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縁督集 (四庫全書本)/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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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四 縁督集 巻十五 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縁督集巻十五     宋 曽丰 撰
  
  十論
  大學之道凡正心而上難言也自心而之身之家之國之天下大率五事而已若稽古求其能以大學之道處大學之事者罕得得亦未能者焉其數蓋與事倍而輙論次之毎事而兩其論以見吾權也毎論而兩其人或兩其國或兩其代以見吾道也謂之十論
  師商
  道之正統始乎伏羲傳乎堯舜五傳而至於孔子又三傳而至於孟子夫孔孟所以得正統何也以其言之合乎道也夫世之所以不合乎道何也子思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夫惟愚不肖則不合乎道無惑也今則知矣則賢矣亦不合乎道何也曰人顧不賢爾賢則合乎道賢而不合乎道是特賢於人者而已矣非吾所謂賢也至於智正道之所忌者宜乎其不合也孔門之智者蓋不少矣而聖道之傳獨如愚之顔子得之則智也者豈學道者所尚哉然則必也愚乎曰如愚則可愚則不可夫道之所忌乎智以其失之過也今也愚則又失之不及矣不及猶過也忌其一而尚其一其可哉故為道不難勿犯其所忌而已矣雖然顔子猶嘆息焉曰瞻之在前蓋似乎不及也曰忽然在後又似乎過也夫顔子而愚則終于不及而已矣智則終於過而已矣今也擇其兩端而固執焉則是不愚不智之間也而世猥曰顔子愚或曰不然顔子智余甚惑也蓋嘗觀禮至於師商之事然後知顔子所以得道之傳者蓋在乎不愚不智之間未易偏目之今夫師商如何人也愚也耶智也耶余不得而知也余恠夫孔子之斥言之也孔子之教人大抵循循然誘其入而導其歸非有大失未始斥言之今而曰師爾過也商爾不及也似斥言之者得毋以師商之失大故歟曰師商之失小也小之不戒勿尤其大大而後矯孰與其小師商所以未之矯者以其未之省也其所以未之省者以其未之斥言之也斥言之斯省省斯矯矯斯復商之喪既除孔子與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不敢過也則是子思所謂過之者俯而就之者也至於師則不然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至焉則又子思所謂不及焉者跂而及之者也夫商之初蓋失之不及也今遂至於不敢過師之初蓋失之過也今遂至于不敢不及然則過不及之失二子互有之歟曰非也矯枉過直而已矣方其失之過也唯過之矯而不知反流於不及方其失之不及也唯不及之矯而不知反流於過人情大抵然也而二子始然而卒不然始乎智愚卒乎不智愚則其諸異乎人之矯也所不足者未若顔子而已矣何則顔子之枉特矯之而直爾不至於過直二子則過乎直而後復也曰然則顔子始亦不免犯所忌者耶曰不要其終而訊其始非聖人有不免者庶氏之母死盍哭於它室而子思哭於廟失之過也已受人之𮚐盍以哭而原壤以歌失之不及也已原壤不足道也子思明言之明犯之不有門人隨救焉則㡬於不免况師商乎故嘗謂子思不失為顔子原壤不得為師商何者門人一言而子思省孔子之斥原壤數之以賊擊之以杖而原壤卒不省也省斯矯不省不矯也矯斯復不矯不復也顔子子思不逺復也師商頻復者也原壤迷復者也
  由求
  道有偏有全全是人之所欲也偏是人之所惡也夫人而得所欲天下無聖人可也不幸而失所欲得所惡又無聖人焉劑量之則拱手以聽事之廢也雖不廢亦無成雖成亦陋昔者邾隠公朝於魯執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一俯仰之不度兹特小有偏而已矣夫何傷而子貢覘之以為二君皆有死證焉故世疑之曰夫死大事也雖盧扁未容以脉定而子貢以貌索雖中祗億而已矣非君子之道也而余謂容有此理何則禮貌者胷中之表襮於外者也孟子曰胷中正則眸子瞭焉胷中不正則眸子眊焉今夫二君者其容或失之髙而仰或失之卑而俯髙而仰似驕卑而俯似惰以驕惰之心發而為驕惰之容蓋所謂胷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者歟觀其眸子人有不可逃者况胷中之表襮於禮貌又親於眸子也哉夫人之心至難測也孟子得之一瞭眊之間而子貢得之一俯仰之際吾於是知人之不可有所偏有則不揜也師商之偏在乎心而已未甚表襮也至於由求則動乎其心見乎其容者也故孔子再三焉聞斯行諸之問雖兩問也而一事也孔子則退由而進求何也二子之心各有偏也余嘗論人誰無偏要自移而已矣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自緩董安于之性緩故佩絃以自急由也兼人失之急者也求也退失之緩者也所不同者豹安于則性由求則心也而已矣其偏在性猶自移也而由求之心不自移豈未有以韋絃遺之者歟孔子則遺之者也求也退故進之遺之絃也由也兼人故退之遺之韋也而二子未能佩也孔子憂焉曰一警不從而遽絶之吾不忍於是又状其心之表襮于外者以告其状由也曰行行如也其状求也曰侃侃如也侃侃之状雖異乎行行要皆未免乎一偏何則退與兼人之心發而表襮于外者其理固然不揜也行行之状譬則執玉髙其容仰者也侃侃之状譬則受玉卑其容俯者也以子貢之覘二君者而驗孔子之状二子者吾知二子為廢人雖不廢亦無成雖成亦陋求之脂韋於魯雖不廢亦無成者也由之死于衛雖成亦陋者也魯卿之僣甚矣為求計盍諫諫不聽盍去今也不然又為聚斂之事以媚之所謂伊優者而已矣如之何望其有所成哉仕之難尚矣為由計何擇擇之而莫得何已今也不然以為食其食不可不死其事不知出公之食不可食也兹所謂骯髒者而已矣如之何望其成之不陋哉凡事之成不成成之陋不陋或有幸不幸存焉而君子之論不其然也曰盡吾心而已矣其心未盡而付之幸不幸非孔子之所望於二子者也是故一警不從又再警之庶㡬以其容之失而覺其心之偏或曰邾魯之君其偏在容而已矣子貢一見而知其不能久者以其心之亡也今二子之容猶二君也則其心之亡亦猶二君也而孔子特以由為若不得其死然何哉曰求雖生猶死也
  夷惠
  亘萬世而無弊者吾道也反是者它道也人非堯舜鮮有不之他者顧収之如何爾顔子於其未逺也収而入于吾道故全師商於其漸逺也収而入于吾道故廢由求則於其既逺也然後収而入於吾道故雖不廢亦無成雖成亦陋嗚乎孔子所以苦口于其初者為是也歟雖然初孔子所以苦口者論其心而已未及其身至於論夷惠則及其身矣夫夷不辱其身者也夫惠辱其身者也辱不辱雖異未合乎吾道則一也蓋嘗以孔子之所謂辱不辱者参之孟子之所謂凂不凂者為論以為人之冠不正雖其君父猶畧之况鄉人乎夷也望望然去之曰爾其凂我也吁此而凂我天下孰有不凂我者乎人而裸袒雖妾婦猶或病之况外人乎惠也由由然與之偕曰爾焉能凂我吁此而不凂我天下孰有凂我者乎凂也已惠曰不凂不凂也已夷曰凂充夷之操而不陷於獧充惠之操而不陷於鄉原吾不信也夫孔孟所惡此二者為其賊道也而夷惠陷焉惡在其為夷惠也哉曰夷惠無是也孤竹君夷之父也臧文仲擠惠於下僚者也吾嘗意夷之逃去必其父子之間有間言焉若申生之事也夷而不足於量則有死而已豈復逃去雖逃去豈能不念舊惡哉今也否則其量甚夷也吾嘗意惠於交際之間大抵守節而不阿故文仲雖知其賢而不引用之若子西之于孔子也惠而不恥于小官則凡可以進身者靡不為已豈能不以三公易其介也哉而今也否則其節甚峻也其量夷則鄉人之冠不正夷不責也其節峻則人之裸袒惠不安也此夷惠之實也然則孟子之言過歟曰非孟子之言過梏於孟子之言者過也夷之清非其君不事而已矣惠之和不羞汙君而已矣非其君不事謹其初也不羞汙君要其後也事君而謹其初於吾量未害也事君而要其後於吾節未害也於吾量與吾節皆未害則夷之清蓋王通所謂清而無介惠之和則子思之所謂和而不流者歟雖然自非其君不事也而推之則學夷而失焉者雖鄉人之冠不正亦将責焉夫是之謂隘自不羞汙君而推之則學惠而失焉者雖人之裸袒亦将安焉夫是之謂不恭此孟子之意也而世猥曰夷惠然豈謂夷之量能容其父而不能容其鄉人惠之節能不貶于三公而不能不貶於裸袒也哉惜無貫穿孟子以告之者孟子曰聖人之行不必同也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此為伊尹言非為夷惠言也而吾取之以論夷惠夷之一諫而去周惠之三黜而不去魯兹或去或不去之説也而孟子以為其趨一也一者何也仁也豈亦就所謂歸潔其身者参言之歟故君子以為夷惠之趨於仁猶伊尹之歸于潔未有潔而不仁者也未有仁而不潔者也或曰夷之不辱其身謂之潔可也惠則辱其身矣謂之潔可乎曰可也殊途而同歸則是夷果隘惠果不恭也果隘不恭則是歸汙其身而已矣焉有仁人而歸汙其身也哉
  楊墨
  蓋孔子嘗言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弊夷惠之行稽焉而未詳者也楊墨之言言焉而不慮者也稽焉而未詳雖未免於弊猶可也言焉而不慮則吾不知其終楊之言取為我墨之言取兼愛夫取為我而至於一毛不㧞夫取兼愛而至於摩頂放踵所謂不知其終者如斯而已乎曰未也一毛而不㧞古之重用其身者也摩頂放踵古之輕用其身者也古之重用其身者豈獨楊而已雖一髪之毁傷孔子所不敢曰吾受之父母古之輕用其身者豈獨墨而已雖胼手胝足禹所不顧曰吾為民也為民則仁也為父母則孝也楊者曰均重用也爾聖人為之則為孝我則為無君墨者曰均輕用也爾聖人為之則為仁我則為無父非孟子之辯無能詰之者矣何則其跡相似也吾嘗意孟子之所以折服楊墨必有巧發而竒中者焉蓋不止於其書之所言者顧其門弟子録之不詳爾於是代為之説以詰二氏曰楊者來汝師之言取為我大抵以古之舍國而隠耕者為證也汝謂古之舍國而隠耕者復有加於伯成子髙者乎無也而子髙則未始為我也曰墨者來汝師之言取兼愛大抵以古之養三老五更者為證也汝謂古之養三老五更者復有加於武王者乎無也而武王則未始兼愛也或問其故曰禹之時子髙舍國而隠耕固也然而向嘗為堯之諸侯則有出有處孰曰為我哉武王之養三老五更固也然而父事三老兄事五更則有厚薄在其間矣孰曰兼愛哉嗚乎楊墨復生将口呿而不能對矣何則武王之與子髙蓋二氏之所借以為證者也而今自叛之則是其説自窮也夫是之謂以楊墨攻楊墨不然徒曰爾為我是無君也爾兼愛是無父也吾恐楊墨為有詞矣蓋嘗論是非之難辨莫甚於跡之相似而君子之闢邪說也莫難於使人之無詞楊墨以其跡之相似也而未服今以其説之自窮也而無詞則孟子之闢邪説可謂巧發而竒中者哉而其門弟子録之不詳故吾有言焉一毛不㧞在孔子則為孝非重用也楊者為之則為重用摩頂放踵在禹則為仁非輕用也墨者為之則為輕用吾豈私聖人而讎楊墨哉蓋聖人會逢其適而已矣楊墨則執一也雖然必不得已而輕重之則不無毫釐之辨楊失之重用者也墨失之輕用者也失之重用雖曰賊道苟知悔焉猶可収也失之輕用雖悔莫収矣故孟子以為逃墨必歸于楊以孟子之所以權楊墨者而權夷惠吾知逃惠必歸于夷蓋其末流之勢然也夷之心雖非隘也學夷而失焉者則為隘隘則似乎獧惠之心雖非不恭也學惠而失焉者為不恭不恭則似乎鄉原夫獧雖孔子之所思亦其不得已而思焉者至於鄉原雖過門不入無憾也借有不得已豈復思之也哉故又為之斷曰君子之論毫釐必計也如毫釐之不必計則不幸而失與其惠也寜夷與其墨也寜楊與其楊也寜夷惠
  管晏
  周衰道不明甚矣權其輕重而制其可惟孔子為然伯髙死子曰吾惡乎哭於野則已疏於寝則已重二者無一可也於是哭諸賜氏曰彼由賜見我夫一哭禮之末者也雖失何傷而孔子屑屑焉一毫不貸本則如之何至於後世雖本不計也雖計不悉柰何欲無失哉幸而其失小則在其心與其身而已矣不幸而加大則有刑于其家而不自禁者也其失在身雖小難収也雖収難全也猶以身也刑於其家則殆有無如之何者繼之矣楊墨之言失而難収者也夷惠之行収而難全者也故未甚則為夷惠甚則為楊墨雖然猶幸楊墨之未得志也假令得志吾恐不獨在其身而已矣獨不見管晏之事乎夫管晏齊大夫也大夫之有家其禮莫重於廟廟莫重於祭祭之豐儉有禮焉唯其稱而已矣去禮而言祭世之識者往往不然也而管晏則然子貢曰管失扵奢晏失扵儉夫儉徳之共也奢徳之賊也故奢在所去而儉在所取世之説者往往然也而孔子則不然其對子貢曰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也平仲賢大夫也而難為下則是儉之失猶奢也夫儉之失猶奢也何也先王之制禮不可奢也不可儉也唯其稱也仲而知禮則其組紘必緇而後稱雖青有不敢僣者况朱乎惟其不然故君子以為濫嬰而知禮則祀其先人必少牢而后稱雖羔不敢薦者况豚乎惟其不然故君子以為隘嗚乎家廟之祭孰與故人之哭為重也孔子于故人之哭猶慮其失之疏與重而管晏之於家廟翻不顧其濫與隘而甘心之則尚得謂知禮者哉孔子曰夫禮為可傳也為可繼也古之君子奢不僣上儉不偪下求為可傳可繼也而已矣今仲之奢而難為上嬰之儉而難為下則僣偪之甚雖明日不可繼也况欲為萬世之傳哉雖然二大夫可人也蓋仲嘗言欲民之有禮則小禮不可不謹也而嬰嘗言君子不犯非禮則二大夫不可謂不知禮者也夫其所行反其所言二大夫豈若是等輩哉或者有所為耶故世之為二大夫解者以仲之奢蓋分桓公之謗嬰之儉蓋救景公之侈此戰國䇿曾子之説也不詰其故不反覆其説管晏之失容有可文者吾從而詰之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曾子之説然也而桓公之奢猶景公也嬰矯之以儉似矣仲胡不為嬰也國必有誹譽忠臣令誹在已譽在上戰國䇿之説然也而齊民之謗景公猶謗桓公也仰為三歸之類以揜之似矣嬰胡不為仲也反覆而詰之二大夫必一失也桓公景公譬則火也嬰之道以水救火仲則以火救火者也然則嬰其㡬歟曰嬰之道大率類文景也王通論儉曰以文景之心為之可也不可格于後吾亦曰以嬰之心為之可也不可格于後雖然儉可也夫奢雖以堯舜之心為之亦不可况管仲乎是故必不得已吾從曾子得已則吾從孔子
  桓文
  聖人之道有正焉有權焉参用之其参用之何也不執一也其不執一何也惡之也其惡之何也為其賊道也若管晏者可謂賊道矣蹈道則未也雖然特大夫之有家者爾進而諸侯又進而天子誰獨無家也乎今夫不仁之封舜志也而牽於象不告不取舜志也而奪於瞽叟舜豈徒知有弟而不知有父母者哉蓋弟雖當封象不足封也以其不足封而廢其所當封而舜不然曰兄弟之間姑正焉可也娶雖當告瞽叟不足告也不以其不足告而廢其所當告正也而舜不然曰父子之間姑權焉亦可也可以正而猶權可以權而猶正胥賊道也若舜者可謂蹈道矣賊道則否也嗚呼舜則否而桓文則然故孔子有言也桓公正而不譎譎權也孔子之意孰為為哀姜也文公譎而不正孔子之意何為為懐嬴也其為哀姜懐嬴何也曰哀姜之亂魯桓公殺之正也不必殺亦可也秦之納懐嬴文公受之譎也不必受亦可也而哀姜桓公之同姓也夫懐嬴文公猶子之婦也桓公以為哀姜之不殺則私私則害伯吾謂殺之則害義文公以為懐嬴之不受則秦嫌嫌則害反國吾謂受之則害禮義而誠害伯誠害反國爾将曰舜亦區區者又奚為吾謂患不為舜爾夫為舜不惟無害乎禮義亦無害其為伯與反國也伐楚而責菁茅之不入仗義之效也哀姜之歸假令以同姓之故姑全之以聲于諸侯諸侯必義我也誰復以私疑之哉繆公悔過之賢君也懐嬴之納蓋不審之過假令以猶子之故明告之則繆公必悔悔則德我之不暇而尚何嫌哉故曰不惟無害乎禮義亦無害其為伯與反國也而桓文不由也故孔子交譏焉其譏桓公也猶曰哀姜之歸可以譎全之而猶正云爾甚之也其譏文公也猶曰懐嬴之納可以正却之而猶譎云爾罪之也然則為桓文者柰何曰如舜而已矣或曰舜何可當也少貶焉柰何曰魯荘公築王姬之館於外傳曰主王姬者必自公門出于廟則已尊於寝則已卑不築則尊卑之序悖矣故築禮也時魯喪也齊魯讎也仇讐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築而不于外則喪讎道乖矣故築之外變之正也嗚呼王姬之事哀姜懐嬴之事等家事也而輕重之自異也荘公之築孰與夫桓之文之受者為重也且於正變焉裁之而要其兩得今也柰何不於正譎焉裁之而聽其兩失哉故孔子之於桓也甚之於文也罪之於荘也可之雖然荘亦善於此爾必欲為萬世法非舜不可故學舜而不至則為桓文學桓文而不至則其殺也殆不翅嫂溺而不援其受也殆與魯之娶於呉者同科是豺狼而已矣焉足乎譏
  衰盾
  君子之於道無可也無不可也裁之而已矣裁之心而貞裁之身而正裁之家而齊久矣家政之未易裁也夫苟能裁上則為舜下亦不失為魯荘公苟為不能則管晏甚則桓公也已矣雖然特家事爾春秋戰國以來以執國之政聞者大莫如子産次莫如公孫衍張儀子産之使人愛也以惠儀衍之使諸侯懼也以怒兹皆不免乎一偏者也雖然如得其正焉亦足矣而吾聞之孔孟子産蓋衆人之母而儀衍類非大丈夫也則彼之惠與怒意其非正也已矣書曰德威惟畏禮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此孔孟之正也今夫子産直衆人之母而已矣則其所以使人愛者固非君子之德也而儀衍又不得為大丈夫則其所以使諸侯懼者夫豈德威也哉晉卿有曰趙文子與其子宣子者其一使人愛其一使人畏蓋之三子類也而世率以為正或曰特盾不正爾余惑焉蓋盾之事其失也彰衰之事其失也潜夫彰故人得而知之潜非識者莫知也子為正卿而不務德此郤缺詰盾之言也子為正卿而不討賊此董狐詰盾之言也以二子之所以詰盾者而遡盾之心則凡盾之所為迎公子雍送射姑帑之類大抵敢行非度以脅之而已矣蓋不待識者而後知故曰彰衰則不然其操似潔其言似據其為政似和易故雖識者或以為正我則兹不予故曰潜其不予何也其心術不正也其不正何也公重去齊而衰醉以酒一不正也公遜楚禮而衰強之受二不正也公怒野人予塊而衰以為有土之兆三不正也凡是三不正蓋衰所以為忠而君子以為是小人之愛其君也大人格君心之非則不然也以衰之所以愛其君者遡衰之所以使人愛者要不過矯情詭詞以籠之而已矣豈君子之德愛也哉而世率以為正或曰特盾不正爾吾故悉言之以發千載未敗之事然則奚以為未敗曰抑嘗敗矣介之推以二三子貪天之功為誣蓋為衰發也顧未斥之爾然則奚以知其為衰發曰從亡之臣雖無慮十數而最善誣者莫如衰也然則奚以知其莫如衰曰秦之享公也公欲以子犯從子犯遜焉曰吾不如衰之文衰行應對㨗出君子曰衰頰舌之士也吾意衰之舌不獨發於從公之享又施於誣天以攘功不然從亡之臣如子犯者鮮矣今自謂不如衰則之推所謂二三子者非衰而誰故吾謂衰之可愛似子産盾之可畏似公孫衍張儀其所為異者特子産以心而衰以舌儀衍以舌而盾以心爾盾之失在心而人知之衰之失在舌而人反不知豈其失之也以舌而文之也亦以舌耶此一説爾又有一説焉大抵議論人者於其失甚者則加意未甚則畧之畧之則其失雖彰而或至於網漏加意則其失雖潜徃徃吹毛而求之不貸也蓋人情則然今盾敗而衰未敗得非盾之失也甚故董狐郤缺吹毛而求之而衰則未為已甚故人畧之歟嗚呼人既畧之矣又從而文之以舌雖千載不敗可也而余獨吹毛焉者蓋惜夫衰之繆用其心而未可與入吾孔子之道而已矣故君子以為衰冬之日也盾夏之日也孔子元氣也
  齊魯
  古之人蓋有夷考其行而不揜焉者矣而人或出之又有考之渾然而無瑕尤者矣而人或入之故凡人之所以或見信或見疑于後世者徃徃有幸不幸存焉未必其實然也趙衰之事蓋所謂夷考其行而不揜焉者也而輙以見信於後世或者有出之者歟是之謂幸周公之事蓋所謂考之渾然而無瑕尤者也而間以見疑於後世或者有入之者歟是之謂不幸衰之幸吾已發之矣周公之不幸庸得不為一洗乎太公治齊舉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殺之臣周公治魯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寖弱矣吾讀史至此未嘗不咨嗟嘆息以為太公之説是否或未可知周公則不幸之甚也何者周公聖人也所貴夫聖人以其能為法於天下可傳于後世今也為治之法未施於國而後世之弊已不逃議者之料則惡在其為聖人也哉吾故謂尊尊而親親非周公之言或者史家故入之否則傳聞之誤因陋承訛未之刋歟其謂不幸也則宜雖然人所以得而入之何也太公伯禽累之也太公之齊五月而報政周公曰何疾也伯禽之魯三年而報政周公曰何遲也夫遲疾周公兩不取蓋有以也治道不欲太疾太疾則人将無以措手而或巧為䂓避以塞上之責亦不欲太遲太遲則人将無以獻狀而或毛舉彌文以鬻已之長夫人習䂓避則𡚁流而為簒俗尚彌文則𡚁流而為弱蓋其勢然有不可逃者此周公之所以預為之憂也周公既為太公憂又為伯禽憂則假令就國豈肯自犯其所憂者哉世之好事者徒見齊魯之末流其弊如彼而推其始封則周公太公也遂例駕其説以欺後世嗚呼駕之太公可也周公則有能考之者矣何者公自憂之躬自犯之公必不然况公之平生蓋渾然而無瑕尤豈獨于此焉疏也哉然則人之所以得駕其説於太公蓋太公有以取之也周公則太公伯禽累之歟其謂之不幸也則宜然則太公伯禽曷不為周公蓋嘗思二公賢者也夫賢之所施設豈有墮於偏而不起之處借曰有亦不至已甚而今乃如此意者非生於有所迫則必出於有所恃蓋不徒然太公迫於齒之衰者也伯禽恃其齒之少者也凡人之情齒衰則功名之心急齒少則功名之心緩夫其功名之有緩急則其政之有遲疾也固也一遲一疾其相去特未三年爾而其利害乃闗於數百年之後此豈可不求所以劑量之也哉聞之輪扁曰夫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應之於心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夫豈惟斵輪然哉為國亦然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不徐不疾得于手而應於心者也齊失之疾者也魯失之徐者也夫徐疾雖周公之所不取而不能使其療太公之不敗扵有所逼其子伯禽之不敗於有所恃則所謂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者也曰然則世無堯舜将不為國耶曰必不得已寜徐無疾徐之𡚁不過弱而已矣未至於簒也故孔子必欲變齊而之魯雖然終不若道之不徐不疾亘萬世而無𡚁也故孔子又欲變魯而之道均是道也輪扁以斵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治天下
  文宣
  隋有以王通最善論治大抵以為政猛寜若寛法速寜若遲齊之法欲速也故其政猛魯之法欲遲也故其政寛徒猛則失矣徒寛亦未為得也而漢文宣又以齊魯之治國者治其天下古所謂尤而效之罪又甚焉者㡬是耶蓋聞人君之于天下猶人之父母也今夫母之於子襁褓焉父則鞭朴焉夫鞭朴襁褓之施所謂愛子雖一也不知徒襁褓焉則反以稔其驕徒鞭朴焉則反以啟其欺凡文帝之所施無非襁褓以稔其驕者也是以有呉王之事凡宣帝之所施無非鞭朴以啟其欺者也是以有王成之事人謂吴王之詐病不朝蓋借怨以徼寵成之偽增户口蓋浪圖以冐賞如斯而已矣獨不思文宣者二人之君也有刀鋸焉有鼎鑊焉徼焉而弗動冐焉而弗得則二人之腰領非二人有也人非木石誰肯以腰領千刀鋸鼎鑊者意者王蓋狃於有所易而成則逼於有所難而然耶故人君之治天下不可使人有難我之心亦不可使人有易我之心易斯驕難斯欺王之詐病不朝驕孰甚焉成之偽增户口欺孰甚焉嗚呼人則謂然吾謂二人者其初本無是心蓋文宣有以來之也文持心太厚者也故常與人易宣責效太急者也故常與人難尉陀之僣朔方之陵類皆狃於文之與人易也而王則未欲僣且陵也故止於驕王吉之自殺田延年之自殺類皆逼於宣之與人難也而成則未肯自殺也故至於欺吾嘗論之王之驕意者特蔑視爾非徼寵也成之欺意者特逃責爾非冐賞也借使文之持心不失之太厚則凡朝廷之所廢置人将有慄其股者王雖怨望豈敢驕也哉宣之責效不失之太急則凡郡縣之所奉承人尚有措其手者成雖獷戾豈欲欺也哉吾故謂王之驕則狃於文之易而成之欺則逼於宣之難非徒然也雖然文之藩臣非特王之驕淮南王長濟北王興居亦猶王也幸而王未遽反不幸而淮南濟北遽反故自殺或道死爾不然文獨得惜一几杖耶宣之官吏不特成之欺田順之偽增擄獲亦猶成之偽增户口也成幸而不敗順不幸而敗爾不然宣獨得惜一闗内侯耶嗟夫欺君驕上臣子之罪也今也反以得賞小則几杖大則闗内侯則人何憚而不為驕不為欺王驕之餘鼓而為七國之變成欺之後馴而致鶡雀之誣噫兹几杖闗内侯之餘波也耶君子曰班孟堅所謂惠暴而寛惡文實有焉董仲舒所謂法出而姦生宣實有焉能近取譬則文之事蓋養虎遺患者也宣之事蓋水太清則無魚者也文武之道蓋不其然記曰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今夫文宣雖或失之與人易或失之與人難而上林之射赫赫若有怒焉似非弛而不張也務行寛大詔休休若有容焉似非張而不弛也而卒未得為文武何哉文武動毎戒之於其初文宣僅能持之於其末此其故而已矣古人不云乎與其巧持於末不若拙戒於初後之君苟能如堯舜則巧拙非所論也不然文武之道惟其師無徒以文之易為母天下之襁褓宣之難為父天下之鞭朴哉
  周秦
  天下之事惟聖人為能作始又能善後苟非聖人而曰我能作始又能善後者非狂則誣也傳曰其作始也簡則其将畢也必巨師商之失其作始者也故簡文宣其將畢者也故巨巨則巨矣而僅能善其後未為已甚吾觀周之季以弱政濟弱勢秦之季以強政濟強勢未嘗不恠其隕越之晚何者強弱之𡚁前未有若是其已甚者也甚則如之何權焉而已矣權則如之何稱焉而已矣故治天下之患莫大於使人親而不尊親而不尊則狎尤莫大於使人尊而不親尊而不親則孤周自夷王下堂之後靡靡乎日趨扵弱矣而其子孫鮮知以猛政濟焉甚者行一切之令以偷一時之安故其末流諸侯恣行至于坐召天子而不顧是謂狎秦自孝公變法之後凜凜乎日趨扵强矣而其子孫莫知以寛政濟焉甚者行三夷之誅以快一時之怒故其末流姦臣賣國至扵矯詔殺其太子而無救是謂孤方其未也天下之於周也如嬰兒之於父扵母扵乳保也至相親也不知狎之患生則親失其為親其扵秦也如人之于天于神于雷霆也至相尊也不知孤之患則尊失其尊焉聖人之治天下不徒使人親也不徒使人尊也曰必其交相稱焉而後可不然則狎與孤之道也其始狎也天子之見諸侯不過下堂而已矣未甚屈也甚則諸侯得以坐召焉其始孤也始皇之斥太子不過使監軍而已矣未甚害也甚則姦臣得以矯殺焉嗚乎悲夫晉文公周之臣也扶蘇始皇之子也以臣之卑而敢以私故召其君以子之親而不敢以死故請扵父强弱之弊前豈有若是其甚者哉盖嘗論周之弱始扵夷王之下堂而其弊至扵河陽之狩盖所謂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者也而世舉曰周以東遷削汝謂夷王自侮如此不東遷不削乎秦之强始扵孝公欲令行扵其臣與民而其弊至扵扶蘇之禍盖所謂言悖而出亦悖而入者也而世舉曰秦以窮兵亡汝謂孝公悖而出如此不窮兵不亡乎雖然亦有輕重焉未可例論之也周失之弱不過見侮於諸侯爾未得罪扵民秦失之强民斯疾視之矣未得罪扵民則難拔民疾視之則易搖盖其勢然也加之夷王之後又幸而有宣王者出而振之故其末流雖不免扵削猶緩也秦則不然孝公已强矣繼之以恵王又繼之以始皇皆抱薪救火者也故其亡也亟假設宣王之後時得一賢君如宣者出孝公之後時得一賢如漢文者出而劑量之則諸侯雖有侮我者要不過吴王之類姦臣雖有悖我者要不過王成之類也而止爾周豈至若是靡秦豈至若是烈哉故吾嘗謂欲懲周秦之弊必自文宣始且文之自侮也已甚特未下堂宣之悖出也亦已甚特未惨夷爾故吴王之侮之也已甚特未坐召王成之悖而入也亦已甚特未矯詔爾雖然涓涓不已終成江河假設文宣不能巧持於末則漢之為漢烏保其不周秦耶雖然與其巧持於末不若拙戒於初故吾又謂欲懲文宣之𡚁必自師商始師之過於道商之不及扵道其間不能以寸而孔子斥言之若其失有不勝諱然意者逆數其末流之弊必至扵周秦也夫而世未有推之者雖推之未有悉之者嗚呼不有吾論則方其師商也安知其後不周秦也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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