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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窗日錄/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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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蓬窗日錄
卷四.世務二
卷五 

季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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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札之賢,嚐見重於孔子,故古今宗之無複,改評者不知何物?劉絢乃敢妄生臆說,輕肆譏貶,謂劄辭國生亂。胡安國諸人識趨庸劣,既不足以知賢人君子之所存,而又以絢為程氏門人,其言必有所受剿說雷同牢不可解,雖不足以浣季子之腳板,而實足以塗後學之心目,不容以不辨也。蓋父子相繼,國家常理,間有兄終無後而弟及者,禮之變也。吳之事則異乎?是壽夢之欲致國乎?季子其意雖善,其事則逆亂之道也。季子於此蓋見之明,而處之當矣。僚與光皆嚐致國乎季子?季子卒不受之者,匪惟守吾之節,蓋以知彼之有爭心也。何也?僚固不憚於襲,光固不憚於弑,而何有於季子邪?惟季子之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二子,故二子外讓之以為名,而內不失其有國之實,故無事耳!使季子不度而偃然當之,則凱覦之怨生,而攘奪之禍起,是誠為國生亂矣。不知劉胡諸儒又將何以責之也。雖然,此即讓國一事言之也,季子之賢則不止此,季子蓋有道者,下聖人一等而已耳!伯夷叔齊行其心之所安,孔子許之以為仁,孟子稱為聖之清者,若季子者,仁似夷齊而道過之,蓋兼清任和而有之矣。觀其禦命出使,翱翔上國,取前代聖人之禮樂,而題品之不爽錙銖,而又所至之處,群賢景附,心悅誠服,俯首受教,若子弟然。雖以孫文子之無禮,一聞鍾聲之論,終身不御琴瑟,此豈可以襲取而強為之者?要其所至殆庶乎目擊道存與天為徒者矣。迨其晚年壽考維祺,如魯靈光巍然為天下之望,而竟不知其所終,蘇子瞻以為仙去,蓋誠仙也。愚以為季子以出世人,行世間法,兩無遺憾。其黃帝老子之徒歟?

公會晉侯及吳子於黃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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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論黃池書,及之義得之,至駁漢唐,雲雲。乃為當時高宗事金而發未免,矯抑過當恐非定論。匈奴于漢本非臣屬,呼韓因其國亂款塞來朝,若以臣禮待之,後來叛服不常,將何以處?蕭望之所見,賢於人遠矣。唐臣突厥古今皆以為非,愚竊謂書生鉛槧之談,自有誌於天下。豪傑視之,付之一笑而已。老子曰:受國之垢,是為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為天下王。故太王勾踐以小事大,湯文以大事小,皆所不計。要之能保國與天下而已。三國趙谘稱其主吳王之美於曹丕之前,歷數其事,而終之曰: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所謂略者,闊大簡略之意,蓋以為此小小禮數,不足計較,姑與之取辦吾事而已。世民父子乘亂崛起,欲大有為於天下。而突厥地偪兵強,勢甚可畏,其所以不惜一屈身者,匪徒欲借其援,蓋深懼彼之撓其後也。太宗之略正在於此,後來除凶雪恥,誌願已酬,乃為自悔之言,其實以自張也。書生不知,遂執為定議而貶之,雲雲。癡人前果不可以說夢也。鄙哉!英雄所見,眾人不識匈奴,與漢久為敵國。至宣帝之世,其國始分,勢始衰,故呼韓邪款塞來朝,實出漢人望外蕭望之欲。位之諸侯,王之上,蓋待之以不臣之禮,所以外之也。外之則彼將來或叛或服,皆不足為中國輕重矣。其見甚高,非庸人所及知者。唐高祖初起稱臣,借兵於突厥,似於中國之體小屈,古今人皆能議之。然太王不事獯鬻,勾踐不事吳乎?顧後來何如耳!太宗親俘頡利可汗,除凶雪恥,志已伸矣。可謂有光於太王勾踐矣。所可深恨者惟石晉之事,然其失不在於敬塘,而在於重貴,蓋敬塘之謀實唐高之故智,而重貴昏童孱主乃不足以當。世民廝役之最下者,斯其所以致開運之禍也。說者此等處往往不究,其始末興衰之極,而輕肆詆議,如胡文定所云,恐不足以為古人斷案。故略條愚見於此,別為讀史者詳之。

衛兵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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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子何以言今日衛兵之弊極也?曰:虛名而無實也,有損而無益也,百害而無一利也。何也?今總計天下實在衛所官軍之數,猶踰九十萬。除西北諸邊兵,約三十萬稍得其用。其兩京及腹裏六十餘萬徒為贅物而已,徒為耗蛀而已,非特徒為贅物為耗蛀而已。而且易為亂階,有司給糧稍不如期,輒群起詬噪思欲為變,甚至戮辱官吏,焚掠居民。朝廷無如之何?惟事姑息而已。語云:養軍千日,用在一朝。今國家倉廩大半費於兵,不惟無一朝之用,而且伏無窮之禍胎焉。語曰:兵以衛民。今有警,惟恐折傷官軍,顧驅鄉兵,募打手以當寇,反役民以衛兵焉。嗚呼!有兵如此不如無之,兵而無用曷若已之?而議者猶憂軍伍之不充,每司府州縣各置清軍官,而歲差御史督之,亦弗思甚矣,愚謂今每衛縱使清勾填補,充滿舊額,亦不過徒增贅物,徒增耗蠹,徒益禍胎,事竟何益?故愚以為不若罷軍勿清,停清軍官勿置勿差,而從事於選取民壯之制,以仿寓兵於農,斯為更化善治可久可繼。董仲舒曰: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丘文莊公曰:天下之事譬如器用,有舊而壞者,必為之新製。則其用不窮二者,誠切喻也。愚為此議似駭世忤俗,然實變通之道不得不然。為國不寓兵於農,終為苟道。嗚呼!非淵識遠慮,洞察治體,不拘攣世習之士,未必不以愚言為狂矣。

議處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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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革武臣之弊,在於裁減世襲,整飭武舉。武舉當別論之,至於世襲,在覈其功之真偽,定其勳之大小,以為襲之久近而已。如係開創功臣子孫,但得真實,不分大小準令世世承襲。其餘或靖內難,或禦外侮,雖係實功,亦與開創不同,必須量為遞減之法以限制之。如指揮則一世世其本官,二世降為千戶,三世降為百戶。如此遞減,五世之後,還於行伍矣。既不失報功之典,又不塞賢才之路。衛所有缺,兼取武舉之人以補之,及其立功亦照此格承襲,武選豈有不清哉?文臣之弊,則前已言其概矣。

元祐會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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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錄今日之計,必別立條貫,子由之目難盡法也。當略仿元和之意,一曰郡縣,以稽疆域廣狄;二曰戶口,以稽人民生耗;三曰正賦,以稽租稅增損;四曰雜課,以稽山澤關市之征。以上四者,皆所以計入者也。五曰儲運,儲以稽郡縣存留之數,運以稽起運兩京各邊之數;六曰經費,以稽供御軍國俸祿大小諸費之數;七曰幣餘,以稽經費餘財,每一朝終則通計焉。以上三者,所以計出者也。就各目之中,又分為子目焉。每朝為一書,自洪武以至今日皆須考究精細,該載無遺,向後歲歲依式書之,候終則通類成帙。如此則量入為出,經制有定,上不敢妄費,而下不敢妄征矣。

清軍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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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拂民,雲雲變者,其弊有三。清勾之始,執事不得其人,上官不屑而委之有司,有司不屑而付之吏胥,賄賂公行,奸弊百出。正軍以富而幸免,貧民無罪而干連;有一軍缺而致死數人之命,一戶絕而破蕩數家之產者矣。此清勾不明之弊一也;國初之制,垛集者不無遠近之異,謫戍者多罹邊衛之科,承平日久,四海一家,或因遷發填實空曠,或因商宦流寓地方,占籍既久,桑梓是懷。今也勾考,一明必欲還之原伍,遠或萬里,近亦數千,身膺桎梏,必戀庭闈,長號即路,永訣終天,人非木石,誰能堪此?此解補太拘之弊二也;邇年以來,地方多事,民間賦役十倍曩時,鬻賣至於妻子,算計盡乎雞豚。苦不聊生日甚一日,而忽又加之以軍伍之役,重之以供饋之煩。行齎居送,無地可以息肩。死別生離,何時為之聚首?民差軍需,交發互至,財殫力竭,非死則亡,此軍民並役之弊三也。良法善計,不在乎,他在乎,祛此三弊而已矣。

弭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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弭盜之術,聖賢明訓昭然,似無容議矣。然愚見竊以為未然者,蓋嘗稽之往事,參之見聞,乃知盜賊不盡出於饑寒,而饑寒不能驅良民以為盜也。究其所由,皆由教化不明,禁防不立。少年不逞之徒,始則縱飲博以蕩其產,既則肆強暴以快其凶,積習既久,過惡貫盈,遂相聚而為標劫之事矣。正所謂有勇而無義者也。幸而撲滅之早為禍猶輕,否則延蔓滋甚,蹂躪中原,搖杌社稷。漢之赤眉、綠林、黃巾,晉之孫恩、盧循,唐之黃巢、朱溫,宋之王則、宋江、方臘,近日之劉六、劉七、楊虎、鄢、藍皆此類也。是豈饑寒迫脅,弱小細民之所能辦哉!間有一二與其中,不過驅掠協從不能自拔者耳!非其本其謀之所能及也。其餘鼠竊狗偷以活一旦之命者,容或有之,然苟得一飽,足以滿其欲矣。焉能為害如是之大也哉?故唐虞之時,以寇賊奸宄與蠻夷猾夏並稱,而通屬之士師,而成周亦以詰奸慝、刑暴亂為司寇之職,皆所以嚴其禁防,杜其漸習,以靖亂于未然也。若夫開衣食之源等事,乃惠養齊民之常道,禁暴止亂不全在此。或曰:孔子不欲之言何如?曰:夫言不可以一端求也。不欲之言乃為季氏,而發所謂夫子有為之言也。執此以為通訓固矣。

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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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之秋,虜眾犯我都城,則相顧錯鍔,無能為驅逐之計。幸其誌無他,唯在搶掠飽欲,菌載迤𨓦而出。餘道經涿鹿、河間,詢之父老,咸稱虜雖強眾,中國逋逃什居七八,民則困於有司之征派,軍則苦於債帥之誅求,妻孥凍餒不能聊生,輾轉死亡莫為軫恤。故甘心異類,北走匈奴為其向導耳!當事者若能少寬一分,則彼雖禽獸,誰無懷土之情?而沿邊諸處,自將鼓氣奮勇,以保家室。人人幹城,可不煩九重北顧之憂,而虜人不敢南牧矣。餘因重有感焉。惜心無窮而分有限,不能為之所也。迨歷浙東見倭夷大作,揆厥所由,亦綠沿海窮民為輸將所迫,始則投勢要以通番,繼乃邀番人而入寇,與西北事情如出一轍,乃知昔人繭絲保障之說,誠為有見。而賣劍買牛者,蓋必有所作為而致之奈何?今之為民牧者,平時既無以及民,一遇有警,輒又多方科擾,是何異灌膏而救焚,導水以拯溺也?吾恐外虞莫支,內變且作。當事者苟思患而豫防,不可不急為深長之慮,而蚤為固本之圖哉!

虜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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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夫!自北虜桀鷔以來,內而廟堂之所擬議,外而總鎮之所經營,蓋亦竭天下之思,不遺中國之力矣。施為次第,講究歸極,固可按而知也。是故虜情前後巨細之不同,而我應變規畫偏全之各異,要之即往可以證今,因今可以垂後也。夫自虞台失利,虜人肆欺,而又重之以雲中之變,叛人悉心為彼嚮道,虜遂移誌謂可憑陵。于是大舉則深入。小舉則近入,邊事紛紛,無有寧日。然小舉不過其本路,大舉亦不過宣大兩鎮而已。大同之寇多,始于甕城、懷仁而極於朔、應、山陰;宣府之寇多,始于張家堡、膳房口而極於東西二城、蔚州,廣昌。自己亥一歲三犯,鎮兵不支,虜遂以宣府為殘破,而以鴈門為不足馳矣。于是連年大舉直抵太原,聲動平陽,氣淩遼沁,由是西而澤、潞,東而直隸,千里騷然,竟圖守禦,此虜情一大變也。其深入山西也,秋初則多霖妨其馳突,秋深則無禾靡所因糧。故甲辰之寇,則復舍置山西,專聲畿內,一入蔚郡,徑薄廣昌,以為紫荊而南,甲馬既稀生養,複庶可全得,志不復間關。由是京都震警,防禦四出,此虜情又一大變也。故曰虜情前後巨細之不同也。國家之禦虜也,自成化、弘治以來,宣府之丁零、野狐,大同之弘賜、陽和諸口,皆常經理以為虜衝。庚子以後,太原怵于凶焰,平陽亦懾先聲,山西置將招兵動以萬計,歲運奏討與宣、大同。而北直隸之築堡鄉村,河南北之屯兵渡口,日繼一日,督責相先,此禦虜一大變也。逮其改慮,複軫京師,紫荊、倒馬屯以重兵,宣、大諸邊千里擺守,未秋而集,既冬未弛,步卒倚戈于牆,馬兵連營于內,糧芻犒賞以百萬計,姑備目前罔知稅駕。此禦虜又一大變也。故曰應變規畫,偏全之各異也。夫飲竭於敝卮,補漏即止;江濁于行潦,澄源乃清。虜之所以南犯山西,東聲畿輔者,正以宣、大之漏未補,而源未清也。紫荊、倒馬是曰近畿,重兵守關亦無不可。而山西之征調紛紛,內垣重擺,東西相望,何止千里?或者筭之過乎?宣大既係要衝,宜謹哨探迎戰于近邊。擊邀於既入,亦無不可。而設險未周,過株是困,長圍羅列,動以踰時,或者頒之疏乎。懲庚子之深入,則內垣之擾不辭;鑒甲辰之掣,兵則外邊之擺愈久。時勢逼迫,左右為難,此智勇之深憂,豪傑所自失也。三二年間,督府輸誠布悃,不憚于履危補弊,救偏委曲以致用。是故頒乘塞之節度,則役必有程定;援救之便宜,則兵不虛設;併守之議建,則外邊之備嚴。而三鎮篤同舟之濟內,調之兵減,則不經之費省,而邊境漸之。兵可謂極,潤色以從,權遵時宜,而合道者也。觀者但知夫轉移之易施,而不思委曲之多道,因革之成績,而莫念通變之苦心。於戲!即往可以證今,因今可以垂後,異世之下其尚多感也夫!

北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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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初之北伐也,將篤于萬全,士奮于百戰。中山紆謀,策保保為必鬥之獸;岐陽奮勇,期和林為必覆之巢。今考之自開平之定大同,謝彥之取東勝,凶門數鑿。革車更駕大舉于伍年之分道,極鋒於七年之窮追,然而捷報日聞,虜終不盡。且嶺北之戰,大將壁守,桑奇之返,全軍幾危,存道隕於斷頭,良臣殲于土剌,則亦可謂難矣。夫國初諸將,雷擊風掃,前無橫陣,而顧數數于此,何邪?於戲!馳突北虜之所便宜,沙漠斥堠之所不及。夏往有暑渴之虞,冬進有𲄺仆之患。蘇稍後,或虞于斷糧,邏堠暫弛,每至於失道。今以數萬眾逡巡于瀉鹵不毛之地,始則求戰之無期,終則入塞之途遠,隱柳藏荻,戒心日警,鳴茄鏦鏑,事變不常。而欲以有限之食,垂竭之力,群既困之敵,為盡殲之舉乎?於戲!施之中國,則一戰之捷易立,而伐國之功難成;施之外夷,則保險之要易求,而出塞之畫難講。此鄙人所以有區區之論也。或曰漢武事匈奴卒空幕南,不既得誌已乎?曰:漢武承文景之後,士民殷富,竭天下之力以事匈奴。卒之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兵雖數捷,而右軍之陷,前軍之降,不自償也。

國初天下始定,根本未固。皇祖志在于保民,將臣亦虞于兵釁,是故有犯則戰,未嚐弛嚴;小衄則悔,不求逞志。所以全疲癃以天年,起瘡痍于衽席也。則夫當時之長算,得非萬世之永轍邪?餘懼夫僥倖者,不忍於邊塵之數警,而輕為伊吾居胥之想也。是故慎言之。

明法用間王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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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法曰:切見北虜屢寇邊陲,沿邊諸將無敢當其鋒者,幸而虜自解去,正宜乘此機會,日夜選練,以俟後舉。臣觀火篩雖號桀黠,然比古之冒頓、元昊不足。方其萬一使吾將良士練,又何畏哉?今日可畏者,在中國不在夷狄,故火篩小王子不足畏,而嬖倖亂政,功罪不明,深可畏也;委任不專,法令不行,將不用命,深可畏也;邊圉空虛,民心離散,深可畏也。自虜為患,求將久矣。而武臣之中,素著才略;文臣之中,素負韜略者,豈無人哉?亦或不善用之耳!駕馭之道,賞罰二者而已。賞一而百,勸賞當功也;罰一而百,懲罰當罪也。比年邊臣冒報,皆得升級而敗。軍失律者,往往令之戴罪。近拔張俊為主將,則人知勸矣。馬昇、秦恭問擬斬罪,則人知懲矣。然擁兵不進,如副總兵姚信,則又得以逃其罪,罪同罰異,此人心所以不平也。用間曰:火篩本小王子部曲,素稱跋扈,今烏合而來,外雖相合,內實相忌,此則有間可乘也。今宜榜於邊曰:有能得火篩之首者,賞千金,爵封侯。小王子舊常入貢,宜遣通事責以大義,若與同好然者,則可使之互相嫌隙。然聞廷臣亦掌有建此策者,眾以為迂臣,則以為三軍之事莫重於間,蓋縱不可得,其首亦可使之相疑,而攜其黨也。

徙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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頡利既擒其下,或走薛延陀,或入西域,來降者尚十餘萬。詔議處置之道,群臣咸言突厥擾中國久,今天喪之,非慕義自歸者也。請悉籍降口納兗、豫閑處,使習耕織,百萬之虜可化為齊人,是中國有加戶而漠北遂空也。中書令溫彥博請如漢建武時,置降匈奴五原塞,全其部落,以為扞蔽,不革其俗,因而撫之,實空虛之地,且示無所猜。秘書監魏征曰:突厥鳥獸野心,非我族類。今其來降,不忍誅滅,當遣還河北。夫秦漢以銳師猛將擊取河南地為郡縣者,不欲使近中國也,奈何以河南居之?今降者十萬餘,若假數年孳息應倍,而近在畿甸,心腹疾也。彥博曰:不然。天子于四夷,若天地之于萬物覆載而全安之。今突厥歸命,不加衰憐而棄之,非天地之義,而有阻四夷之嫌。臣謂處以河南,所謂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將懷德,何叛之為?徵曰:魏時胡落分處近郡,晉已平吳,郭欽、江統勸武帝逐出之不用,後劉石之亂,卒傾中夏,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謂養虎自遺患也。彥博曰:聖人之道無不通,故曰有教無類。彼創殘之餘,以窮歸我,我援護之,收處內地,將教以禮法,職以耕農,又選酋長入宿衛,何患之恤?中書侍郎顏師右、給事中杜楚客、禮部侍郎李百藥皆言宜處之河北,樹立酋長,俾統部落,視地多少令不相臣,國小權分,終不得抗衡。中國長轡遠馭之道也。帝主彥博說,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屬靈州分處之。於豐、勝、靈、夏、朔、代之間建順、佑、化、長四州,剖頡利故地,左置定襄,右置雲中,二都督府統之,擢酋豪為將軍郎將者伍百人,奉朝請者複百餘人。

自幽州屬靈州,其蔓滋矣。是故漢四郡之舊,唐不可復見也。嘗謂唐臣之議突厥納之兗、豫,是謂忌而不弘,委之河南,斯則縱而遺患。魏徵遣還河北之言,師古國小權分之說,聖人復起無能易也。於戲!可以為而不為,太宗是也;不可以為而為之,王莽、楊廣是也。將戎患有冥數邪?胡相值之左邪?群臣更言處突厥中國非是,帝亦患之,謂侍臣曰:中國根幹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幹以奉枝葉,木豈滋榮?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于是賜突厥阿史那思摩姓李氏,立以為泥孰侯利可汗,使率其種落還舊部。突厥咸憚薛延陀不肯出塞,帝乃賜薛延陀璽書,令無相抄掠,且曰:磧北延陀主之,磧南突厥主之。思摩渡河建牙,故定襄城。

京邊軍李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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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邊官軍,各有分地,必有急事,乃可互相應援。今無事而調,一不便也;京軍備邊,不習戰陣,難保必勝,虧損國威。二不便也;京軍出京,駭人耳目,傳聞各處,未免驚疑。三不便也;京軍出外,倚恃強勢,占住房屋,需索酒食,強買貨物,姦污婦女。將官護短而不肯禁,邊方受害而不敢言。四不便也;邊軍在內,狎恩恃愛,傲睨軍民,蔑視官府,治之或不能堪,縱之愈不可制。五不便也;違遠鄉井,拋棄骨肉,或風氣寒暖之不宜,或盤費供給之不續。六不便也;糧草之外必用行糧,布花之外必須賞賚,非緊急不得已之時,為糜濫無紀極之費。七不便也;往來交替,無有寧息。倉卒之際,或變起于道途;厭倦之餘,或患生於肘腋。八不便也;示京營之空虛,見中國之單弱。九不便也;西北諸邊,見報聲息唇齒之地,正須策應,脫有疏失,咎將誰歸?十不便也。夫宣府京師北門,禦虜十分緊要,凡此一事不便數端。今滿朝之臣以為不便,臣等以腹心之臣,居輔導之地,若阿諛曲從,是滿朝之臣皆有為國之心,而臣等獨當誤國之罪,雖萬死不足贖矣。

應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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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王瓊建議曰:十年虜寇延綏,兵調固原,分部不明,遙制不審,以致失事。乞著令行宣府、大同、延綏三鎮,撫鎮各先整飭奇遊兵馬。虜不渡河,則延綏聽宣大調用;虜如渡河,則宜大聽延綏調用。無得先期以費儲備,後期以失事機,此恭襄公經畫也。嘗考之故牘,詢之土人,正德年間補固漏隙,扶持傾側,公力多焉。是故即吾宣所知者,治潘浩之失機,主朱振之簡閱,即生口以度虜情,稽道里以謹征調,是皆不可忘也。

募民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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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家令晁錯上言,兵起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擒,屯則卒積死。今胡數轉牧行獵塞下,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即入,不救則邊民絕望,降敵救之,纔到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數年,中國費苦,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發卒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具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要害之處,調立城邑,毋下千家。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徒實復其家,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乃止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與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其與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且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無繫虜之患,顧不美哉!從之。

三代以下,得禦虜之宜,養鋒蓄銳,不耗內而善防外者,君莫如漢文畫禦虜之策;知彼知此,盡地利而得人和者,臣莫如晁錯。以今觀之,去彼歲年何啻千百?北秋之興亡強弱,亦幾易種矣。而其所言固鑿鑿可見之行也。於戲!團結之力,十倍于征;調轉輸之苦,百倍于屯田,安得錯也?與之極論乎?

兵莫便于土著,莫不便于遣戍。何者?山川險易,知諳之不悉也。水土風氣,習染之不一也。家室墳墓,顧籍之不專也。離曠憂思,勞役之不均也。力疲于道,塗期廢于番易;法撓于逃逋,弊積于顧役。于是部伍如傳舍操卒,盡市井矣。而其轉輸之難,尚不論也。於戲!慎抽選以嚴土著之兵,廣屯田以省轉輸之費,二者缺一不可也。

邊郡內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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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郡者內郡之扞蔽,內郡者邊郡之本根。理勢相須,而勝衰倚伏者也。是故水災既定,合宮受成,中國之治極矣。時則葷粥遠逃,蚩尤就戮,邑涿鹿以為都,登釜山而輯瑞,邊境亦極治焉。青鳥失刑,黃竹興悼,中國之亂成矣。時則三胡內侵,戎篚不至,烽燧交于驪山,左衽處乎伊洛,邊境亦成亂焉。以至後世趙籍主父之威,則富國而斥胡秦;遭土崩之勢,則廢塞而縮地。西漢之勝也,辟榆中以置郡,並陰山以為塞,而一經莽篡,邊土分崩,常山居庸,民戶內徙矣;東漢之勝也,南虜比于藩臣羌卑雜於編戶,而一遇卓凶,邊民流徙,雲中、五原併為一郡矣。故夫承平之日則邊土須養于內郡,往往有割肉醫瘡之嗟。有事之時,則內郡播禍于邊土,將四潰橫流之不可救矣。故夫深國家之慮者,培本根以及扞蔽,而輕重以制其權藩,扞蔽以庇本根,而緩急以措其用。於戲!是之謂保大永安之道也。

宿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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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周世宗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藩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宋太祖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疆,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即此一事,寧不為今時之所急乎?

井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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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山先生胡翰曰: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萬民。故天下之利,聖人不私諸己,亦不以私於人,井田之制是也。井田者,仁政之首也。井田不復,仁政不行,天下之民始敝敝矣。其後二百三十有二年,而漢始有名田之議,猶古之遺意也;又其後六百有三年,而元魏始有均田之法,猶古之遺制也。先王之遺制、遺意,由秦以來,僅一二見,又皆行之不遠,天下之民益敝敝矣。為政者,南面以子萬姓。一夫之饑,猶己饑之;一夫之寒,猶己寒之,孰無是心也。而訖莫之拯焉。方漢承秦苛虐之後,民新脫去湯火,未遑蘇息,高帝因而撫之。逮及文景之世,國家晏安無事,宗戚大臣憑藉貴高之勢,爭取美田宅以為子孫利益。郡邑富商大賈,周流天下,貲累巨萬,治生產畜牧,膏壤十倍,上擬封君編戶之氓,無立錐之地,則卑下之為役為仆不暇,顧其身貧富不均,勢所馴致也。故董仲舒言於孝武以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抑兼并。名田者,占田也。占田有限,是富者不得過制也。其後師舟、孔光之徒,因之令民名田無過三十頃,期盡三年,而犯者沒入之。議者以三十頃之田,周三十夫之地也,一夫占之過矣。晉石苞令民男女二人占田百畝,丁男女有差,有國食祿者有差。或十頃,或五十頃,兼以品蔭其親屬,自啟訐端矣。民無恒產,不能制之專事,要束之間,不勞民駭眾,坐獲井田之利,此吾所未喻也。殆不過為兼並之閑耳!非有資於畎畝,細民能無不足之患也。故名田雖有古之遺意,不若均田之善。李安世在魏太和中,其得君非華夏之主也,其得民非歸馬放牛之時也。以魏國之大,獨能均其土地,審其經術,差露田,別世業,魏人賴之,力業相稱,北齊後周因而不變。隋又因之。唐有天下,遂定為口分、永業之制,而取其租庸調之法,口分即露田也。露田夫四十畝,婦人二十畝,而率倍之。口分八十畝而不倍,惟歲易之田倍之。永業即世業也。夫家受而不還,皆二十畝,所以課蒔桑麻也。民有多寡,鄉有寬狹,田有盈縮。狹鄉之民受田半之,為工商者不給,而在寬鄉者給之亦半也。老疾寡妻妾給之三十畝、四十畝,雖不耕不可無養也。當戶者益之二十畝,雖已有田,不可不優也。以此均天下之田,貧不得鬻,富不得兼,猶懼不能守吾法,而乃聽民鬻永業以葬,鬻口分以遷。是以小不足而大亂法也。何救於敝賑窮困,貧民獲保息周典也?何惜而不為之?鬻而加罰。永徽之禁抑末耳!議者如宋劉敞,又以魏、齊、周、隋享國日淺,兵革不息,土曠人稀,其田足以給其眾,民獲其實。唐承平日久,丁口滋多,官無閑田給受,民不獲其實,徒為具文。不知隋唐之盛,丁口相若耳!開皇十二年發,使均天下之田,狹鄉一夫僅二十畝。隋之給受,何加於唐也?唐雖承平日久,貞觀開元之盛,其人戶猶不及隋,何至其田具文無實也。敞言過矣。但狹鄉之民多,而田不盈;永業之田鬻,而民不固。如陸贄所謂時弊者,勢馴致也。時敝則法亦敝,故均田雖有古之遺制,不若井田之善。周制九夫為井,井有溝,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有洫,四甸為縣,四縣為都,都有澮,地方百里是為一同,治都鄙者以之。夫間有遂,遂有徑;十夫有溝,溝有畛;百夫有洫,洫有除;千夫有澮,澮有道;萬夫有川,川有路,萬夫之地三十二里,治鄉遂者以之。孟軻氏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蓋二法並行,遂人匠人多寡異數,而內外相經糸常焉。王畿之內,五十里為近郊,百里為遠郊。六鄉六遂居之,六遂之餘地為甸地,距國中二百里,即公邑之田,天子使吏治之者也;甸地之外為稍地,距國中三百里,大夫所食之采地也;稍地之外為縣地,即小都之田距國中四百里,卿及王子弟之疏者,所食之采地也;縣地之外為畺地,即大都之田距國中五百裏,公及王子弟之親者,所食之采地也。此王畿之制,井田常居十之六,其不為井者,四郊甸地耳!其曰: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則出地貢者亦三。三相任如井田之法,八家樹藝,一夫稅入于公。孟軻氏所謂,皆什一者是也。鄉遂之地,采五十畝或百畝、二百畝,而都鄙之田或不易,或一易再易,是亦名異而實同也。地有肥磽為之井者,必有牧以濟之,所謂采與易者,則皆牧也。故小司徒曰:井牧其田野,井者其正也,牧者其變也,井地均不必牧也,井地不均必牧以均之也。由是達于天下,雖有山林川澤不可以開方。制者以井牧授之,以貢助取之,諸侯之國可按而定也。楚人東南之要服也。蒍掩為司馬、度山林、鳩澤藪、辨京陵,表淳鹵,數畺潦,規偃瀦,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九土之入,脩千乘之賦,況中國之地無山林澤藪之阻,無淳鹵畺潦之患。原隰衍沃舉目千里,夏后氏用之以為貢,商人用之以為助,而周人兼用之以制畿甸經邦國。其法可考者往往存於周官之書,其不合者以孟軻氏為之權衡,豈不較然也哉?故嘗以為井田之法,行有十便,民有恒產,不事末作,知重本一也;同井並耕,勞逸巧拙不相負,齊民力二也;養生送死有無相贍,通貨財三也;貨財不匱,富者無以取贏,絕無拜四也;取以十一,天下之中,正吏無橫欽五也;比其丘甸革車長轂,於是乎出有事以足軍實六也;一同之間,萬溝百洫,又有川澮,戎馬不得馳突,無邊患七也;畎澮之水,澇則疏之,旱幹則引以溉注,少凶荒八也;少壯皆土著,奸偽不容,善心易生,以其暇日習詩書,俎豆養老,息物成禮俗九也;遠近共貫,各安其居,樂其業,尊君親,上長子孫,其中不煩刑罰而成政教十也。一舉而十者具矣。何憚而不為乎?其謂不可為者,蓋亦有二焉。丘甸縣都其間,萬井為溝洫者,又萬計包原隰而為之。窮天下之力,傾天下之財,非數十年之久不克,責于成也。非大有為之君,不能致其決也。此不可者一也。中古以降淳厚之俗,薄澆偽之風熾,恭儉之化衰,功利之習勝,經久之慮少,僥幸之敝多,以限田抑富強,猶有撓之者。況使盡棄其私家之產乎?以均田授農民,猶有不能周之者,又況生齒滋眾之時乎?怨歸於上,奸興於下,此不可為者二也。以餘論之,二者何足泥吾事乎?古者步百為畝,漢人益以二百四十為畝,北齊又益之以三百六十為畝。今所用者漢畝步也。今之五十畝古之百畝,漢提封田萬萬頃,惟邑居道路山林川澤不可懇,餘三千二百二十九萬頃皆可懇。元始初遣司農勸課,定懇田八百二十七萬五百三十頃,是時天下之民一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戶,以田均之,計戶得田六十七畝,古之百四十畝也。家獲百四十畝耕之,未為不給也。加之簡稽,則工商祿食之可損者,又不知其幾也。雖唐盛時永徽民戶不過三百八十萬,至開元七百八十六萬,亦不漢過也。以天下之田給天下之民,征之漢唐,則後世寧有不足之患乎?田無不足之患,則取諸民以與民,天下皆知吾君之不私也。天下有如卜式者,且將先吾民而為之,孰不晌應於下也。秦長城之役袤延萬里,塹山堙谷,暴兵三十萬。而阿房之作,督用徒刑者又七十餘萬,郡邑之民發謫徙邊者又歲不休息,不德甚矣。天下怨誹未聞有一人違者,況下令如流水之源,固民心之所欲也,王政之所本也。今先取一鄉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悅,然後行之一郡;取一郡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悅,然後行之天下;天下之制定,事便而民悅也,亦何異於鄉郡乎?是天下之田可井也。事不勞者不永逸,欲長治久安而不於此圖之,亦苟矣,唐太宗嘗讀周官之書,至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慨然歎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人君負有為之才操可致之勢,其時又非難也。封建議而不行,井田知而不復,君子蓋深為唐惜之。吾聞春氣至則草木生,秋氣至則草木落,生與落必有使之者矣,物莫知之也。故使之者至物無不生,使之者不至物無可為上之人,審其所以,使故物莫不為用。管商之法孰與先生之制?天下皆知其非民利也。而齊秦舉國聽之,其故又可知也。以先王之制使若管商者,為之以紀人事,經地利,吾知天下之田可限也,可均也,亦可井也。此無他善使而已矣。忠信之道,賞罰之柄,上之所以使也。

論名田不若均田,均田不若井田,井田之行有十便,雖有二敝,不足泥吾事,況田數、民數正相當。但在上之人,審所使而行之矣。

中郎區博諫莽曰:井田雖聖王法,其廢久矣。周道既衰而民不從,秦知順民之心,可以獲大利也。故滅廬井而置阡陌,遂王諸夏。訖今海內未厭其敝,今欲違民心追複千載絕跡,雖堯舜復起,而無百年之漸,弗能行也。區博之言,特告王莽非其人矣。其實至論也。後世儒者必欲行井田,何哉?

柳子厚言封建之非,而胡寅仲以為封建不可非。區博言井田難行,而張子厚以為必可行。其說孰是?曰:孔子論繼代曰:損益可知。孟子論為國曰:潤澤在子。使孔孟生於三代之後,其損益潤澤可知已。言治而必曰井田、封建,是謂生今反古也,亦宜。

唐初授民田,有田有租。迄後法弊,民得轉易而有田矣。多少不等,貧富不齊,田主逃亡,靡所考稽。安得猶以國初授田之法稅之?故楊炎變為兩稅,所謂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籍;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是也。田不過割,則主客難別;不論貧富,則丁中不分,安得不變?後世有謂唐租庸調法變而取民之制壞者,蓋不究其始末事體而漫言者也。

凡立州之意有重,其禦以鎮治有接,其權以系遠有專,其任以固畿有分。其勢以防邊,今或因襲以失其真,或擅更以謬其舉,顧名正義循實而鼎新之耳!

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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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傳之弊,至此云極。官無關而借關,關得借而濫借。既惜待士之費,遂成自便之風。如淮揚驛遞,嘉靖初歲約關三千,不二十年乃今及萬矣。且舟制愈大挽,卒亦三倍於前。

陝西京兆驛支費特繁,其丞歲獲數千金。良鄉固節驛、河間瀛海驛、景州東光驛、肇慶崧台驛、韶州芙蓉驛之類,亦次之。大要是馬遞之衝者,省國財濟馬卒,不可無處。

海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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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備倭,戍隻自備耳!福浙商船,漳則為甚,因以行掠金塘等五山。國初禁不憩,舟惟周山設戍,且並察五山;五山不憩,寇黨不便薪汲。故禁五山則周山警息。今禁不行,而金塘尤連楹繹火。

河南防河堤,湖廣防江堤,通、泰、海州海鹽縣等防海堤一決,而魚其人,弗加之意可乎?土勢岌岌,人力訑訑,今日云然。

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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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溪閣老嘗作《擬皋》,言其中論脩史一條,切中今日之弊。略曰:班固死,天下不復有史矣。古之所謂史者,皆世守之人主所至執筆,以隨其言。其動皆親見而親書之,所謂信史也。后世史官雖具員而無定職,人主動靜邈不相及,政事行罷不及,預聞惟易世之后,則紬前後奏疏而分曹書之。且以宰臣兼領奏疏之語,果皆實乎?分曹之人果皆才乎?宰臣之意果皆公且正乎?生于數十年之后,追書數十年之前,其是非曲直皆茫然無聞。或得之傳聞,已非其實,縱得其實,而亦莫能照其情偽。或奪于眾不得書,或迫于勢不敢書,或局于才識不能書,故一時君臣謀議勳業汨沒不傳,而奸險情態亦無能發其微以為世戒。而監領者,又往往以私好惡,雜乎其間。故曰:不復有史矣。又云前代脩史,左史記言,右史紀動,宮中有起居注,如晉董狐、齊南史,皆以死守職,司馬遷、班固皆世史官。通知典故,親見在廷,君臣言動而書之,後世讀之如親見當時之事。我朝翰林皆史官立班,雖近螭頭,亦遠在殿下。成化以來,人君不復與臣下接,朝事亦無可記。凡脩史則取諸司前後奏牘,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十館,事繁者為二館,分派諸人以年月編次,雜合成之,副總裁刪削之,內閣大臣總裁潤色之。三品以上乃得立傳,亦多記出身官階遷擢而已。間有褒貶,亦未必盡公,後世何所取信乎?洪武十八年乙丑,定設翰林院官,罷起居注,設學士,侍讀、侍講學士為正官,孔目為首領,侍讀、侍講、博士、典籍、侍書、待詔為屬官,脩撰、編修、檢討為史官,掌制誥、史冊、文翰之事。原有秘書監、弘文館、起居注,皆不設,仍設華蓋、武英、文華、文淵、東閣等大學士,班本院學士之上。所謂起居注,成周右史也。記人主言動起居之事,所以養精儲源,裨君德以養蒼生,昭善惡以信後世,所係大矣。今乃廢之。則夫外庭之臣所知者,號令文章而隱微莫睹。與處者,宦官、宮妾,而賢士罕接,貽養元化,傳捭將來,又何賴焉?

《宋史•表》首稱相阿魯圖,其實毆陽玄之筆也。其為卷六百,文百萬言。自有史冊以來,未有若是多者也。其自謂辭之煩簡,以事文之今古以時,蓋欲自成一代,書而不強附昔人是也。其可憾者,有紀一事而先後不同,一人而彼此不同。由修之者,非一手也。愚觀自古文籍,至宋而憾焉,非憾乎人也。所憾於上之人,壞古脩史之法也。史始於《尚書》、《春秋》,大抵皆一人之筆。《尚書》雖雜出,然而紀一事自一篇,一篇自一人。《春秋》則孔子特筆,而門人一辭不能讚矣。《春秋三傳》各以其意釋經,而其事傳焉。若《國語》,若《世本》,若《戰國策》皆一家言。自《史記》下十七代之書,亦皆一人成之。《唐書》雖文忠與景文共之,然而卷帙互分,兩美相合。至元脩宋、遼、金三史,此法壞矣。原其所以,由胡人在位,大臣寡學,不欲中國之人擅其所長。故不惟其人,惟其官;不惟其實,惟其名。其長不知所美,其短不知所委,其先後矛盾復何怪哉!雖然,豈始於宋哉!後漢、東觀大集群儒著述,無主條章靡立,由是伯度譏其不實,公理以為可焚,張蔡二子糾之於當代,傅範兩家嗤之於後葉,其傳卒亦不廣。唐中宗世史司取士,每記一事載一言,皆閣筆相視,含毫不斷,義稟監脩,辭從指授。由是劉知幾謂頭白可期汗青,無日卒不能成其書也。原《宋史》一書,其實類此。蓋漢唐皆文人相聚,元則羯胡相參,其形跡之拘忌,義例之蒙昧,豈特如漢唐人所譏而已?嗚呼!元所壞者,宋一代史猶之可也。而其法遂使嗣代襲用之。今曰一代之史,可以一人成,不以為駭,則以為枉矣。其貽害於中國,禍於斯文者,可重為慨也。夫館閣之稱,自梁正明中,於右長慶門設屋十餘間,中有招文館、集賢館、史館三所,宋太宗改作於左升、龍門裏、集賢、東廡、招文、西廡、史館、南廡,賜名崇文院。端拱中,分三館,書別為秘閣,命李至兼秘書監,宋泌兼直閣,杜鎬兼校理,三館與秘閣合為一,故謂之「館閣」。元豐官制行,遂改為秘書省。

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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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有二大可憂,何者?古云磐石之宗,天下服其強,以曆世觀之,殆不盡然矣。周室大封同姓,豈不欲強及其所以禍周者,則秦、楚、韓、魏之國也。漢人監周,異姓不得王。及其所以禍漢者,非外戚之親,則州牧之將也。魏人監漢,忌兄弟之屬,無藩屏之固。及所以禍魏者,任事之權臣也。晉、宋監魏藩輔,必置至親,乃致兄弟逼疑,白相殘滅,究其所以禍二代者,皆握兵之悍帥也。唐人監此宗室之親,聚於都下,封而不任,卒之亂唐者,方鎮之兵也。宋人監此,收諸將之權,宗人偏於天下,眇無事權若得矣。跡其所以禍宋者,乃漠北之虜耳!嗟乎!天下之變當出於意料之所不及,天下之勢每重於積習之所不察,故經理天下者,調其大略。取諸利分之多者,可以法矣。多歷年所必有偏重,在識其幾兆預以反之耳!不然疏慮淺謀,而寡先幾預待之。見終不能,以壽國家之命。今大可憂者有二,及今時猶可為,久則人心不易改,事勢不易回,用力多而成功難矣。何也?今之所急者,莫急於宗室繁衍。而祿糧不足以給,莫急於邊備廢弛。而士卒日以驕悍一者,其不可為之勢已形兆矣。幸紀綱未壞,當事之臣猶得以藉手,若能達於事機,處置適宜,足以服其心而順其事,則宗室可安,邊防可固,人心復古,如反掌耳!不然日益不為,勢積變成,豈不大可憂乎?夫宗室之所仰給者,皆百姓之供需也。百姓之供需,皆其田地之所出也。田稅有定,而宗室之生育無已。

祖宗時,一人者迄今有千人者矣。今之千人,數年之後倍千人矣。豈惟千人將倍數千人矣?今各省田額祿糧,已有十萬、二十萬、三十萬不及宗室支數者矣。若將倍千人,公家將何所處?況數倍千人乎?今宗室蕃育之府,有一歲支二季、三季者矣;有未及年分,而先賣票領者矣;有奔走市廛,交易物貨者矣;有強暴恃勢,而搶騙平人財物者矣;有為饑困所迫,而忍為盜賊者矣。夫民間稅糧有限,宗室所用無窮,欲人人取足,萬無是理。既無祿食,則饑困必至,饑困之極,誰不求生?廉恥喪而奸偽生,良心滅而奸宄作,將何所不為乎?及今朝廷固執舊法,不為善變之謀,其所食祿糧又非神運鬼輸之可得,是坐視宗室之困而致變也。可乎?夫邊鎮者,內地之藩籬。邊鎮固則內地安,古今不易之道也。今之各邊,自甘肅戕害撫臣之後,有大同五堡軍士之變矣。再有馬升、楊林鉤引北虜之變矣,繼有遼東紼打巡撫之變矣。蔑視典憲,轉相效尤,觀其不道之狀,即唐藩鎮恃強梗化之機也。夫奸宄之興,不在於末流,勢不可為之日,而在於勢已形見,上下因循,不以為異之際。國家危亂之禍,不成於尾大不掉,無所措手之時,而成於機事萌動苟且,目前眇不知遠大之圖之始。且夫人心之所趨向,事勢由之變更,今各邊軍士驕悍不逞,屢屢如此。司國政者,又往往苟且僥倖,暫圖一時息滅而無長慮,卻顧萬世燕翼之謀,積習之久量度。朝廷處置大率不過如此,不逞之心日益堅固,違抗主將,挾制撫臣,狎侮號令,不征不戰,將無所不至。況邊鎮糧草時常告乏,假此為釁,人心易搖,由之倡亂,勢所必有興言。及此豈不大可憂乎?嗟乎!斯二者方今燎厝剝膚之患也。主張國計者,烏可不加之慮哉!

將軍中尉改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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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帝王之有天下也,莫不褒隆宗室,以資維城之助。然萬世周悉之慮,萬物一體之仁,亦未始不行乎?其間有褒隆之典,而無周悉之慮者,漢是也。無周悉之慮,而有一體之仁者,宋是也。彼其大啟九國,周匝三垂,宮室百官同制,天子褒隆至矣。而末流致溢,橫逆屢作。文帝采賈生之議,景帝用晁錯之計,武帝施主父之策,累世積謀,若防巨敵,然後幸以勝之。使有三子者,蚤為周悉,以慎厥初。則終漢之世,其強當不至於七國之變,其弱亦曷嘗有奉韍,恐後者哉?力強則勢軋,封大則難繼。天子狃難繼之惠,則權替諸侯。擅相軋之勢,則釁作。欲其不逼上而陵下也,難矣。變起於權替,必過懲以制之;釁作於勢軋,必極力以撓之。世遠情疏,加之以過,懲力撓欲,其無廢隕而耗斁也,亦難矣。宋以睦親、廣親、棣華、親賢四大,第聚皇族於京師,爵位、職位升進以序,幸第宿衛兩無嫌猜,黜陟蔭敘與庶姓不異,親親賢賢可謂一體矣。而靖康之亂,卷席以北,惟屬籍稍疏,賜第居雒,與夫效職州路者,乃幸有以自全。使蚤有散布遠慮,豈其北轅之慘若彼哉!聚居則情親,情親則猜忌,不作而相勸以為忠。是以終宋之世,無宗室之亂,而多忠藎之助。金元之變,伏節死義,屢奮而踣者,叔皎時賞輩至百有餘人,亦其法意使然也。我朝稽古睦宗,鴻爵大封,散布天下,恩意隆洽,有宋室之厚而無宋法之弊。親王、郡王、將軍、中尉以世序差,迄于無窮,皆食租衣稅,勿幹民事。有漢室褒崇之盛,而無漢室尾大之失。漢至元成,王侯子孫澌盡矣。宋至靖康凡六世,隨蹕渡江,僅存百有餘人。當今麟振蕃懋,秦、晉、陽曲、慶成、西河、交城、永和、周、楚、魯、蜀、華陽、代、山陰、襄垣、宣寧、隰川、定安、靈丘、懷仁、肅、遼、慶、岷、南渭、韓、沈、唐、伊、趙、鄭、襄、荊、淮、德、崇、吉、徽、益、衡、汝、榮、靖江、弋陽、江川四十五府,親王、郡王、將軍、中尉、庶人乃至三萬有餘位,自古宗室之蕃,蓋未有盛於今日者也。昔在皇祖,固未能豫睹今日宗支之盛而不容,不以厚道教後皇。故祖訓供用,章前列唐、宋祿制,而後定以今制,聖意蓋可知也。夫親王歲支萬石,奉國中尉歲支二百石,總而約之三萬餘位,各用祿米,每歲數千萬石。今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一傳再傳,宗室且十餘萬,郡縣將以何給之?試以周府言之,自親王至於庶人,合五千三百有奇,每歲支撥二百萬四千八百四十餘石,有司稍不應期則群聚而陵侮之。守令者,民之父母也。徇宗室則民不能支,徇民則宗室弗給。

聖皇以萬物為一體,亦何忍於宗室病臣民也?我聖祖蓋已豫睹,今日當有化裁之者矣。《祖訓•職制章》曰:凡郡王子孫,有文武材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聞。朝廷考驗,換授官職,其升轉如常選法。當是之時,皆始封親王。所謂郡王者,獨靖江一府耳!而即曰郡王子孫云云。是皇祖亦每以文武之才,夾輔之勳望支庶也。特其時未有所謂郡王子孫者,未暇詳為之法耳!今上仁育義裁,因時以立政,伏願惇族惠民合為一體,不拂祖訓之文,而建繼世之良法以傳萬世。蓋今之急務,誠莫有踰此者。然廷臣每重其議,而不敢發者,良以鎮國將軍,其祿已比一品。即欲換授,當以何官與之?其勢即有所不可,即今升轉如常選法,則黜陟亦當如常考法。其致政而歸也,又將何以處之?夫藩祿日增,而民之常賦額不容於增矣。法窮必通,英斷如今上遭際亦難矣。失今不為之制,再世之後誰其複能處之?聖君賢相會於朝堂,忍令宗室有不給之怨,守令有掣肘之嘆耶?夫禮義者,柔和性情之方也。學校者,執禮明義之府也。榮寵者,奔走才智之具也。竊願稍仿宋制,每府建設宗學,妙選師儒而教之。三年大比,則於每藩鄉試各增解額數名,以賓興其賢者。蓋已封者,弗復肄於學官,而未封未名者,斷以某年月日為始。盡令就學,每月人給廩米三石,以端其儉素之習,其庶人量減,廩數亦令就學,以銷驕亢之氣,而發其廉恥之心。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考校監臨,屬之提學及御史,一如州縣儒學之例。提學官、巡按官,每歲各以三等簿籍填註考語聞奏,而歸其籍於宗人府。其登薦於文武科目者,換授官職,升轉如常選法。其後致政歸也,亦以考察舊例處之。如年老致仕,則以原職給祿,終其身;貪暴不謹,則亦黜為庶人,明其罰。是受登薦者,皆將強勉於為善也。其不能與於登薦者,三十歲為限,肄業十五年之間,學行考語五居上等,十居中等者,宗人府具以名聞,釋褐授職如舊制;不及格者比照祖訓襲封事例,減半給祿;其棄禮義捐廉恥甘居下等者,遵祖訓輕則降等,重則黜罰之,是不與登薦者,皆將強勉於善也。師儒之設,舊制王府教授,秩從九品,屬王府即與。八歲入小學職事,其宗學設官不敢擅擬。竊願稍重其權,又必便於御史憲臣之節制,知府之提調者。每府以宗室位數為準,大約百名設與一官,委以十五入大學職事,關白本郡則提調為近,而稍忌有司監督。以御史憲臣則法嚴而教行,未授封爵則儒服肄業而體統便。百名設與一官,則業有司存,而亦足以抵登薦為之員缺,此皆宋人之所已試而效者,特在我皇上親定其禮制而已。所謂百名設與一官者,如秦府之封在陝西西安府城,即設西安府宗學,合秦府未封二百四位、未名二百三十九位、庶人一百五十六位而計之,共五百九十九位,設分教六員,掌教一員,諸府以是為差。所謂抵登薦之員缺者,如山西布政司境內晉、陽曲、慶成、西河、交城、永和、代、山陰、襄垣、宣寧、隰川、定安十二王府,未封名宗室凡三千七百一十五位,約百位與解額一名,則山西布政司解額合增三十七名。陝西布政司境內秦、肅、慶、韓四府未封名宗室一千四百十位,約百位與一名,則陝西布政司解額合增一十四名,諸府各以是為差。河南、湖廣、山東、江西、廣西、四川六布政司未封未名宗子四千四百四十九位,合增宗學解額四十四名有奇。通天下宗學每試得鄉薦九十五名,每會試合請放宗額一十名,每宗室百位設學職一名,四十五府合選學職九十五名,是又適足以抵選部之員缺,而選法可以無滯也。於是定為廩食之法,八歲入小學,月給廩米一石;十五入大學,月給廩米三石,至於三十無過而後授官。始如官資給祿,十五年之間廩足代耕,而不足以侈肆,則嬪嬙自不容於多置。嬪嬙有製,則生息有限,而詐冒冗濫之弊,亦可以不煩而革。考校之法嚴,則三十以前有以理性節情;而仁厚之德熟,三十而後受封,則性已堅定,而廉恥之道著。是質之祖訓而不違,稽之前鑒而有獲,垂之萬世而無弊也。昔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臨政願治,不如退而更化。此其勢有不容不更為之制者,聖明之主不世出願治之臣,亦不世出今明公議及此矣。竊幸國家磐石之宗,守令乂民之政,將相濟以有成。而萬世周悉之慮,萬物一體之仁,在今宇宙間也。

宗藩祿俸莫艱於山西、河南,綿綿瓜瓜爪以有限之地承之,其能濟乎?議者有輸運移分之說,然輸運不如移分,或補或創,是在斟酌之爾矣。

皇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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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間,皇莊及皇親、功臣各莊田,順天等府內共三百八十餘處,每處地土各數千頃,共計地土九萬餘頃。弘治末年,與濟縣皇親免役產當十之八。

宗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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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廟門皆南向,主皆東向,合祭之時,昭之遷主列於北牖,穆之遷主列於南牖,皆統於太祖東向之尊,是故西尚以次而東。今祠堂之制既異於古,而又無太祖東向之統,則以西為尚之說,誠有所未安。禮以時為大,若事死,如事生,則宜以高祖南向而曾祖禰東西分列,席皆稍降而弗正對,似於人心為安。曾見浦江鄭氏之祭,四代考妣皆異席。高考妣南向,曾祖禰考皆西向,妣皆東向,各依世次稍退半席。其於男女之別尊卑之等,兩得其宜,今吾家亦如此行。但恐民間廳事多淺隘,而器物亦有所不備,則不能以通行耳。陽明先生云。

祀典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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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賓客崔沔議曰:祭祀之興,肇於太古,茹毛飲血則有毛血之薦,未有麹蘖則有玄酒之奠。施及後王,禮物漸備,然以神道致敬,不敢廢也。籩豆簠簋,樽壘之實,皆周人之時饌也。其用通於宴饗賓客,而周公制禮與毛血玄酒同薦。鬼神國家,由禮立訓,因時制範,清廟時饗,禮饌畢陳,用周制也。園陵上食,時膳具設,遵漢法也。職貢來祭,致遠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之內,躬稼所收,搜狩之時,親發所中,莫不薦而後食,盡誠敬也。若此至矣,復何加焉?但當申敕有司,無或簡怠,則鮮美肥濃,盡在是矣。不必加籩豆之數也。

釋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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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奠議》大略言斯道肇于堯舜,衍于禹、湯、文、武、周公,而折裏于孔子。然則由堯舜而下,皆合祀于天子之學。天子之學有五:東曰東膠,西曰瞽宗,南曰成均,北曰上庠,而其中曰辟雍。蓋上庠者,有虞氏之學也。居于北者,象五行之水,宜以堯、舜為先聖,稷、契為先師,而以建子之月行事;成均者,夏后氏之學也。居于南者,象五行之火,宜以禹為先聖,皋陶、伯益為先師,而以建午之月行事;瞽宗者,殷人之學也。居于西者,象五行之金,宜以湯為先聖,伊尹、仲虺、傅說為先師;而以建酉之月行事;東膠者,周人之學也。居于東者,象五行之木,宜以文、武、周公為先聖,太公望、召公奭為先師,而以建卯之月行事;辟雍居中,象五行之土,而孔子集群聖之大成,宜以孔子為先聖,顏子、曾子、子思、孟子、周子、二程子、張子、朱子為先師,而以辰、戌、丑、未四建之月行事。其四代之賢者,各從祀于其學之兩廡。自七十子而下,以及後世大儒,咸從祀于辟雍之兩廡。然惟天子得以遍祀歷代之先聖、先師,而守令則唯祀孔子一聖,顏子至朱子九師而已。蓋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諸侯祭封內山川,故唯天子得以遍祀天下之名賢,而其餘皆不必祀,祀之則為僭且濫矣。近世金華宋濂作《孔子廟堂議》頗合禮意,而惜乎猶有所未備也。故推廣其說,如此先生自謂好禮之士,有能以此言請於朝,未有不從者,恐未必然,然此足以見其考古之學矣。吳郡布衣沈璵字孟溫著。

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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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極,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蓋古者公卿大夫,世祿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職猶有世祿世官遺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餘武職若承襲一事,支庶不敢奪嫡,賴有法令維持之耳。至於祠堂祭禮,便已窒礙難行。如宗子雖承世官,其所食世祿,月給官廩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貧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屋以居,甚至寄居公廨及神廟旁屋。使為支子者,知禮畏義,歲時欲祭於其家,則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禮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時祭者,宗子宗婦不過就其家饗餕餘而已。此勢不行於武職者如此。文職之家宗子有祿仕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贈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贈其祖父母;任一品官,得封贈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而追及其先世,則祖宗之氣脈自與支子相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禮,雖不欲奪嫡,自有不容己者矣。此勢不行於文職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知禮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譜,使宗支不紊。宗子雖微,支子不得以當強淩之,則仁讓以興,乖爭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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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自己巳之變,各邊防守之寄益周於前。如各方面有險要者,俱設鎮守太監、總兵官、巡撫、都御史各一員,下人名為「三堂」。宣府、大同、遼東、陝西三邊又有協守、分守、遊擊等官。其制尤為縝密。但近來添設頗多,姑舉北直隸言之,如薊州、永平、山海等處,密雲、古北等處,居庸關等處,各有鎮守內官;鯰魚石等營,黃崖口等營,台頭營、山海等處,永平、太平寨青山營,蛾眉山營,遵化灤陽等關,劉家口等處,黃化鎮、紫荊關、倒馬關,凡二十四處各有守備內官、武官稱是。夫武官分布要害,遇有警急,各任其責。內官之設,既非令典,今以數百里之地,其多如許。況此輩原無祿食大平之時,日費頗豐,不免取諸所部,孰敢誰何?萬一事起不測,折衝禦侮,必賴將臣,彼亦無能為也。或犯吏議,朝廷又各原之,付司禮監,奏奪軍力之疲敝,軍政之不脩,有由然矣。近皆停革昭代之聖政,此其第一也。間常考內官之制,洪武中內官僅能識字,不知義理。永樂中,始令吏部聽選教官入內教書。正統初,太監王振於內府開設書堂,選翰林檢討、正字等官入教,於是內官多聰慧知文義者。然其時職專辦內府衙門事,出差者尚少。宣德間,差出頗多,然事完即回。今則幹與外政。如邊方鎮守,京營掌兵,經理內外倉場,提督營造珠池、銀礦、市舶、織染等事,無處無之。嚐在通州遇張太監,交阯人云永樂年間,差內官到五府六部稟事,內官俱離府部官一文作揖,路遇公侯駙馬伯下馬旁立。今則呼喚府部官如呼所屬,公侯駙馬伯路遇內官反回避之,且稱呼以翁父矣。

任用宦官,前代有國之初,自無此事。漢高借枕樊噲得排闥而言之,而東漢循致燎原乃爾。唐自中葉有監軍者,蓋其時因疑諸將,特以親信參之。宋太宗令王繼恩平李順有功,宰相擬為宣徽使,太宗謂太重,不可。遂創宣政使處之。朱子曰:朝臣諸將中豈無可任者?須得用宦官。彼既有功爵賞,不得吝矣,然猶守法制,恐啟宦者權重之患。及熙豐用兵,遂皆用宦者。李憲在西,權任如大將,馴至後來,遂有童貫譚禎之禍。後世之事無亦有類是者乎?

仇士良致仕,教其黨以固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閑,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士。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疏斥矣。其黨拜謝而去。士良之言,閹寺傳心之秘藏也。而史臣得而述之,為益大矣。

馬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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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政之說,古今凡几變。以官民通牧者,周也。成周以民牧者,如丘甸歲取馬四匹之類,平時則官給芻牧,有警則民供調發。然而天子之都,諸侯之國,士大夫之家,未嘗不自蓄馬。此蓋在官養之耳!何以知之?如《周禮》以天子十有二閑,先儒論數謂不過三千餘匹。衛文公承夷狄所滅,新造之後,末年騋牝三千。若以制度論之,衛以諸侯之國,又當殘亂之餘,其他固不及論,安得遽如成周全盛乘馬之數?蓋所謂天子十有二閑,是養之於官者。衛之騋牝三千,舉官民通數而言之。此成周官民通牧之制也。阡陌開,井田廢,兵車不取之田賦,戎馬各從官給。於是馬政日廢,而外患生矣。漢初稍復古制,勸民養馬,有一匹者復卒三人,蓋居閑則免三人之筭,有事則當三人之卒。此內郡之制也。至於邊塞,則縱民蓄牧而官不禁。烏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群,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于是內郡之盛,則眾庶有馬,阡陌成群;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武帝初年,單于入塞,見馬布野而無人牧者。征伐四夷,而馬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既數出師,馬大耗乏,則行一切之令,自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次出馬,則內郡庶民之有馬者,欲望復卒難矣。又令民得蓄邊者,從官假馬,母而歸其息什一,則邊郡之欲蓄牧者難矣。又匿馬者有罪,有以列侯匿馬而腰斬者,有以民或匿馬,馬不具,而長安令幾坐死者。故內郡不足,則籍民馬以補車騎;邊郡不足,則發酒泉驢駝負出玉門關。輪臺之悔,始脩馬令,此漢牧於民而用於官之制也。唐府兵之制,當給馬者官與其直,市之每匹錢二萬五千,刺史折衝果毅,歲周不任戰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府供之,此給錢以市也。至府兵漸壞,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之馬,此給馬以用也。大抵唐之馬政,皆給於官,民無與焉。始唐接周隋亂離之後,承天下征伐之餘,鳩括殘騎,僅得牝牡二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始命太僕張萬歲葺其政。肇自貞觀,訖于麟德,四十年間至七十萬餘匹。于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秦漢之盛未始聞也。垂拱以後,馬耗大半。開元始命王毛仲為內外閑廄,使牧養有法,雲錦成群,此唐牧馬於官,而給於民之制也。宋內有天駟監,外有十八監,此官馬也;民間蓄養,指為外廄,此民馬也;沿邊筭郡,估買蕃馬,此戎馬也。然就是三者論之,而監牧為尤重。蓋官之馬,多不專責於民;中國之馬,多不專倚於戎狄。專責於民,則民受其害;專倚於戎狄,則戎狄享其利。此累朝於監牧之制,所以必加之意也。部轄有方,秣飼以時,而騰駒游牝,順其物性矣。既置群牧司,又置群牧,使以大臣領焉。何其重也?乾德六年八月幸飛龍院,九月又幸,十月又幸。一歲之間凡三幸焉。何其重也?夫惟待之也重,故其視之也亦不輕。蓄牧孳息,自足國用。民間與蕃落為市猶禁之,而黎馬不及格尺亦牧之。不問何者,其所資者輕也。天禧中,嚐廢東平監矣,未幾而複置。天聖中,嚐廢八監矣,未幾而複議。蓋所重在此,則所輕在彼,此君臣上下所以必於是拳拳歟?熙寧大臣為謀,不審聽曾孝寬之說,而壞祖宗之制?賦牧地與農民,散國馬於編戶,坊監廄庫,柵庌井泉。七八十年經畫,一旦廢罷,民受其病,官乏其利,中國不足求之夷狄,於是茶馬之職置矣。元豐以後,其弊歷見,天子慨然追念舊臣聖言,及此誰執其咎?吁!市馬於戎猶可言也,責馬於民不可為也。不然則戶馬之法已盡罷,而茶馬之職至于今不易者,亦必有說矣。

市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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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宗時,市戎馬國子博士李覺上言曰:夫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故制敵之實用,兵騎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啖戎以利,使重譯而至焉。然市馬之費歲益,而廄牧之數不加者,蓋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旅逐水草,騰駒游牝,順其物性,由是浸以蕃滋也。暨乎市易之馬,至于中國則縶之維之,飼以枯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黃虺隕,因而而減耗宜然矣。又有不同中國之馬,服習成性,食枯芻處華廄,率以為常。故多生息而無耗失。古者田賦之法,六十四井出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除山川城池邑居苑囿,凡三十六萬井不輸賦外,六十四萬井出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此賦馬之數也。諸侯大者四千匹,兵車千乘,故稱千乘之國。卿大夫者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故稱百乘之家。則天下之廣,諸侯之眾,戎馬之賦多矣。是以唐之暨晉,皆處河北,而北虜不能為患,由良馬之多也。此並取於田賦,不聞市馬於戎也。洎秦壞井田,漢興阡陌,兵車不取,田賦戎馬悉從官給。是以匈奴歷年為患,由馬之少也。故晁錯說文帝勸農功,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謂免三人甲卒之賦也。至武帝七十年間,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乘牸牝者擯而不得會聚,此則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於戎也。今軍伍中牝馬甚多,而孳息之數尤鮮者何也?皆云官給,秣飼之費不充。又馬多產則羸弱,駒能食則侵其芻粟,馬母愈瘠,養馬之卒有罪無利。是以駒子生乃驅令,齅灰而死。其後官司知有此蠹,於是議及養駒之卒,量給賞緡,其如所賜無幾,而尚習前弊何?今竊揣量國家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十兩,往來資給,賜與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國家縱未暇別擇之牝馬,以分蓄牧,宜且減市馬之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納馬則止焉。則是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牧其半亦可。歲獲萬匹,況復牝以生牝,駒以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于猗頓之南,十年之間其息無筭。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

乾坤震坎則具其象,屯隨晉渙則擬之辭,此馬之見于易也。遠則作牧于羌夷,近則納秸于甸服,此馬政已見于書矣。騋牝衛風,才臧魯頌,詩則詳哉!其言之也。春秋謹嚴,而書新延。廄作丘甲,若周官之法,養之以皂乘,廄校視之以圉牧,庾巫設祖,牧社步之,祭以謹其本。時出入游靡之節以宣其性;分庌找牝牡之別以一其種,嚴攻講刻剔之策以就其才。又為之禁原驅䗽,網惡去害。後世馬政有能出其右乎?

唐太宗回鶻十驥,讚殊毛共櫪狀,花蕊之交林異色同,群似雲霞之間,彩亦奇俊語也。

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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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公所論官牧之法,大概得之。至其所以處置民牧者,則恐煩難瑣屑。比之今日,益增擾亂,殊非通變,宜民改弦易轍之道也。且前既言保馬之弊,使民一身而應二役,有損於民無益於官。諸云云者可謂洞照其原矣。今所處置乃止於此,不知依此行之百姓,可以免二役之苦乎?可以免芻秣之費乎?所養之馬,果可以免於小弱羸瘠,而真可以供戰陣之用乎?若徒為紛更而前弊不免,祗益害耳!或曰:然則必於兩直隸、河南、山東之地,置監牧蒐間田,盡變民牧而為官牧而後可也。曰:不必然也。太平日久,中原寸土,民皆開懇,以為世業,縱有山岩川阪不可耕種之地,亦百一耳。安得閑田可以置監牧馬也耶?果爾則其害又甚矣。曰:然則,如之何而可?何而可也?今之法而通之,以宜民而已矣。蓋國家之初,干戈甫定,而馬有餘乘,生齒未繁而地有餘畝。故賦馬於民,借民之力以為牧養,因地之餘,以圖蕃息,亦猶古之所謂散之華山之陽云者。其法非不良,而其意亦非不善也。行之既久,弊患漸生,馴至今日,為害滋甚。有審編之害焉,有二役之害焉,有輪養之害焉,有芻秣之害焉,有點視之害焉,有交兌之害焉,有印烙之害焉,有倍償之害焉,而又有官吏之科擾焉,里甲之侵漁焉,訴訟之繁多焉,影射之奸巧焉。百孔千瘡難以殫述,而中原之民始坐困矣。至其所飼之馬,所生之駒,又皆小弱羸瘠,無一可用。盡如丘公所言者,起俵之時,往往計丁出錢,每馬一匹,多者四、五十兩,少亦不下三十餘兩,而後可以免於僕寺簡退之苦。前日所養之馬,徒受勞費無窮之害,而何嚐得其萬分有一之利哉?匪直民也,官亦何嘗得其萬分有一之利也哉?夫國馬之不可缺者,民既出錢以供應矣。又使養無用之馬,而受無窮之害,此何謂也?為今之計,當總計每年應俵某省若干,某府州縣若干,如有偏重偏輕之處,當量其地方大小,民力多寡,一切通融而均攤之,立為定式,某省應俵若幹,某府州縣應俵若干,即於本處見在田糧數內起取銀兩,若今水馬二站者。然每年照數買馬起俵,無致闕乏,然後將所養見在無用之馬,盡行斥賣,解價僕寺收貯,以備買馬之需。如此則朝廷不失國馬之利,而百姓頓除養馬之害,中原赤子當鼓舞聖德於萬萬矣。

古今馬政詳矣。漢人牧於民而用於官,唐人牧於官而給於民,宋則始牧於官,其後蓄之於民,又其後則市之於戎。我朝蓋兼用之。故兩畿、山東、河南牧之民者也,牧之民者,兩京太僕寺主之;陝西、遼東牧之官者也,牧之官者,行太僕、苑馬寺主之。山西行太僕寺之設,蓋與陝西、遼東等乃不在官不在民,而所謂備邊馬政。並其意與法,而失之何哉?孳牧止於衛所,衛牝牡十,所又半之,解俵僅存虛名,緩急無益軍旅,非如山東、河南之征額有常也。給散歸之官軍,耗折漫無稽考,有則藉為衣食之資,而芻牧不盡其材;無則規免征調之苦,而瘦損是其所利,甚則以之充傳遞之役為轉運之資,買補絡繹而死傷相尋,皆寺官所不得與者。此豈法之設端使然哉?夫牧之惟恐其不多,養之常不得其法,用之而卒無其實,皆自憊之道也。昔趙充國留田金城,罷騎兵,獨留步卒,彼豈無謂哉?李克用父子以馬上定天下,然數滿三萬即已,病其太多。故范延光對唐明宗云:養一騎卒當步兵五人,三萬五千騎抵十五萬步軍。蓋謂馬之費唐也。今既不能惜養馬之費,而又不能資有馬之力。以此較匈奴長伎不亦左乎?說者謂宜重僕臣之權,定秣飼之法,減隨營之額,增芻豆之價,擇水泉便地置監牧草場,舉團槽喂養之法,而嚴稽查追補之令,其庶幾乎?其庶幾乎?

國之大事在戎,戎之重寄唯馬。

國初率自十五丁以下養馬一匹,免其田租之半。逮至孝廟,易以丁田相兼,貽謀甚善,厥後丁役不知寢于何時。今惟計畝領馬,而上田沃壤,多淪入于兼併之家;小民承養馬匹,類皆荒砠瘠土,甚則亡立錐之地,且因年祀綿遠,圖籍漫漶,無可稽查。民之累害未可殫言。頻年貧弱流移,戶口凋減,豈無故哉?今欲覈田畝之隱欺,驗戶丁之多寡,查照丁田相兼之制均撥馬匹,或有里胥科派,大戶侵漁,盡行禁止,亦或可以少蘇民困之萬一,奈何民之流寓者眾?計其所積,反裕于土著之民,若科之以足額外之差,非所以為厲也。隱田者多計其所獲,率自為封殖之計,若均之以足常額之數,非所以為厲也。果能酌而行之,黎民無鴻雁之哀,菽粟如水火之多矣。何患乎馬政之難舉乎?

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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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兵之名,在宋嘗有之,本朝未有也。成化二年,延綏守臣僉都御史盧祥等言營堡兵少,而延安、慶陽府州縣邊民多驍勇耐寒,習見胡虜敢於戰鬥。若選作土兵,練習調用之,必能奮力,各護其家,有不待驅使者。兵部奏請敕御史往會官點選,如延安之綏德州、葭州府谷神木、米脂、吳堡、清澗、安定、安塞、保安、慶陽之寧州、環縣,選其民丁之壯者編成什伍,號為「土兵」,原點民壯亦改此名。其優恤之法,每名量免戶租六石,常存二丁貼其力役,五石以下者存三丁,三石以下者存四丁。於時得壯丁五千餘名,委官訓練聽調,此陝西土兵之所由始也。

正統己巳之變,兵部征各省兵入禦虜。時天下承平日久,軍政弛緩,逃放不清,徒具尺籍,應者無幾。當時大臣建設立民壯,以備倉卒,法古「兵出於農」之義。三時在野力田,一時入城講武,若有征調,即同正軍。此舉獨出漢、唐、宋發募刺配之上,又陰蓄重兵於天下,一時卒用旬日可集。但歲月積久,其法浸壞,人不揀選委弱備數者有之,籍無定名戶人輪役者有之,人無定戶均徭流編者有之,甚至徭銀在官顧覓游手者有之,此皆有司之失政也,提撕整頓使復舊貫可也。而後生末學不達前人至計遠慮,睹目前役占之苦,便欲從而罷之為休息,民隱是以國家大計等為兒戲,喜怒吁何其淺哉!

國初行垛集法,後改設衛所,正統間複起民壯,似有垛集遺意,亦郡縣自安之圖。固分軍民二矣,乃複於轅門動顧,烏睹夫素練云哉!

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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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閣學士吳沉曰:愚讀周官之書未嘗不歡,夫聖人之於兵政,何其詳也?蓋兵之設久矣。唐虞之前不見於經,而唐虞之際則士師之官實掌之。士刑官也,兵者刑之大者也,古人所謂大刑用甲兵是也。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此豈象刑之所能盡服哉!兵藏於田賦,徒眾主於司徒,軍師之禮領於秩宗。虞則馬政之司,而共工則軍械之所出也。故兵雖無專官,而事初未嘗廢焉。吁!九官之兵刑合為一,而六典之兵刑分為二,亦可以觀世道之變矣。且六官之制,周公之所定也。九伐之法,既專委大司馬矣。而五官之屬,亦互相參領。太宰統眾職,即百揆之,無不總也。宗伯即秩宗,而司空即共工也。司寇雖不主兵,而軍刑蒞戮則其任焉。平居則各司其司以聽上之命,有事則各職其職以趨上之令。官非虛設,而法非文具。聖人之經製,纖悉如此哉!且兵者,將使之以殺人者也。聖人不取之於浮閑凶暴之徒,而必取之於勤苦稼穡之農。夫使其為農之日,不知有兵之害;而為兵之日,不敢忘農之勞。用之則驅之於戎行,不行則歸之於田里,豈有後世招聚之害,供饋之費乎?此則立法之最善者也。然天下之事不習則廢,不祥之器豈可以常施於日用之間乎?無故而習兵,是習殺人也。故聖人又為之蒐狩之制,因祭而田,因田而閱,申之以戰,陳部曲之法,詔之以坐作進退之節。以天子之尊,而逐取禽獸於草莽之野,不以為煩也。不特此也。干戈之舞,射御之方,蓋自成童以及於壯,其教未嘗一日而廢也。至於弓劍之獻,矛戟之進,亦必謹其儀焉,聖人之慮,以為平時授受之不謹,則當夫倉卒必有不善於用者矣。天朝邦國之中,朝祭賓享之日,上以射而擇士,下以射而貢士,以考德行,以觀威武。是以當是之時,公卿大夫以及上庶,其所以為禦侮克敵之備,無不能焉。他日用之,民皆良兵,而吏皆良將也。嗚呼!弓矢斧鉞,人情之所畏也。田狩宴享,人情之所悅也。先王以飾怒之具而為飾喜之儀,寓至險於順動,而伏天下之所畏。於君臣之所共悅,此則其征意之所在也。使夫天下之人而皆從,容於禮讓之域焉。固聖人之所大願也。不幸而用之,將以除殘去暴,而聖人之心亦必欲行之,以道殺人之中而有禮焉。非古之聰明神武者,何足以與此乎?惜夫有虞之禮不可得見,而成周之制度可考者,僅若是而已。先王之禮既廢不能講,宜天下後世之爭馳於變詐之末,而不自覺也。豈不可哀也哉!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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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陳傳良曰:三代無文人,六經無文法。非無文人也,不以文論人也;非無文法也,不以文為法也。是故文非古人所急也。古者道德同而風俗一,天下未嘗惟文之尚也。學校進士無文教也,鄉黨選士無文科也,朝廷爵士無文品也。士之有文,皆涵養之素,而談笑之發,蹈履之熟,而議論之及,非有意也。是故雖其所出而非其所為,雖其所有而非其所知,文之在天下郁郁矣。昔者嘗疑夫子於詩之三百篇,斷之一辭則曰思無邪。夫易也,書也,春秋禮樂皆其無邪思也,而聖人獨及。夫詩蓋思而得之,聖人謂是以為天下之文也。出於數人之手,非一人也;出於數十國之風,非一國也;出於數百載之間,非一世也;或出於小夫賤隸,非止於學士大夫也;或出於暴政虐世,非止於寬時暇日也。而其辭其義粹焉一軌,上之化深,下之化厚,固如此也。嗚呼!道盛則文俱盛,文盛則道始衰矣。射策之晁錯,不如木強之申屠;談經之公孫,不如戇愚之汲黯,自漢以來甚矣。文之日勝,而士之俗日漓;人才之日乏,而國家之日不理也。華藻之厚而忠信之薄也,詞辯之工而事業之陋也,學問之該而器識之淺也,吾不意夫文之為天下患如此也。漢之文,楊雄其尤,美新之作,庸人恥之;唐之文,韓愈其尤,諛墓之誚,在當時固不免。嗚呼!他何望哉?

義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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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陳亮曰:昔三代之王也,賢聖之君商為多,敖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雖紂之暴而民不厭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豈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亂而卒廢之,雖違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餘民,眷念先王之舊澤,執義以自守,雖諄複喻之嚚乎?其不肯順從也。而周家卒不敢以刑罰驅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舊政以漸服其心,歷三世而後帖然從周。推此之時,稚者已壯,壯者已老,老者已死,耆舊強壯之民卒不肯從,而從之者皆生長於周之民也。不謂義乎?然猶見稱頑民,則周人之言也,於商義矣。夫伯夷、叔齊、孔子以為義而許之,而商民之事亦詳見於書,夷齊是則商民不非矣。夫夷齊非以一死為足以存商,明君臣之義,雖有聖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順從為足為拒周,顧先王之德澤,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己也。夫義者立人之大節,而愛生憚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誠知所處矣。由商而降,惟東漢之治,惇節議,尚廉退,有商之遺風。故其亡也,義士亦略如之,然亦可以為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倫,皆非有所激而興,故特行其志而從之者不眾也。然使夫人氣沮而膽褫,則其功效豈少哉!嗟夫!商遠矣,其民之姓氏不得詳也。故序存之而傳夷齊以為義士,首於東漢之士加詳焉。其他特起者附之,庶乎有聞風而興者,豈徒備觀覽而已哉?

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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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吳師道曰:有國者必有法,任法者必任人,二者治道之大端也。法有常制,雖甚庸之國,不能皆非人無常情;雖至治之朝,不能皆善世之常論。治體者遂以為人之難任,法之易守也。始有任法不任人之說。其言曰:成周盛時,周召毛原更迭,執政極治者,數百年晚節禍敗迄不可救,此任人之弊也。後世一定於法,雖庸君中才,相與坐而守之可以無事,此任法之效也。是不然周召之徒能用周之法周所以盛,其衰則反是,任人非要乎?秦人蔑棄賢智,純任法律,迨其亡也,未嘗改一刑而搖一禁,任法可恃乎?法者具也,人者所以操是具也。操得其人則完而不廢,法之用有窮而人之用無窮。吁!後世之法,非古矣。若曰:法者則固百世相因而無改,今之有司負今之法爾。夫上而公卿大臣,下而方伯連帥,不得持生殺之柄,而擅利社稷之事。下而為州縣之屬者,皆得與守令之政,吏具成案,牽引比附,拱手聽命,一笞弗得增損,其權輕,其勢卑,是雖有大姦慝亦無所容。而上之人亦將曰:彼不能出意以有為,則取辦於吾法而自足。不知任之既輕,彼亦應我以輕。苟簡其職,鹵莽其政,上有大惠則扞格而為害,國有大禁則銷沮而為小,啟民玩愒而示天下以不信。積習陵夷,益病吾法。法之不行,自上壞之。盍亦反其本矣?將欲任法,必先任人。安能逆料人之難繼哉?然則所謂任人者必何如,而後可曰:所謂任者非必予之,以太甚之權也。專之以責其功,尊之以厲其節。予奪操縱使得稍盡其才,而微文細責不得以繳繞之亦可矣。吁!今之任人,固所未論也。今之取人,則愚切惑焉。儒焉而不盡出於儒,吏焉而不盡出於吏。旁進雜出,不試而用者居多。今將得人以任法,其勢不得不擇人而授任。古選舉之道眾矣,豈無適其中而宜於今者乎?必使進取一新,有以振厲天下之才,然後徐議責任之道,亦庶乎其可也?

法猶權衡也,持權衡以較輕重者人也。夫自古無不敝之法,而荀子亦有有治人無治法之說,此可見徒法不能以自行也。京房不知乎?此而專欲任法則失之太煩,以人之賢否而取定於不可,稽之冊稽可乎?崔明少知乎?此而專欲任人則失之太簡,豈惟太簡?以政之廢舉,而悉寄於不可從之。人心可乎哉?

法者,事之的也,人也者。執此法而酌之事者也,非法之不可任徒任乎?法之不可也,非人之不可任徒任乎?人之不可也,徒任乎?法則賢愚同滯,隻以為苟祿者之聖書徒任乎?人則委任或乖,適足為行私者之桃李,積偏流廢踵而循之。此光庭之所以弊也,光武之所以失也,杜預之所以憂也,寇準之所以羞也,朱浮之所以指陳也,君實之所以論奏也。

漢丞相衛綰奏郡國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張之言亂國政,請皆罷之。武帝可之。綰之相業他無聞焉,而此一節加於蕭曹一等矣。史稱文武之美曰:罷黜百家。綰之功可少也哉!

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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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臣之佐人主,當頤養忠厚,保合大和,使善類無恐,邦家永賴。昔唐宣宗遺詔立夔王,中尉王宗貫乃立鄲王,是為懿宗。嘗出宦者,請立鄲王監國奏令。宣徽使楊公慶持示宰相杜悰曰:當時宰相無名,皆以反法處之。悰謂公慶及兩樞密曰:主上新踐祚,當以仁愛為先,豈得遂讚成殺宰相之事?若習與性成,則中尉、樞密豈得不自憂乎?公慶色沮而去,懿宗怒亦什。宋慶曆中,劫寇張海過高郵,晁仲約令百姓斂金帛牛酒勞之,海悅徑去,不為暴。富弼欲誅仲約,范仲淹不可。弼怒曰:方今患法不舉,乃多方阻之,何以整眾?仲淹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事奈何輕壞之?他日主上手滑吾輩,亦未敢自保也。弼竟不以為然,其後自河北還朝,不許入國門,未測上意,終夜彷徨不能寐思仲淹語,繞床嘆曰:范六丈聖人也。建炎初,諫官袁植乞誅黃潛善等九人,高宗不可,曰:朕方責己,豈可歸罪股肱?宰相呂頤浩曰:本朝輔弼大臣縱有大罪,止從貶竄,故盛德足以祈天永命。植發此言,虧陛下好生之德,乃宥潛善等不誅。諸葛孔明有曰:我心如秤,不能為人作低昂。嗚呼!安得負姜維之斗膽?推諸葛之秤心者,與論天下事哉!

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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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陳傳良曰:古之天下,無冗官亦無窮人,無幸法亦無怨吏。夫官不濫則人無滯,歡法不屈則吏有滿心,勢亦然也。而官若是其甚簡也。敷奏賓與,又若彼其眾也;法若是其嚴也。黜陟用廢,又若彼其果也。以甚簡之官待人才之眾,以甚嚴之法行賞罰之果,而人無滯歡,吏無不滿之心,何也?上之人無愧,則下之人無憾也。用者必公,則未獲者不敢議也。顯者必賢,則繼者不敢覬也。內之者非所昵,則所外者不敢浮也。遠之者非所怨,則所邇者不敢偷也。是舉天下之官,皆可以用人抱關擊柝,府史胥吏士不恥為也。嘗觀周公立政之書,論文武得人之盛,而至於夷微盧之丞三毫阪之尹,皆有常之士,而其選無異於三宅,彼皆遠方也,皆卑職也。遠方非要地,卑職非膴仕,而天下之美材居之,宜亦有所不安焉。而莫之間者何也?有君如文武,非棄才之主;有臣如周公,非蔽賢之相,則遠之非疏之也,卑之非薄之也。且夫周公大聖也,天下所共知也。而諸侯無伯出為東伯,六卿無宰俯為塚宰,畢公大賢也,亦天下所共知也。而周公不歿則未得以為伯,未得以為監商,聖如周公而下闕人也,則降而為之,不以為辱賢。如畢公而上有人焉,則淹而留之不以為恨。天下之不聖於周公,不賢於畢公者,又何擇也?愚故謂今日難於久任,非誠難於久任也;難於外任,非誠難於外任也。以古之官視今之官,則今冗也;以古之法視今之法,則今倖也。以其甚冗猶苦其不足,以其甚倖猶苦其不平。無他,下有所要者,上有所畏也。用者未必公,人固不恬於退也。顯者未必賢人,固不屑於小也。內之者或所扼人,斯競於求也;遠之者或所怨人,斯難於去也。夫如是,則盡今之官,應今之人,廢今之法,娛今之吏,天下日愈嗷嗷矣。嗚呼!天下非怨吏之可畏也。今日遷某守,明日易某令,其擾則妨民,其費則傷民,其無意於留。而苟簡於治,則蔽民;其自以為亟遷,而求足其欲,則又困民。故夫吏之便,民之病也。有便民之法,而又有不便吏之憂,愚所不敢知也。故凡執事之三策,愚不暇憂,而所深憂者,上有所畏,則下有所要也。

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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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伯衡曰:君子不以卑賤而恥教人,亦不以尊貴而恥教於人,故君子能成,已而成人也。人由教而成德,猶器以範模而成器也。吾之德誠足以成乎人也?則吾之位雖卑且賤,固教人者也。吾之德誠待乎人而後成也?則吾之位雖尊且貴,固教於人者也。是故教人者存心於成人也?夫庸計其位之尊貴於吾乎?教於人者存心於成已也?夫庸計其位之卑賤於吾乎?唐堯也,虞舜也,夏禹也,商湯也,周文王也,武王也,齊桓也,魏文也,可謂尊貴而教於君疇、務成昭、西王國、成子伯時、子思、虢叔、管仲、卜商曾無難色。君疇也,務成昭也,西王國也,成子伯時也,子思也,虢叔也、管仲也、卜商也,可謂卑賤矣。而教唐堯、虞舜、夏禹、商湯、周文武、齊桓、魏文曾無赧容,豈非存心於成,已成人也哉!之八君者不恥教於人,故不賢者以賢,而賢者以聖;之八士者不恥教人,故能聖其賢,而賢其不賢。是故教人者,其重以守道,必若古之為教者,然後能成人。教於人者,其心下禮恭必若古之受教者,然後能成已。今也在下位而為教,則慊然不安,而人且以為倨;在上位而受教,則閹然不屑,而人且以為辱。不中者終於不中,不材者終於不材,不賢者不至於賢,賢者不至於聖。不知卑賤者,恥教人之過也。不知尊貴者,恥教於人之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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