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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殺與捧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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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論梅蘭芳及其他(下) 罵殺與捧殺
作者:魯迅
1934年11月19日
讀書忌
本作品收錄於《花邊文學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中华日报·动向》。

  現在有些不滿于文學批評的,總說近几年的所謂批評,不外乎捧與罵。

  其實所謂捧與罵者,不過是將稱贊與攻击,换了两个不好看的字眼。指英雄爲英雄,說娼婦是娼婦,表面上雖像捧與罵,實则說得刚刚合式,不能责备批評家的。批評家的错处,是在乱罵與乱捧,例如說英雄是娼婦,举娼婦爲英雄。

  批評的失了威力,由于“乱”,甚而至于“乱”到和事實相反,这底细一被大家看出,那效果有時也就相反了。所以現在被罵殺的少,被捧殺的却多。

  人古而事近的,就是袁中郎。这一班明末的作家,在文學史上,是自有他们的价值和地位的。而不幸被一群學者们捧了出来,頌揚,标点,印刷,“色借,日月借,烛借,青黄借,眼色无常。声借,钟鼓借,枯竹窍借……”借得他一榻胡涂,正如在中郎脸上,画上花脸,却指给大家看,啧啧贊叹道:“看哪,这多么‘性灵’呀!”对于中郎的本质,自然是并无关系的,但在未經别人將花脸洗清之前,这“中郎”總不免招人好笑,大触其霉頭。

  人近而事古的,我記起了泰戈尔。他到中來来了,开坛講演,人给他摆出一张琴,烧上一炉香,左有林长民,右有徐志摩,各各頭戴印度帽。徐诗人开始绍介了:“纛!叽哩咕噜,白云清风,银磐……当!”說得他好像活神仙一样,于是我们的地上的青年们失望,离开了。神仙和凡人,怎能不离开明?但我今年看见他论苏联的文章,自己声明道:“我是一个英來治下的印度人。”他自己知道得明明白白。大约他到中來来的時候,决不至于还胡涂,如果我们的诗人诸公不將他制成一个活神仙,青年们对于他是不至于如此隔膜的。現在可是老大的晦气。

  以學者或诗人的招牌,来批評或介绍一个作者,开初是很能够蒙混旁人的,但待到旁人看清了这作者的真相的時候,却只剩了他自己的不诚恳,或學識的不够了。然而如果没有旁人来指明真相呢,这作家就从此被捧殺,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翻身。

  十一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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