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記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卒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陣,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于暴秦,焚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此遂滅。
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書。至於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冑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芽,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出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讚之。故詔書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以遠矣。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脩,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祕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愍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祕藏,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或脫編。博問人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歎癏,士君子之所嗟痛也。
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疾妒,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愍此文教錯亂,學士若茲,雖深照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旨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餘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於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為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內外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
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帝猶復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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