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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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八十六
  明 馮琦馮瑗 撰
  人品類三
  義烈三十六則
  吕覽髙義篇 君子之自行也動必縁義行必誠義俗雖謂之窮通也行不誠義動不縁義俗雖謂之通窮也然則君子之窮通有異乎俗者也故當功以受賞當罪以受罰賞不當雖與之必辭罰誠當雖赦之不外度之於國必利長久長久之於主必宜内及於心不慙然後動孔子見齊景公景公致廩丘以為養孔子辭不受入謂弟子曰吾聞君子當功以受禄今説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賜之廩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駕辭而行孔子布衣也官在魯司冦萬乗難與比行三王之佐不顯焉取舍不茍也夫子墨子游公上過於越公上過語墨子之義越王説之謂公上過曰子之師茍肯至越請以故呉之地隂江之浦書社三百以封夫子公上過往復於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觀越王也能聴吾言用吾道乎公上過曰殆未能也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雖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聴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賓萌未敢求仕越王不聴吾言不用吾道雖全越以與我吾無所用之越王不聴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國是以義翟也義翟何必越雖於中國亦可凡人不可不熟論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獄親戚相忍今可得其國恐虧其義而辭之可謂能守行矣其與秦之野人相去亦逺矣荆人與呉人將戰荆師寡呉師衆荆將軍子囊曰我與呉人戰必敗敗王師辱王名虧壤土忠臣不忍為也不復於王而遁至於郊使人復於王曰臣請死王曰將軍之遁也以其為利也今誠利將軍何死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世之為王者將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則荆國終為天下撓遂伏劍而死王曰請成將軍義乃為之桐棺三寸加斧鑕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數至也郼岐之廣也萬國之順也從此生矣荆之為國十二世矣嘗有乾谿白公之亂矣嘗有鄭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猶為萬乗之大國其時有臣如子囊與子囊之節非獨厲一世之人臣也荆昭王之時有士焉曰石渚其為人也公直無私王使為政廷有殺人者石渚追之則其父也還車而反立於廷曰殺人者僕之父也以父行法不忍阿有罪廢國法不可失法伏罪人臣之義也於是乎伏斧鑕請死於王王曰追而不及豈必伏罪哉子復事矣石渚辭曰不私其親不可謂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謂忠臣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廢法臣之行也不去斧鑕殁頭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渚之為人臣也可謂忠且孝矣
  離俗篇 世之所不足者理義也所有餘者妄茍也民之情貴所不足賤所有餘故布衣人臣之行潔白清亷中繩愈窮愈榮雖死天下愈髙之所不足也然而以理義斵削神農黄帝猶有可非微獨舜湯飛兔要褭古之駿馬也材猶有短故以繩墨取木則宫室不成矣舜讓其友石户之農石户之農曰棬棬乎后之為人也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徳為未至也於是乎夫負妻妻攜子以入於海去之終身不反舜又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甽畆之中而游入於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而自投於蒼領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辭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卞隨曰吾不知也湯又因務光而謀務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務光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務光曰彊力忍訽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夏伐桀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訽我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於潁水而死湯又讓於務光曰智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請相吾子務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亷也吾聞之非其義不受其利無道之世不踐其土况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沈於募水故如石户之農北人無擇卞隨務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視貴富也茍可得已則必不之賴髙節厲行獨樂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於利不牽於埶而羞居濁世惟此四士者之節若夫舜湯則苞裹覆容縁不得已而動因時而為以愛利為本以萬民為義譬之若釣者魚有小大餌有宜適羽有動靜齊晉相與戰平阿之餘子亡㦸得矛却而去不自快謂路之人曰亡㦸得矛可以歸乎路之人曰㦸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為不可以歸去行心猶不自快遇髙唐之孤叔無孫當其馬前曰今者戰亡㦸得矛可以歸乎叔無孫曰矛非㦸也㦸非矛也亡㦸得矛豈亢責也哉平阿之餘子曰嘻還反戰趨尚及之遂戰而死叔無孫曰吾聞之君子濟人於患必離其難疾驅而從之亦死而不反令此將衆亦必不北矣令此處人主之旁亦必死義矣今死矣而無大功其任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也今焉知天下之無平阿餘子與叔無孫也故人主之欲得亷士者不可不務求齊莊公之時有士曰賓卑聚夢有壯子白縞之冠丹績之䘩東布之衣新素履墨劍室從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夢也終夜坐不自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無所挫辱今夜辱吾將索其形期得之則可不得將死之每朝與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却而自殁謂此當務則未也雖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以加乎
  左儒友于杜伯皆臣周宣王宣王將殺杜伯而非其罪也左儒爭之于王九復之而王弗許也王曰别君而異友斯汝也左儒對曰臣聞之君道友逆則順君以誅友友道君逆則率友以違君王怒曰易而言則生不易而言則死左儒對曰臣聞古之士不枉義以從死不易言以求生故臣能明君之過以死杜伯之無罪王殺杜伯左儒死之
  戰於殽也晉梁𢎞御戎萊駒為右戰之明日晉襄公縛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囚呼萊駒失戈狼瞫取戈以斬囚禽之以從公乗遂以為右箕之役先軫黜之而立續簡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獲死所其友曰吾與女為難瞫曰周志有之勇則害上不登於明堂死而不義非勇也共用之謂勇吾以勇求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謂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馳秦師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瞫於是乎君子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亂而以從師可謂君子矣晉靈公暴趙宣子驟諫靈公患之使鉏之彌賊之鉏之彌晨往則寢門闢矣宣子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之彌退歎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遂觸槐而死
  趙盾舉韓厥晉君以為中軍尉趙盾死子朔嗣為卿至景公三年趙朔為晉將朔取成公姊為夫人大夫屠㟁賈欲誅趙氏初趙盾在時夢見叔帶持龜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占兆絶而後好趙史援占曰此甚惡非君之身及君之子然亦君之咎也至子趙朔世益衰屠㟁賈者始有寵于靈公及至于晉景公而賈為司冦將作難乃治靈公之賊以致趙盾徧告諸將曰趙穿弑靈公盾雖不知猶為首賊臣殺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靈公遇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為無罪故不誅今諸君將誅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後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而君不聞是無君也屠㟁賈不聴厥告趙朔趣亡趙朔不肯曰子必不絶趙祀予死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公孫杵臼謂程嬰胡不死嬰曰朔之妻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無何而朔妻免生男屠㟁賈聞之索於宮朔妻置兒袴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乎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脱程嬰謂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之奈何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嬰曰立孤亦難耳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强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吾請先死而二人謀取他嬰兒負以文褓匿山中嬰謂諸將曰嬰不肖不能立孤誰能與吾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諸將皆喜許之發師隨嬰攻杵臼杵臼曰小人哉程嬰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之縱不能立孤兒忍賣之乎抱而呼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也諸將不許遂并殺杵臼與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兒乃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晉景公病卜之大業之胄者為祟景公問韓厥韓厥知趙孤存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絶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也中行衍人面鳥噣降佐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徳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君繆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嘗絶祀今及吾君獨滅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筴唯君圖之景公問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告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匿之宫中諸將入問病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脇諸將而見趙孤兒孤兒名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難屠岸賈為之矯以君命并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難微君之病羣臣固將請立趙後今君有命羣臣願之於是召趙氏程嬰徧拜諸將遂俱與程嬰趙氏攻屠㟁賈滅其族復與趙氏田邑如故趙武冠為成人程嬰乃辭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思立趙氏後今子既立為成人趙宗復故我將下報趙孟與公孫杵臼趙武號泣固請曰武願苦筋骨以報子至死而子忍棄我死乎程嬰曰不可彼以我為能成事故皆先我死今我不下報之是以我事為不成也遂自殺趙武服齊衰三年為祭邑春秋祠之世不絶君子曰程嬰公孫杵臼可謂信友厚士矣嬰之自殺下報亦過矣佛肸以中牟叛置鼎於庭致士大夫曰與我者受邑不吾與者烹大夫皆從之至于田卑田卑中牟之邑人也曰義死不避斧鉞之罪義窮不受軒冕之服無義而生不仁而富不如烹褰衣將就鼎佛肸脱屨而生之趙氏聞其叛也攻而取之聞田卑不肯與也求而賞之田卑曰不可也一人舉而萬夫俛首智者不為也賞一人以慙萬夫義者不取也我受賞使中牟之士懷恥不義辭賞從處曰以行臨人不道吾去矣襁負其母南徙於楚楚王髙其義待以司馬
  衞公孟縶狎齊豹奪之司冦與鄄有役則反之無則取之公孟惡北宫喜禇師圃欲去之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懼而欲以作亂故齊豹北宮喜禇師圃公子朝作亂初齊豹見宗魯於公孟為驂乗焉將作亂而謂之曰公孟之不善子所知也勿與乗吾將殺之對曰吾由子事公孟子假吾名焉故不吾逺也雖其不善吾亦知之抑以利故不能去是吾過也今聞難而逃是僭子也子行事乎吾將死之以周事子而歸死於公孟其可也丙辰衞侯在平壽公孟有事於葢獲之門外齊子氏帷於門外而伏甲焉使祝鼃寘戈於車薪以當門使一乗從公孟以出使華齊御公孟宗魯驂乗及閎中齊氏用戈擊公孟宗魯以背蔽之斷肱以中公孟之肩皆殺之琴張聞宗魯死將往弔之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女何弔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亂不為利疚於回不以回待人不葢不義不犯非禮
  卞莊子好勇養母戰而三北交遊非之國君辱之及母死三年冬與魯戰卞莊子請從見於魯將軍曰初與母處是以三北今母死請塞責而神有所歸遂赴敵獲一甲首而獻之曰此塞一北又入獲一甲首而獻之曰此塞再北又入獲一甲首而獻之曰此塞三北將軍曰母没爾家宜止之請為兄弟莊子曰三北以養母也是子道也今士節小具而塞責矣吾聞之節士不以辱生遂反敵殺十人而死君子曰三北又塞責滅世斷家於孝不終也
  莒穆公有臣曰朱厲附事穆公不見識焉冬處於山林食芋栗夏處洲澤食菱藕穆公以難死朱厲附將往死之其友曰子事君而不見識焉今君難吾子死之意者其不可乎朱厲附曰始我以為君不吾知也今君死而我不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將死以激天下不知其臣者遂往死之
  呉王欲殺王子慶忌而莫之能殺呉王患之要離曰臣能之呉王曰汝惡能乎吾嘗以六馬逐之江上矣而不能及射之矢左右滿把而不能中今汝拔劍則不能舉臂上車則不能登軾汝惡能要離曰士患不勇耳奚患而不能王誠能助臣請必能呉王曰諾明旦加要離罪焉摯執妻子焚之而揚其灰要離走往見王子慶忌於衞王子慶忌喜曰呉王之無道也子之所見也諸侯之所知也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要離與王子慶忌居有間謂王子慶忌曰呉之無道也愈甚請與王子往奪之國王子慶忌曰善乃與要離俱涉於江中江拔劍以刺王子慶忌王子慶忌捽之投之於江浮則又取而投之如此者三其卒曰汝天下之國士也幸汝以成而名要離得不死歸於呉呉王大説請與分國要離曰不可臣請必死呉王止之要離曰夫殺妻子焚之而揚其灰以便事也臣以為不仁夫為故主殺新主臣以為不義夫捽而浮乎江三入而出特王子慶忌為之賜而不殺耳臣已為辱矣夫不仁不義又且已辱不可以生呉王不能止果伏劍而死
  呉有士曰張胥鄙譚夫吾前交而後絶張胥鄙有罪拘將死譚夫吾合徒而取之出至於道而後乃知其夫吾也輟行而辭曰義不同於子故前交而後絶吾聞之君子不為危易行令吾從子是安則肆志危則易行也與吾因子而生不若反拘而死闔閭聞之令吏釋之張胥鄙曰吾義不同於譚夫吾故不受其任矣今吏以是出我以譚夫吾故免也吾庸遽受之乎遂觸牆而死譚夫吾聞之曰我任而不受佞也不知而出之愚也佞不可以接士愚不可以事君吾行虚矣人惡以吾力生吾亦恥以此立於世乃絶頸而死君子曰譚夫吾其以失士矣張胥鄙亦未為得也可謂剛勇矣未可謂得節也越甲至齊雍門子狄請死之齊王曰鼓鐸之聲未聞矢石未交長兵未接子何務死之為人臣之禮邪雍門子狄對曰臣聞之昔者王出于囿左轂鳴車右請死之而王曰子何為死車右對曰為其鳴吾君也王曰左轂鳴者工師之罪也子何事之有焉車右曰臣不見工師之乗而見其鳴吾君也遂刎頸而死知有之乎齊王曰有之雍門子狄曰今越甲至其鳴吾君也豈在轂之下哉車右可以死左轂而臣獨不可以死越甲也遂刎頸而死是日越人引甲而退七十里曰齊王有臣鈎如雍門子狄儗使越社稷不血食遂引甲而歸齊王葬雍門子狄以上卿之禮
  齊崔杼弑莊公也有陳不占者聞君難將赴之比去餐則失𠤎上車失軾御者曰怯如是去有益乎不占曰死君義也無勇私也不以私害公遂往聞戰鬭之聲恐駭而死人曰不占可謂仁者之勇也
  陳恒弑簡公而盟盟者皆完其家不盟者殺之石他人曰昔之事其君者皆得其君而事之今謂他人曰舍而君而事我他人不能雖然不盟則殺父母也從而盟是無君臣之禮也生於亂世不得正行劫於暴主不得道義故雖盟不以父母之死不如退而自殺以禮其君乃自殺
  陳恒殺君使勇士六人劫子淵棲子淵棲曰子之欲與我以我為知乎臣弑君非知也以我為仁乎見利而背君非仁也以我為勇乎劫我以兵懼而與子非勇也使吾無此三者與何補於子若吾有此三者終不從子矣乃舍之
  楚人將與呉人戰楚兵寡而呉兵衆楚將軍子囊曰我擊此國必敗辱君虧地忠臣不忍為也不復于君黜兵而退至于國郊使人復于君曰臣請死君曰子大夫之遁也以為利也而今誠利子大夫毋死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世之為君臣者皆入不利之名而効臣遁若是則楚國終為天下弱矣臣請死退而伏劍君曰誠如此請成子大夫之義乃為桐棺三寸加斧質其上以徇于國
  齊人有子蘭子者事白公勝勝為難乃告子蘭子曰吾將舉大事于國願與子共之子蘭子曰我事子而與子殺君是助子之不義也畏患而去子是遁子於難也故不與子殺君以成吾義契領於庭以遂吾行白公之難楚人有莊善者辭其母將往死之其母曰棄其親而死其君可謂義乎莊善曰吾聞事君者内其禄而外其身今所以養母者君之禄也身安得無死乎遂辭而行比至公門三廢車中其僕曰子懼矣曰懼既懼何不返莊善曰懼者吾私也死義吾公也聞君子不以私害公及公門刎頸而死君子曰好義乎哉
  宋康公攻阿屠單父成公趙曰始吾不自知以為在千乗則萬乗不敢伐在萬乗則天下不敢圖今趙在阿而宋屠單父則是趙無以自立也且往誅宋趙遂入宋三月不得見或曰何不因鄰國之使而見之成公趙曰不可吾因鄰國之使而刺之則使後世之使不信荷節之信不用皆曰趙使之然也不可或曰何不因羣臣道徒處之士而刺之成公趙曰不可吾因羣臣道徒處之士而刺之則後世之忠臣不見信辨士不見顧皆曰趙使之然也不可吾聞古之士怒則思理危不忘義必將正行以求之耳期年宋康公病死成公趙曰亷士不辱名信士不惰行今吾在阿宋屠單父是辱名也事誅宋王期年不得是惰行也吾若是而生何面目而見天下之士遂立槁於彭山之上
  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欲為范睢必報其讎乃詳為好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之髙義願與君為布衣之友君幸過寡人寡人願與君為十日之飲平原君畏秦且以為然而入秦見昭王昭王與平原君飲數日昭王謂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讐在君之家願使人歸取其頭來不然吾不出君於闗平原君曰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友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遺趙王書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讎魏齊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闗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説乃解其相印與魏齊亡間行念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復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豫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也時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躡屩擔簦一見趙王賜白璧一雙黄金百鎰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卒受相印封萬户侯當此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萬户侯而間行急士之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慙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難見之怒而自剄趙王聞之卒取其頭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歸趙
  趙襄子游於囿中至於梁馬却不肯進青荓為參乗襄子曰進視梁下類有人青荓進視梁下豫讓却寢佯為死人叱青荓曰去長者吾且有事青荓曰少而與子友子且為大事而我言之是失相與友之道子將賊吾君而我不言之是失為人臣之道如我者惟死為可適乃退而自殺青荓非樂死也重失人臣之節惡廢交友之道也青荓豫讓可謂之友也
  漢譙𤣥以王莽居攝變姓名隠遁後公孫述僭號于蜀連聘不詣述乃遣使者備禮徵之𤣥不肯起賜以毒藥太守乃自齎璽書至𤣥廬曰君髙節已著朝廷垂意誠不宜復辭自招㓙禍𤣥仰天歎曰唐堯大聖許由恥仕周武至徳伯夷守餓彼獨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髙死亦奚恨遂受毒藥𤣥子瑛泣血叩頭于太守曰方今國家東有嚴敵兵師四出國用軍資或不常充足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聴許之𤣥遂隠蔵田野終述之世
  李業字巨游廣漢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習魯詩師博士許晃元始中舉明經除為郎㑹王莽居攝業以病去官杜門不應州郡之命太守劉咸强召之業乃載病詣門咸怒出教曰賢者不避害譬猶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聞業名稱故欲與之為治而反託疾乎令詣獄養病欲殺之客有説咸曰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逝未聞求賢而脇以牢獄者也咸乃出之因舉方正王莽以業為酒士病不之官遂隠蔵山谷絶匿名迹終莽之世及公孫述僭號素聞業賢徵之欲以為博士業固疾不起數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鴻臚尹融持毒酒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之以藥融譬㫖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于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徳曠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已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今數年不起猜疑㓂心㓙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業乃嘆曰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親于其身為不善者義所不從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髙位重餌哉融見業辭志不屈復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大丈夫斷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聞業死大驚又恥有殺賢之名乃遣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蜀平光武下詔表其閭益部紀載其髙節圖畫形象初平帝時蜀郡王皓為美陽令王嘉為郎王莽簒位並棄官西歸及公孫述稱帝遣使徵皓嘉恐不至遂先繫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之曰後之哉乃對使伏劍而死是時犍為任永君業同郡馮信並好學博古公孫述連徵命待以髙位皆託青盲以避世難永妻淫于前匿情無言見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對信奸通及聞述誅皆盥洗更視曰世適平目即清淫者自殺光武聞而徵之並會病卒
  鮑永事更始及歸光武為司𨽻校尉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引車入陌從事諌止之永曰親北面事人寧有過墓不拜雖以獲罪司𨽻所不避也遂下拜哭盡哀而去西扶風椎牛上茍諫冢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髙者也帝意乃釋隴西太守鄧融備禮謁亷范為功曹會融為州所舉案范知事譴難解欲以權相濟乃託病求去融不達其意大恨之范于是東至洛陽變名姓求代廷尉獄卒居無幾融果徵下獄范遂得衞侍左右盡心勤勞融怪其貌類范而殊不意乃謂曰卿何似我故功曹邪范訶之曰君困戹瞀亂邪語遂絶融繫出困病范隨而養視及死竟不言身自將車送喪至南陽葬畢乃去後辟公府會薛漢坐楚王事誅故人門生莫敢視范獨往收斂之吏以聞明帝大怒召范入詰責曰薛漢與楚王同謀交亂天下范公府掾不與朝廷同心而反收斂罪人何也范叩頭曰臣無狀愚戇以為漢等皆已伏誅不勝師資之情罪當萬坐帝怒稍解問范曰卿亷頗後邪與右將軍褒大司馬丹有親屬乎范對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膽敢爾因貰之由是顯名
  李善字次孫李元蒼頭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繼元沒唯孤兒續始生數旬而貲財千萬諸奴婢私共計議欲謀殺續分其財産善深傷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潛負續逃去隠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乳為生湩推燥居溼備嘗艱勤續雖在孩抱奉之不異長君有事輒長跪請白然後行之閭里感其行皆相率脩義續年十嵗善與歸本縣脩理舊業告奴婢于長吏悉收殺之時鍾離意為瑕丘令上書薦善行狀光武詔拜善及續並為太子舍人善顯宗時辟公府以能理劇再遷日南太守從京師之官道經淯陽過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鉏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執鼎俎以修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盡哀數日乃去到官以愛惠為政懷來異俗遷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續至河間相戴就字景成會稽上虞人也仕郡倉曹掾揚州刺史歐陽參奏太守成公浮贓罪遣部從事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於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又燒鋘斧使就挾于肘腋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因止飯食不肯下肉焦毁墮地者掇而食之主者窮竭酷慘無復餘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馬通薰之一夜二日皆謂已死發船視之就方張眼大罵曰何不益火而使滅絶又復燒地以大鍼刺指𠇊 -- 瓜中使以把土𠇊 -- 瓜悉墮落主者以狀白安安呼見就謂曰太守罪穢狼籍受命考實君何故以骨肉拒扞耶就據地荅言太守剖符大臣當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固宜申斷寃毒奈何誣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謗其君子證其父薛安庸騃忸行無義就考死之日當白之于天與羣鬼殺汝于亭中如𫎇生全當手刃相裂安深竒其壯節即解械更與美談表其言辭解釋郡事徵浮還京師免歸鄉里太守劉寵舉就孝亷光禄主事病卒
  梁冀殺李固露尸於四衢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年始成童遊學洛陽乃左提章鉞右秉鈇鑕詣闕上書乞收固屍不許因往臨哭陳辭于前遂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呵之曰李杜二公為大臣不能安上納忠而興造無端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詔書干試有司乎亮曰亮含隂陽以生戴乾履坤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亭長嘆曰居非命之世天髙不敢不跼地厚不敢不蹐耳目適宜視聴口不可以妄言也太后聞而不誅南陽人董班亦往哭固而殉尸不肯去太后憐之乃聴得襚斂歸葬二人由此顯名
  張儉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復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黄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謂曰張儉知名天下而亡非其罪縱儉可得寧忍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自専仁義篤曰篤雖好義明廷今日載其半矣欽嘆息而去篤因縁送儉出塞以故得免
  袁尚為其將焦觸張南所攻奔遼西烏桓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袁向曹陳兵數萬殺白馬盟令曰違者斬衆莫敢仰視各以次㰱至别駕代郡韓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面曹氏所弗能為也一坐為珩失色觸曰夫舉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厲事君曹操聞珩節甚髙之屢辟不至卒于家曹操圍張超于雍丘甚危急超謂軍吏曰今日之事惟恃臧洪必來救我或曰袁曹方睦而洪為紹所用恐不能敗好逺來違福取禍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非背本者也或見制强力不相及耳洪始聞超圍乃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將赴其難自以衆弱從紹請兵而紹竟不聴之超城遂陷張氏族滅洪由是怨紹絶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歴年不下使洪邑人陳琳以書譬洪示其禍福責以恩義洪荅曰隔濶相思發于寤寐相去步武而趨舍異規其為愴恨胡可勝言前日不遺比辱雅况述叙禍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闇于大道不達余趣哉是以捐棄翰墨一無所酬亦冀遥忖褊心粗識鄙性重獲來命援引紛紜雖欲無對而義篤其言僕小人也本之志用中因行役特𫎇傾葢恩深分厚遂竊大州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每登城勒兵觀主人之旗鼓瞻望帳幄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為悔主人相接過絶等倫受任之初志同大事埽清冦逆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郡將遘戹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滅區區微節無所獲申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絶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來者側席去者克巳則僕抗季札之志不為今日之戰矣昔張景明登壇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敢讓印主人得地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不𫎇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劉子璜奉使踰時辭不獲命畏君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亦復僵尸麾下不𫎇虧除慕進者𫎇榮違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遊士之願也是以鑒戒前人守死窮城亦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足下當見久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推平生之好以為屈節而茍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存故身傳圖像名垂後世况僕據金城之固驅士人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悦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揚飛燕旅力作難北鄙將告倒懸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計耳主人當鑒戒曹輩反旌退師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之下哉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獨不念黄巾之合從邪昔髙祖取彭越于鉅野光武創基兆于緑林卒能龍飛受命中興帝業茍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况僕親奉璽書與之從事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親吾子託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本同未離弩力夫復何言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盡外無救援洪自度不免呼吏士謂曰袁紹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于大義不得不死念諸軍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破將妻子出將吏皆垂泣曰明府之于袁氏本無怨隙今為郡將之故自致危困吏人何忍當捨明府去也初尚掘䑕煮筋角後無所復食主簿啟内厨米三斗請稍為饘粥洪曰何能獨甘此耶使為薄糜徧班士衆又殺其愛妾以食兵將兵將咸流涕無能仰視男女七十八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城陷生執洪紹盛帷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是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而欲因際會𮗪望非冀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將軍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宜為弟而不能同心戮力為國除害坐擁兵衆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屈服赦之見其辭切知終不為用乃命殺焉洪邑人陳容少為諸生親慕于洪隨為東郡丞先城未敗洪使歸紹時容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為天下除暴而専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為郡將奈何殺之紹慙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疇空復爾為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也遂復見殺在紹坐者無不嘆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晉劉裕密使遺韓延之書曰文思事源逺近所知去秋遣康之送還司馬軍者推至公之極也而了不遜愧又無表疏文思經正不反此是天地之不容吾受命西討止其父子而已彼土僑舊為所驅逼一無所問往年郗僧施謝邵任集之等交構積嵗専為劉毅謀
  主所以至此卿等諸人一時逼迫本無纎釁吾
  處懷期物自有由來今在近路正是諸人歸身
  之日若大軍登道交鋒接刃蘭艾吾誠不分故
  具示意并示同懷諸人延之報曰承親率戎馬
  逺履西畿闔境士庶莫不恇駭何者莫知師出
  之名故也今辱來疏始知以譙王前事良增嘆
  息司馬平西體國忠貞欵愛待物當於古人中
  求耳以君公有匡復之勲家國𫎇頼推徳委誠
  每事詢仰譙王徃以微事見劾猶自表遜位况
  以大過而當嘿然邪但康之前言有所不盡故
  重使胡道諮白所懷道未及反已奏表廢之所
  不盡者命耳推寄相與之懷正當如此有何不
  可便興兵戈自義旗秉權以來四方方伯誰敢
  不先相諮疇而逕表天子邪譙王為宰相所責
  文表廢之經正何歸表使何因可謂欲加之罪
  其無辭乎劉諱足下海内之人誰不見足下此
  心而復欲欺誑國士天所不容在彼不在此矣
  來示言處懐期物自有由來今伐人之君啗人
  以利真可謂處懷期物自有由來者矣劉藩死
  於閭闔之明諸葛斃於左右之手甘言詫方伯
  襲之以輕兵遂使席上靡欵懷之士閫外無自
  信諸侯以是為得算良可耻也貴府將佐及朝
  廷賢徳寄性命以過日心企太平乆矣吾誠鄙
  劣嘗聞道於君子以平西之至徳寧可無授命
  之臣乎未能自投虎口比迹郗任之徒明矣假
  令天長喪亂九流渾濁當與臧洪遊於地下不
  復多言公視書嘆息以示諸佐曰事人當如此
  向雄字茂伯河内山陽人也父韶彭城太守雄
  初仕郡為主簿事太守王經及經之死也雄哭
  之盡哀市人咸為之悲後太守劉毅嘗以非罪
  笞雄及吳奮代毅為太守又以少譴繫雄于獄
  司𨽻鐘會于獄中辟雄為都官從事㑹死無人
  殯斂雄迎喪而葬之文帝召雄而責之曰徃者
  王經之死卿哭王經於東市我不問也今鐘會
  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復相容其如王法何曰
  昔者先王掩骼埋胾仁流朽骨當時豈先卜其
  功罪而後葬之哉今王誅既加于法已備雄感
  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于上教𢎞于下何必使
  雄違生背死以立于時殿下讐枯骨而捐之中
  野為將來仁賢之資不亦惜乎帝甚悦與談宴
  而遣之
  太守陳楚以韋忠為功曹會山羌破郡楚攜子
  出走賊射之中三創忠冐刃伏楚以身捍之泣
  曰韋忠願以身代乞諸君哀之亦遭五矢賊相
  謂曰義士也舎之忠于是負楚以歸
  劉敏元字道光北海人也厲已修學不以險難
  改心好星厯隂陽術數潛心易太𤣥不好讀史
  嘗謂同志曰誦書味義根何為費功于浮辭之文易者義之源太𤣥理之門能明此者即吾師也永嘉之亂自齊西奔同縣管平年七十餘隨敏元而西行及滎陽為盗所劫敏元已免乃還謂賊曰此公孤老餘年無幾敏元請以身代願諸君舎之賊曰此公于君何親敏元曰同邑人也窮簍無子依敏元為命諸君若欲役之老不堪使若欲食之復不如敏元乞諸君哀也有一賊瞋目叱敏元曰吾不放此公憂不得汝乎敏元奮劍曰吾豈望生耶當殺汝而後死此公窮老神祗尚當哀矜之吾親非骨肉義非師友但以見投之故乞以身代諸大夫慈恵皆有聴吾之色汝何有靦靣目而發斯言顧謂諸盗長曰夫仁義何常寧可失諸君子上當為髙皇文武之事下豈失為陳項乎當取之由道使所過稱詠威徳奈何容畜此人以損盛美當為諸君除此人以成諸君霸王之業前將斬之盜長遽止之而相謂曰義士也害之犯義乃俱免之
  節士十則
  堯治天下伯成子髙為諸侯焉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髙辭為諸侯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位而問焉曰昔者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焉堯授舜吾子猶存焉及吾在位子辭諸侯而耕何故伯成子髙曰昔堯之治天下舉天下而傳之他人至無欲也擇賢而與之其位至公也以至無欲至公之行示天下故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舜亦猶然今君賞罰而民欲且多私是君之所懷者私也百姓知之貪爭之端自此始矣徳自此衰刑自此繁矣吾不忍見以是處野也今君又何求而見我君行矣無留吾事耕而不顧
  申徒狄非其世將自投於河崔嘉聞而止之曰吾聞聖人仁士之於天地之間民之父母也今為濡足之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昔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而亡天下呉殺子胥陳滅洩冶而滅其國故亡國殘家非聖智也不用故也遂負石沈於河君子聞之曰亷矣乎如仁與智吾未見也
  齊大饑黔敖為食於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𫎇袂輯屨貿貿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飲曰嗟來食餓者揚其目而視之曰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於此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曾子聞之曰微與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
  東方有士曰袁旌目將有所適而饑於道狐父之盜丘人也見之下壺餐以與之袁旌目三餔而能視仰而問焉曰子誰也曰我狐父之盜丘人也袁旌目曰嘻汝乃盜也何為而食我以吾不食也兩手據地而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地而死縣名為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故孔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不飲盜泉之水積正也旌目不食而死潔之至也
  鮑焦衣弊膚見潔畚將蔬遇子贛於道子贛曰吾子何以至此也焦曰天下之遺徳教者衆矣吾何以不至于此也吾聞之世不已知而行之不已者是爽行也上不已知而干之不止者是毁亷也行爽亷毁然且不舍惑於利者也子贛曰吾聞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汙其君者不履其土今吾子汗其君而履其土非其世而將其蔬此誰之有哉鮑焦曰嗚呼吾聞賢者重進而輕退亷者易醜而輕死乃棄其蔬而立槁死於洛水之上君子聞之曰亷夫剛哉夫山鋭則不髙水狹則不深行特者其徳不厚志與天地疑者其為人不祥鮑子可謂不祥矣其節度淺深適至而止矣
  諸葛誕為晉文帝所誅子靚奔呉為大司馬呉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靚姊又為琅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于厠帝又逼之見謂曰不謂今日復得相見靚流涕曰不能漆身皮面復覩聖顔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于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龔壯字子瑋潔已自守與鄉人譙秀齊名父叔為李特所害壯積年不除喪力弱不能復讎及李壽戍漢中與李期有嫌期特孫也壯欲假壽以報乃説壽曰節下若能并有西土稱藩于晉人必樂從且捨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壽然之遂率衆討期果剋之壽猶襲偽號欲官之壯誓不仕賂遺一無所取會天久雨百姓饑墊壯上書説壽以歸順允天心應人望永為國藩福流子孫壽省書内愧祕而不宣乃遣使入胡壯又諫之壽又不納壯謂百行之本莫大忠孝既假壽殺期私仇以雪又欲使其歸朝以明臣節壽既不從壯遂稱聾又云手不制物終身不復至成都惟研考經典譚思文章至李勢時卒初壯每嘆中夏多經學而巴蜀鄙陋兼遭李氏之難無復學徒著邁徳論
  辛謐字叔重父怡幽州刺史世稱冠族謐少有志尚博學善屬文工草𨽻書為時楷法性恬靜不妄交游召拜太子舍人諸王文學累徵不起永嘉末以謐兼散騎常侍慰撫闗中謐以洛陽將敗故應之及長安陷没于劉聰聰拜太中大夫固辭不受又歴石勒季龍之世並不應辟命雖處喪亂之中頹然髙邁視榮利蔑如也及冉閔僭號復備禮徵為太常謐遺閔書曰昔許由辭堯以天下讓之全其清髙之節伯夷去國子推逃賞皆顯史牒傳之無窮此往而不反者也然賢人君子雖居廟堂之上無異于山林之中斯窮理盡性之玅豈有識之者邪是故不嬰于禍難者非為避之但冥心至趣而與吉會耳謐聞物極則變冬夏是也致髙則危累棊是也君王功以成矣而久處之非所以顧萬全逺危亡之禍也宜因兹大捷歸身本朝必有許由伯夷之亷享松喬之壽永為世輔豈不美哉因不食而卒
  石勒謂張賓曰鄴魏之舊都吾將營建既風俗殷雜須賢望以綏之誰可任也賓曰晉故東萊太守南陽趙彭忠亮篤敏佐時良幹將軍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規勒于是徵彭署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辭曰臣往策名晉室食其禄矣犬馬戀主切不敢忘誠知晉之宗廟鞠為茂草亦猶洪川東逝往而不還明公應符受命可謂攀龍之會但受人之榮復事二姓臣志所不為恐亦明公大造之會也勒黙然張賓進曰自將軍神旗所經衣冠之士靡不變節未有能以大義進退者至如此賢以將軍為髙祖自儗為四公所謂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將軍不世之髙何必吏之勒大悦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于是賜安車駟馬養以卿禄辟其子明為㕘軍
  唐李徳裕近代節士論 客又謂余曰近世將相既已聞之矣敢聞士君子身在下位而義激衰世者有其人乎余曰焉得無之丁生魏生是也昔葢寛饒多仇少與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唯諫議大夫鄭昌愍傷寛饒忠直憂國為文吏所詆挫上書曰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寛饒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職在司察直道而行鄭昌可謂好是正直矣梅福南昌一尉耳與王章無薦引之私無游宴之好當王鳳之世權歸外戚上書曰鳶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𫎇戮則智士逺退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獨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梅福可謂不畏强禦矣余頃嵗待罪廟堂六年竊位而言責之官執憲之臣屢薦丁生稱其有清直之操亦有毁之者曰體羸多病必不能舉職余惑是説未及升之於朝而一旦觸羣邪犯衆怒為一孤臣獨夫正言無避亦鄭昌梅福之比也昔貫髙竟能以不死白王而髙祖賢其然諾戴就不忍以臣謗其君而薛安感其壯節周燕寧恨于不食陸續豈辭于禁錮世厯千祀有此幾人魏生為酷吏所逼終不詘服辭義雅正有古人之風亦貫髙戴就之儔也嗚呼田叔孟舒皆位顯於朝而魏生以輿疾逺竄溘盡道途疑其幽魂必上訴于天矣或曰自古名節之士鮮受厚福豈天意于善人薄耶余曰非也夫名節者非危亂不顯非險難不彰免鈇鑕全性命者尚十無一二况福禄乎若使不受困辱不嬰楚毒父母妻子怡然安樂則天下之人盡為之矣何貴於名節者哉
  豪俠四則
  漢司馬遷游俠傳序 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而學士多稱于世云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輔翼其世主功名俱著於春秋固無可言者及若季次原憲閭巷人也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徳義不茍合當世當世亦笑之故季次原憲終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厭死而已四百餘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死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徳葢亦有足多者焉且緩急人之所時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於井廩伊尹負於鼎俎傅説匿於傅險吕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畏匡菜色陳蔡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人也猶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涉亂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勝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義已嚮其利者為有徳故伯夷醜周餓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貶王跖蹻暴戾其徒誦義無窮由此觀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非虚言也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久孤於世豈若卑論儕俗與世沈浮而取榮名哉而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此亦有所長非茍而已也故士窮窘而得委命此豈非人之所謂賢豪間者邪誠使鄉曲之俠與季次原憲比權量力効功於當世不同日而論矣要以功見言信俠客之義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俠靡得而聞已近世延陵孟嘗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親屬藉於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不可謂不賢者矣此如順風而呼聲非加疾其勢激也至如閭巷之俠修行砥名聲施於天下莫不稱賢是為難耳然儒墨皆排擯不載自秦以前匹夫之俠湮滅不見余甚恨之以余所聞漢興有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之徒雖時扞當世之文罔然其私義亷絜退讓有足稱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黨宗彊比周設財役貧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俠亦醜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與暴豪之徒同類而共笑之也
  袁盎為楚相嘗上書有所言不用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沈相隨行鬭雞走狗雒陽劇孟嘗過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車千餘乗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一旦有急叩門不以親為解不以存亡為辭天下所望者唯季心劇孟耳今公嘗從數騎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罵富人弗與通諸公聞之皆多袁盎荀悦遊俠論 世有三遊徳之賊也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强於世者謂之遊俠飭辨辭設詐謀馳逐於天下以要時埶者謂之遊説色取仁以合時好連黨類立虚譽以為權利者謂之遊行此三者傷道害徳敗法惑世亂之所由生也國有四民各修其業不由四民之業者謂之奸民奸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遊生於季世制度不立綱紀弛廢以毁譽為榮辱以喜怒為賞罰是以犇走馳騁越職僭度飭華廢實競趣時利簡父兄之尊而崇賓客之禮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忘脩身之道而求衆人之譽割衣食之業以供饗宴之好苞苴盈於門庭聘問交於道路書記繁於公文私務衆於官事於是流俗成而正道壊矣是以聖王在上經國序民正其制度善惡要於功罪而不淫於毁譽聴其言而責其事舉其名而指其實故虚偽之行不得設誣罔之辭不得行有罪惡者無僥倖無罪過者不憂懼請謁無所行貨賂無所用養之以仁惠文之以禮樂則風俗定而大化成矣
  宋蘇軾戰國任俠論 春秋之末至於戰國諸侯卿相皆爭養士自謀夫説客談天雕龍堅白同異之流下至擊劍扛鼎鷄鳴狗盜之徒莫不賓禮靡衣玉食以館於上者何可勝數越王勾踐有君子六千人魏無忌齊田文趙勝黄歇吕不韋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至任俠姦人六萬家於薛齊稷下談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無數下至秦漢之間張耳陳餘號多士賓客厮養皆天下豪俊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畧見於傳記者如此度其餘當倍官吏而半農夫也此皆姦民蠧國者民何以支而國何以堪乎蘇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國之有姦也猶鳥獸之有鷙猛昆蟲之有毒螫也區畫條理使各安其處則有之矣鋤而盡去之則無是道也吾考之世變知六國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葢出於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辨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傑者也類不能惡衣食以養人皆役人以自養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貴於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職則民靜矣四者雖異先王因俗設法使出於一三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吏魏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雖不盡然取其多者論之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減秦皇二世然當是時百姓無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傑者多以客養之不失職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魯無能為者雖欲怨叛而莫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則以客為無用於是任法而不任人謂民可以恃法而治謂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墮名城殺豪傑民之秀異者散而歸田畆向之食於四公子吕不韋之徒者皆安歸哉不爾其能稿項黄馘以老死於布褐乎抑將輒耕太息以俟時也秦之亂雖不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處之使不失職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縱百萬虎狼於山林而饑渴之不知其將噬人世以始皇為智吾不信也楚漢之禍生民盡矣豪傑宜無幾而代相陳狶從軍千乗蕭曹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呉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爭致賓客世主不問也豈懲秦之禍以為爵禄不能盡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於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則不然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嗚呼此豈秦漢之所及也哉
  刺客五則
  聶政者軹深井里人也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久之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卻嚴仲子恐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隠於屠者之間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後具酒自觴聶政母前酒酣嚴仲子奉黄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壽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臣幸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養親親供養備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衆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髙故進百金者將用為夫人麄糲之費得以交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養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敢受也然嚴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久之聶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聶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逺千里枉車騎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賢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請得從事焉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俠累俠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處兵衞甚設臣欲使人刺之衆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聶政曰韓之與衞相去中間不甚逺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豈不殆哉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杖劒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㦸而衞侍侍者甚衆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縣之有能言殺韓相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𫎇汚辱自棄於市販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汚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衞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鄉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難必絶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嚴仲子亦可謂知人能得士矣
  荆軻者衞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衞衞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荆卿荆卿好讀書擊劍以術説衞元君衞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衞元君之支屬於野王荆軻嘗游過榆次與葢聶論劍葢聶怒而目之荆軻出人或言復召荆卿葢聶曰曩者吾與論劍有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軻則已駕而去榆次矣使者還報葢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攝之荆軻游於邯鄲魯句踐與荆軻博爭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荆軻嘿而逃去遂不復會荆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髙漸離荆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髙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髙漸離擊筑荆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荆軻雖游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沈深好書其所游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之處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其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傳鞠武武對曰秦地徧天下威脇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闗殽之險民衆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丹曰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居有間秦將樊於期得罪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况聞樊將軍之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其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于其後乃可圖也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惽然恐不能須臾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窮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迫於彊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太傅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交不顧國家之大害此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鵰鷙之秦行怨暴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沈可與謀太子曰願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願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却行為導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壯之時一日而馳千里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聞光盛壯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荆卿可使也太子曰願因先生得結交於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諾即起趨出太子送至門戒曰丹所報先生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諾僂行見荆卿曰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願足下過太子於宫荆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欲自殺以激荆卿曰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荆軻遂見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頃而後言曰丹所以誡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豈丹之心哉荆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楚北臨趙王翦將數十萬之衆距漳鄴而李信出太原雲中趙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闚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願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於外而内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願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頓首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尊荆卿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門下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荆軻所欲以順適其意久之荆軻未有行意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兵北畧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懼乃請荆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荆軻曰微太子言臣願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奉獻秦王秦王必説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曰樊將軍窮困來歸丹丹不忍以已之私而傷長者之意願足下更慮之荆軻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將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没今聞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將奈何於期仰天太息流涕曰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耳荆軻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國之患報將軍之仇者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奈何荆軻曰願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將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乃今得聞教遂自剄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血濡縷人無不立死者乃裝為遣荆卿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荆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逺未來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復請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丹請得先遣秦舞陽荆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反者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彊秦僕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髙漸離擊筑荆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忼慨士皆瞋目髮盡上指冠於是荆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寵臣中庶子𫎇嘉嘉為先言於秦王曰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為内臣比諸侯之列給貢職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咸陽宮荆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恐羣臣怪之荆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嘗見天子故振慴願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秦王謂軻曰取舞陽所持地圖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絶拔劍劍長操其室時惶急劍堅故不可立拔荆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擊軻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以其所奉藥囊提荆軻也秦王方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遂拔以擊荆軻斷其左股荆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銅柱秦王復擊軻軻被八創軻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倨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約契以報太子也於是左右既前殺軻秦王不怡者良久已而論功賞羣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黄金二百鎰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提荆軻也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於遼東秦將李信追擊燕王急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丹獻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復進兵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軻之客皆亡髙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筑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傭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筑一坐稱善賜酒而髙漸離念久隠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筑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髙漸離也秦皇帝惜其善擊筑重赦之乃臛其目使擊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髙漸離乃以鉛置筑中復進得近舉筑扑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髙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魯勾踐已聞荆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劒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荆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至荆軻五人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張耳薨諡為景王子敖嗣立為趙王漢髙祖長女魯元公主為趙王敖后髙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禮甚卑有子壻禮髙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趙相貫髙趙午等年六十餘故張耳客也生平為氣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説王曰夫天下豪桀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髙祖甚恭而髙祖無禮請為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且先人亡國賴髙祖得復國徳流子孫秋毫皆髙祖力也願君無復出口貫髙趙午等十餘人皆相謂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倍徳且吾等義不辱今怨髙祖辱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洿王為乎令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上從東垣還過趙貫髙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貫髙怨家知其謀乃上變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趙王貫髙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髙獨怒罵曰誰令公為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與王詣長安治張敖之罪上乃詔趙羣臣賓客有敢從王皆族貫髙與客孟舒等十餘人皆自髠鉗為王家奴從來貫髙至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實不知吏治榜笞數千刺剟身無可擊者終不復言吕后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聴廷尉以貫髙事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仰視曰泄公泄公勞苦如生平驩與語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髙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指所以為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乃赦趙王上賢貫髙為人能立然諾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髙貫髙喜曰吾王審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髙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簒殺之名何面目復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絶肮遂死當此之時名聞天下
  北魏以王慧龍為滎陽太守慧龍在郡十年農戰並脩大著聲績歸附者萬餘家宋文帝縱反間於魏世祖聞之賜慧龍璽書曰劉義隆畏將軍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風塵之言想不足介意文帝復遣刺客呂𤣥伯刺之曰得慧龍首封二百戸男賞絹千匹𤣥伯詐為降人求屏人有所論慧龍疑之使人探其懷得尺刀𤣥伯叩頭請死慧龍曰各為其主耳釋之左右諫曰宋人為謀未已不殺𤣥伯無以制將來慧龍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我以仁義為扞蔽又何憂乎遂捨之
  唐憲宗悉以兵事委武元衡李師道客曰天子所以鋭意誅蔡者元衡贊之也請密往刺之元衡死則他相不敢主其謀爭勸天子罷兵矣師道資給遣之王承宗亦遣牙將尹少卿奏事且詣中書為呉元濟遊説辭指不遜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書詆元衡至是元衡入朝有賊自暗中射殺之取其顱骨而去又擊裴度傷首墜溝中京城大駭於是詔宰相出入加金吾騎士張弦露刃以衞之賊遺紙於金吾府縣曰毋急捕我我先殺汝故捕賊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許孟容見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屍路隅而盜不獲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詣中書揮涕言請奏起裴中丞為相大索賊黨於是詔中外搜捕購賞甚厚王士則告承宗遣卒張晏所為捕得鞫之并出承宗表議其罪晏等具服張𢎞靖以為疑屢言之上不聴竟誅之而師道客潛遁去






  經濟類編卷八十六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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