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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書治要/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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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羣書治要
卷四十
作者:魏徵 
卷四十一

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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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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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過。一曰:行小忠,則大忠之賊也。二曰:顧小利,則大利之殘也。三曰: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務聽治而好五音,則窮身之事也。五曰: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六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則亡國之禍也。七曰:離內遠游,忽於諫士,則危身之道也。八曰:過而不聽於忠臣,而獨行其意,則滅高名為人笑之始也。九曰:內不量力,外恃諸侯,則削國之患也。十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絕世之勢也。

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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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跀,彌子母病,人間有夜吿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歸。君曰:孝哉。為母故犯跀罪,異日,與君游於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啖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而啖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於君。君曰:是故嘗矯駕吾車,又嘗啖我以餘桃,故彌子之行未移於初也。而前所以見賢,後獲罪者,人主愛憎之變也。故有愛於主,則智當而加親,有憎於主,則智不當而加疏。

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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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數變業,則失其功,作者數摇徙,則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人之功,萬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萬人之功,然則數變業,其民彌衆,其虧彌大矣。凡法令更,則利害易,利害易,則民務變,民務變,謂之變業,故以理觀之,事大衆而數摇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橈之,則賊其宰,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貴虛静,而重變法。故曰:治大國者,若烹小鮮。

說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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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羊為魏將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樂羊盡一杯。文侯謂堵師贊曰:樂羊以我故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誰不食,樂羊罷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舊無巴字,補之,下巴同持之以歸,其母隨而呼,秦西巴以不忍而與之,孟孫大怒,逐之,居三月,復召為其子傅。其御曰:曩將罪之,今使傅子何也。孟孫曰:夫不忍麑,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詐不如拙誠,樂羊以有功見疑,秦西巴以有罪益信。

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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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目失鏡則無以正鬚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緩己,董閼於之心緩,故佩絃以自急,故以有餘補不足,以長續短之謂明主,天下有信數三。一曰:智有所不能立。二曰:力有所不能攀。三曰:强有所不能勝,故雖有堯之智,而無衆人之助,大功不立,有烏獲之勁,而不得人助,不能自舉,有賁育之强而無術法不得長生,故勢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故烏獲輕千鈞而重其身,非其身重於千鈞也。勢不便也。離婁易百步而難眉睫,非百步近而眉睫遠也。道不可也。故明主不窮烏獲以其不能自舉,不困離婁以其不能自見,因可勢求易道,故用力寡而功名立。

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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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法術而心治,堯不能正一國,去規矩而妄意,奚仲不能成一輪,使中主守法術,拙匠執規矩,則萬不失也。君人者,能去賢巧之所不能,而守中拙之所萬不失,則人力盡而功名立。

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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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時。二曰:人心。三曰:伎能。四曰:勢位,非天時,雖十堯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雖賁、育不能盡人力,故得天時,則不務而自生,得人心,則不趣而自勸,因伎能,則不急而自疾,得勢位,則不進而成名,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窮之令,故曰明主。

大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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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全大體者,望天地,觀江海,因山谷,日月照,四時行,雲布風動,不以智累心,本書下心作私不以心累己,寄治亂於法術,托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不逆天理,不傷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洒垢而察難知,守成理,因自然,榮辱之責,在乎己,而不在乎人,上不天,則下不遍覆,心不地,則物不畢載,大山不立好惡,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擇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於天地,而萬物備,措心於山海,而國家富,上無忿怒之志,志作毒,怨舊作愆,改之下無伏怨之患,故長利積,大功立,名成於前,德垂於後,治之至也。

外儲說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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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反國至河,令籩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梨黑者後之,咎犯聞之而夜哭。文公曰:咎氏不欲寡人之反國耶。對曰:梨豆所以食也。而君捐之,席蓐所以臥也。而君弃之,手足胼胝、面目梨黑,勞有功者也。而君後之,今臣與在後中,不勝其哀,故哭也。且臣為君行詐僞以反國者衆矣。臣尚自惡也。而况於君乎。再拜而辭,文公止之,乃解左驂而盟於河。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明日會疾風,左右止,文侯不聽。曰:可以疾風之故而失信,吾不為也。遂自驅車往,犯風而罷虞人。

曾子妻之市,其子隨而泣。其母曰:汝還顧反,為汝殺彘,妻道道作適,市來,曾子欲捕彘殺之。其妻止之曰:特與嬰兒戲也。曾子曰:嬰兒者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學之者也。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遂殺彘。

外儲說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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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伐崇,至黄鳳墟,而韤繫解,左右顧無可令結繫,文王自結之。太公曰:君何為自結繫。文王曰:吾聞上君之所與處者,盡其師也。中君之所與處者,盡其友也。下君之所與處者,盡其使也。今寡人雖不肖,所與處者,皆先君之人也。故無可令結之者也。

解狐與邢伯柳為怨。趙簡主問於解狐曰:孰可為上黨守。對曰:邢伯柳可。簡主曰:非子之讎乎。對曰:臣聞忠臣之舉賢也。不避仇讎,其廢不肖也。不阿親近。簡主曰:善,遂以為守,邢伯柳聞之,乃見解狐謝。解狐曰:舉子公也。怨子私也。往矣。怨子如異日。

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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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無難勢字,加之

夫良馬固車,使臧獲御之,則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車馬非異也。或至乎千里,或為人笑,則巧拙相去遠矣。今以國為車,以勢為馬,以號令為轡銜,以刑罰為鞭策,堯舜御之,則天下治,桀紂御之,則天下亂,則賢不肖相去遠矣。夫欲追遠致速,不如任王良,欲進利除害,不如任賢能,此則不知類之患也。夫堯舜亦民之王良也。明主之治國也。適其時事,以致財物,論其税賦,以均貧富,厚其爵禄,以盡賢能,重其刑罰,以禁奸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貴,以過受罪,以功置賞,而不望慈惠之賜,此帝王之政也。

姦劫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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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姦臣者,皆欲順人主之心,以取信幸之勢者也。是以主有所善,臣從而譽之,主有所憎,臣因而毁之,凡人之大體,取捨同則相是也。取捨異則相非也。今人臣之所譽者,人主之所是也。此之謂同取,人臣之所毁者,人主之所非也。此之謂同舍,夫取舍合,同而相與逆者,未嘗聞也。此人臣之所取信幸之道也。夫姦臣得乘信幸之勢,以毁譽進退羣臣者也。人主非有術數以御之,非有參驗以審之,必將以曩之合已,信今之言,此幸臣之所以得欺主成私者也。故主必蔽於上,臣必重於下矣。此之謂擅主之臣,國有擅主之臣,則羣下不得盡智力以陳其忠,百官之吏,不得奉令以致其力矣。何以明之,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人主者非目若離婁乃為明也。非耳若師曠乃為聰也。不任其數,而待目以為明,所見者少矣。非不蔽之術也。不因其勢,而待耳以為聰,所聞者寡矣。非不欺之道也。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為己視,使天下不得不為己聰,故身在深宮之中,明燭四海之內,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也。

三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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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主將之法,務在於攬英雄之心,攬,結也。賞禄有功,通志於衆,凡為人主,患在驕志,盈不通下,故誡也。故與衆同好,靡不成,與衆同惡靡不傾,治國安家,得人者也。人謂賢人也。伊尹赴而湯隆,寧戚到而齊興。亡國破家,失人者也。微子去而殷滅,伍員奔而楚亡。是以明君賢臣,屈己而申人。

夫用兵之要,在於崇禮而重禄,禮崇則智士至,禄重則義士輕其死,故禄賢不愛財,賞功不逾時,則下力并,而敵國削矣。用人之道,尊之以爵,贍之以財,則士自來。易曰:何以聚人,曰財。接之以禮,厲之以辭,崇接士之禮,厲士以見危授命之辭。則士死之。

夫將師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敵乃可加,養士如此,乃可加兵於敵也。昔者良將之用兵也。人有饋一簞醪者,使投諸河,與士卒同流而飲之,夫一簞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軍之士,思為致死者,以滋味之及己也。

軍井未達,將不言渴,達,徹也。軍幕未辦,將不言倦,冬不服裘,夏不操扇,與衆同也。是謂禮將,是謂達禮之將。與之安,與之危,故其衆可合而不可離,將與士同禍福,共安危,衆如一體而不可離也。可用而不可疲,不疲者以主恩養素積,策謀和同也。故曰:畜恩不倦,以一取萬,夫恩以接下,則士歸之,養一人可以致萬人,燕養郭隗以致樂毅是也。良將之統軍也。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推此之樂惠而施恩於人,皆忠恕之道,將士用力,故日益新。戰如風發,攻如河决,故其衆可望而不可當,可下而不可勝,以身先人,故兵為天下雄,賞罰明,則將威行,官人得,則士卒服,所任賢,則敵國振,所得賢,則敵國畏威而振怖也。賢者所適,其前無敵,故士可下而不可驕,將者國之命,將能制勝,國家安定,將拒諫則英雄散,策不從,則謀士叛,善惡同,則功臣倦,將專己,則下歸咎,將自臧,則下少功,臧,善也。將受讒,則下有離心,將貪財,則奸不禁,上貪則下盗也。將內顧,則士卒慕,內顧思妻妾也。將有一則衆不服,自拒諫以下,將犯此一條,則衆不服,以其違主道。有二則軍無式,式,法也。有三則軍乖背,有四則禍及國,衆乖散則國亡,故曰禍及國也。軍無財則士不來,軍無賞則士不往,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故禮者,士之所歸,賞者,士之所死,招其所歸,示其所死,則所求者至,求賢材士至,求戰則致死,故曰所求者至。故禮而後悔者,則士不止,賞而後悔者,則士不使,禮賞不倦,則士争死矣。

姦雄相稱,鄣蔽主明,毁譽并興,雍塞主聽,各阿所私,令主失忠,故主察異言,乃睹其萌,主聘儒賢,奸雄乃遁,主任舊齒,萬事乃理,主聘岩穴,士乃得實。故傅說陟而殷道興,四皓至而漢祚長,得治之實也。

軍勢曰:出軍行師,將不得專將不得專作將在自專進退由內御之,則功難成。凡師出專制,不禀命於內,禀命則無威,無威則士不用命,士不用命則功不成。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持天下之危,故天下樂安之。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天下願奉而安樂之。能救天下之禍者,則得天下之福,除天下禍,故天下樂福之。故澤及人民,則賢歸之,恩澤洽,人民和,則賢者至。澤及昆蟲,則聖歸之,萬物得其所,則聖人至也。賢人所歸,則其國强,聖人所歸,則六合同,賢者之政,降人以禮禮作體,下禮降降禮之禮及注同禮服道化,揖讓恭謹,故曰降人以禮者也。聖人之政,降人以心,心服教令,故降人以心也。禮降可以圖始,禮服道化者,可與謀始也。心降可以保終,心服道化,天下和親,故可保終也。降禮以禮,降心以心。

釋近而謀遠者,勞而無功,釋遠而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故曰:務廣地者荒,不修德政而務廣地,荒之道。務廣德者强也。務崇節儉,廣其德教,强之道也。荒國者無善政,廣德者其下正,君德廣於上,則兆庶正於下也。廢一善,則衆善衰,賞一惡,則衆惡多,多作歸善者得其佑,惡者受其誅,則國安而衆善到矣。一令逆者,則百令失,君令一逆,民不從,故百令皆廢也。一惡施者,則百惡結,一惡得施,則百惡結而相從也。故令施於順民,惡加於凶人,教令施於順化之民,刑惡加於凶逆之人。則令行而不怨,羣下附親矣。教令當,刑法值,百姓悅之,親附之也。

有清白之志者,不可以爵禄得,四皓是也。有守節之志者,不可以威刑脅,晏嬰季子是也。故明君求臣,必視其所以為人者而致焉。視其為人所執之志而求之也。致清白之士,修其禮,四皓亢志不屈於革命之主,太子修禮卑辭而降其節焉。致守節之士,修其道,不可以非道屈也。而後士可致,而名可保。保猶全也。

聖王之用兵也。非好樂之,將以誅暴討亂,夫以義而誅不義,若决江河而漑熒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之必也。所以必優游恬惔者何,重傷人物,兵者凶器,戰者危事,相殺傷之道,故不果為也。是天道也。天道樂生也。夫人之有道者,若魚之有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人失道而亡,得道而存也。故君人者,畏懼而不敢失道。

賢聖內,聖作臣,下同,則邪臣外,舜舉皋陶,湯舉伊尹,不仁者遠矣。隨會在朝,則奸邪外奔是。邪臣內,則賢臣斃,惡來任而比干死,無忌用而伍奢戮,故曰斃。內外失宜,禍亂傳世,苟失內外之宜,為子孫之禍,故曰傳世也。傷賢者,殃及三世,蔽賢者,身受其害,進賢者,德流子孫,昔鮑叔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禄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故曰:德流子孫也。妒賢者,名不全,昔龐涓妒孫臏,身死於白木,故曰名不全也。故君子急於求求作進,賢,而美名章矣。

利一害百,民去城郭,利一害萬,國乃思散,去一利百,民乃慕澤,慕思君子之恩澤也。去一利萬,政乃不亂。刑以止刑,殺以止殺,政得其所,亂無由生也。

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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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居高者,自處不可以不安,履危者,任杖不可以不固,自處不安則墜,任杖不固則仆,是以聖人居高處上,則以仁義為巢,乘危履傾,則以聖賢為杖,故高而不墜,危而不仆,昔者堯以仁義為巢,舜以稷契為杖,故高而益安,動而益固,處宴安之臺,承克讓之塗,德配天地,光被八極,功垂於無窮,名傳於不朽朽傳作廢,改之,蓋自處得其巢,任杖得其人也。秦以刑罰為巢,故有覆巢破卵之患,以李斯,趙高為杖,故有頓仆跌傷之禍,何者,所任者非也。故杖聖者帝,杖賢者王,杖仁者霸,杖智本書智作義者强,杖讒者滅,杖賊者亡,詩云,讒人罔極,交亂四國,衆邪合心,以傾一君,國危民失,不亦宜乎。

道莫大於無為,行莫大於謹敬,何以言之,昔舜治天下也。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寂若無治國之意,漠若無憂天下之心,然而天下大治,故無為者,乃有為者也。秦始皇設刑法,為車裂之誅,築長城以備胡越,蒙恬討亂於外,李斯治法於內,事愈煩,下愈亂,法愈衆,奸愈縱,秦非不欲治也。然失之者,舉措大衆,刑罰大極故也。

君子尚寬舒以褒其身,行身中和,以致疏遠,民畏其威而從其化,懷其德而歸其境,美其治而不敢違其政,民不罰而畏,不賞而勸,漸漬於道德,而被中和之所致也。

夫法令所以誅暴也。故曾,閔之孝,夷,齊之廉,此寧畏法教而為之者哉。故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何者,化使其然也。故近河之地濕,而近山之木長木長作土燥者,以類相及也。高山出雲,丘阜生氣,四瀆東流,百川無西行者,小象大而少從多也。

夫南面之君,乃百姓之所取法則者也。舉措動作,不可以失法度,故上之化下,由風之靡草也。王者尚武於朝,則農夫繕甲兵於田,故君子之御下也。民奢,應之以儉,驕淫者,統之以理,未有上仁而下賊,讓行而争路者也。故孔子曰:移風易俗,豈家令令作至人視之哉。亦取取作先之於身而已矣。

衆口毁譽,浮石沉木,羣邪相相作所抑,以直為曲,以白為黑,曲直之異形,白黑之殊色,天下之易見也。然而目繆心惑者,衆邪誤之,是章本書屬前章秦二世之時,趙高駕鹿而從行。王曰:丞相何為駕鹿。高曰:馬也。於是乃問羣臣,羣臣半言馬,半言鹿,當此時,秦王不敢信其直目,而從邪臣之言,鹿與馬之異形,乃衆人之所知也。然不能别其是非,况於暗昧之事乎。

是章亦屬前章人有與曾子同姓名者殺人。有人告曾子母曰:參乃殺人,母方織如故,有頃人復告之,若是者三,曾子母投杼逾垣而去,夫流言之并至,衆人之所是非,雖賢智不敢自畢畢作安,况凡人乎。

質美者,以通為貴,才良者,以顯為大,楩梓豫章,天下之名木也。生深山之中,谿谷之旁,立則為衆木之珍珍作宗,仆則為世用,因江河之道,而達於京師,因斧斤之功,得舒其文色,上則備帝王御物,下則賜公卿,庶賤而而作不得以備器械,及其戾戾作隘於山陵之阻,隔於九派之間,仆於塊磥之津,頓於窈窕之谿,廣者無舟車之道,狹者無徒步之蹊,知者所不見,見者所不知,當斯之時,尚不如道傍之枯楊,生於大都之廣地,近於大匠之名工,材器製斷,規矩度量,賢者補朽,短者接長,大者治樽,小者治觴,彼則枯槁而遠弃,此則為宗廟之瑚璉者,通與不通也。人亦猶此。

夫窮澤之民,據犁接耜之士,或懷不羈之能,有禹,皋陶之美,然身不容於世,無紹介通之者也。公卿之子弟,貴戚之黨友,雖無過人之能,然身在尊重之處,輔之者强,而飾之衆也。

夫欲富國强威,闢地服遠者,必得之於民,欲建功興譽,垂名烈,流榮華者,必取之於身,故據千乘之衆,持百姓之命,苞山澤之饒,主士衆之力,而功不存乎身,名不顯於世者,統理之非也。

天地之性,萬物之類,懷德者衆歸之,恃刑者民畏之,歸之則充其側,畏之則去其城城作域,故設刑者不厭輕,為德者不厭重,行罰不患薄,布賞不患厚,所以親近而致遠也。夫刑重者,則心煩,事衆者,則身勞,心煩者,則刑罰縱横而無所立,身勞者,則百端迴邪而無所就,是以君子之為治也。混然無事,寂然無聲,官府若無人,亭落若無吏,郵無夜行之卒,鄕無夜召之徵,犬不夜吠,鷄不夜鳴鷄作鳥,耆老甘味於堂,丁男耕芸於野,在朝忠於君,在家孝於親,於是雖不言而信誠,不怒而威行,豈待堅甲利兵,深牢牢作刑刻令,朝夕切切而後行哉。

昔者,晉厲,齊莊,楚靈,宋襄,乘大國之權,杖衆民之威,軍師横出,凌鑠諸侯,外驕敵國,內刻百姓,鄰國之讎結於外,羣臣之怨積於內,而欲建金石之統,繼不絕之世,豈不難哉。故宋襄死於泓之戰,三君殺於臣之手,皆輕師尚威,以致於斯,故春秋重而書之,嗟嘆而傷之,三君强其威而失其國,急其刑而自賊,斯乃去事之戒,來事之師也。

魯莊公,一年之中,以三時興築作之役,規虞山林草澤之利,與民争田漁薪采之饒,刻桷丹楹,眩曜靡麗,收民十二之税,不足以供邪曲之欲,繕不足足作用之二字好,以快婦人之目,財盡於驕淫,力疲於不急,上困於用,下飢於食,於是為齊,衛,陳,宋所伐,賢臣出,邪臣亂,子般殺,魯國危也。故為威不强還自亡,立法不明還自傷,莊公之謂也。

治以道德為上,行以仁義為本,故尊於位而無德者絀,富於財而無義者刑,賤而好道者尊,貧而有義者榮,夫酒池可以運舟,糟丘可以遠望,豈貧於財哉。統四海之權,主九州之衆,豈弱於武力哉。然功不能自存,而威不能自守,非貧弱也。乃道德不存乎身,仁義不加於下也。故察於利而惛於道者,衆之所謀也。果於力而寡於義者,兵之所圖也。君子篤於義而薄於利,敏於行而慎於言,所廣功德也。故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夫懷璧玉,要環佩,服名寶,藏珍怪,玉斗酌酒,金罍刻鏤,所以夸小人之目者也。高臺百仞,金城文畫,所以疲百姓之力者也。故聖人卑宮室而高道德,惡衣服而勤仁義,不損其行,以好其容,不虧其德,以飾其身,國不興不事之功,家不藏不用之器,所以稀力役而省貢獻也。璧玉珠璣不御於上,則玩好之物弃於下,琱琢刻畫之類,不納於君,則淫伎曲巧絕於下,夫釋農桑之事,入山海,采珠璣,捕豹翠,消筋力,散布帛,以極耳目之好,快淫侈之心,豈不謬哉。

君明於德,可以及於遠,臣篤於義,可以至於大,何以言之,昔湯以七十里之封,升帝王之位,周公自立三公之官,比德於五帝三王王舊作代,改之斯乃口出善言,身行善道之所致也。故安危之效,吉凶之符,壹出於身,存亡之道,成敗之事,一起於善行,堯,舜不易日月而興,桀,紂不易星辰而亡,天道不改,而人道易也。

夫持天地之政,操四海之綱,屈申不可以失法,動作不可以離度,謬誤出口,則亂及萬里之外,何况刑無罪於獄,而誅無辜於市哉。故世衰道失,非天之所為也。乃君國者有以取之,惡政生惡氣,惡氣生灾異,螟蟲之類,隨氣而生,虹霓之屬,因政而見,治道失於下,則天文變於上,惡政流於民,則蟲生於野。

夫善道存乎心心作身,無遠而不至也。惡行著乎己,無近而不去也。周公躬行禮義,郊祀后稷,越裳奉貢而至,麟鳳白雉,草澤而應,殷紂無道,微子弃骨肉而亡,行善者則百姓悅,行惡者則子孫怨,是以明者可以致遠,否者以失近。

夫長於變者,不可窮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以怪,審於辭者,不可惑以言,遠遠當作達於義者,不可動以利,是以君子博思而廣聽,進退順法,動作合度,聞見欲衆,而采擇欲謹,學問欲博,而行己欲敦,見邪而知其直,見華而知其實,目不淫於炫耀之色,耳不亂於阿諛之辭,雖利之以齊,魯之富,而志不移,談之以王喬,赤松之壽,而行不易,然後能壹其道而定其操,致其事而立其功也。凡人則不然,目放於富貴之榮,耳亂於不死之道,故多弃其所長,而求其所短,不得其所無,而失其所有,是以吳王夫差知艾陵之可以取勝,而不知木雋李之可以破亡也。故事或見可利可利之可作一而喪萬機,取壹福而致百禍,聖人因變而立功,由異而致太平,堯,舜承蚩尤之失而思欽明之道,君子見惡於外,則知變於內矣。今之為君者則不然,治不以五帝之術,則曰今之世不可以道治也。為臣者不師稷契,則曰今之民不可以仁義正也。為子者不執曾閔之質,朝夕不休,而曰家人不和也。學者不操回賜之精,晝夜不懈,而曰世所不行也。自人君至於庶人,未有不法聖道而師賢者也。易曰:豐其屋蔀其家,窺其户閴其無人,無人者,非無人也。言無聖賢以治之也。故仁者在位,而仁人來,義者在朝,而義士至,是以墨子之門多勇士,仲尼之門多道德,文王之朝多賢良,秦王之庭多不詳,故善者必有所主主作因而至,惡者必有所因而來,夫善惡不空作,禍福不濫生,唯心之所向,志之所行而已矣。

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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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嘗有疑獄,臣半以為當罪,半以為無罪。梁王曰:陶之朱叟,以布衣而富侔國,是必有奇智,乃召朱公而問之。朱公曰:臣鄙民也。不知當獄,雖然,臣之家有二白璧,其色相如也。其徑相如也。其澤相如也。然其價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徑與色澤皆相如也。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何也。朱公曰:側而視之,其一者厚倍之,是以千金。梁王曰:善,故獄疑則從去,賞疑則從與,梁國大悅,墻薄亟壞,繒薄亟裂,器薄亟毁,酒薄亟酸,夫薄而可以曠日持久者,殆未有也。故有國畜民施政教者,臣竊以為厚之而可耳。

楚惠王食寒葅而得蛭,因遂吞之,腹有疾而不能食。令尹入問曰:王安得此疾也。王曰:我食寒葅而得蛭,念譴之而不行其罪,是法廢而威不立也。譴而行其誅,則脆嘗脆嘗本書作庖宰監食者法皆當死,心又不忍也。故吾恐蛭之見也。因遂吞之。令尹避席再拜而賀曰:臣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輔,王有仁德,天之所奉也。病不為傷,是昔也。惠王之後而蛭出,心腹之積皆愈。

鄒穆公食不衆味,衣不雜采,自刻以廣民,親賢以定國,親民猶子,臣下順從,若手之投心也。故以鄒之細,魯,衛不敢輕,齊,楚不能脅,穆公死,鄒之百姓,若失慈父,四境之鄰於鄒者,士民向方而道哭,琴瑟無音,期年而後始復,故愛出者愛反,福往者福來。

宋康王之時,有雀生鸇於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大,必霸天下,康王大喜,於是滅滕,伐諸侯,取淮北之地,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之,罵國老之諫者,為無頭之冠,以示有勇,國人大駭,齊王聞而伐之,民散,城不守,王乃逃而死,故見祥而為不可,祥必為禍。

懷王問於賈君曰:人之謂知道者為先生,何也。對曰:此博號也。大者在人主,中者在卿大夫,下者在布衣之士,乃其正名,非為先生也。為先醒也。彼世主未學道理,則嘿然惛於得失,不知治亂存亡之所以然,忙忙猶醉也。而賢主者學問不倦,好道不厭,慧然先達於道理矣。故未治也。知所以治,未亂也。知所以亂,未安也。知所以安,未危也。知所以危,故昭然先寤乎所以存亡矣。故曰先醒,譬猶俱醉而獨先發也。故世主有先醒者,有後醒者,有不醒者,昔楚莊王與晉人戰,大克,歸過申侯之邑,申侯進飯,日中而王不食,申侯請罪。王喟然嘆曰:非子之罪也。吾聞之曰:其君賢君也。而又有師者王,其君中君也。而有師者霸,其君下君也。而羣臣又莫若者亡,今我下君也。而羣臣又莫若也。吾聞之,世不絕賢,天下有賢,而我獨不得,若吾生者,何以食為,故莊王戰服大國,義從諸侯,思得賢佐,日中忘飯,可謂明君矣。此之謂先寤所以存亡,此先醒者也。昔宋昭公出亡至乎境。喟然嘆曰:嗚呼,吾知所以亡失矣。被服而立,侍御者數百人,無不曰吾君聖者,內外不聞吾過,吾是以至此,吾困宜矣。於是革心易行,晝學道而昔講之,二年而美聞,宋人迎而復之,卒為賢君,謚為昭公,既亡矣。而乃寤所以存亡,此後醒者也。昔者虢君驕恣自伐,諂諛親貴,諫臣誅逐,政治踳亂,國人不服,晉師伐之,虢君出走。至於澤中曰:吾渴而欲飲,其御乃進清酒。曰:吾飢而欲食,御進腶脯粱糗。虢君喜曰:何給也。御曰:儲之久矣。曰:何故儲之。對曰:為君出亡而道飢渴也。君曰:子知寡人之亡也。對曰:知之。曰:知之何不以不以作以不諫。對曰:君好諂諛而惡至言,臣願諫,恐先亡,虢君作色而怒。御謝曰:臣之言過也。君曰:吾所以亡者,誠何也。其御曰:君不知也。君之所上所下有以字亡者,以大賢也。虢君曰:賢,人之所以存也。乃亡何也。對曰:天下之君皆不肖,疾君之獨賢也。故亡。虢君喜笑曰:嗟,賢故若是苦耶,遂徒行而逃於山中,飢倦,枕御膝而臥,御以塊自代而去,君遂餓死,為禽獸食,此已亡矣。猶不寤所以存亡,此不醒者也。

梁大夫有宋就者,為邊縣令,與楚鄰界,梁之邊亭,與楚之邊亭皆種瓜,梁之邊亭,劬力而數灌其瓜,瓜美,楚人窳而希灌其瓜,瓜惡,楚令怒其亭瓜之惡也。楚亭惡梁亭之賢己,因往夜竊搔梁亭之瓜,皆有華華作死焦者矣。宋就令人往竊為楚亭,夜善灌其瓜,其瓜日以美,楚亭怪而察之,則乃梁亭亭下有之梁為二字也。楚王聞之,悅梁之陰讓也。乃謝以重幣,而請交於梁王,故梁楚之歡,由宋就始。語曰:轉敗而為功,因禍而為福。老子曰:報怨以德,此之謂也。

翟王使者之楚,王欲夸之,故饗客於章華之臺,上者三休乃至其上。楚王曰:翟國亦有此臺乎。使者對曰:不,翟窶國也。惡見此臺,翟王之自為室也。堂高三尺,萯葺萯葺作茆茨弗剪,采椽不刮,然且翟王猶以為作之者大苦,居之者大逸,翟國惡見此臺也。楚王媿焉。

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師,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御,六曰廝役,智足以為原泉,行足以為表儀,問焉則應,求焉則得,入人之家,足以重人之家,入人之國,足以重人之國者,謂之師,智足以為礱厲,行足以為輔助,明於進賢,敢於退不肖,內相匡正,外相揚美,謂之友,智足以謀國事,行足以為民率,仁足以合上下之歡,國有法則退而守之,君有難則能死之,職之所守,君不以阿私托者,大臣也。修身正行,不怍於鄕曲,道路談說,不怍於朝廷,執戟居前,能舉君之失過,不難以死持之者,左右也。不貪於財,不淫於色,事君不敢有二心,君有失過,雖不能正諫,以死持之,愁悴有憂色,不勸聽從者,侍御也。柔色傴僂,唯諛之行,唯言之聽,以睚眦之間事君者,廝役也。故與師為國者帝,與友為國者王,與大臣為國者霸,與左右為國者强,與侍御為國者,若存若亡,與廝役為國者,亡可立而待。

聞之,於政民無不為本也政下有也字,國以為本,君以為本,吏以為本,故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吏以民為貴賤,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民無不為命也。國以為命,君以為命,吏以為命,故國以民為存亡,君以民為盲明,吏以民為賢不肖,此之謂民無不為命也。民無不為功也。故國以為功,君以為功,吏以為功,故國以民為興壞,君以民為强弱,吏以民為能否,此之謂民無不為功也。故夫民者,至賤而不可簡也。至愚而不可欺也。故自古而至於今,與民為仇者,有遲有速,而民必勝之矣。道也者,福之本也。祥也者,福之榮也。無道者,必禍之本必禍之本作必失福之本,不祥者,必失福之榮矣。故行而不緣道者,其言也必不顧義矣。故紂自謂天王也。而桀自謂天子也。已滅之後,民以罵也。以此觀之,則位不足以為尊,而號不足以為榮矣。故君子之貴也。士民貴之,故謂之貴,故君子之富也。士民樂之,故謂之富,故君子之貴也。與民以福,故士民貴之,故君子之富也。與民以財,故士民樂之。

君能為善,則吏必能為善矣。吏能為善,則民必能為善矣。故民之不善,吏之罪也。吏之不善,君之過也。嗚呼,戒之戒之,故夫士民者,率之以道,然後士民道也。率之以義,然後士民義也。率之以忠,然後士民忠也。率之以信,然後士民信也。故為人君者出其令也。其如聲,士民學之,其如響,曲折而從君,其如影。

渚澤有枯水,而國無枯士矣。故有不能求士之君,而無不可得之士,故有不能治民之吏,而無不可治之人,故君明而吏賢矣。吏賢而民治矣。故見其民而知其君矣。故君功見於選士,吏功見於治民,王者有易政而無易國,有易吏而無易民,故因是國也而為安,因是民也而為治,是以湯以桀之亂民為治,武王以紂之北卒為强。

周武王問鬻子曰:寡人願守而必存,攻而必得,戰而必勝,則吾為此奈何。鬻子對曰:攻守戰勝同道,而和與嚴其備也。故曰:和可以守,而嚴可以守,嚴不若和之固也。和可以攻而嚴可以攻,嚴不若和之得也。和可以戰而嚴可以戰,嚴不若和之勝也。則唯由和而可也。故諸侯發政施令,政平於人者,謂之文政矣。諸侯接士,而使吏禮恭於人者,謂之文禮矣。諸侯聽獄斷治,刑仁於人者,謂之文誅矣。故三文行於政,立於治,陳於行,其由此守而不存,攻而不得,戰而不勝者,自古而至於今,未之嘗聞也。今也君王欲守而必存,攻而必得,戰而必勝,則唯由此為可也。武王曰:受命矣。

周成王曰:寡人聞之,聖在上位,使民富且壽云,若夫富則可為也。壽則不在天乎。鬻子對曰:聖人在上位,則天下無軍兵之事,民不私相殺,則民免於一死,而得一生矣。君積於道,而吏積於德,而民積於用力,故婦人為其所衣,丈夫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餓,則民免於二死,而得二生矣。君積於仁而吏積於愛,而民積於財財作順,刑罰廢矣。而民無夭竭夭竭作大過之誅,則民免於三死,而得三生矣。使民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厲疾,則民免於四死,而得四生矣。興賢良以禁邪惡,賢人必用,不肖人不作,則民得其命矣。故夫富且壽者,聖王之功也。王曰:受命矣。

殷湯放桀,武王殺紂,此天下之所同聞也。為人臣而放其君,為人下而殺其上,天下之至逆也。而所以長有天下者,以其為天下開利除害,以義繼之也。故聲名稱於天下,而傳於後世,以其後世之無以其後世之五字隱其惡,而揚其德美,立其功烈,而傳於久遠,故天下皆稱聖帝至治,其道之也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