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王氏宗祠記
昔者孔子既沒,弟子錄其遺言以為《論語》,而獨取有子、曾子之言次於卷首,何哉?夫子所以教人者,無非以立天下之人倫,而孝弟,人倫之本也;慎終追遠,孝弟之實也。甚哉,有子、曾子之言似夫子也。是故有人倫,然後有風俗,有風俗,然後有政事,有政事,然後有國家。先王之於民,其生也,為之九族之紀,大宗小宗之屬以聯之;其死也,為之疏衰之服,哭泣殯葬虞附之節以送之;其遠也,為之廟室之制,禘嘗之禮,鼎俎籩豆之物以薦之;其施之朝廷,用之鄉黨,講之庠序,無非此之為務也。故民德厚而禮俗成,上下安而暴慝不作。
自三代以下,人主之於民,賦斂之而已爾,役使之而已爾,凡所以為厚生正德之事,一切置之不理,而聽民之所自為,於是乎教化之權常不在上而在下。兩漢以來,儒者之效亦可得而考矣。自二戴之傳,二鄭之注,專門之學以禮為宗,歷三國、兩晉、南北、五季干戈分裂之際而未嘗絕也。至宋程、朱諸子卓然有見於遺經,而金元之代,有誌者多求其說於南方以授學者。及乎有明之初,風俗淳厚,而愛親敬長之道達諸天下。其能以宗法訓其家人,而立廟以祀,或累世同居,稱之為義門者,亦往往而有。十室之忠信,比肩而接踵,夫其處乎雜亂偏方閏位之日,而守之不變,孰勸帥之而然哉?國亂於上而教明於下。《易》曰:「改邑不改井。」言經常之道,賴君子而存也。嗚呼!至於今日而先王之所以為教,賢者之所以為俗,殆澌滅而無餘矣!列在搢紳而家無主祏,非寒食野祭則不復薦其先人;期功之慘,遂不制服,而父母之喪,多留任而不去;同姓通宗而不限於奴僕;女嫁,死而無出,則責償其所遣之財;昏媾異類而脅持其鄉里,利之所在,則不愛其親而愛他人,於是機詐之變日深,而廉恥道盡。其不至於率獸食人而人相食者幾希矣!昔春秋之時,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而秉禮之邦,守道之士不絕於書,未若今之滔滔皆是也。此五帝三王之大去其天下,而乾坤或幾乎息之秋也。又何言政事哉!
吾友華陰王君弘撰,鄰華先生之季子,而為徵華先生後者也。遊婺州,二年而歸,乃作祠堂以奉其始祖,聚其子姓而告之以尊祖敬宗之道。其鄉之老者喟然言曰:不見此禮久矣,為之兆也,其足以行乎?孟子有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夫躬行孝弟之道,以感發天下之人心,使之惕然有省,而觀今世之事若無以自容,然後積汙之俗可得而新,先王之教可得而興也。王君勉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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