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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峯先生文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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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老峯先生文集
卷二
作者:閔鼎重
1734年
卷三

疏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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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遞司書歸覲病親疏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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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聞天地之大,物皆盡情;日月之明,幽無不燭。今臣亦聖世之一微物也。臣之私情,竊有所懇迫者,若不仰盡於天地日月之下,則是臣自負於殿下也。臣請冒昧仰籲,伏乞殿下恕察焉。

臣本童騃,無所知識,學乏一經,才無寸長,每自省檢,徒有慙恧。誤蒙先朝恩渥,擢置上第,臣誠感激,報答無路,恒思退修,以效方來。不意今者,聖眷加隆,初選省郞,已云不稱,曾未閱月,旋超華列,猥以駑賤,得侍東宮,在臣雖榮,於國其何?受命以來,心神震越,踧踖罔措。方將陳情乞免,不欲冒進速戾,以累淸朝,以玷名器。千萬慮外,召牌繼降,揆以分義,當不俟駕,不敢違避,黽勉就職。顧其初心,竊榮甚恥,旣入禁直,寢食不安,中心栗栗,不知自處。累登胄筵,頻侍離光,益切忠愛,夙夜勉厲,欲爲報恩之萬一者,亦臣之志也。

第念臣之父母年近六十,方在嶺外,而臣今身繫於官,作別半歲。人子至情,不欲一日相離,則于今闊隔,實所難堪。望雲之懷,非不至矣,而人臣事君,許國靡他,公議所重,私情反輕。歸覲病親,載於法典,而猶不敢遽自決歸也。昨得鄕書,母患風疾,沈苦彌留,久而未瘳,雖不至朝夕危急之域,而氣力憊敗,日漸困頓,臣聞來方寸不能自定。情雖悶迫,而職忝邇班,不敢率意馳往,敢暴誠懇。仰控于天地父母之前,伏乞聖慈察臣至情,憐臣至懇,特遞臣職,許卽歸救病母,臣不勝幸甚。

且念臣年今二十三矣,志軟才下,所學空疏,未信從仕,如前所陳,而加以氣稟淺薄,比諸凡人,未得十一。疾病纏綿,精神短乏,少或勞動,輒眩亂不省事,理宜退伏,分甘散廢。

今若優容寬假,許其退處,投閑守靜,專意讀書,使之自勉,數年之後,察其才能可堪任使則收之,如其不可則棄之,則自今至死之年,無非報國之日,而亦一聖代養士之道也。不然而昧恥枉性,貪榮冒進,強其所不能,力其所不支,朝廷不之斥,聖明不之察,童子備官,白面致譏,則可畏人言,臣亦心愧。悠悠汩汩,皓首枯死,竟無所成,徒辱名器,不但臣身顚沛之可矜,亦是聖代任人之乖方者也。伏乞聖明察臣至誠無飾,憐臣自知甚明,特許臣懇,臣尤不勝幸甚。臣無任兢惶懇迫之至。

因天災陳戒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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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近日天變沓臻,有若危亡之禍伏於冥冥而迫在朝夕。臣於私室,妄自憂念,寤寐不安。意謂君臣上下警懼修省,如恐不及,旣而數日無聞,問之于朝,皆晏然無動色,臣竊自疑臣之愚妄過憂及此。

退又思之,孔子著經,備書災異,考之諸史,歷朝將亡,必有變異,斑斑具載。今日天變,臣固不知其象何應,然念方當藏蟄之節,大雷以震動之,雨雹隨之,數日不快,氣象陰霏,其不爲祥而爲災明矣。然而朝臣默默,無一進言箴規者,聖上無嚴恭祗畏,求所以弭禳者,不識朝廷以爲國家不足爲也?天命不足畏耶?

輔弼股肱之良,不此卹;經幄論思之彥,不此慮;臺諫耳目之任,不此念。如使不知天變爲可畏,不宜居其職,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昔暴亂,殘賊忠良,然而義士不顧死以盡其節。今聖明在上,其仁如天,則盈庭百僚,豈都無忠義之心而尙且如此?豈以我聖上拒諫杜直之禍,有倍乎?循此以過,將至危亡顚覆,而無有爲殿下言者,豈不痛哉?

臣竊念我先王應天順民,立紀中興,以聰明叡智之聖,輔之以之臣,猶恐不得於天,不保於民,少有災異,求言減膳,上下汲汲,若將不濟。今殿下嗣承大寶,遭時艱虞,國勢不如前日之鞏固,群臣半無曩時之老成,則雖使上下協力共濟,尙慮不保。矧今卽祚元年,災變荐臻,而恬然不以爲念,忽天之戒,至於此極。臣恐先王宗社終不可保,而危亡之禍不日而至也。

嗚呼!中民之家,十金之產,子孫不能守,則人皆謂之不孝。今殿下踐先王之位,行先王之政,不能安其宗社,保其赤子,而民怨滋矣,天怒震矣,災沴凶荒,又從而棘矣,尙不思警懼修省之道。方且盛氣任怒,杜塞將絶之言路,摧沮已萎之士氣,上下疑阻,誠意未孚。若是而一朝諛佞蔽聰,四方瓦解,遂至邦國不支,則吾先王在天之靈,其肯曰有後,而抑不知殿下今日將何顏入太廟乎?

伏願聖明上畏天命,下卹生民,惕然警悟,大加振作,以安宗社、保民生爲志,謀于外廷,詢于草野,以求所以安保之道,則近之以股肱左右,殫納嘉猷;遠之以四方風動,皆思畢忠。轉災爲祥,亶在於是。此志旣立,無不徯應。

臣世受國恩,曾忝近列,目見時變,朝無一言,若使後世指點而譏之曰:「千乘之國,終無一人云爾。」則臣死且愧焉。臣由是不避斧鉞,冒昧陳誠,而不敢暇及時政之闕,但明危亂之虞,救之當以立志也。殿下如賜聽納,立此志而求其所以行道之要施政之端,則以一國之大,能言是者,豈少其人哉?臣不勝激切屛營之至。答曰:「省疏具悉。深嘉爾忠直激切之言,可不恐懼而體念哉。」

應旨疏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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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性本戇愚,年少氣妄,目見國事日非,災異荐臻,竊嘗慨然流涕,思欲叫呼天陛刳瀝肝膈者久矣。顧念疏微之蹤,有嚴鈇鉞之威,積年鬱結,終不自抑,乃於前冬,適因雷變,略陳警災立志之說,而不敢暇及他事者,良以志者萬事之根柢也。

古之賢君亦有警懼災異而立志修治者。臣之愚意竊有望於殿下之儆戒更始,如古賢君,而原其本心,斷無他腸。伏蒙溫旨,奬嘉有加,臣誠感泣,益激忱悃。前之所嘗妄自費慮于中而擬爲一得者,更欲仰陳冕旒之下,或冀蒭蕘之採矣。

繼又聞之,經席有言及臣言者,而聖敎慮其氣節之習,近於黨論。傳聞或誤,未必眞實,惶恐隕越,無地自容。括囊不戒,噬臍無及。而又伏惟念如臣疏劣,早蒙國恩,廁在朝列,凡有所懷,義所當陳,而事君不久,誠未上孚,則抑其年少之氣,恐陷偏係之習。無非君父愛惜誨責之至意,則恩益甚矣,復何憚焉?

自是厥後晝思夜度,苟可以裨補國家者,私自箚記,欲一投進而有所不敢,疏成復毀,凡再三矣。知臣者以爲自古忠言讜論,非不至矣,而上無採擇之實,徒爲虛文耳;不知臣者以爲癡人妄物,不識時宜,浮薄喜事,此兩人者,皆非所以知臣也。何者,方今聖明嗣服,爲堯、,端在厥初,而痼弊未袪,災異沓至,屢下手敎,懇求至言,誠意惻然,見聞感動,而下無一人應之者,則是臣下之負我聖明者也。

或者之言曰:「聖上卽阼之初,四方之人,拭目新化,內自朝廷,外及草野,有所欲言,無不畢告。雖或雜以狂言妄說,其中可採者,亦非不多,而到今三載,未聞施行,徒爲故紙,今之欲言者,戒此而迄可休矣。」斯言雖陋,亦有然矣。然臣終不自沮者,臣之家世,粤自國初,偏蒙恩化,義當與國終始。

臣今竊科幸通仕籍,而積病憊痼,不得自力。雖欲奔走奉公,以報涓埃,其道末由,則無寧陳其私見,畢露誠懇,或有少裨,死且不悔。方期以病自廢,意絶求進,世人譏斥,素所不避,朝廷聽否,何敢較也?臣之所言,亦何敢自謂一一皆是,而雖不見用,敢懷恨心?惟其分義如許,不敢不言,而必欲言之於今日者,抑亦有意焉。

臣聞之,天下之事,必得勢而後成。今當得勢之初,所當汲汲求成,不宜緩緩以失也。其勢有三,其一已失之矣,今又一勢當前,而又從而失之,則國家終不可得以治也,宗社終不可得以保也。

夫所謂勢者何也。國家不幸,累經兵亂,生民塗炭極矣,民之望治,有若水火,而殿下以天縱之聖,夙彰休聞,嗣承大位,四方億兆鼓舞風動,日夜望其政化。當此之時,殿下振作修明,以圖至治,則反掌坐運,未足喩易。而數年之內,施措失宜,大壞衆望,無可收拾,此固治國之一大勢而殿下已失之矣。

然謂二勢當前者。殿下以天性之孝,秉自盡之禮,哀戚之誠,感動遠邇,一國臣民,莫不拭淚延頸曰「吾王之孝卓冠千古」。孝爲百行之源,推演是心,擧以措之,至治可陶矣,王化可復矣。民之望之,比初益切,而日月不居,哀慕莫極,三年有制,百王不易,大禮將畢,卽吉有期。當此之時,殿下赫然奮發,親攬萬機,以大有爲之志,行大有爲之政,則此臣所謂得勢之一也。

皇天仁愛,累示災警,星辰騁妖,水旱極備,以戒飭我殿下者至矣。在昔中宗高宗,遭桑穀雉雊之異,以爲儆懼而修政行德,遂致王道復興。之治,未聞於災異之前,而大彰於修省之後,則殿下今日,卽王改圖之日也。當此之時,殿下瞿然知戒,思興善治,監先王之休實,斥後世之虛僞,則此臣所謂得勢之二也。

嗚呼!旣失之勢,已不足言,而當前之勢,又不可失。殿下當此難得之大勢,苟不振作改圖,夫復何望?此臣所以徊徨眷顧,不得自已,略陳數條,以效芹獻。而必先明其得勢之由者,凡人之志,苟不得勢而操厲,則易於渙解,此誠古昔賢智之所共察也。惟殿下審之哉!

其條有八:其一曰擇外任爲愛民之本。王政之大,愛民爲先,而愛民之道,莫如先擇守令、監司也。三代之盛,咨十二牧,有六卿,分理六鄕,而治化隆洽。自茲以降,治平之世,莫如,而亦純用循吏而已。當是時,公卿大夫出則刺邑,入則輔相,故朝廷知生民疾苦,郡縣知朝廷政令,治之甚易,化澤速究,竟致富庶之業。雖以之文治,莫可及者,蓋其先識治民之道也。

今則不然,守令之任,視爲下職,非蔭官武夫,則必文士之無名望者;不然,必得罪淸議者;不然,爲人君酬勞行遣之地耳。如此之輩,自初筮仕,屈指計朔,以待遷陞,纔超資級,奔走懇求,及其得之,務爲肥己,猶恐一失,不可復得。其間或有名流作宰者,必稱以「暫就閑邑,以爲出體」,到治之後,侈其廚饌,酒食自娛,內治家產,外拋政事,凌轢隣邑,「莫敢誰何」。曾不幾日,志厭意薄,便自棄歸田,「於外於內,美爵好官,吾所自有,數年坐罷,何足關乎?」至於監司,爲任益重,徒恃氣勢,遊巡列邑,載妓縱酒,視其疏狎,行其胸臆,如此而政化可以流行,生民可以得保乎?是故朝紳之間,皆不知民事之如何。或有近侍之臣陳奏弊瘼,例以風聞,隨聞隨達,及其覈驗,類多失實矣。撫摩之任,專委無識剝割之手;謨猷之士,多是不知耕穫之人。柰之何民蒙王澤而吏治其職乎?

臣之愚意以爲凡文士出身初陞六品者及他武蔭有才望之人,竝除縣宰,責其治政。其性剛明者,選入臺侍;其善敎導者,擢拜館職;其知治體者,漸升州府,自州府爲監司,自監司入爲卿相。或不能治邑而有文才、氣節、儒雅者,各隨其長而用之。然其選入之規,必先試治民而後,量才收用,以爲通塞淸濁之階。監司則必擇二品以上方嚴正直負公輔之望者爲之,加其期限,率其家眷,如先正臣李珥所奏,以爲久任責成,明黜陟、嚴考課之法,時遣御史,廉察,信其賞罰。

銓官用人,亦隨奏課而高下抑揚,則不出十年,郡邑之除,爲世所重,任其職者,皆思自勵。列邑之宰,無非能吏,經幄臺閣之臣,亦皆歷試職事,備諳民情,上有裨於咨詢,下有資於治政,其於爲國之道,實是第一件事也。

其二曰量人才爲委任之方。爲國之道,惟在得人,而爲今日言者,必曰「人物眇然」,「世之乏才甚矣」,此誤世之言也,臣以爲不然。人無才不才而各有所長,顧在用之者,擇長棄短而已。今則用之失其術,人有一藝聞者,不分夷險,一任驅使,擢用踰分,人器不當。強其不能,竟致僨事,則又從而言之曰「人才不古若也」,殊不知才各有能不能耳。其不能者,非不能也,乃不能量才而用之也。

之世,以皐陶之賢,宜無所不能,然而司徒、司寇之職,各有所授者,蓋之善任人也。今雖不可得之儔,亦不可曠百司之職,殿下擇其人而授之職,試其才而任之事,可堪者用之,不可堪者斥之,則人人各盡其才而群策畢擧,四方砥礪而人才蔚興矣。

戰國之游俠,西漢之循吏,三國之將士,李唐之文才,豈天運之適然萃出於一代哉?各隨時世之所尙,人皆自效耳。人君操風化之權,凡所欲爲,何者不成?惟在取舍培養之如何。故人之有才者,逢亂世則善將,逢治世則善相,隨其所遇,無所不可,苟不逢時,只是尋常。

若以宣祖朝人才言之,有若李恒福李德馨李元翼尹斗壽柳成龍等諸臣,平時只是文章名華而已,有以此人輩可以定板蕩之亂、樹中興之業爲言者,國人皆以爲不然,及其立大勳勞然後,始知其才烈不減於也。至如李舜臣本是微末,權慄素無名望,苟不逢時,老死下職,則人莫知其抱不世之才而至今泯滅久矣。當今之世,又安知其老死幾許之才乎?臣又以爲雖有其才,不試之以職,亦不可以得之矣。

其三曰接臣隣而通下情。當今之弊,莫如罕接臣隣,不通下情之爲尤大也。祖宗朝不但頻御經筵,凡有公事,承旨必入稟,親承聖旨,故君臣之間,情義相孚,謀猷得宜。自燕山之時,此規永廢,近日則雖經筵晉接之時,自有入對之員,故雖累經臺侍之人,亦有未瞻天顏者。苟有所懷,只以若干文字,搆成啓辭,語不明白,情未盡到。以此不能上回天聽,守例因循,久久爭執。

時或上未見信,有拂聖慮,則嚴旨累降,氣象不美。非徒群臣之不能盡情於殿陛之前,殿下亦且深居九重,罕接其人,只以職事之間些少擧措,斷其爲人。人非,安得盡善?或有差誤,則不辨本人心迹如何,卽加揮斥,不復愛惜,臣亦恐有乖於聽人之道也。

臣意以爲自上雖不可日御法殿,只於便殿視事之時,凡大小事,承旨皆爲親稟裁決,諫官所啓,亦令親奏,諫臣曰否,殿下曰可,殿下曰否,諫臣曰可,雖事之重大者,決於面譚之間,不煩文字之瀆。要在君臣上下誠意導達,咸得事理之正,則自然無阻隔乖離之歎,而群臣之邪正才劣,亦不逃於聖鑑之下矣。此外凡有欲言時事者,許得入奏,使四方之遠,皆無隱情,其於治政,思過半矣。

臣閱見古史,雖之君,治平之世,則君臣相接,亦無所拘,至如愼姬袁盎之斥,而君子以爲美事,不以爲內外不嚴也。後世則衰替,禮法不嚴而節目極苛,甚自高大而其實漸卑矣。凡人之家,治耕織者,必問奴問婢,不厭卑賤,以爲必成無虧之計。況治一國之大,而居禁密之邃,使婦寺傳敎令而望其有成乎?殿下誠能復祖宗之舊制,革昏朝之陋習,則人皆效忠而國可治矣。

其四曰明人倫而闡敎化。臣伏見近日天災時變,疊見層出,不可殫記,而其所大可憂者,不在此也。綱常之變、倫紀之惡,無歲無之,至於京城之內而亦復有之,臣恐未及百年,將見浸浸入於夷狄禽獸之域而不可捄矣。言之甚醜,良可痛心。然而致此之由,莫非敎化不行,人倫不明也。是故逆節累起而亂臣作矣,綱常斁絶而賊子出矣。苟不汲汲捄正,復明五典之敎,必至君不君、父不父矣。誠願殿下怛然振勵,以明人倫,以闡敎化,救斯世於將亡,拯斯民於旣溺,則庶乎人理不滅而王道行矣。然其所以設敎之法,自有聖賢之政,布在方冊者,臣不敢支說焉。

其五曰嚴名分而尊禮貌。名分聖人之所重也,苟不先正,上下乃亂。近來國綱不立,朝廷不尊,君上之命,不行於朝廷;朝廷之令,不行於州郡。至於下官凌侮上官,胥徒慢蔑官長。雖公會官府之坐,微末郞僚之比,不肯懾服,徒欲相壓,惰色揚於面,侵言發於口,少無敬畏,退輒譏訕,其心以爲「彼雖資級驟陞,職居吾上,吾何畏彼哉?」其下亦然,漸次以去,至于下民,皆不畏上,習俗不美,實由於此,其弊將至於不知有君上矣。臣意以爲先自朝廷,正其名分,三公摠六卿,六卿摠貳卿,貳卿又摠其下。至如胥吏之輩,亦各自有統攝,率以檢飭,一如祖宗之制,則庶乎人皆畏名安分而自無踰越之習矣。

其六曰振紀綱而勵廉恥。自夫紀綱頹弛,廉恥都喪,人不畏法,世皆溺欲,雖自謂名士、正人,亦未免於流入者久矣。試以一二弊習言之。

居高位者,皆以勢力䝱人,苟爲利家之計,至於臺諫、執法之官,出則行呼唱於道路,入則使其前導之卒,假其法司之威,以爲徵債之,一差其間,縱恣之弊,有不可言,而習以爲常。至其親族知舊之人,亦欲徵債,則竝皆送言請借,如人家器用之具,而便卽借送,略無難色,前導之設,豈爲此輩行劫勒哉?

至如貢物防納,已成陋習,陽托牟利之徒,以避世謗;陰操請囑之柄,以爲分利。惟其如是,故因緣市井,與之親密,至於譯官輩之葬返,或定送護吏,爲下吏者,羞憤欲死,視其官員,不啻無識鄙夫而已,何由從其令而奉其事乎?

噫!擧世滔滔,同浴莫譏,一通名塗,竟相朋比。其在同利,掩護是事,見其異己,却嫌被謗,稍欲自拔,已爲勢孤,群猜衆斥,彼此不容。陋風已慣,莫敢相規,良可寒心。臣以爲苟不振紀綱而勵廉恥,國家之亡,指日可待也。

其七曰伸冤枉。王者施仁,宜先冤枉,當今聖明在上,群生各遂,旣無抱冤,冤無不伸。而然臣抑有所慮其冤枉者,或有以感傷和氣,豈以忌諱而不言哉!

鄭泰齊之竄也,初因亂賊之口而別無證驗,其類數人而獨被重律,似爲偏罰。雖復姻連廢逆而且無干犯,自餘諸人,皆不抵罪。考其前後,實無可問,則若泰齊者,在法可恕,無或冤乎?

至如兪棨,前後大臣宰臣,屢白本情,非臣所可更陳。且諸臣之或有言及事者,皆斥以營私,斷以嚴章,非臣一言所能上槪聖心。然臣念之,人情不甚相遠,雖無狀,必不如殿下所敎者。而初旣特釋,後復投竄,每因群下之觸激而或疏或竄,夫豈一人之罪也,而因人而深淺也哉?當初陳疏之臣三人,而本情則同出於愚妄無他而已,獨於也,天怒益震者。蓋因銓曹之引用忤旨,諸臣之救解支蔓,遂疑之鉤釣時論,攀援要路,至以臣子所不忍聞之說斥之,恐非聖人物各付物之道也。

趙翼之削奪黜送,亦恐爲聖明之欠典也。若以爲嘗試之計,罪不容誅,不宜如是其太薄;若以爲老病不能致察,則罪出無情,不宜如是其過重。臣固以爲雖非,人臣豈有嘗試之大奸凶哉,必知其不能察也。不察之罪,與本家長不大相輕重,尹履之旣以年老免謫,只削其職,則之黜送,似爲過重,而情外之敎,得非冤乎?此外在謫罪人,或有涉冤者,殿下與一二大臣商議輕重,以伸其冤,實是仁政之大也。

近日之稱冤屈者,無如金益振之削科,臣實慨然。益振若有行私之迹,則非但削科而已,當被重律,而其時考官,亦當與之同科,苟無行私之迹,則亦無削科之理。封名雖闊,本無定式,若從今以往,嚴立定式,而有犯之者則削之可也,今旣不然,而卒然以爲封闊而削之,實爲冤甚。殿下亦知其冤,至有職名之除,雖是美事,臣以爲不然。如以爲冤,不必除職,當復其科;如其當削,不必除職,亦將有罪矣。

曾在先朝,有一擧子誤用國諱而削科者。科場之規,用國諱者皆削,明有法典,非如益振封闊之比,而其時筵臣有言其可惜者,先王卽許復科。良以自有科法以來,賢愚同赴得與不得,榮悴所係,雖有行道之志,亦必由此而進。窮閻下士,白首篆刻,幸而得之,又以非罪而削之,其爲冤屈,莫此爲甚。人君作人之道,亦宜先察也,伏惟聖明垂念焉。

其八曰重典禮。宗廟世室之儀,神人之盛禮,國家之大典,尊崇祖宗,澤及萬世,古禮三千,莫此爲重。是故成廟世室之議,始發於賓天之初,而其時有大臣、禮官及諫臣金克忸金馹孫等獻議之文。不知當時其令大臣、禮官、臺閣雜議與否,而其所以重其禮則若是矣,及在先朝獻禮之時,考出當時獻議然後,群議始定。

夫列聖世室,非以子孫私其祖宗也,蓋以聖祖功德,浹洽人心,百年不忘而禮不得已也。今我中宗大王革亂圖新,深恩厚澤,至今在人,臣民追慕之誠,宜獻萬世之盛禮。然臣伏聞朝廷初因禮官之啓,問議大臣,已爲允定,群情喜悅,雖不可極,其在禮文,無乃太簡乎?夫禮不重則事不誠。臣之愚意以爲會議于在廷二品以上重臣,或考出成廟當初獻議節目而爲之,然後播告中外人民,與之同此慶禮,允合事理。

且臣伏見殿下誠孝出天,三年之制已終,哀慕之情不衰,至於朔望之儀,亦皆躬行,實是事亡如存之至意,臣民之感悅尤極。然念拜哭之禮,有所違於古經降殺之節。近以禮官、大臣前後啓辭,殿下亦知其過禮,而且曰「予則徑情直行」,此言何其遽也?雖出於哀慕罔極之情,獨不念先王制禮不敢不至之訓乎?情雖無窮,禮必裁抑,旣已脫衰之後,仍從喪禮,未知於禮何。

今若旣祥而不殺,及禫而後遽爲盡除,則無乃裁情無漸,有非潭潭之意,且豈可繼之道乎?禮雖緣情而生,古之聖人,參情定禮,以爲典式,過與不及,同歸於失。苟或徑情直行,則大孝有五十而慕者,哭泣之哀,豈但三年而止哉?聖人之意以爲三年之後,遽爲復吉,則孝子之哀慕,猶有所不懈者,故遂有中月之制,情文盡備矣。

今於旣祥之後,朔望之奠,每用哭禮,則未知旣禫之後,當用何禮殺此情耶?臣之妄意則以爲旣過大祥,其間朔祭,似當只用拜禮而已。豈可謂禫有哭禮,而未禫之前,朔望之奠,亦用哭禮乎?言其降殺,則禫與大祥節目,亦有一等殺耳。蓋禫之有哭,三年服制,盡於此日,孝子之心,哀慕必倍,自不得不哭,亦不可援據此禮,用於朔望也。禮云「過情非禮」,而古聖之訓至嚴,速令禮官,詳考禮文,更爲議定,似合重禮之義。但臣非知禮者,只陳臆見,伏惟聖明垂察焉。

嗚呼!今日之弊,不但是也。大官依違,小官悠泛,凡干國事,一委胥吏,胥吏之徒,抱文書而來,言當如此如此,則不審端緖,謹署紙尾以送,傍人或問曲折則全不省矣。秪以詼諧爲淸致,閑漫爲雅習,不知國家日至於危亡,臣誠痛甚。茲敢先陳其切急之務,條列如右,而然其振作之方,惟在殿下之立志如何。

所謂立志者,至誠一心,以聖人之訓,爲必當從;先王之治,爲必可法,不爲後世駁雜之政所牽制,不爲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惑,必期治國如三代之隆,此之謂也。夫以一夫之身,立志不篤,則不能自修,況一國之大,而不先定聖志,則其能治乎?

自古人君,孰不欲其國之治?然而或欲爲而不知所措,或始銳而不克其終,或安於積久之弊而不能改爲,或惑於衆多之論而莫知適用,此皆上志不立故也。殿下誠能先定聖志,以立標準,勉勵群下,則風行景從,無不徯應。雖如臣之百不逮人者,亦當磬竭駑鈍,以思萬一之報,況賢豪之士志存於經世者乎?

然而雖曰立志,必待學問窮格之力,操存省察之功,然後可以成其志。臣非知道者,雖不敢妄有所陳,朱熹告其君之疏,備悉無餘,伏願聖上取而讀之,加意留神焉。然而天下之事,不誠不能,不明不察,伏願聖上自反而懋之哉。

召公之訓王曰「玩物喪志」,大禹聖人也,而惡旨酒焉,伏願聖上自勉焉。臣聞殿下龍潛之日,時近杯酒,或以大酌爲快,及自正儲之後,已絶狂味,而至於筵中,申戒備至,臣民欣悅尤不可極。然臣惓惓之私,不能無程子好獵之戒,妄陳及此。伏願聖明誅其狂僭而納其愚忠焉。臣不勝惶恐屛營之至。

答曰:「覽爾疏章,嘉尙不已也。爾以年少學士,通達事務,備諳俗態,何以若此之悉耶?出入泛論,無有忌避,予心尤用嘉焉。可不惕念哉!爾亦勿移於俗陋之習,善養此忠直之氣,以期遠大。且疏中所謂『世俗秪以詼諧爲淸致,閑漫爲雅習,國家日至於危亡』,誠哉是言,再三稱嘆,繼以唏噓也。國家之日就危亡,不能收拾,正坐此病也,嗚呼!東晉之風,不幸近之矣。惟我臣鄰宜以刻骨,末端好獵之喩,忠實之意,尤爲深遠,可不書紳焉。」

仍傳曰:「司果閔鼎重以年少小官,敢爲上書言事,語多切實。其爲忠讜,誠爲可嘉,今下虎皮一令賜給,以示予嘉奬之意。」翌日,傳曰:「旣下求言,勸之使言,言而不用,何以取焉?昨見應旨疏章,力言鄭泰齊之罪有可恕之狀,可不採用焉,其令該府特爲放釋。」又數日,傳曰:「近觀疏章,則多言趙翼之論罪偏重云,可不採用焉,其令該府敎其門黜。」

辭正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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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性本戇愚,且無才識,惟其志妄氣麤,過於憂愛,時或喜爲大言,其於世務,實所昧昧。恒求退伏,不欲冒進者,不但爲臣身自謀,蓋念貽累朝廷,厚招人譏,傷公害私,一無所裨,臣之實情,聖明或有以諒之矣。

不意今日誤恩荐加,畀臣以言責,臣誠震越罔知攸處。夫諫官之職,爲人主耳目,其於國家之事,無不與聞而澄淸激厲,振起頹俗,亦其任耳,非以爵祿恩寵爲一時私榮也。上之除是職,宜擇方正不阿之士,使之匡救君違,糾察官邪;下之受是任,宜度才力可堪之義,以之進盡謇諤,斥去媚佞。苟失斯道,適足爲虛授濫叨而已,可不愼哉。及者聖明失於擇人,遽及臣身,旣已誤矣。臣何敢不自量度,貪榮冒進,重誤我聖上哉。朝廷不爲無人矣,直士不爲不多矣,如臣譾劣,猥當恩命,實爲淸朝之羞,而抑恐名器爲之一輕矣。

且臣念之,諫官之職,若是其重,而今日之爲諫官爲尤重。何者,方今言路杜塞,已成避事諱言之習;直道久屈,不見繩愆糾謬之風。間或有一二敢言之人,上疑好訐,下致猜隙,終至摧折而後已。是以語涉乘輿,人皆畏誅;事連卿相,口輒囁嚅,彈劾莫及於淸要,抨擊偏歸於宂末。如此之時,雖使汲黯日進「外仁內慾」之戒,蕭燧得試排奸正邪之手,惟慮不可復振已消之風采,而況於臣哉!伏乞聖慈察臣至懇,亟賜遞免,以幸公私。臣不勝惶恐隕越之至。

玉堂遇災陳戒箚應敎洪命夏、校理李晳、修撰吳挺緯、副修撰丁彥壁同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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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等伏聞頃者圻甸湖西海西邊海諸邑,水溢太酷,田疇禾穀,壞損無餘。繼又聞湖南旱水兼備,禾穀堇存者,七月念後,始得發穗,而市中米價,一匹綿,纔六七升,民皆饑餓,嶺下尤甚,而嶺南亦如之。又於今月初五日,微霜乃降,嗚呼!天其將欲剿絶我民命耶!臣等驚憂深慮,不能自定。

昨日雷電驟雨,又何其愆度異常之甚耶?凡茲數變,實是危亡之兆,而咸萃於我聖上勵精之日,何哉?臣等聚首震駭,誠莫知致此之由也。殿下亦以此爲憂哉。然臣等聞之,天之在上,有如懸鏡,隨物方圓而細巨悉照。是故人主奉天立極,理民行政,而其所得失,天爲之鑑,垂象示警,其理不忒。

今日天災,無或我聖上有違德失政,致天之警耶?抑又聞之,天之降災異,所以激勵人君,以爲開悟復善之地。是故文帝號稱治平,而災異最多,無或天之眷愛我殿下,一如乎?

今我殿下居憂禮畢,始攬萬機,夙夜匪懈,而天警至此,豈非上天眷愛之至而玉成我殿下乎?然於聖德之闕遺、時政之得失,猶可以指陳其一二,伏乞殿下恕察焉。

臣等謹按《春秋傳》曰:「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此誠至言也。人君之遇災異者,不可不以此爲監也。夫其所謂謹與畏者,何指也?曰惟誠哉。臣等伏睹殿下卽阼以來,至誠求治,于今三載,未見實效,欲正朝廷也,則朝廷日以混淆;欲振紀綱也,則紀綱日以解弛。民生非不欲保卹也,而散亡益甚;法令非不欲整頓也,而紊亂無序。恢張公道,則私議橫奪;綜核名實,則虛誣成風,以至奉若天道而天災極矣。

臣等於是竊疑殿下切己之功,有所未至也。何者,《羲易》論乾健之道,而不息爲大;《大學》說治國之序,而修身爲本。誠使殿下立其大本而推諸施措之間,秉其實德而發於辭令之際,則風行草偃之化,可以立致。而竊觀近來實心未孚,虛名是尙。日御經席而不下喫緊之工,講說義理而未見存養之力,聽言雖廣,是非或不得其正,用人雖審,賢邪或不得其情,善善而無所施,惡惡而無所斷。若是不已,則臣等恐雖有求治之名,難得爲治之實也。

臣等近嘗得之傳聞,殿下於筵中敎曰:「臺諫之論大同之法,不過只陳所見而已。」及答備局之啓,則曰:「人言雖巧,予豈動哉?」夫巧言者,譖口惑亂之謂也。前後論大同者,雖或意見不同,各陳利害,要其本心,爲國無他。若遽皆歸之於巧言,則其論之者,未必自服。聖敎本意,亦何前後之殊耶?

又聞筵中以內司之事,諭宰臣之敎,無異家人父子之相勉,而聖量之恢廓,天地同大。臣等自聞此敎,喜極而憂曰:「有君如此,不能引之當道,措世唐虞,則實群下之罪也。」安知不日而答尙方之旨,辭意遽至不平耶?假令前日筵臣,不知織錦曲折,有所陳達,自是誤聞,何損於聖德乎?殿下惟當以爲外人不詳之致而已,家喩戶曉,非予所知等敎,無或聖量有歉而自示不廣乎?如許等事,雖極細微,恐或有損於聖德之萬一也。

且紀綱之弛張,本在於人君之擧措得宜,賞罰當理,使人心悅服耳。刑威力制之擧,每見於歷代昏亂之日,而徒爲敗禍之歸。何者,凡國家將衰,政令紀律,日漸解弛。繼世之君,見其然也,欲齊之以法,而人心旣玩,令亦不從。由是上下相激,情義不孚,猜疑怨懟,不復愛惜,嚴刑酷罰,竟至潰亂,此理之然也。

明智之君,知其如是,故導之以仁義,率之以禮讓,勸之以刑賞,使民日遷善而自不至於干犯也。今願殿下明以察物,斷以制事,罰及其罪,賞及其功,則紀綱不期振而自振。此所謂「公則明,明則嚴,在其中」者也。

竊覵殿下近日以來,頗尙嚴威,至於推考薄罰,亦下禁府。罪在怙終,則固難容貸,雖是眚災之不至罷遞者,亦未免下理,實非聖人寬仁之德,而反有損於使臣以禮之道也。

噫!奢侈之害,甚於天災,聖賢勉戒,未嘗不在於此。而今殿下治民祗懼,克儉于家,服食、器用,務從省約,至於名日之方物,大禮之服飾,亦皆減損,臣等欽仰聖上節儉之盛德也。然而難持者盤水,易佚者人心,千里之謬,始於毫釐;九仞之虧,在於一簣。若使殿下終始此心,靡有少懈,則夏后菲衣之治,文王卑服之功,指日可待。而《詩》不云乎?「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此臣等之所以惓惓於聖上者也。

噫!下情之不通久矣。頃者常參之擧,誠美事也,在庭諸臣,只行拜禮而退,有若一時習儀者然,此豈臨朝聽政之本意哉?臣等伏聞我世宗朝則終朝視事,親自詢咨,而凡干公事,該曹皆得稟斷。自夫此規之廢,而草記之啓作矣。今旣復設,則各司可啓之事,皆宜面啓,以備叡裁。豈可以常參爲一文具,而黙然而退,又有草記哉?且常參之日,則罷朝之後,諸司之官,各於本司開坐,以其稟旨之事,因爲擧行之地,不敢偃然徑還其家,乃是古例云。而今則常參之官,旣無稟旨之事,又闕坐衙之規,此等事,亦恐不當也。

若夫經筵之法,自有三時之講,與夫召對、夜對之規,則此外更無可議。而臣等竊念君臣之間,嚴敬太過,誠實不足,有非上下相孚之義。臣等之意,則方今殿下銳意圖理,孜孜不怠。若於萬機之暇,有所得於聖慮者,則勿拘儀文,不時召見政院、玉堂及他闕內在直諸臣,而敎之曰:「予有某謨某猷,爾其可否之。」僉曰:「可。」殿下斷然行之,爲百姓利。又敎曰:「爾有嘉謨嘉猷,爾其敷告,煕予之載。」有以謨告而言可底績,嘉納之,以勸庶僚,則此誠都兪之美也。矧今秋涼氣淸,更夜漸長,或於丙枕餘閑,晉接侍臣于寢內,咨以當世之事,其所進言,可用採之,不可用置之,則是皆有裨於聖德,而帝前席之美事,可復見矣。

噫!民生之困窮,未有甚於此時。元元之望,只在今秋,而大雨連月,雷電竝作,餘存之禾穀,萎折殆盡;結顆之木綿,損落過半。八路民生,已絶衣食之源,未及收穫,將見散四塡壑之慘,不知殿下將何以救之哉?嗚呼!我先王以艱大之業,投遺我殿下,殿下之今日,惟無彊休,亦無疆卹,殿下其念之哉!今殿下當此上天之不豫,下民之否怨,苟不施之以仁,結之以義,以興復我邦家,則土崩瓦解之患,不日且至矣。

中民之家,百金之產,子孫不能守,則人必謂之不孝。矧惟我殿下踐先王之位,行先王之政,不能保先王之民生,守先王之緖業,則將何以爲廣孝之道而爲天下後世辭乎?臣等俱以無似,忝叨經幄,區區願忠之志,不能自已,冒陳狂瞽之說。伏乞聖明赦其僭而納其忠焉。取進止。答曰:「覽茲箚辭,語意切直,足見我經幄近侍憂愛忠讜之誠,嘉悅之懷,實倍常品。噫!寡昧非不欲願治,而天怒民怨,日加而歲增,災異變怪,式月斯生,而殆無虛日。以此推之,則尙爾不亡,亦云幸耳,烏在其代天牧民之意乎?夙夜憂懼,不遑寧處,所陳等事,可不體念焉。人非,每事何能盡善?惟我近侍,凡厥愆尤,罔或攸伏,無遺細大,悉陳于我,以補不逮。末端所謂『子孫不能守,人必謂之不孝』之說,尤爲感動於中也。常參等事,當令政院檢飭焉。」

陳情乞遞修撰疏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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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猥以無似,累忝匪據,受恩偏厚,報答蔑效,恒懷感慄,不知死所。不意今者誤命又加,臣誠惶蹙,措身無地。第臣有祖母今年八十有二,方在臣父任所。自臣在孩提,祖母抱哺鞠養,以至成長,不但臣之烏鳥情深,祖母撫養特甚,衰老之後,尤不欲一日相離。而臣幸蒙國恩,早通仕籍,榮則極矣,身縻於官,睽違多日,一念耿耿,常切於中。

昨者專人來言,自冬以來,重傷風寒,彌月沈綿,全廢食飮,氣力危綴。臣聞來心不自定,卽欲馳往救護,而新命之下,不敢輒發,呈單陳懇,又非法典所許。反復思惟,終有所不能自抑者,仰恃天地父母之慈,敢有犯分冒死之請。伏乞聖明諒臣僭猥,察臣忱悃,亟遞臣職,俾遂私情,不勝幸甚。且念臣旣無能仰報聖德之萬一,而惟是願忠之誠,素所蓄積,隨事而發,有不可遏,狂瞽之見,不得不畢露於明主之前。伏乞聖慈容而恕之。

臣伏念國運不幸,逆臣孼芽,旣稔皇父之惡,更圖之計。幸賴宗社威靈,罪人斯得,刑章旣正,民庶相慶,抑今日國家之勢,譬如大癰旣潰,氣血盡脫。苟不汲汲然補之以平和調養之劑,而卒有風寒亟至之痾,觸冒勞役之症,又從而乘之,則將見眞元大敗,四體不遂,而莫之救以死也。爲今之計,宜莫如收拾一時賢才,培植擧國公論,使元氣日盛,外侮莫侵,此誠殿下今日啓聖興邦之一大機會也。所謂收拾培植者,豈有他哉?惟在殿下一擧措間耳。

往者宋時烈等以山林修道之人,受知於初服,殿下之禮遇之,固非近世之所有,時烈等之爲殿下圖報地者,亦豈出古人下哉?適値時勢大謬,狼狽而去,使邦國之事益以潰裂而不振,至今士論之所歎惜者,未嘗不在於此。不知殿下亦嘗憮然於此乎?噫!「無法家拂士則國恒亡」,時烈等非今日殿下之拂士乎?臣誠願殿下招致此人等,置諸左右,上有以補聖躬之闕失,下有以爲國人之矜式,茲豈非今日之所當先者乎?然待士之道,貴在推誠;推誠之道,亦在反己。此尤殿下之所當惕念者也。

沈大孚兪棨等,旣以妄言獲譴,此殿下之所深怒,朝臣之所忌諱,而不敢盡言者也。然臣竊念大孚等,俱以先朝侍從之臣,當聖上始初淸明之日,只欲殫忠竭義,以盡臣子之職而已,寧有他腸哉?且其事殿下日久,殿下宜亦諒其爲人而求其心矣。趙錫胤之所失,初非情犯;李慶億之樸直,亦無私意,而俱被嚴譴,至於投棄,此亦非聖朝遇士之道也。徐必遠丁彥璧之所論,雖不知朝廷保全之本意,亦是有懷必達之義,有何沮撓國家之大計乎?況聽言之道,言可用則用之,不可用則置之,若從而罪之,恐非所以開不諱之門也。

嗚呼!國家之興替,實由於用人,而目今人物眇然,國勢日卑,正色而立殿下之朝者,果幾人哉?凡茲數臣者,皆殿下前日之所信任,輿情之所屬望,若以一時情外薄過,捐長錄短,仍爲聖世之所棄,則豈不有憾於天地之大?而亦恐殿下無與共爲國矣。

臣聞山有猛獸,葵藿爲之不採;國有正士,奸邪爲之不起。伏願殿下念茲哉。臣又聞:「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義;今之君子,進人也,若將置諸膝,退人也,若將墜諸淵。』」伏願殿下戒是哉。愚戇之性,不識忌諱,危衷所激,言不知裁。臣無任惶懼屛營之至。

尹順之尹善道,仍辭修撰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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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以無狀,久侍經幄,而自顧才識蔑如,上不能裨補聖德,下不能導達公議,被人嗤點,固所甘心。大提學尹順之之不容於物議,臣亦知之已久。僚寀之間,亦有此論,坐於疲軟,囁嚅度日,不能早發,竟爲宮官所譏斥,惟增愧恧,何說自解。至如承旨尹善道則當初召命之下,識者固以爲聖上之失擧,及其超拜承宣,輿情俱駭。蓋善道之前後重駁,居官貪婪之狀,不但事在旣往,亦非臣之所目睹也。若其不謹於身,無行於家,逸居蔑義,多行僭制,則臣亦聞之熟矣。其爲罪累名敎之所難容,國人之所共棄,豈可以一時師傅之舊,混辱於搢紳之列、近密之地哉?臣頃於鞫廳,與同事僚臣言及此意,而姑待兩司欲循故例,俄聞本館諸僚已發於公坐,而諫院亦且有議矣。遲延數日,未及擧劾,庸詎知善道之又敢抗辭至此哉?

臣忝冒公論重地,旣不能獻規於前,又不能劾正於後。而聖旨極嚴,以「媢嫉」爲敎,發論諫官,至命特遞,則臣何敢歸責諫官而自得晏然乎?嗚呼!「媢嫉」二字,本是小人猜刻君子之稱。豈意今日欲劾無義無行之一善道,而遽得此名於君父哉?決不可冒恥在職,伏乞聖明亟命鐫削臣職,以治不言之罪。

且臣伏見臺臣避辭,有長官筵中奉旨,退與議罪司書李尙眞之語。筵席說話,雖未得其詳,而尙眞果可罪也,雖無上敎,自當擧劾;尙眞果不可罪也,雖有上敎,亦不可從也。嗚呼!國家之置臺長,秪爲承敎議律之地哉?此則一法吏足矣。安有臺閣正直之風也?誠前古所無之事。臣實不料聖明在上,而承順之習,乃至於斯也。臣旣有負犯,方在俟罪之中,雖不敢以公相規,區區所懷,亦不敢不達。臣無任惶懼屛營之至。

應旨疏貼黃隨短疏以上,短疏失本稿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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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以天造不幸,國步艱虞,上下惴惴,恒恐莫濟,而加以天心不豫,災沴荐臻,國勢顚隮,如水益深。而今歲之旱乾,又至此極,民庶遑遑,大命近止。嗚呼!誠可謂太息流涕之秋也。

臣伏睹聖心儆懼,夙夜焦煎,自責甚切,求過甚急,敷求直言,綸音懇惻,凡在臣民,莫不感激拭目,思欲效萬一。何況如臣駑劣,久侍經幄,受恩深厚,其可以妄言爲戒,獲罪爲懼,不進一言,孤負聖明哉?

仍念臣遭遇盛際,濫荷洪私,忝在侍從,已經數年,未嘗有一毫裨益,有所報答,而然聖上每軫眷渥,不賜屛斥。不知聖上何取於愚臣而至於此也。或者聖上憐臣愚戇,察臣憂愛靡他,優容假借,以備任使,則臣亦何敢竊冒淸班,虛辱寵命,而不盡胸中之所蘊於明主之前哉?臣請先陳臣之素志,次及近日之事,俾聖上有以洞察臣愚衷,而臣亦欲知聖志之所存果如何耳。

臣初爲祿仕,濫竊科第,通籍以來,累除近列。前後拜命,不敢固辭者,非謂臣之才分自能堪當,幸値聖上臨朝發歎,將大有爲。而顧惟在廷之臣僚蹜蹜,計不及日,謀不及遠,上無所倚仗,下無所承奉,荏苒日月,終至聖志漸懈,時勢益潰。悠悠國事,如水赴壑,如日下山,衰微旣甚,亂亡成象,將無以仰副我聖上有爲之志而爲天下後世辭。故臣竊不自量,忍尤冒進,庶幾獲近天光,一陳所懷而奉身以退。

及登筵席,又不敢盡言者,誠慮人微計淺,無足裨補。然其請立大志,以爲標準;收拾人才,以壯元氣;廓開言路,以通下情;奮發事功,以恢大業。臣之眷眷,要不出此,而誠意淺薄,說辭拙訥,其所敷心瀝肝之言,未免陳談妄說之歸。而竟不能上感天聽,下達愚悃,此則臣之罪也。

然臣不敢便生疑惑,輒用自沮者,良以君臣之間,貴在誠意交孚,愚臣本意,殿下或未之深察;聖心所在,群下不可以窺測也。方今殿下所以上嚴天威,下卹民隱,惕慮圖惟,靡不用極,則正是人臣效忠之日。此臣之所以冒竭惓惓,思欲畢陳危衷,以冀殿下之進退之矣。伏惟聖志堅定,臣不敢瀆請,而收拾人材之說,請又以反復之,而殿下垂察焉。

臣竊觀近日人物眇然,朝廷乏才,經心世務者,罕見其人,只有一二當事之臣,酬應於日用之間而已。舍騏驥而致千里,乘泛桴而濟大海,不待智者而知其難矣。高宗思道而傅說起,宣王撥亂而申甫降,在聖上至誠以求之耳。豈以今世而無賢哉?

然女以自守爲貞,士以不衒爲貴。雖有龍蟠鳳逸之賢,苟無誠與禮也,殿下烏得而用之哉?至如向年儒臣等之優禮奬拔也,人皆喜其進用,臣獨慮是人等或不無差失,不能盡副聖心所須,以爲儒者闊於事情,無益於國,而便沮日後求賢之志。曾未幾日,此慮果符,事與時違,終致狼狽。

今日進言於殿下者,固知難以儒說,然人之才,必有養而後成,有求而後至。古昔聖王旁求禮招者,不朝而野,碩輔哲士應時而出者,不顯而微,則當今之時,隱伏山野,足以應殿下之求而成殿下之志者,又安知其無是人哉?臣頃於筵席,略陳此意,而不敢歷指以告者,實恐人微職卑,不堪薦進,一出臣口,便輕衆望,彼此有損,徒爲無益爾。殿下苟能誠心以求,何患不知哉?

抑又今日殿下之取人聽言也,不于逆于心,而于遜乎志,是取是聽,稍有頭角者,便不能自立於朝,此恐時事乖違之大者也。下情何由而通,事功何由而立乎?此臣之中夜竊歎而每不能忘言者也。嗚呼!方今國勢頻蹙,天戒赫然,可言之事,臣不能悉,抑又以所慨於臣心者言之可乎?

嗚呼!漂海人,豈非我昔日天朝之赤子乎?設令國家不幸至此,尙何忍一切縛縶遺黎,驅送仇敵,略無疑難哉?此誠人情之所怫鬱,聖心之所怛然者也。況前日所送,皆被屠殺,而今又知其不免,而迫就死地,豈我國之所可忍爲也?此輩飄蕩海濤,九死十生,賴天之賜,得到我疆,心念舊日,謂得活境,轉俘千里,悉投有北,其爲矜惻,奚足多言?人情之所不忍,天意亦必有不平者矣。行不義殺不辜,豈不足感傷天和以致凶災乎?

濟州本是海中絶島,彼此消息,可祕勿泄。今若具船以送,任其所之,則意外之患,不可不念。如其接置島中,略給料食,待以不死,以終其年,則恩義旣伸,擧措亦便。雖復奸賊陰通,虜人致責,旣難往驗,空言肆嚇,逆料事勢,必無大患。況前日捉送之時,鄭賊猶云「爾國刷馬幾許多也」,其心固已竊笑我國之無謀。今胡不鑑於此而懲前之爲哉?萬有一不得終祕,我將直辭以言曰:「天朝非前日父母之國乎?向者旣見大國之屠殺,誠不忍知其然而迫就死地也,非有它也。」彼雖豺狼,固不欲以此而失一國之和也必矣。臣援筆至此,不覺涕之無從也。不識聖上以爲如何哉?

頃日李袤之請鞫辛生者,非之言也,實是國人之所共言也。於嚴威之下,有不敢索言者。臣竊謂姜逆之獄,初出於內間,人謂趙逆金賊實與其事,擧世聞聽,不無驚惑。向者二賊旣敗,奸計畢露,卽今閭巷衆談,或以爲二凶姦巧,或能上蔽天聰也。然臣以爲此非外人所可得知,殿下必已備燭而周察之矣。如或其間有一毫可疑之端,則兄弟之倫,本之天顯,速宜伸雪,以慰九泉,以弭災厲。

但念此事,干係先朝,殿下必以是爲難,而欺蔽以方,聖哲難免,則何嘗有累於先王之大德?而今日之善繼善述,適足有光於先王矣。如其然也,先王在天之靈,豈不以此望之於殿下也?如或不然,亦望快示是非,以去國人之疑,不亦可乎?

且其子女,乃是王家血屬,藐然孩兒,尙拘海島,危喘如線。儻或一朝霧露所傷,不終天年而死,則雖復追加矜憐,已無及矣。惟聖上亦嘗念此,累發慈悲,而大臣每引虜使來問爲嫌。形勢之難便,雖云如此,處置得宜,實在於我,曷不爲將順以廣我聖德乎?況其女長成,歸人已久,則合宜推恩補官給祿,編之屬籍。豈可使吾君血屬,淪沒閭巷,作一鄕里凡人也?

至於兪棨則臣嘗再陳可恕之狀,而今聞審理元單,沒其姓名,付黃以下,是殿下斥於倫紀之外而深絶之也。臣不勝瞿然惶悚,始覺前言之爲妄而自陷於營護大罪之地。臣不敢負罪自安,獨免刑章。伏願殿下先賜譴罰,以彰臣罪。然臣愚昧死敢言,更願聖上加之意也。

臣聞「烏鳶之卵不毀而後鳳凰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嘉言至」。設使之狂妄,萬一出於誹謗,猶不當錮於聖世,以彰含垢之德。惟也非先朝侍從之臣,殿下之所嘗優容者乎?豈敢訾謗先王,自取莫大之罪戾乎?當初以儒臣,當國家大事,只欲討論典禮,以備聖聽耳。若以訾謗罪之,則擧國皆知其冤矣。本孤忠樸愚,不理於口,無乃別有三至之讒,至於慈母之前乎?亦惟聖上之平心易氣,更加之意也。一夫抱冤,天氣爲之謬戾,之獨不蒙曠蕩之典,恐非天覆之意也。

臣仰恃□□,□□罪瀆擾,臣罪萬死。抑臣所陳,語涉忌諱,且極狂妄,而旣承聖旨誘之以盡言,揆以愚分,亦當畢殫忱悃以暴心肝,故茲敢冒死上章。或冀採納,以少裨殿下畏天弭災之實。而然臣所言,皆國家機密,直恐易於洩漏,以招意外之患,徒爲觸忤,上有累於聖德。區區愚忠,有見乎此,敢此手寫密封以進,伏乞聖明少垂察焉。疏入,卽命引對。筵話見附錄。

辭副修撰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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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冒進危懇,干瀆宸嚴,自知僭越,無所逃罪。不意聖慈如天,曲加包容,特賜溫批,不卽允許,臣誠惶感,益無所措。第臣情勢之悶迫,實有萬分不得已者,昨已備陳,或蒙矜察。更乞聖上亟命罷斥,俾遂私悃,不勝幸甚。

仍竊伏念臣之駑劣,最居人下,加以年少蔑學,無所知識,審於自量,不宜冒進。前日丐恩,出於由中,誠非飾讓,而愚衷莫達,未蒙兪從,荏苒歲月,屢塵邇列。

事君大義,有激于中,前後獲對,槪陳其略,封疏磬蘊,以冀進退,而愚臣本志抑有所不得自隱於君父之前矣。惟其譾薄,素無寸長,而至於經學,尤所空疏,登筵講奏,亦致失誤,追思惶慄,益增愧恧,何敢再冒,重汚淸班?誠宜屛居省愆,自放於寬閑寂寞之濱,讀書求志,致力於古今經史之學。賴天之賜,或有所得,犬馬之齒,尙未及晩,他日圖報,庶幾萬一。從其分願,使得自新,亦是聖朝養士育物之一道也。

如但隨行逐隊,喪志循形,從他笑罵,苟保爵祿而已,則不知聖上亦何所取於愚臣也。更願聖上哀矜而成就之焉。臣之此言,非如山野逸民之忘世而遐遁,偃蹇而自疏者也,將欲自礪於聖明之世,思效於方來之日爾。儻或聖上慈憐微物,不欲棄捐,則或試之小縣,備知民事,蒭牧承化,有以自效。量力揣分,庶或可堪,何莫非天地父母生成之至恩也。臣情切勢迫,昏愚昧死,仰恃聖慈,妄陳及此,臣罪萬死萬死。伏乞聖上裁赦焉。臣無任屛營懇迫之至。

應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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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於頃日,入侍筵席,仰瞻天顏,親承玉音,其畏天警災之意,勤懇切至,感動群下。臣退歸私室,耿耿不寐,夜而達朝者凡數日。竊自傷念,如臣無似,猥忝近班,當此主憂之日,顧不能發一言殫千慮,以裨我聖德之萬一,則臣之罪益深矣。繼而手敎遄降,伏讀未半,涕淚交零,感激心肝,懦頑作氣,臣何敢自劃愚賤,忍而不言,以負我聖上哉?第其所言,狂妄無序,罪涉不恭,惟殿下赦其僭而察其忠焉。

臣竊念今日時政之失、民生之困,所可言者,非不多矣,而天下之事,有本有末,不治其本,則末不能擧。臣請先其本焉。

臣伏睹殿下聰明出世,天錫智勇,受祖宗萬世之業,値國家多艱之際,銳意圖理,將大有爲,擧國臣民之所以想望於始初之政者,豈在於三代之下哉?及其事與時違,變故層出,朝無可恃之賢材,國無轉治之善謀,則於是乎殿下之志沮矣。紀綱頹弛而整頓未易,朋黨深痼而破打無效,則於是乎殿下之志激矣。大官悠悠,小官泛泛,依違是事,軟熟成習,累賜嚴警,未見恥格,則於是乎殿下之志亢矣。

臣愚竊以爲今日之罪責,實在於群下,而國事之不濟,亦未嘗不由於此也。第未知殿下亦嘗念之哉?臣願殿下烈以立沮,和以濟激,寬以制亢,然後國事乃可爲也。至如聖躬之闕失,臣不敢知,而上天之致警,必有其由,則臣請以數事陳戒。而非敢以爲殿下必有是也,深望殿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焉。

臣竊念人主一心,萬化之本,此心公然後可以理物,此心正然後可以察事。所謂公者,九分公而一分未不可也;所謂正者,九分正而一分未也不可也。公必絶偏係之私,正必斥邪僞之念,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人主一言,興喪所係,作爲敎令,播于邦域,萬民之所共仰,隣敵之所傳聞。如或輕發易肆,則後雖有悔,不可磨也,不可及也,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喜怒之節,哲王所愼,一時有蔽,其害必至於刑人戮人;臆逆之戒,聖師所訓,一日不愼,其害必至於猜人疑人。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人主之病,莫大於自聖;聽言之道,惟貴乎廣詢。逆耳者獲罪,則諂諛漸進;順旨者見納,則忠直益疏。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事之是非,關國治亂,是不可不早定,非不可不早辨。主於先入則偏,牽於己私則惑,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人之進退,係世安危,忠不可不早進,邪不可不早退。守義不苟者易疏,先意承順者易狎,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御下之道,在於禮讓,不在於威令。如或督過太迫,摧折太甚,人皆以免罪爲幸,而廉恥名節,一切壞了,則諍言未聞於平日,義士難責於臨亂,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用人之方,在於誠信,不在於虛禮。如或片言稱旨,若將置膝,一事忤意,若將墜淵,朝合而爲不世之賢,暮隙而有無窮之罪,則直臣不得完其節,賢士不能保其行,此天之所戒也。臣願殿下念之哉。

嗚呼!凡此八者,實是人君所當戒念,而若求其本,則皆在於一心。更願殿下恒加誠敬之功,養以和平之氣,自然歲月之久,永消幾微之萌,則其所發於中而行於政者,何莫非天理之流行歟?

然臣念之,養心之道,在於安靜專一,少有鬧擾,必且害之。帝王之學,雖與韋布有異,然其本末之序則亦未嘗不同矣。臣伏見近者朝家多事,奏牘太煩,至於微細之擧,有司之所可自斷者,必經聖覽然後始得施行。噫!人君之職,豈在於此哉?徒爲勞聖體費聖慮而已矣。臣願殿下日親經籍,潛玩於聖賢之訓,廣求儒士,講論乎古今之義。申飭有司,各修其職,非關重大,不必瀆奏,惟以窮、格、修、治之說,寬和平鋪之道,日陳于前,則不但聖學日就於光明之域,其於保護聖躬之方,亦必有得矣。

臣旣以狂瞽之言,仰備修省之一助,而若夫治國之要道,則莫先於用賢才、卹窮民、重邊防而已。臣於平日,竊有所妄度于中者,竝爲列書于下,冒昧投進,亦乞聖上俯採一得焉。臣無任惶懼屛營之至。

臣竊念國朝用人之道不廣,其所注擬,一任政官。夫以一政官之所知,何能盡一國之人才乎?臣之愚意,請乞朝廷依程子《養賢箚》意,別設延英院,以待四方之賢,凡公論推薦及巖穴之士,皆招致優禮,視品給俸,而不可遽進以官。止以應旨命名,凡有政令則委之詳定,凡有典禮則委之討論,經書得以陳奏,而治亂得以講究也。俾群居切磨,盡其材志,使近侍之臣,互與相接,殿下時賜召對,訪以治道,可觀其才識器能也。察以累歲,人品益分,然後使賢者就位,能者任職,不肖者罷去,而每歲道臣採訪物情,拔尤以聞。且令已赴召者,公薦其所知。

武士則設院給俸,拔尤公薦,一如右例,而亦依胡瑗爲直講時學規。今又別選才智膂力,分爲二局,令大臣及兵曹堂上武臣秩高者,統而領之,月試其藝,講論兵家。朝廷擢用,皆由此進,則其於竝用之道,各得其方,而無倖占冒得之譏矣。當今之宂食實多,而頃者局出身輩亦得廩料,則國家顧無養才之費,而不思長遠之計乎?更乞宸衷裁量焉。

臣竊念我國家去難已遠,生齒稍蕃,而策應多端,賦役煩重。水旱仍之,禾穀不登,流遷相望,種糧俱乏,農不勸力,土不收利,飢餓病癘,死亡居半。此正自古聖王之所不忍,而不可不思所以救活之也。三代以降,王政雖廢,歷世保民之君,亦莫不熟慮乎此。其所稍得古意者,曰李悝平糴之法,而用之,大惠於民。宋祖初政,先用此法,而眞宗以後,更設常平,用於軍供,實不濟民。及至朱熹呂祖謙諸賢深究古制,營建義倉,節目具備,載在簡冊,亦必曾入於聖覽。其言以爲伊尹之志,周官之意,而至請頒行天下者,豈偶然哉?

近日諸道州縣,間有公賦之外,別聚蔽物,以補民役者,實出於良吏惠民之美意。若復朝廷因勢利導,修復古制,得以通行,則凶穰各理,利人勸耕,鰥孤有養,廢疾不飢。而論其著效,則不但施惠於一時,抑可垂憲於萬億矣。大抵其法,掌之不以官吏,施之不以威令,藏之鄕社,徧及窮閭,如欲行之,顧無難事。但其節目,必須斟酌古今,講議利病,方可以永久無弊。

臣頃者奉命湖西,得聞沃川義倉稍成端緖,皆倣朱子之舊。而當其創設之初,邑人咸與議定于鄕老郭志仁,其人博學修行,無求於世,而其於是法,素所講究云爾。殿下若行此法,必先禮招此人,熟講審議,然後頒于諸道,曉喩士民,使有志者皆得遵行,則生民幸甚。但其元本,有難猝辦,許令各邑除出國穀若干石,使之逐年收息,或散貴取賤,子倍其本然後還其本,則實爲兩便。而昔仁宗出內藏庫珠直緡錢三十萬,以賜三司,諭輔臣曰:「此無用之物,豈不欲捐棄?不若散之民間,以紓吾民之斂。」嗚呼!我聖上卹民之仁,亦豈讓於仁宗乎?更乞聖上懋之哉。

臣伏見近日天災時變,層疊竝臻,有若危亡之禍,伏於冥冥之中,而迫在朝夕者然。臣誠不知其象何應。第以人事言之,土崩之患,實所當慮,而外侮之侵,安保其必無乎?此誠思患豫防之日,而我國戎謀,一無可恃。臣常念及,不覺氣短。

至如南徼鎭戍,不復留意者,于今幾年?臣竊未曉廟謨之所在也。蓋我東以來,每爲島夷所困,歲被邊患,殆不能支,考之史冊,亦可見矣。由來百年,幸得無事,而亦豈賊心之效順而然哉?臣於春初奉命湖南,歷見鎭堡,則祖宗朝築鑿關防,吁亦固且壯矣。當時醜徒慴慄,不敢近邊。雖經壬、丁之變,不復再生此計者,何莫非祖宗威烈之所及哉?

竊觀近年,恬嬉已極,疏虞莫甚,苟不及今速圖,恐或其後有悔。茲敢不避僭妄,略以收布募軍之意,幷陳於書啓之中。其後該曹備局,皆以收布乃是防禁爲言,此則不然。諸鎭收布代立,已成規例,蓋出於形勢之便宜。雖或現出,朝廷亦不得加罪,則有何防禁之意,而獨於募軍一事難之哉?

又以鎭浦土兵多少不同爲言,此亦不然。各鎭所設之浦,初旣擇地,實便漁採,而又有代立之利,故雖殘鎭居民,亦不下三四十家,而一家或有丁男三四人。以此各鎭稍能成樣,如欲募立,何患無人?其間事情,已盡於前日書啓,不復瀆陳。

而至如許屬屯田,募民爲格,則其時臣之所經三鎭,皆有附近公田,故以此陳達,而必難通行於諸鎭。今若有屯田處,許屬屯田,無屯田處,則折給附近漁箭、鹽盆,實爲便好。而如以此兩事爲難,請令鎭浦居民,勿論公私賤,竝許給復,除其雜役,以爲格卒,則浦民等或父爲募軍而子爲格卒,或兄爲格卒而弟爲募軍,平居相依爲生,臨變同心效力。而且如各鎭主將之所需,亦皆公給廩料,而糧饌與紙價、收布等事,亦得革罷,則可以慰軍情而整邊禦矣。答曰:「覽爾疏章,憂愛格非之說,先百僚而出自經幄,不但嘉悅倍常,實不負我之所望,欲爲體念之懷,豈特尋常哉?條陳等事,尤可見居常念國事之誠,當與廟堂從容商議採用焉。」

辭校理仍陳所懷疏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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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宿疾未蘇,寒症添加,喘急頭暈,胸腹牽痛。數日以來,憊敗轉甚,氣力精神,頓不收拾,決無供職之望。累呈辭單,見却於政院,臣之情勢,尤極狼狽,不得不露章陳懇。伏乞天地父母俯賜矜察,亟許鐫免,以便公私,不勝幸甚。仍念臣病劇情迫,冀解職名,而然其憂愛之誠,不能無慨然於中者,豈敢以疾病求免爲嫌,而不盡所懷於君父之前哉?

臣於申恦之竄也,已將本心之無他,事體之不當,備論於前疏矣,未蒙日月之燭,終靳雷雨之解,臣竊不勝愚惑,反覆思惟,實未知之可罪也。之糾人劾人,乃其職耳,且其情迹,本無可疑,豈可導之言而加之罪哉?外廷公議皆謂兩臣竄逐,乃聖世過重之擧,而臣則只爲過重之中,之被罪,尤有關於國家也。何者,事過於前而慮必在後。如使他日朝廷之上,實有貪贓之臣,坐受輦輸之賂,而爲臺官者,有懲乎此,莫敢發言,皆以爲口實,則其患必至於塗目塞耳而後已。無乃殿下或未之思耶?

臣之前所陳願恕李應蓍者,惜其人而不欲摘細過爲其累也;臣之今所陳請疏申恦者,原其情而實欲廣言路無所壅也。以臣觀之,臣之所慮,不在乎遠,而其驗已立至矣。近日以等爲言者,連被嚴斥,摧折太甚,人人震慄,不敢出氣。雖職居言責者,進不能明陳,退不能爭執,終不欲仰首一言,觸人主喜怒,多見其愛身而不愛君也。循此以過,率而成風,則實非國家之福矣。

臣於向日,欲與同僚上箚以陳,而及其發簡,皆不肯從。大抵其言,皆以恐不能匡補聖德而終無益爾,此不幾於以姑息待殿下乎?三司之臣,亦且如此,則殿下之所親信者,果誰人哉?將見殿下之國事日非而無可爲也。臣愚竊不勝私憂過慮,不避瀆陳之誅,復進狂妄之言,更願聖明留神省察焉。答曰:「省疏具悉。爾之爲國遠慮,大泛論之,則不無意見。予亦嘉尙,而第此事則甚不然。豈宜乃爾?爾其勿辭。」

陳情乞遞副校理疏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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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有區區至情,亦恐有違於禮敎,敢冒萬死,干瀆宸嚴,辭語短拙,誠意未達,終靳恩兪。繼而天官以臣所陳爲禮律所無,臣誠惶懼,不敢退伏,入直禁中,已一宿矣。今者奉旨,來日開筵,臣以講官,當得入侍,再近香案,仰瞻天顏。乃臣至願,欣幸則大,而抑臣私情有不敢自安者,更陳由中之懇,冀蒙體下之仁。

臣謹按古禮論三年之喪,有曰「禫而從御」,釋之者曰「從御者,從政而御職事也」。以是言之,今臣承恩奉職,似有所據於禮。而《禮》又曰「徙月樂」,又曰「聽於人」,「不作於己」,其所以許從政而不許樂者何?莫非明公義之嚴達人子之心,而立萬世之法也。

今臣之出而從仕,雖不敢復辭,而若其登筵講讀,則不但草土之餘,精力昏乏,恐不能周旋於經席之前。其所進講之篇,又是《詩》之《雅ㆍ頌》,則此實古人之樂章而所以詠歌之者也。臣於此誠有所不安於心者。矧惟聖訓有著明文,抑而行之,不得自暴,則有非聖世興禮之意,而恐被君子奪己之譏。

臣之願伸私情者,又豈多乎哉?惟在於踰月而已,求之義理,豈不可了此旬日之間而自枉其情禮哉?臣旣待命直廬,而若又引此爲嫌,私與同僚自相替代,則當聖上勤御經筵之日,在其職而廢其事,尤非分義之所安。故反覆思惟,不敢終默,不避瀆擾之罪,仰陳宸陛之下。伏乞聖慈俯賜矜察,特遞臣職,俾遂自盡之情,不勝幸甚。臣無任惶懼屛營之至。答曰:「省疏具悉。旣已出仕,則今復遞職,似爲無據。而但人之至情,不可抑而行之,入侍之時,則使下番替讀可也。」

玉堂因災陳戒,請講學招賢箚副校理徐必遠、修撰李晢、副修撰李端相李慶徽同參。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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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等竊惟殿下遇災警懼,夙夜不寧,其所以敬天自修之道,非不至矣,而夫何數月之內,太史告災,相續不止?天意邈然,不可推測,民心未固,益切洶懼,臣等於此驚心失色,駭惑莫究。豈以我殿下仁明之德、憂勤之誠,遽爲上天之所絶,下民之所離也哉?益可以明夫仁愛之天警告者切,而愛戴之民期望者深也。然則處此之道,亦豈可端拱深坐,踰時引月,以冀其災變之自消哉?必須大警動大振作,如而後,方可轉災禍祈福祥而建中興之業也。

談今日之務者,孰不曰弊政未祛,施措失宜,而臣等猶以爲末也。若言其本,則惟在殿下修身以道,得人任用而已。修身之方,講學爲先;得人之策,招賢爲急。而開張聖聽,訪詢治道,又爲今日之當務也。近因玉體違和,停筵有日。臣等蒙學,忝侍帷幄,雖無講說顧問之益,九重深邃,堂陛阻隔,實有婦寺、便屢之憂。當此春寒未解之日,縱不得開講如儀,乞依頃日臣等面啓之說,時御燠室,召接講官,使之進讀。或經或史,惟聖意所擇而從容賜問,則足以著聖上懋學勤政之誠,寧復有君臣罕接之歎,如前日聖敎所及哉?

矧今聖上廣求直言,播告已久,而竊聞外朝諸臣,多以章疏陳聞,竟歸虛文爲沮,而群議鬱抑,無以得伸。今若特許大小臣僚凡有懷欲達者,皆於開講之日,請對同入,講畢進啓。而其所進啓之言,有可用者,先以可否,詢于入侍諸臣,然後以付廟堂,使得議處。有不可用者,優容寬假,不復捃擧,以遵大舜揚善隱惡之德,則不特言者思進,下情可達,亦可復前古明闢之休,革後世深阻之弊,而聖上平昔所嘗慨然而欲行者,因此而爲之兆也。

若夫招賢之擧,乃殿下之所嘗留心存誠,而必欲循次引進,無徑厭遽已之志,則臣等有何間?然但念自古守道藏修之士,不欲輕受爵祿之縻,而其於出處之際,亦有定論矣。蓋人主居深宮之中,未嘗一見其人,徒以一二人之譽,加以除拜之命,待其奔走自來。而其爲士者,又不知人主之意,遽舍其自守之操,冒譽名當官職。旣出而上不得於君,下不合於時,則其何有於隱居求志遯世辭祿之本心哉?此程子所以有「先進見而後受爵」之說也。更乞殿下先開其可進之路,次審其才賢之分,而終盡其任用之實焉。

臣等忝在近列,値此災厲,不避煩瀆之罪,累陳區區之忱者,竊自冀其少補殿下修省之萬一。而愚陋之見,又自以爲舍此二者,實無他策。苟殿下修其身、得其人,則弊政可講而祛之,施措可得其宜也。旣得其人,又信其言,則身雖欲不修,亦不可得也。二者之序,縱曰修身居先,而修身之道,又必得人而後益進也。更願殿下留神裁察焉。取進止。答曰:「嗚呼!災異孔棘,日夜憂懼,不知所出,是豈予閑臥養病之時?第緣寒疾惡風,尙未出外,不得引接臣僚久矣,憂鬱殊深,今見箚辭,我心噲然,寧不欣喜,自當體念。而其中大小臣僚之凡有懷欲達者,開講之日,來詣面啓之言,尤爲切實,不可不趁卽施行。其令政院知委擧行。」

陳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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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仰惟殿下遇災敬畏,不敢荒寧,其所以宵旰警惕,以求夫修省之道者,至矣盡矣。至誠下孚,四方齊應,明旨所及,章奏日續,此實數年以來未有之盛事也。苟能上下相協,一意交修,則何患乎災異?何憂乎禍亂?而將見回祥轉休,得如,而臣竊爲朝廷賀也。然殿下之所以求助導言者,不但聞之而已,必欲措之事也;群下之所以冒威進言者,不但言之而已,必望施諸用也。上下之相須,若是其切且至也,而何殿下不爲之瞿然奮發,夬然特斷,博采折中,措事施用,有以謝天心而慰民情也?

臣聞「識時務在俊傑」,今之進言者,夫豈盡是俊傑哉?然則其所論當世之務,雖未必盡合當世之宜也,若其所陳當世之弊,則皆其當世之所目見耳聞,而人得以言之者也。雖或言之者各異而不一其端,要其人人之所同言者,則乃所謂一國公共之論、一國通同之弊。愚智之所同知,賢不肖之所同見,而人心之所在,卽天心之所監也。何殿下不爲之先留意乎此,而以求所以天人之同底于和也?

臣伏見今日爲言者,莫不曰軍民俱怨矣。民惟邦本,而其本旣撓,則國何以存?此必然之理,古聖之明訓,而殿下平日之所深講,臣不必有所煩縷。而至如軍怨之禍速於民怨,考之古史,昭然可監,亦不欲詳說也。爲今之務,莫如速講矯弊之策、變通之術,而苟有可救之道,宜視如焚溺之急而不容少緩者。

臣叨忝侍從,居在京輦之下,其耳目之所得者,不能遠及,則臣於八路民生之憂樂,固不得以周知遍見。而第其所詳知而竊慮者有四焉。臣請悉陳而惟聖上採施焉。

今年嶺南之飢荒,前古所罕,一方兆庶失哺遑遑。朝廷亦加矜卹,已捐數千石穀,特令道臣及時賑救,而荏苒數月,漠然未聞擧行與否。到今備局緩緩以文牒相督,視民罹死而歇後遲延。內外如此,無怪乎下民之不能保也。頃因奉使之臣自南來者,聞民方冬絶食,若過一二月,未及賑活,殆無類矣。卽又得之傳聞,則民之在下道者,已皆扶携流轉,相屬於道。嗚呼!今殿下焦勞隱惻,懇懇於九重之內,而何仁政惠澤,不能救赤子之爲殍於道耶?

臣願殿下亟命有司,差一御史,或令本道都事專幹賑卹,簡其所率,遍行列邑,多般講求,盡力救活。朝廷已賜之外,或出公糴,或勸富民,以爲繼用無絶之道,一如先儒朱子之說,而使其擧行稟聞,得以直啓。且許各邑守令救活多者論其功,死亡多者請其罪,俾令一路千里之民,得續將死之命,而亦有以知我聖上愛視如子之仁也。

至如斗斛之改造,初非朝家之失擧,而其弊之及於民,有如頃日啓達於筵席者,愚下之民,至以謂朝廷有聚斂之意,其事雖小,而其言甚可畏也。臣之所見者,只是湖西數邑,則又未知他路他邑復如何也。臣旣備言于度支之長,勸其速行關移,而第恐一紙文字,終無以禁其方滋之弊。更乞殿下明勅有司,申嚴諸道,諭以日後訪察之意,預絶寅緣欺竊之患,或望特命寢止,徐議處之也。

夫所謂軍怨,則致怨之端,實有其由,以臣所見湖西一路言之。凡被籍軍伍者,每朔在官門者二十餘日,在家者未滿六七日,如是者一年之內,凡六朔矣。又有安興之役焉,其徹役而歸,裹足扶杖,或病或蹇,怨訾愁歎,則臣亦親見於道路之上。察眉聽言,實無親上效死之心,設或不幸有興師動衆之擧,的有潰散作橫之勢。平日朝廷之所留心訓鍊,欲爲緩急之用者,果安在哉?仰覵殿下亦慮乎此,已有通變之計矣。更乞殿下先將旣往之弊,特示悔悟之端,次以將來變更之意,明諭部伍之間,使渠輩曉然知朝廷非有以厲己也。

且臣竊念近歲以來,年穀不登,民產俱磬。嶺南之民,已云急矣,而兩湖之民,亦無餘蓄,又聞老農之言,今歲田家之望,亦無豐熟之驗云。苟於此際,卒然有數千里之水旱,則彼民之無恒心者,必將流離轉徙,不可安集,而若有綠林黃巾之賊,一嘯於其間,則實恐國家之憂,不但在於南北也。臣願殿下預留聖念,先擇監司守令,以責其職,節用儲穀,以備不虞,俾爲保民之計,以存長遠之圖,不勝幸甚。

日者修撰洪葳應旨之疏,有曰「特遣御史於諸路,訪問民瘼,以爲矯捄保活之道」,其言實有見,而豈非卹隱採詢之大端乎?備局諸臣,乃泛然回啓以爲「不時發送,有如常時暗行廉察」之云,臣實未曉也。事事如此,何敢望其實效之有孚也?

目今天變荐臻,民情洶懼,孰不曰禍迫朝夕?而然天意高遠,不可易測,變異之驗,不在於遠,亦不在於近,則安知今日之變,不爲他日之驗乎?每看朝廷之上,遇災則震動,若不能保時日,少經旬月,則輒晏然無憂色,以爲尋常。臣愚於此竊不勝深憂長慮,而繼之太息流涕也。

臣猥以無似,復侍經幄,而當此上下虞災之日,顧無才識可以仰裨聖世之闕遺,撫躬懷慙,一念耿耿。近又行役之餘,宿痾復作,氣力憊瘁,心思眩錯,全不能收拾精神,管攝言語,再被召對,恩優前席。而凡平日所欲入告者,一皆疏略遺忘,無有倫序,退歸私室,惶悔靡及。賤疾漸劇,齒痛兼發,晝夜苦苦,累日不止,漸有沈痼之勢。旬月之間,未敢望次對入侍,敢以區區虞度于中者,作爲文字,具疏以納。雖其辭語未白,實則意在救民,伏乞聖明留神裁察。且願遞臣職名,俾臣得以治病,以免曠職之罪,尤不勝大幸。答曰:「省疏具悉。條陳之言,誠爲切實,深用嘉悅矣。嶺南飢荒,非不知之也,非不救之也,道臣尙不明白啓聞,恐致吾民於溝壑之塡,予常凜凜然矣。疏辭極是,卽令有司特差御史一人,前往賑救焉,其他等事,亦令廟堂議處。爾其勿辭,調理察職。」

辭校理疏時北使在京,批答密封以傳,元疏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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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情迫勢蹙,進退狼狽,控章至再,未蒙準許,繼呈辭單,輒見寢沮,踧踖徊徨,處身無地。當此主辱之日,徒援乞告之例,偃然帶職,謾復曠時,是豈分義之所敢安者乎?臣請自列,而惟殿下更加察焉。

臣之所忝,職是論思。其在館例,凡官宂務,非所宜論,而臣於成釴等事,會與僚臣議及臺章之失當,逮登筵席,適値諫長之面奏,聖敎發難,至詢大臣。臣於是也,以爲身居三司之一,合陳意見之實,故率爾妄發,未免失體,終致紛紜,此固臣之罪而不敢冒出者一也。

成釴之猥濫,已極可惡,而其所狀聞,亦涉誣僞,韓震琦之告訐,有足可恥,而其所證質,至發事後,論以朝廷紀法,俱不可不問,而未有擧之者。之貪汚,欲先覈正,乃諫官主議,而聖批旣已允從,緣臣妄言,遂寢成命。愚臣兩罪之說,實不能行,臺閣査出之論,旋從而止,諫官館臣竝發相爭者,終歸於寂寞無事之地。而此二人者,乃得以漏罪倖免,將無所懲戢,其於法例,寧有是乎?此固臣之罪而不敢冒出者二也。

臺議峻發,擧名完席,雖云中止,師言已騰。叨忝近侍,耐彈行公,有累淸朝,咎在妄言,自取謗議,此固臣之罪而不敢冒出者三也。

今臣負此罪咎,敢復冒進,則不但在臣喪其廉恥之一端,抑殿下更有何取於臣而責之以任使哉?伏乞聖慈曲加矜諒,亟賜遞免,俾臣得以守分省尤,不勝幸甚。

仍念臣方且引罪乞免,宜不敢更及他說以煩聖聽,而顧臣纔陳參査之臣不宜收敍之說,旣又伏聞有上章爲辭者。而吏曹參議睦行善,覆啓謬錯,天怒大震,有旨拏鞫,兩司爭執,亦不兪允,臣誠駭懼。復恐爲聖朝之一失,請得以申告焉。

臣竊覵近年以來,朝廷之上,廉義都喪,搢紳大夫未嘗以名節相勉,率用苟且鄙陋之習,豈獨薄於待人而已乎?亦所以卑於自處也。國事之日非,風俗之日偸,曷不由此而啓之也?茲者二三臣宥敍之擧,旣乖於國體,又非以禮待下之道,則蒙敍之臣,不敢自安,辭其恩典者,其義固當。朝廷從而許之,未爲不可,而該曹乃欲仍存,多見其處己待人之卑薄也。然若執其措辭之端,疑其欺罔之迹,至於下理鞫問,則是果情法之相當者哉?朝士鞫問,何等擧措,而遽爾加之於天官之貳,致駭四方之瞻聆,甚非大聖人和平之發,而其有累於盛德亦大矣。

「刑不上大夫」,卽古人之明訓,而抑亦群下之所嘗陳戒于殿下者,何殿下不爲之存省乎此,而復作過當之擧,使人人驚惑而不敢安也?更乞聖上平心靜察,特收威命,以彰風雷之德,以示日月之明焉。嗚呼!辱國辱君之罪,今日大小諸臣實不敢辭者,唯當抆血刻骨,輕身思報,以圖所以自立於天下後世者。而朝廷不靖,體本不立,習慣恬嬉,心甘侮辱,每於橫逆之來,獨使至尊坐受無限惱苦,正是臣子憤痛而欲死者也。

殿下誠宜開張聖聰,審別臧否,先奮有爲之志,不畜充位之臣。平居則礪以節義,臨急則責以忠力,一有忘公、僨事、喜懦、圖便者,明罪昭典,竄逐之可也,誅戮之可也。因一行善覆啓之失,竝欲執是而究之,則無乃錄小過而責大義,有失於風動振作之機而不足以大警群下之心乎?伏願殿下留神默省焉。臣無任惶懼屛營之至。答曰:「省疏具悉。觀爾疏辭,令人感慨,氣涌如山。夫復何言?所陳之辭,當體念焉,爾其勿辭,從速出仕。睦行善命勿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