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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編 (四庫全書本)/卷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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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七 稗編 卷九十八 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九十八     明 唐順之 撰名世
  眞正英雄        羅大經
  朱文公吿陳同甫云眞正大英雄人却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若是血氣麤豪却一㸃使不着也此論於同父可謂頂門上一針矣余觀大禹不矜不伐愚夫愚婦皆謂一能勝予而鑿龍門排伊闕明德美功被千萬世周公不驕不吝勞謙下士而東征三年赤舄几几履䜛歴變卒安周室孔子恂恂於鄉黨在宗廟朝廷似不能言者而却萊夷墮三都誅少正卯便有一變至道氣象此皆所謂真正大英雄也後世之士殘忍尅核能聚斂能殺戮者則謂之有才閙隣罵坐無忌惮無顧藉者則謂之有氣計利就便善捭闔善傾覆者則謂之有智一旦臨利害得喪死生禍福之際鮮有不顛沛錯亂震懼隕越而失其守者况望其立大節弭大變撐柱乾坤昭洗日月乎此無他任其氣禀之偏安其識見之陋驕恣傲誕不知有所謂戰戰競競臨深履薄之工夫故也
  管仲          蘇 洵司馬光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戎狄終其身齊國富强諸侯不叛管仲死竪刀易牙開方用桓公薨於亂五子争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
  老泉曰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葢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則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竪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竪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顧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竪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爲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桓公處㡬年矣亦知桓公之爲人矣乎桓公聲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相慶矣仲以爲將死之言可以縶桓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雖桓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爲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於桓文文公之才不過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得爲諸矦之盟主者百有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敗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甞無賢者葢有有臣而無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將死論鮑叔賔胥無之爲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爲是數子者皆不足以託國而又逆知其將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鰍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一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司馬氏曰孔子稱管仲之器小哉先儒以爲管仲得君如此不勉之以王而僅止於霸此其所以爲小也愚以爲周天子存而管仲勉齊桓公以王是教之簒也此管仲所恥而不爲孔子顧欲其爲之邪夫大人者顧時不用則已用則必以禮樂正天下使綱紀文章燦然有萬世之安豈直一時之功名而已耶管仲相桓公伯諸侯禹迹所及冠帶所加未能使之皆率職也而偃然自以爲天下爲莫已若也朱紘冕之繫天子朱而金而反玷而三歸此其器豈不小哉揚子曰大器其猶規矩凖繩乎先自治而後人斯言得之矣
  鄭子產         蘓 轍真徳秀
  潁濱曰子産爲鄭不以禮法假人凛乎其不可犯也將死戒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為政惟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火烈人望而畏之則鮮死水弱人狎而翫之則多死故寛難太叔爲政不忍猛鄭國多盗然後愧之由此言之子産豈徒寛惠者哉然孔子之稱子産曰惠人又以爲古之遺愛儒者由此意之故孟子言子産以乗輿濟人於溱洧以爲惠而不知爲政甚者又曰子産猶衆人之母能食之而不能教也此皆非子産之實葢惠而愛人無禮法以將之則有所不行若子産則以禮法行惠者也孔子之説云爾
  西山眞氏曰鄭子産以鄭簡公十二年爲卿明年得政簡公在位三十六年乃卒又歷事定公獻公聲公合凡四十餘年方其始也内則有諸大夫之争權互相誅殺外則晉楚之兵無歲不至城下國之危且弱幾不可爲矣子産於此從容囘斡皆有次第其於内也務息諸大夫之爭而去其猶不可令者然根之難㧞者不輕動以激其變惡之既稔者不緩治以失其機有勸懲之公而無忿疾之過故自子南逐子晢死豪宗大姓弭然聽順無復有梗其政者其於外也事大國以禮而不茍狥其求故終其身免於諸侯之討而鄭能以弱爲强考其所為惟作丘賦鑄刑書見譏當世自餘鮮不合於理者然大人格心之業則未之聞焉豈其所事四公皆凡庸之主不足與有進耶不然何其無有以一善著者至於用人各以所長葢得聖門所謂器使之道春秋卿大夫未有能及之者後之以權衡人物爲職者當觀法焉
  伍子胥        蘓 軾王安石
  楚平王既殺伍奢伍尚而伍子胥亡入吳事吳王闔閭及楚平王卒子昭王立後子胥與孫武興兵及唐蔡伐楚夾漢水而陣楚大敗於是吳王乗勝而前五戰遂至郢楚昭王出亡吳兵入郢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以報父兄之讎
  東坡曰子胥種蠡皆人傑而揚雄曲士也欲以區區之學瑕疵此三人者以三諫不去鞭尸藉館為子胥之罪以不彊諫勾踐而栖之㑹稽爲種蠡之過雄聞古有三諫當去之説即欲以律天下士豈不陋哉三諫而去為人臣交淺者言也如宫之竒洩冶乃可耳至如子胥吳之宗臣與國存亡者也去將安往哉百諫不聽繼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魯未甞一諫又安用三父受誅子復讎禮也生則斬首死則鞭尸發其至痛無所擇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獨非人子乎至於藉館闔閭與羣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踐困於㑹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戰而彊諫以死之則雄又當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兒童之見無足論者不忍三子之見誣故為一言臨川王氏曰余觀子胥出死亡逋竄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說吳折不測之楚仇報恥雪名振天下豈不壯哉及其危疑之際能自慷慨不顧萬死畢諫於所事此其志與夫自恕以偷一時之利者異也孔子論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屬茍志於善而有補於當世者咸不廢也然則子胥之義又曷可少耶
  張良          蘓 軾張 栻
  東坡曰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劒而起挺身而闘此不足爲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受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恠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㣲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也其間不能容髮葢亦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盗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盗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葢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荆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固圯上之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迎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舎之勾踐之困於㑹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鋭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僕妾之役油然而不恠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髙祖之所以勝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髙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斃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詞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强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竒偉而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南軒張氏曰子房終始為韓而漢之爵禄不足以羈縻之此出處大致也至於從容髙帝之旁其計䇿不汲汲於售而所發動中節㑹使帝從之有不容釋者葢子房非有求於髙帝故能屈伸在己而動無不得此豈獨可以智計名哉夫以高帝之英武慢侮士大夫其視隨何陸酈輩皆撫而忽之至如蕭相國之功一旦下之廷尉不顧也獨於子房葢敬而不敢慢順而不可强則以子房所守言義而不以利故爾嗟乎秦漢以來士賤君肆正以在下者急於爵䘵而上之人恃此以爲眞足以驕天下之士故也若子房豈可得而驕之哉
  蕭何         司馬遷陳 埴
  太史公曰蕭相國於秦時為刀筆吏錄録未有竒節及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籥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淮隂黥布等皆以誅滅而何之勲爛焉位冠羣后聲流後世與閎夭散宜生等矣
  濳室陳氏曰沛公之入闗也諸將争𧺆金帛財物之府庫蕭何獨先入收丞相府圖籍藏之以故沛公得知天下阨塞戸口多少强弱之處世甞以刀筆吏少何此特書生之論耳何非刀筆吏何以知丞相府之有圖籍耶然刀筆吏多矣而何獨知丞相府之有圖籍則自其為郡縣小吏時固己習于國家之體要若此此其器已不在人下矣况當草莽角逐之時見秦氏府庫宫室之盛雖沛公不能不垂涎者而何之器度越人如此沛公之有愧多矣及項羽王沛公於漢中也沛公意大不滿自絳灌以下莫不勸攻項羽何獨諌曰能屈於一人之下而伸于萬乗之上者湯武是也願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嗚呼何之器度若此其位當不在人下矣昔者晉重耳之亡也從亡三人者皆相國之器也夫以覊旅喪亡之餘而其從者皆可以相國君子曰用臣如三人公子何患於喪乎吁此固沛公所以興也
  韓信          楊 時陳 亮
  龜山楊氏曰韓信具機變之才因思歸之衆以臨江東而燕代趙齊之間無堅城强敵矣其用竒無窮所向風靡自漢興名將未有倫擬也至其軍修武也又輔以張耳二人皆勇畧葢世余竊恠漢王自稱漢使晨馳入壁即卧内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而耳信未之知也此其禁防濶踈與棘門霸上之軍何異耶使敵人投間竊發則二人者可得而虜也豈古所謂有制之兵者信亦有未逮歟
  陳亮論曰英雄之士常以多算勝少筭而未甞幸人之無算也敵人無算凡天下之有筭者類能勝之豈惟英雄哉故夫以英雄之才而臨無算之敵俛首而取之曽不足以闗其思慮而竒謀至計無所自發此非英雄之所幸為也至若敵人去已不逺籌算時出其勢凡以廹我吾居其間隨機而應之窘之而愈知費之而愈新愈出愈竒而沛然常若有餘天下始知英雄之為不可當矣且夫天下必有好强不可制之敵而後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變以息天下之争使敵無算則進少有筭則遂逡廵而不敢前則是勝負之數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夫項氏之患蚩尤以來所未有也故韓信出佐髙祖而刼制之彼其所以謀之者可謂盡矣不以其兵與之角而欲先下諸國以孤其勢故一舉而定三秦再舉而虜魏豹三舉而擒夏說廼欲引兵遂下井陘李左車欲假竒兵三萬人從間道絶其輜重餘不能用信廼一舉而破趙議者以為使左車之䇿行則信必不敢下井陘矣嗟夫此何待信之薄哉信而非英雄則可若英雄也則計必不出此矣且趙不破則燕不服燕不服則齊未可平齊未可平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今屈於左車之計而不能决劉項之雌雄亦何取於信哉故吾謂左車之䇿行則信亦下井陘趙亦破餘亦擒左車亦就縛請遂籌之夫善用兵者不内人於死地今餘兵當其前左車之兵絶其後進退不可可謂死地矣内人於死地而求人之不出竒謀智者固如是乎餘甞言信兵雖號數萬其實不過數千則知餘兵雖號二十萬其實不過十萬也今分三萬以與左車則餘所統者不過六七萬耳吾既下井陘因留數千人扼險以為後拒以防左車之竒兵廼引兵壓趙壘而陣彼必不肯戰何者左車亦甞教之也遲之二三日密遣數千人間往伏險戒之曰望趙軍出而逐我即起據其壁乃使人廵軍大呼曰賊兵斷後不如急歸於是引兵而反彼必謂吾計已窮而又知左車竒兵實以斷吾後也此雖智者亦必舉軍逐我而况餘貪得忘失之心囂然其未已乎彼兵逐我勢將相廹廼鼓噪反兵而戰兵在死地人人死鬬而吾之伏兵據其壁而擊其背餘固可以一舉而擒也餘擒則三萬之兵可以傳呼而潰矣孰謂左車之計果能沮信之兵乎且夫斷後之兵古之智將固甞以是而勝也然其勝甞出於敵人之不意今左車之計未行而信已覘知之此雖有天下之至計猶得預為之僃而况左車之計乎且善謀者鬼神不能窺使敵人得窺之則不得為善謀矣推此言之左車之計可知矣司馬遷班固不逹兵機以為信然乃記於傳曰廣武君䇿不用信使人間視知之乃敢引兵遂下從遷固之言則信特幸人之無算者爾彼豈知廣武君之䇿用而信亦敢下兵哉昔者曹操伐張繡而劉表斷其後操隨機應之卒敗繡表夫繡不下於餘表不下於左車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亞也操能敗繡表信獨不能破餘左車乎從是觀之則吾之說有不妄者矣
  孔明附玉露       劉安世一段        張 栻
  元城劉氏曰淮隂武侯二人不同若論人品則淮隂不及孔明逺甚若論功業而武侯何寥寥也馬永卿曰西南者漢始終之地也故漢起於西南而卒終於此而淮隂當漢之初興故能卓卓如此武侯之時火將燼矣故無所成也曰此固然也淮隂所以得便宜者以平日名太卑而武侯之所以無成者以平日名太髙也淮隂有乞食跨下之辱也而武侯既隱於隆中而當時謂之卧龍此一事也又淮隂既事項梁又從項羽又歸漢而武侯則必待三顧而後起此又一事也又漢楚之時用兵者皆非淮隂之敵而甞易之故淮隂能取勝也三國之時若司馬仲逹輩乃武侯等輩人也而又素畏孔明故武侯不能取勝也譬如奕棋有二國手一國手未有名而對之乃低棋不知其為國手而甞易之故狼狽大敗有一國手已有名對局者亦國手而差弱焉謹以待之故勝敗未分也且淮隂既平魏趙而功業如此其卓犖也而龍且尚且輕之曰吾生平知韓信之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䇿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以淮隂平日名素卑也孔明與司馬宣王對壘不能取尺寸地宣王受其巾幗之辱而不敢出兵至其已死按行軍壘猶曰天下竒才也故當時有死諸葛走生仲逹之嘲以孔明平日名素髙故也人品髙下不同而其功業反相去之逺者由此
  南軒張氏曰三代衰五伯起而功利之説盈天下謀國者不復知正義明道之為貴三老董公獨得宏綱以告漢高帝惜髙帝未能盡其用也武侯當漢祚之季乃能執其機而用之其言曰漢賊不兩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嗚呼此夏少康四十年經營宗祀而卒以配天之夲心也若侯者可謂有正大之體矣自幼讀書獨觀大畧晨夜從容抱膝長嘯其胷中所見豈淺識所能窺哉髙卧隆中不求聞達葢將終身焉昭烈漢室之胄也而三顧之於草廬名義既正好賢之意又篤安得不以身許之昭烈與侯相周旋一以道義而忘勢受遺之際君臣肝膽相照無纎芥形迹何其盛矣侯恢復規模先務爲根夲之計方建興初務農訓兵内治國事國事既定北向致討軍旅將發拳拳之心實在後主拜表納忠反復曲折專以宫中府中之事為言且陳親賢人逺小人之義薦郭攸之等使在左右一篇之中三四致意焉而其終章尤為切至矦之慮抑深且逺矣即侯行事而觀之絶姑息之私意夲常理之大公如明鏡洞然四達無間聽言惟恐不及見善若出諸己用人各盡其能至或有罪雖入幕上賓如馬謖流涕誅之而弗釋也故李平廖立既被廢放沒齒懐德葢侯於斯世所欲不存焉娶婦沔南惟賢是取人之訕笑不復顧也身都將相三十年間及其既沒内無餘帛外無贏財視天下無一足以動其中者其事後主小心恭恪一國之柄舉出其手而人不知其有權彼懷奸稔逆竊竊窺人宗祀者雨雪見睍而謂矦敵哉矦之規模至使耕者雜於渭濵而軍無私焉輿圖之復已恢恢然在目中矣不幸薨謝匪天數然歟或謂侯勸昭烈取荆州為不義不知劉琮既已迎降於操則荆州固魏之荆州矣于以取之豈不正乎惜昭烈之失此機也又或謂魏延之䇿惜矦不用不知夫天將昌漢以矦之舉措掃擒亂賊直餘事爾行險僥倖非矦志也嗚呼秦漢以來士狃於戰國之餘習張子房為㧞出者而猶未免乎權以伯術若矦真豪傑之才無文王猶興者耶然使矦得㳺于洙泗之間講學以終之則其所至又非余所知也予毎恨陳壽私且陋凡矦經畧次第與夫燭幽消患治國用人馭軍行師之要悉闇而不彰幸雜見於他傳及裴松之所注因裒而集之不敢飾辭以忘其實其妄載非實者則削之庶幾讀書者可以得矦之心近世鉅公作史書編年乃以魏年號接漢獻之統故其所書名不正而言不順予謂獻帝雖廢而昭烈以正義立於蜀武矦輔之漢統未墜地也要盡後主末年始係魏之年號為正始矦在隆中傳稱以管樂自許予謂侯葢師慕王者之佐其歩趨則然豈與管樂同在功利之域者意其傳者之誤故不復云玉露曰諸葛孔明曰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至哉言乎能此則吾心即造化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已不勞而萬物服矣乃知孔明長嘯草廬時其所講不在伊呂下杜少陵云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可謂識孔明心事矣
  陶淵明附玉露      朱 熹一段       魏了翁
  朱氏曰陶淵明有髙志逺識不能俯仰時俗故作歸去來詞以見其志抑以其自謂晉臣恥事二姓自劉裕將移晉祚遂不復仕則其意亦不為不悲矣然其詞義夷曠蕭散雖託楚聲而無其尤怨切蹙之病云
  鶴山魏氏曰世之稱美陶公者曰榮利不足以易其守也聲味不足以累其真也文詞不足以溺其志也是亦近之而公之所以悠然自得之趣則未之深識也風雅以降詩人之詞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以物觀物而不牽於物吟咏性情而不累於情孰有能如公者乎有謝康樂之忠而勇退過之有阮嗣宗之逹而不至於放有元次山之漫而不著其迹此豈小小進退所能窺其際耶先儒所謂經道之餘因間觀時因静照物因時起志因物寓言因志發詠因言成詩因詠成聲因詩成音者陶公有焉玉露曰陶淵明神釋形影詩曰大鈞無私力萬里自森著人為三才中豈不以我故我神自謂也人與天地並立為三才以此心之神也若塊然血肉豈足以竝天地哉末云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乃是不以死生禍福動其心秦然委順養神之道也淵明可謂知道之士
  房𤣥齡         眞德秀
  眞氏曰房𤣥齡佐太宗定天下及終相位凡三十二年以四事攷之其持身也敬其謀國也忠葢庶幾乎古大臣之風也至於用人則委諫争於王魏付征伐於英衛使衆善畢集於君退然若無所能者此一節葢秦漢以來未有能及乏者史謂新進更用事𤣥齡不吝權以年表攷之武德九年𤣥齡始相自是二十餘年間若長孫無忌蕭瑀李靖高士㢘輩或舊人或勲戚同預大政固其宜也若王珪魏徵則太宗之仇臣實與𤣥齡先後進用而温彦博戴胄劉洎岑文夲馬周褚遂良之徒皆新進之士也當𤣥齡柄國之時更迭與政各得以功名自見未聞梁公有貪權忌能之意也吁梁公之休休有容如此亦豈秦漢以來所能及哉彼姦邪如李林甫盧𣏌輩顧視同列一有得君者必擠而去之其所引用必己之私黨欲使國家大柄不在其身則在其黨舉朝之士無一人能與己分權無一人能與己立異然後富貴榮寵可保於無窮其卒也未有如所欲者後之君子其於梁公之用心當端拜而師之而於林甫𣏌之行事以為刻骨之戒則庶乎其得之
  李靖          陳 亮
  兵有正有竒善審敵者然後識正竒之用敵堅則用正敵脆則用竒正以挫之竒以掩之均勝之道也夫計里而行尅日而戰正也非吾之所謂正依險而伏乗間而起竒也非吾之所謂竒竒正之説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節制之兵也竒兵簡㨗之兵也節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鈎連曲折相對進無速奔退無遽走前者開後者治後者力進前者更休一以當十十以當百詐者不能𥫄勇者不能突當之則破觸之則摧此所謂正兵而以挫堅敵也簡㨗之兵其法畧其行䟱號令簡一表裏洞貫進如飈風退如疾電地險峻則魚貫而前道迂曲則鴈行而進以一擊百以百擊萬間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則恐遇之則潰此所謂竒兵而以掩脆敵也然而竒兵以簡㨗寓節制非廢節制也正兵以節制存簡㨗非弃簡㨗也唯善治戎者為能制之唯天下竒才為能用之昔者李靖葢天下之竒才也平突厥以竒兵而太宗問何以討高麗則欲用正兵此其意曉然可見矣頡利之敵脆敵也竒兵以臨之使之不及拒蘇文之敵堅敵也正兵以臨之則彼無所用其能矣故吾嘗謂諸葛孔明所用之兵無非正靖所用之兵無非竒其亦以時之所遇有難易而敵之所當有堅脆歟請遂言之東都之末英雄之都㑹也大者争雄小者固守孔明於是以正兵臨之南收孟獲七縱七擒西攻祁山三郡響應一戰而梟王雙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門張郃追之交鋒而斃師次渭南司馬懿拒之卒不敢決戰其陣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獨雄之時也大者僅能自守小者不能有立靖於是以竒兵臨之要險設伏而梟冉肇乗傅壘而破蕭銑輕兵至丹陽而公祏擒勁騎襲定襄而頡利走出其不意掩其無僃此非竒兵不能為也然靖亦甞一用正兵矣提師西征决䇿深入大戰數十卒破吐谷渾此豈非正兵歟將以是平高麗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嘗謂自漢以來識竒正之用者孔明與靖而已然非深曉機者孰肯以吾言為信哉嗟夫竒兵之效㨗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竒也而時之難敵之艱勢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馬懿之徒未甞無詐謀也使吾以竒兵乗之彼亦將挾詐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持之以正兵欲收功於數年之後而不幸早喪論者見其功之不成遂以為不用竒之罪是所謂不能盡人之詞而欲斷其曲直也悲夫
  狄仁傑         蘇 轍
  母后臨朝據人君之地而私其親有志之士將欲正之常患不克漢呂后欲王諸呂王陵以髙帝舊約争之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背之不可言雖直不見省陵幸而不死亦廢不用唐武后廢廬陵王立豫王豫王雖在位未甞省天下事徐敬業為之起兵於外裴炎争之於内皆不旋踵為戮何者位尊權重臣下所無奈何勢必至此也惠帝之亡也陳平聽張辟疆計封王諸呂吕后安之故平與周勃得執將相之柄以伺其間後復聽陸賈交歡周勃將相之權不分故周勃得入北軍左袒一呼而吕氏以亡豫王既立武后革命稱帝追尊祖考封王子弟戕殺天下豪俊志得氣滿以為武氏有泰山之安矣狄仁傑雖為宰相而未甞一言及后欲以三思為太子訪之大臣仁傑乃曰臣觀天人未厭唐德頃匈奴犯邊陛下使三思募士逾月不及千人及使廬陵王不浹旬得五萬人今欲立嗣非廬陵不可后怒罷議久之復召問曰朕數夢雙陸不勝何也對曰雙陸不勝無子也意者天以此儆陛下耶文皇帝身蹈鋒刃百戰以有天下傳之子孫先帝寢疾詔陛下監國陛下掩神器而取之十餘年矣又欲以三思為後且母子與姑姪孰親陛下立廬陵王則千秋萬歲血食於太廟三思立廟無祔姑之禮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廬陵王於房州而立之葢王陵裴炎迎禍亂之鋒欲以一言折之故不廢則死陳平狄仁傑待其已衰而徐正之故身與國俱全惟吕后無子親止於姪故没身而後變武后有子母子之愛人情之所同故老而自復由此觀之陳狄之所以成功者皆以緩得之也然廬陵既立而張易之昌宗未去仁傑猶置之不問復授之張柬之俟其惡稔而後取豈以禍亂之根生於母子之間不如是則必至於毁傷故耶老氏有言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强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强魚不可以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二公得之矣
  郭子儀         歐陽修方孝孺
  唐書賛曰天寳末盜發幽陵外阻内訌子儀自朔方提孤軍轉戰逐北誼不還顧當是時天子西走唐祚若贅斿而能輔太子再造王室及大難畧平遭䜛惎詭奪兵柄然朝聞命夕引道無纎介自嫌及被圍涇陽單騎見虜壓以至誠猜忍沮謀雖唐命方永亦由忠貫日月神明扶持者哉及光弼等畏偪不終而子儀完名髙節爛然獨著福䘵永終雖齊桓晉文比之為褊唐史臣裴垍稱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葢一世而上不疑侈窮人欲而議者不之貶嗚呼垍誠知言其子孫多以功名顯葢盛德後云
  方氏曰寓高世之意於衆人之跡受天下之疑被身後之謗而不辭者君子之用心也名譽不脩固衆人之所恥而名譽太盛者尤君子之所畏挾莫尚之功負葢世之名居危疑之地自古鮮有不敗者而郭子儀能以功名終此其人之賢宜若有特立絶俗之行而史氏謂其窮奢極欲而人不非之論者尤史氏之妄以為子儀必不至此而不知子儀所以為智也有忠正之心而不見信于主有安當世之才而不能使當世安乎己以盡其用皆有以致之而然耳子儀之賢其思之熟矣提大將之節奪海内于群盗之手而歸之唐威聲振乎夷狄功德加乎羣臣此中主之所不能無疑者况肅代之陋狹徳宗之猜忌乎於是時也子儀之子猶意其薄天子而不為則庸夫小人之過揣謬度子儀之心者多矣雖置萬喙自解于天下猶不能自明也子儀以為使己見疑于君䧟吾君有殺功臣之名不若少狥衆人之跡以自汙使君臣俱全而己獨受奢欲之名之為愈也故其事雖類乎衆人之為而其心實在乎安國家利社稷使巧佞之徒知己之不足疑而其君釋然不復知其為可忌其深慮逺計邈乎不可及非真有意于奢欲也明矣而論者至今疑之望子儀太高者以為必不肯為待子儀太淺者遂以子儀果不忘情于利欲奢而至于窮欲而至于極稍知禮義者之所羞為子儀曷為而為之乎求其迹而不能察其心宜乎知子儀者鮮矣沛公入闗而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范増疑其有大志而勸項籍急擊勿失使子儀不以此自汙寧知朝恩元載不以疑沛公者譛子儀乎裴度功名不及子儀逺甚李逢吉之黨謗其名應圖䜟非敬宗察之度幾不免矣子儀雖受謗于羣小而未有以不臣為言者尤可見子儀之智非度可望也雖然名者人之所惜也子儀受汙穢之名而不辭豈其所願哉故人處危疑之地而行不失義若伊尹周公後世之法也不得已而以利禄自累此子儀之智也亦子儀之不幸也夫
  陸贄          蘇 轍
  昔吾先君博觀古今議論而以陸贄為賢吾幼而讀其書其賢比漢賈誼而詳練過之贄始以從官事唐徳宗老而為宰相從之出奔而與之反國彌縫其闕而濟其危亡比其老也功業定矣而卒斃於裴延齡之手其故何也孔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贄以有恒之德而事德宗之無恒以巫醫之明而治無恒之疾是以承其羞耳帝即位之初好名而貪功河朔三叛父子相襲三十年矣帝將以天下之力勝之田悦驚疑而起朱滔王武俊和之帝使馬燧李抱真李芃三將往迎其鋒勝負之勢未决也帝急於成功復使李晟出禁衛之兵李懷光舉朔方之衆五將萃於魏郊而淮西李希烈乗間而起兵連禍結常賦所不能贍於是為之抽貫筭間假貸商賈空内以事外闗中已亂而帝不知也贄曰今兩河淮西為禍亂之首者獨四五凶人而已臣料其間必有旁遭詿誤内畜危疑而計不能止者未必能處心積慮果於僣逆也而况脅從之黨乎陛下若能招懷以禮悔禍以誠使來者必安安者必久人知獲免則誰願復為惡者縱有野心難馴臣知從化者必過半矣帝尤意西師可以必克忽其言不用未幾而涇原叛卒之變起倉皇避寇半年而歸帝亦省而厭兵矣於是行一切之政専以姑息涵養藩鎭凡節度使死將佐之得士心者皆就命留後雖以簒奪請命者亦如之宣武劉士寧以暴慢失衆其將李萬榮因其出畋閉門逐之帝將命以其位贄曰如士寧之惡萬榮弃而違之可也討而逐之可也惟伺隙而簒取其位則不可何者方鎭之臣事多專制欲加之罪誰無辭者若使傾奪之徒輒得其處則四方諸將無復安者矣且萬榮搆亂之日諸郡守將固非其同謀也一城士衆亦未必皆其黨也方成敗逆順之勢交戰於中其肯捐軀與之同惡乎今若選命賢將降詔軍中奬萬榮撫定之功别加寵任褒將士輯睦之義例賜恩賞使衆知保安則誰肯復助其亂萬榮縱欲䟦扈勢亦無所至矣帝方茍安無事竟亦不許由此觀之帝常持無恒之心故前勇而後怯贄常持有恒之心故勇怯各得其當然其君臣之間異同至此雖欲上下相保不可得矣㑹昌中盧龍諸將連害帥臣最後張絳殺陳行泰宰相李德裕以為河朔請帥皆報下太速故軍得以安若稍緩之必且有變既而回鶻烏介可汗擾天德塞軍使張仲武請以夲軍擊之德裕問知仲武可用言之武宗舉以為帥張絳既為其下所殺而仲武遂以功名終徳裕之謀則贄之故智也然帝之出也以陳京趙賛而贄之逐也以程异裴延齡其禍皆出於聚歛之臣贄之賢非不知也帝歸自興元贄因事言曰齊桓公自莒入齊伯業既成而管仲以不忘在莒為戒衛獻公自齊還衛諸大夫逆諸境者執其手而與之言逆於門者頷之而已戒心之易忘而驕心之易生齊衛之君陛下之蓍龜也贄言既切而帝終不改吾以為使贄反國而為鴟夷子皮浮舟而去則其君臣之間超然無後患然後可以言智也哉
  范仲淹         蘇 軾
  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樂毅之流其王伯之畧皆定於畎畞中非仕而後學者也淮隂矦見髙帝於漢中論劉項短長畫取三秦如指諸掌及佐帝定天下漢中之言無一不酬者諸葛孔明卧草廬中與先主論曹操孫權規取劉璋因蜀之資以争天下終身不易其言此豈口傳耳受甞試為之而僥倖其或成者哉公在天聖中居太夫人憂則已有憂天下致太平之意故為萬言書以遺宰相天下傳誦至用為將擢為執政考其平生所為無岀此書者其於仁義禮樂忠信孝悌葢如飢渴之於飲食欲須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熱如水之濕葢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












  稗編卷九十八
<子部,類書類,稗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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