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軒隨錄/11
卷十 ◄ | 蕉軒隨錄 卷十一 |
► 卷十二 |
北君太傅
[编辑]釋氏稱孔子為儒童菩薩,自稱比丘,而女子之入空門者稱比丘尼,狂誕極矣〈(蓮池大師《竹窗隨筆》中辯比丘非比孔,亦不確)〉。《真誥》載炎帝為北太帝君,夏啟為東明公,周文王為西明公,武王為鬼宮北斗君,尤屬無稽。至謂曹操為北君太傅,北君者,武王也,亂臣賊子乃作聖王之師!陶貞白學仙好奇,不應收此謬妄之語。
再論改國號
[编辑]梁曜北《瞥記》載遼改國號為古今所無,前卷已論之矣。李恢垣同年復舉齊次風侍郎所撰《歷代帝王年表》,謂東晉成帝咸康四年,代王翳槐卒,弟什翼犍立,仍稱代,孝武帝太元元年代亡,地入秦。十一年,代拓拔 徙都盛樂,改號魏,為登國元年。女真自遼天祚帝乾統時兵始滿千,至天慶四年,女真阿骨打立,始強,仍稱女真,天慶五年,女真改號曰金,為太祖收國元年。金熙宗皇統七年〈(宋高宗紹興十七年)〉,蒙古始稱帝,金章宗泰和六年,蒙古鐵木真滅乃蠻部,為太祖元年,仍稱蒙古,滅金後,元世祖至元八年改國號曰元。以為改國號者,不僅殷商。浚師按:晉孝武帝太元十一年正月,拓拔 即代王位,二月幸定襄之盛樂,五月改稱魏王,是為登國元年〈(魏又兼稱代,魏崔浩所云「我國家兼稱代魏」是也)〉。以代易魏,可為改國號之證。然時尚稱王,並非即帝位。女真至阿骨打稱皇帝,國號大金,改元收國,此實稱帝定國號之始。元熬羅極烈,紹興十七年自號大蒙古國,稱祖元皇帝,改元天興,宋甯宗開禧二年〈(金泰和六年)〉,蒙古鐵木真稱帝于鄂諾河,宋度宗咸淳七年為蒙古至元八年,十一月建國號曰元,詔書云:「謂既成于大業,宜早定於鴻名。」蓋至此始建號,其前之稱蒙古,猶金之前稱女真耳。明太祖先稱吳王,後建國曰明。我大清世祖章皇帝定鼎燕京,登極詔中有:「仍建有天下之號曰大清。」皆此例也。然則盤庚之改殷,遼之先稱契丹,後改遼,又稱契丹,復改遼,實為獨有千古矣。
頭
[编辑]音簪。《禮·喪大記》:「君裹棺用朱綠,用雜金鑽。」注:「 ,茲甘切,釘也。用金釘以著朱綠著棺也。《太平御覽》引摯虞《決略錄要注》曰:「小會殿,就席皆 頭而坐。」區劃钅 頭,伏地也。欲起亦先钅 頭。按:《湘山野錄》:「契嵩師以著《輔教編》攜詣闕下,大學者若今首揆王相、歐陽諸巨公,皆低簪以禮焉。」低簪即钅 頭之稱。
活羅
[编辑]《金史·世紀》景祖時有叛去者,遣人諭誘之,叛者曰:「汝主,活羅也。活羅,吾能獲之。」按:活羅,漢浯慈烏也。《佩文韻府》收入羅字韻下,今譯活羅為和鑾。
以望復關
[编辑]《詩》「乘彼垝垣,以望復關。」毛傳:「復關,君子所近也。」朱子集注從之。王伯厚《詩地理考》云:「《寰宇記》:澶州臨河縣復關城在南黃河北阜,復關堤在南三百步,自黎陽下入清豐縣界。」按:頓丘、復關皆衛地名,故前章言涉淇至頓丘,此章言乘垣望復關也。
崔浩論諸葛武侯
[编辑]毛修之入魏後,官位居崔浩之次。浩以其中國舊門,雖學不博洽,而猶涉獵書傳,每推重之,與共論說。言次遂及陳壽《三國志》有良史之風,其所著述,文義典正,皆揚于王廷之言,微而顯,婉而成章,班史以來無及壽者。修之曰:「昔在蜀中,聞長老言,壽曾為諸葛亮門下書佐,被撻百下,故其論武侯云『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浩乃與論曰:「承祚之評亮,乃有故義過美之譽,案其跡也,不為負之,非挾恨之矣。何以雲然?夫亮之相劉備,當九州鼎沸之會,英雄奮發之時,君臣相得,魚水為喻,而不能與曹氏爭天下,委棄荊州,退入巴、蜀,誘奪劉璋,偽連孫氏,守窮踦 區之地,僭號邊夷之間。此策之下者,可與趙他為偶,而以為管、蕭之亞匹,不亦過乎?謂壽貶亮非為失實。且亮既據蜀,恃山 之固,不達時宜,弗量勢力。嚴威切法,控勒蜀人;矜才負能,高自矯舉。欲以邊夷之眾,抗衡上國。出兵隴右,再攻祁山,一攻陳倉,疏遲失會,摧衄而反。後入秦川,不復攻城,更求野戰。魏人知其意,閉壘堅守,以不戰屈之。知窮勢盡,憤結攻中,發病而死。由是言之,豈合古之善將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者乎?」修之謂浩言為然。浚師按:武侯功業,震古鑠今。浩何人斯?乃敢肆意污蔑!國書事發,宜其身陷刑戮,姻戚悉被誅夷也。趙氏維寰《讀史快編》節錄修之數語,末添「浩不以為然」,誤甚。
古歡堂湖堤絕句
[编辑]趙秋穀〈(執信)〉《談龍錄》曰:「德州田侍郎綸霞〈(雯)〉行視河工,至高家堰,得詩三十絕句。南士和者數人,餘適過之,亦以見屬。餘固辭,客怪之。餘曰:『是詩即我之作,亦君作也。』客曰:『何也?』曰:『徒言河上風景,徵引故實,誇多鬥靡而已。孰為守土?孰為奉使?孰為過客?孰為居人?且三十首重復多矣,不如分之諸子。』客憮然而退」。據此,知秋谷不特薄漁洋,並薄山薑矣。茲錄山姜絕句於後,以待後之論定,不復為兩家騎驛焉。
附錄田山薑《湖堤絕句》三十首
[编辑]二月淮南春事無,馬蹄不惜蹋寒蕪。可憐杏白餳香日,風雨瀟瀟叫鷓鴣。
漢水春風唱《柘枝》,「大堤」一曲寫烏絲。今番應笑無佳句,合付孫郎仗下兒。
盧家風物那堪論,漠漠湖光斷客魂。沙鳥一行弄煙雨,不知何處莫愁村。垂柳貪眠傍水涯,小紅橋外路三叉。湖村村畔多遊女,日暮溪頭弄菜花。
昨趁夕陽芳草歸,鞭絲帽影雨霏微。可堪三月春風老,到處桃花燕子飛。
棱棱堤作雙眉綠,瑟瑟波如一鏡明。片片辛夷惜花盡,朝朝布穀喜春晴。
落日蕪城一抹霞,竹西水調亂昏鴉。樊川不作揚州夢,孤負唐昌玉蕊花。
重到淮南少拍張,牽船岸上亦無妨。分明半笏維摩室,只少天花作道場。張旗打鼓放江船,負弩人來憶往年。莫怪一番花寂寞,春深老柳不吹綿。
客愁還借詩排遣,往事都從夢破除。何遜清吟狂熊作,樽前沈范兩尚書。
一間草屋荇篖扉,鸕鷀相狎來依依。移家已上桃花岸,更有鸕鷀無數飛。
大堤犖確小堤平,狡獪春風故故生。謝絮沈錢填馬路,蜂須勘蝶礙人行。
朝朝暮暮浪花中,閑立沙頭水勃公。不分鴛鴦菱葉上,奢雲豔雨浴衣紅。煙中艇子柳邊樓,消得愁人幾許愁。唯有一條袁浦上,酒家簾影落春流。
衣疊苔錢將入夏,釵分燕尾已過春。鶯梳一段煙絲縷,織作蕉衫付酒人。
四月八日拂生日,野色湖光妙諦參。幾囀栗留代清磬,一枝麥穗當優曇。
湖邊芍藥二三種,白糝紅酣山寺開。料得無人相謔贈,僧雛折獻水神來。
柳接隋家帝子栽,長條盡作馬撾材。黃鸝應是精靈使,勾引雙柑鬥酒來。枇杷顆顆黃將盡,桑椹離離鳥啄殘。可笑多情白翎雀,滿身煙雨戀江幹。
憔顇江潭落照斜,子山多病未還家。愁聽小謝輕埃雨,半濕新桐抱鳳花。
食法嚴龜太瑣細,天教饞口養粗才。長須解辦花前酌,買得蘆芽蛤蜊來〈(《唐書》有《嚴龜食法》二卷)〉。
羅含宅廢情無賴,王粲樓荒魂黯銷。未卜梁鴻何處住,綠槐深巷是皋橋。一局丁東入夜闌,三條蠟淚玉蟲殘。此行不比羊玄保,願作宣城太守官。
老夫多癢倩誰爬,鴻爪留痕病轉加。閑讀《漢書》過戊夜,神仙不到蔡經家。
絕少當壚買酒錢,孤村小肆麥風前。故人為解相如渴,汲盡春申澗底泉。
病馬龍鍾似瘠竹,短鬣那復森開張。杜陵野老作浪語,苦試明年春草長。
便欲結茅湖上住,屋旁鴨嘴小漁船。慣摻思話纖腰鼓,不費君平卜卦錢。詩思刁騷爨下琴,短吟彈出又長吟。十三徽碎鐘期少,不向人間更鑄金。
渺渺鴻陂白練鋪,芋魁豆飯野風呼。它的兩鵠歌聲歇,似得浮山一格無〈(鴻陂見《漢書》。荊山為上格,浮山為下格,見《南史》)〉。
沿溪鴉髻數兒童,倒接 來指老翁。休唱白 矜醉態,須教拍手笑山公。
記程總兵事
[编辑]高要彭春洲明經不肯為其鄉人張國梁作傳,持論甚正。浚師竊有議焉。重臣大將,從事戎行,一旦失利,辱身降志,其罪實無可逭。若鄉曲愚氓,被賊裹脅,而能力持大義,殺逆投誠,其卒也復以死報國,秉筆者方當為之滌蕩瑕穢,表錄勳績,使仍執從賊之說,苛責而屏棄之,幾何不阻人以自新之路哉?吾皖程學啟者,其終始與國梁等投誠,後迭著戰功,蒙恩擢至江西南贛鎮總兵,遇缺題奏提督,給雲騎尉世職、勃勇巴圖魯名號。同治三年督兵攻嘉興府城,槍子貫入頭腦,醫治無效,遂死。江蘇巡撫李公〈(鴻章)〉奏聞,得旨照提督陣亡例優恤,予諡忠烈。一介鄉氓,得此可以不朽矣。學啟,桐城人,英逆四眼狗之擾皖省也,學啟為所擄,屢思逃去,賊拘禁之,不得脫。四眼狗知其勇,極為籠絡,加以重用。學啟見其荼毒百姓,頗不喜。咸豐十年四月,曾公〈(國荃)〉軍逼安慶,學啟乘隙納款,曾公壯之,遂留營帶隊,旋克復安慶省城,敘功得保官職。同治元年三月,李公有上海之命,僅帶學啟所部兩營往。半年之間,連獲虹橋、北新涇、四江口之捷,軍威大振。先後收復青浦、嘉定、太倉、鎮洋、昆山、新陽、吳江、震澤各州邑。二年七月,進逼蘇州。學啟由婁門外節節進剿,曆將城東之寶帶橋、五龍橋,城北之華口、黃埭,城西之滸關、虎丘各處賊卡悉數掃平,派兵屯紮,又分隊剿退嘉興、湖州等路援賊。學啟不甚通文字,而每戰輒出奇謀制勝。十月,蘇垣恢復,降賊郜雲官九人率二十餘萬眾,謀踞城要脅,管帶洋兵之總兵戈登又受賊愚,多方代為乞請。學啟毅然不為動,請于李公,於猝不及妨時立斬郜雲官九賊首,懸竿示眾。二十餘萬賊無一敢逞者,頓時解散。人服其勇敢決斷雲。學啟死,年甫三十有五。戈登聞之,痛哭流涕,向李公索學啟打仗時隨身長旗,攜回本國,留作紀念。嗚呼!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粵賊本小丑,乃跳樑潢池,蔓延至十數省,窮凶極惡,即穴中婦孺,亦應殲戮靡遺。學啟一蚩蚩氓耳,律以竊國之義,罪何所辭,然而畫計獻城,身經百戰,嘉興之役,碎腦捐軀。我國家如天之仁,優其飾終之典,死而有知,宜如何感激耶?說者曰:李公滬上之功,半成於學啟之手。是不特不知李公,並不知學啟矣。夫學啟之勇,非李公善用之,不足顯;李公之功,非善用學啟,與學啟之感李公知,盡心為其用,亦不能底成。追殺兔獸,狗也;發縱指示,人也。漢高祖論功臣,惟蕭相國食邑獨多,有以哉!浚師官總理衙門時,洋人持學啟及戈登照像來,視之修眉方口,兩顴微露,恂恂然中人資。用是知以貌取人之所失多也。
表章學庸不始程朱
[编辑]李恢垣吏部曰:「《大學》、《中庸》二書,表章自二程子,朱子為之章句,始並《語》、《孟》為《四書》,戶知之矣。按《中庸》一書,《漢·藝文志》有《中庸說》二篇。又戴氏《中庸傳》二卷,梁武帝《中庸講疏》一卷,見《隋·書經籍志》。司馬光《大學廣義》一卷,《中庸廣義》一卷,見陳氏《書錄解題》,均在二程之前。是不過因程、朱而顯,非程、朱始能表章也。宋鄭景望《蒙齋筆談》闡發尤顯,其論韓退之、李習之二人優劣,謂退之《原道》出於《大學》而未至,習之《復性篇》出於《中庸》而不膠。其論曰:『今世言三代周公、孔子之道,詳者莫如《禮記》。《禮記》之傳駁,而真得孔子之言者惟《中庸》與《大學》。』其言固深切著明矣。按:景望為徽宗時人,距二程稍後,而斯時三黨相軋,程子之說未行。《筆談》中所引文、富、杜、王諸公逸事,絕不及二程,且其言謂『古之至理有不謀而冥契者,吾儒之言《易》,佛之言禪是也』,又言『老子正今所謂禪者,但名不同耳』,是以三教歸一為說,與程子迥殊,豈肯襲其言者?則此亦有識皆同之見,無容恃為絕學也。又按:《論語》自漢已立博士,而《孟子》一書雖有注疏,實表自王荊公,而蘇轍《孟子解》、張九成《孟子傳》、余允文《尊孟辨》,皆在朱子之前〈(石糸京《中庸輯略》亦在朱子前,序所云『取石氏書,刪其繁亂,名曰輯略者』也)〉。今人第知《四書》為朱子之功,不知《集注》而外,諸家尚不可勝數耳。」
禦屏風
[编辑]宋真宗時田錫請約略四部,別為《御覽》三百六十卷,萬幾之暇,日覽一卷,經歲可畢。又采經史切要之言,為《禦屏風》十卷,置扆坐之側。真宗善其言,詔史館以群書借之。較太宗選楊徽之詩十聯在禦屏風,相去遠矣。
日本輿地
[编辑]予得日本賴襄〈(安藝人,字子成)〉所著《新策》六卷,首載六略,曰《輿地》,曰《封建》,曰《官制》,曰《兵制》,曰《財用》,曰《法律》。其敘彼邦輿地頗為明備,歷朝史冊及我《皇清四裔通考》、顧亭林《天下郡國利病書》、魏默深《海國圖志》皆未得其詳細。今為 縷記之俾讀者有所考焉。
賴襄曰:皇和之邦,處於大海之心,東西六百餘里,南北二百餘里,其形如磬折〈(魏氏圖志注云:「嘗見日本所刻《和漢紀年》,其國本曰和,華人訛稱曰倭也。」)〉其地脈起於中而左右降,中最隆,東北亞之,西南最纖。故東北以連山斜限,連山外棄之毛夷。景行天皇使皇子日本武尊逾連山東征而辟之,成務天皇隔山河而分國縣,隨阡陌以定邑裡。東西為日縱,南北為日橫,凡為國百有四十四。爾後相繼,竟有四裔。至文武天皇因山海形勢,分為六十六國〈(顧書:「國王一姓,曆世不易。初號天禦中主,居築紫宮。其子號大材雲尊,自後皆以尊為號。傳世三十二,至彥瀲尊第四子號神武天皇,徙太和州強元宮。傳至守平天皇,凡四十一世,復徙都山城國。兩漢時始通中國。魏、晉以後得五經、佛教於中土,於是沙門之教盛行。唐貞觀間遣使往諭。宋初遣國僧奝然浮海貢獻,太宗賜紫衣,厚存撫之。其傳國已六十四世。」浚師按:梁玉繩《元號補遺》云:「同里王覲宸自日本歸,得其國人新刻《大成年代廣紀》,凡百二十代,起周惠王十七年,至我朝嘉慶五年。上紀本國年代,黑字,下記中國年代,朱字,了若指掌。」今考《新策》所紀年號次序,與《廣紀》正合。四十一世系持統,唐垂拱三年立,至萬歲登封元年,在位十年。六十四世系圓融,宋開寶三年立,至雍熙元年,在位十五年。顧氏謂太宗賜以紫衣,當是六十六代一條、六十七代三條時事。魏氏圖志謂顧書所雲六十四世,溯之當在商、周,其國王一切名號,當系通華文後增飾為之。蓋未見《廣紀》而憑其臆說耳)〉。畿內凡五州,曰山跡,曰山背,曰河內,曰和泉,曰攝津〈(顧書謂是山城、太和、河內、攝津、和泉)〉,地拖於尾西北海中。其南濱七國,曰播磨,曰備前,曰備中,曰備後,曰安藝,曰周防,曰長門,合稱山陽道。北濱九國,曰丹後,曰丹波,曰但馬,曰因幡,曰美作,曰伯耆,日出雲,曰石見,曰隱岐,合稱山陰道〈(山陰一曰景背,山陽一曰景面。景,日景也)〉。山跡之南一國,曰紀伊。紀伊西北海中一國,曰淡路。其西南四國,曰阿波,曰贊岐,曰土佐,曰伊豫,合稱南海道。南海之西、山陽之西南海中九國,曰豐前,曰豐後,曰築前,曰築後,曰肥前,曰肥後,曰日向,曰大隅,曰薩摩,合稱西海道〈(肥前西北有二島,曰壹岐,曰對馬。對馬、薩摩管朝鮮、琉球二蕃。二蕃與毛人,景行以來皆服日本,經源氏、足利氏而浸倨,豐臣氏而降服,故皆貢方物,萃於征夷府。朝鮮之地倍毛人,琉球三分毛人之一,最纖軟易制,故其執禮尤恭。顧書謂日本三島,一伊岐,一對馬,一多襼。誤壹岐為伊岐,而添出多襼一島。魏氏圖志謂日本三島英人圖薩摩于對馬西為大誤,並雲薩摩即薩峒島,居日本之南,皆誤于各紀載耳食之談。如薩摩在日本南,則不得稱之為西海道矣)〉。日向為神武天皇興起之地,神武都山跡,仁德都攝津〈(神武、仁德二君當在唐貞觀以前)〉。天智都近江〈(天智為三十九代君,立于唐龍朔二年,至咸亨二年,在位十年)〉。元明都山跡之平城〈(元明為四十三代君,立于唐景龍二年,至開元二年,在位七年)〉,五帝因之〈(五帝當是四十四代元正、四十五代聖武、四十六代孝謙、四十七代廢帝、四十八代 示德、四十九代光仁,其六代而曰五代者,或廢帝不列入歟)〉。至桓武天皇〈(五十代,唐建中三年立,至永貞元年,在位二十四年)〉乃定都山背。自山背之背緣北海而東北上七國,曰若狹,曰越前,曰加賀,曰能登,曰越中,曰佐渡,曰越後,合稱北陸道。自山跡緣南海而東上十五國,曰伊賀,曰伊勢,曰志摩,曰尾張,曰參河,曰遠江,曰駿河,曰甲斐,曰伊豆,曰相模,曰武藏,曰上總,曰下總,曰安房,日常陸,合稱東海道。南海、北海之間八國,曰近江,曰美濃,曰飛彈,曰信濃,曰上毛,曰下毛,曰陸奧,日出羽,合稱東山道,東山謂其多山也。而信濃與東海之甲斐,所謂連山斜限者。東山道一曰中山道。南北遭運由於河〈(遭運當是漕運)〉,東西之運由於海。桓武之世改山背曰山城,都曰平安。東左京,西右京,各領三十坊,南北九條皇城在中。四面十四門,置六關,曰相阪〈(在近江)〉,曰鈴鹿〈(在伊勢)〉,曰不破〈(在美濃)〉,曰清見〈(在駿河)〉曰須磨〈(在攝津)〉,曰赤間〈(在長門)〉。清見以上控其東,須磨、赤間扼其西也。以六關制七道。道以統國,國六十有六〈(南懷仁《坤輿圖說》所記同)〉。國以統郡,郡六百有四〈(《潛確類書》作五百七十二郡。顧書作五百八十五郡,朱竹 《靜志居詩話》作六百一十三郡、八十二浦,皆與《新策》不符)〉。郡以統鄉,鄉一萬三千。國有五等,曰大、上、中、下、小,郡亦如此。七道之驛三百九十三〈(東山八十餘,南海二十餘,西海九十餘,山陽、東海合五十,山陰、北陸各三十餘)〉。建太宰府於西海,以備西蕃〈(朱竹 《靜志居詩話》謂:「日本國俗無冠,國王但著烏帽」。皆不確。按:賴襄《官制略》云:「天智、文武之際,官制大定。蓋比推古、舒明始通隋、唐簡質者,漸 于文。以冠服采色定其位級,推古帝創十二階冠,孝德帝制七色十三階冠,天武帝改爵位號,定朝服采色。至稱德帝變官名,光仁帝即位,盡復其舊。其大定至今,自一位至三位,各分正從,為六階;自四位至八位,各分正從,而正從又各分上下,為二十階;從八位下之下有大少、初位,各分上下,為四階;凡三十階,以敘諸臣。別有一品至四品四階,以敘親王。別有勳十二等,第一等准正三位,第十二等准從六位下,凡位、階皆以少者為貴)〉。四邊之塞,四十里一堠。凡海內形勢、風氣、民俗,畿內以西之民勤農而少熟,東北民惰農而多熟,皆無魚鹽蛤蠃之利。畿內及阿波、贊岐、播磨以東,伊勢以西,其風氣同,其地小險小沃,其民柔軟,好機利,其言語浮俐,其產纖工奇技,其港泊或多任俠,而要之非用武之地。甲斐、信濃、越後、越中,其地大險,其民沈毅精悍,業及蠶叢,其言語深重,其產金、鐵、文絹、佳鷹。關八州尾張以東諸國,其地大沃,其人爽達,果斷喜武,其言語斬截,其產竹箭、利刀、善馬。常陸、陸奧、出羽,其地大險大沃,其人似關八州而樸摯,其言語前卑後高,其產巨牛、善馬。其樸摯愈北愈甚,毛人乃其極者。毛人之國固〈(疑是涸)〉。澤鹹鹵,不生五穀、桑麻、六畜,其民茸毛,婦人黥面文身,男子挾弧插毒矢於頭,射熊羆獵虎,扌蜀鮭魚以為食,無文書,刻木結繩以為約束,獨知敬日景,曰是天皇所宗也。毛人北與魯西亞夾海相望,自魯西亞西南緣海與北陸、山陰、西海千里相望。山陽、山陰、西海及伊豫、土佐其風氣相同,地小險小沃,其民鄙瑣,言語卑賤,產薦席、致布,特肥前、土佐以西頗有大險大沃者,其民頗類信濃、陸奧。陸奧、西海其人長大,山陰、山陽其人短小。朝鮮、琉球與毛人間北海而相去者四百餘里雲。
是書前有大和菊山驄序,謂伊藤氏之唱古義,物氏之唱古文辭,皆立不朽之業,又謂此錄可補常藩之史志、表未具之闕。惜均未獲睹也。
勝克齋
[编辑]胡文忠致曾侍郎書有云:「勝帥以招降為得計,蓋亦今之熊文燦耳。」勝帥者,克齋〈(勝保)〉也。以庚子舉人、外班翰林,存至內閣學士。文宗登極初年,上疏論南北形勢頗切,上嘉之,迭加拔擢,任以軍務。豐縣之役,戰績甚偉。迨至督兵數省,漸跋扈。在皖北時招撫逆撚張漋。漋妻有姿首,出入轅門,毫無顧忌,用是醜聲達內外。四眼狗就禽後,餘孽不多,勝不肯遏擊,安坐潁州,遂致入關肆掠,而陳得才山南之禍烈焉。苗沛霖騷擾江、淮、逞其一梟破獍之心,罪無可逭,勝則一意縱容保護。其間劣紳某某及臬司張某、總兵博某等幸災樂禍,甘為苗逆牙爪,風承痔舐,靡惡不為。厥後兇焰日張,雖受苗脅制,聽苗指揮者不僅勝一人,而生靈荼毒,推原禍始,皆勝之養癰貽患也。勝由皖而豫,由豫而秦,凡用兵處,所貪污欺飾,不可悉數。同治初元,奉旨革職拿問。勝供詞狡辯,案未定。給事中趙君〈(樹吉)〉復嚴劾之,御史某君因趙君疏加以申救,為同台劉君〈(其年)〉所糾,並陳其悖謬有八。中云「該御史自知強詞奪理,清議不容,所以挾制朝廷者,尤在『將帥寒心,釁人藉口』二語。臣謹按:《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則必誅。今該御史為此誣罔誕妄之言,意存禁嚇,律以無將之義,何所逃罪?蓋該御史之兄,前在咸豐年間因案革職,得入勝保軍營。效命私門,甘心鷹犬,原折流布,舉國譁然。若猶 顏與之同列,臣甚羞之」等語。疏入,上為動容,旋賜勝自盡。勝之繯首也,大學士周文勤奉派傳旨。文勤赴獄中,勝直前牽其衣,曰:「中堂,許某效臨刑呼冤乎?」文勤窘甚,退至門外,曰:「我不管!我不管!」論者謂周延儒自盡時,語剌剌不能休,監視者急,在外大聲呼周曰:「老師,天明矣!天明矣!」勝此舉可謂確肖。京師相傳,無不發噱雲。勝尊人戊辰鄉舉,先世父同歲生也,人極篤厚。勝官京朝時,亦頗爽直不阿,晚節不終,惜哉!石埭楊樸庵〈(摛藻)〉負理學名,勝執經問業者有年。樸庵屢以書規之,卒不省,其及於罪也固宜。初外省督撫、統兵大臣交章劾勝,而首先舉發者實光祿寺卿潘君〈(祖蔭)〉。潘乃文恭相國〈(世恩)〉之孫,晏敦復峭直敢言,無忝厥祖矣。
祭神
[编辑]《大清通·禮》:「元日恭祭堂子,饗殿內奉,朝祭神位於東,夕祭神位於西。輿前設案各一,每案陳香碟,朝夕守堂子人上香。除夕內務府官詣圜殿焚舊楮錢,總管大臣率諸王長史詣圜殿縣新楮錢。總管大臣于殿內高案下杉柱縣楮錢二十有七,諸王長史、護衛等依次各縣楮錢二十有七。有司陳香鐙,司俎官上香。其祭堂子前一日,所司立杆于圜殿南正中石座,祭日縣黃幡,系采繩,綴五色繒百縷,楮帛二十有七,備香鐙。司俎官由大內恭請神位,安奉於祭神殿內,南向,陳饈餌盤九,酒餞三。圜殿陳饈餌盤三,酒餞一,楮帛如數。」謹按:堂子之祭,為我朝敬事天神令典。乾隆十九年四月,諭禮部等衙門:王公等建立神杆,按照爵秩等差設立齊整。尋議神杆立座每翼為六排,每排為六分,皇子神杆列於前,其次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各按排建立,從之。以故滿洲士庶家均有祭神之禮,親友之來助祭者,鹹入席分胙,謂之吃肉。浚師官京師時,曾屢與斯會。茲錄麟丈見亭河帥《鴻雪因緣圖記》中祭神一則,以資考證焉。記曰:「道光二十有五年,歲次乙巳,麟慶年五十五歲,蒙恩家居調理腿疾。秋八月,夙恙就痊,發願祭神於宅內五福堂。其名五福者,則以官總督時疊邀御書『福』字之賜,匯摹其五,永迓嘉祥也。爰蠲吉日,選犧牲,前期命長媳造醴酒、打灑糕,屆期在杆前供糕、酒,命長子崇實告祭。屋內西炕懸鑲紅雲緞黃幪,粘紙錢三掛,前設紅棹,供糕十三盤,酒十三盞,香三碟。免冠叩首,易酒三次,焚紙錢一,移南一香碟及第三糕盤於版上,請牲〈(稱曰黑爺)〉入,提耳灌酒,省之,〈(避殺字)〉取阿穆孫〈(膋也)〉供棹北。俟肉熟,奉俎以獻,首向上,振鸞刀插之。免冠叩首,撤幪受胙。夕祭設幪架於北炕,系小黃幪,儀如朝祭。惟糕、酒數各十一,請牲不取血膋。獻熟時息香撤火,布幔遮窗,主婦叩首,謂之背鐙,呼燭後撤 分胙。次早在杆前祭天,先置大銅海,設高棹,陳五碟,實以米、鹽、香、水,一空,留貯阿穆孫。洗斗升舊骨於屋上。免冠叩首,撒米三次,請牲省之,盛血以盆,釁杆尖,脫衣〈(避剝字)〉解節,俟肉熟,跪切細絲,盛以碗,配粺米飯同供。免冠叩首,取碟中物貯鬥內,剔項骨共貫於杆立之,轉俎分胙。午後撂骨燎牲衣,禮畢。餘家舊有薩瑪,〈(譯言祝辭)〉今則樂設不作。其器有神箭、樺鈴、拍板、手鼓、腰鈴、三弦、琵琶、大鼓,凡八具。」謹按:滿洲所祀神有畫像者,坤寧官系佛菩薩,關帝、穆哩罕,又相傳祝詞所稱丹琿琿即七星,鄂謨錫瑪瑪即保嬰,尚錫即田祖,紐歡台吉武篤本貝子,皆有功德者,餘無考。蓋自金天興以後文獻無征,世遠年湮,國語惟憑口授,不能盡詳始末。考《禮記·文王世子》「釋奠于先師」,鄭玄注不能舉先師為誰。以《周禮》瞽宗為例,知古人于相傳祀典皆不妄實其人,故我純廟修祭神祭天典禮,亦闕所不知,正合祭法所謂「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至祝文「鄂羅羅」諸字,有聲無義,亦如漢樂府《臨高臺》之收中吾有所思之「妃呼 」爾。
田巴對齊王
[编辑]《新序》:「齊有田巴先生者,行修于內,智明於外。齊王聞其賢,聘而將問政焉。田巴先生改制新衣, 飾冠帶,顧謂其妾曰『何若?』其妾曰『佼』。將出門,問其從者曰:『何若?』從者曰:『佼。』過於淄水,自窺醜惡甚矣。遂見齊王,齊王問政焉。對曰:『政在正身,正身之本在於群臣。今者大王召臣,臣改制 飾,將造公門,問於妾,妾愛臣,諛臣曰佼。將出門,問從者,從者畏臣,曰佼。臣臨淄水而觀影,然後自知醜惡也。今齊之臣妾,諛王者非特二人也。王能臨淄水見己之惡,過而自改,斯齊國治矣。』」此與《國策》鄒忌諫齊威王同一意致,而寥寥數語,了無枝蔓。可見古人胎息之善。
虞美人
[编辑]「項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此一段寫英雄末路,有聲有色,千載而下讀之,猶為感慨。龍門之筆,所以高出尋常萬萬也。司馬溫公作《資治通鑒》,獨刪去之,豈以美人、駿馬不足紀乎?浚師按,虞美人有答項王楚歌云:「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辭旨悲惋,實開漢以後五言之先聲。「美人名虞」,注:「一曰姓虞。」《後漢書?靈帝紀》熹平四年拜沖帝母虞美人為憲園貴人,是古今有兩虞美人也。
色斯舉矣翔而後集
[编辑]何義門《讀書記》曰:「『色斯舉矣』二句,集解中本不與下『雌雉』相屬,朱子亦據胡氏謂:『雉之飛也決起,其止也下投,無翔集之狀。』故雖與下通為一節,注中仍謂二句上下必有闕文。其謂色舉翔集即雉,移山梁一句冠於首,則辭意尤明,始于陳定宇。」浚師按:《程子外書》云:「『山梁雌雉,時哉時哉!色斯舉矣,翔而後集。』子路聞之,竦然共立,後乃三嗅而作。文如此順,恐後人編簡脫錯。」又云:「『山梁雌雉,時哉時哉!』此聖人歌雉在山梁得其時,而民不得其時也。子路不察,乃共之,三嗅而作,使子路知我意不在是也。」朱子之說實出於程子,未必以胡氏為據。馬融注色舉,但曰見顏色不善則去。周生烈〈(仍有周氏,未詳其名)〉注翔集,但曰回翔審觀。故正義曰:「此言孔子審去就也。謂孔子所處,見顏色不善,則於斯舉動而去之,將所依就,則必回翔審觀而後下止。翔而後集,以飛鳥喻也。」宋儒于漢學最多攻駁,獨此節不肯輕發議論。如蔡節《論語集說》則曰:「色,謂人之容色也。舉,謂飛而去之也。」張南軒《癸巳論語解》則曰:「此非止為事君而言。色斯舉矣,炳先見於幾微也。翔而後集,從容審度而後處之也。若是則悔吝何由而至?」真西山則曰:「色斯舉矣,去之速也。衛靈公問陳而孔子行,魯受女樂而孔子去。翔而後集者,就之遲也。伊尹俟湯三聘而後幡然以起,太公、伯夷聞文王善養老而後出。後世如漢穆生以楚王戊不設醴而去,諸葛武侯必待先主三顧而後從之,皆有得乎此。」朱子知上下必有闕文,又謂不可強為之說,而于馬注「見顏色不善則去」添出「言鳥之見人顏色不善則飛去」,似乎拘泥「翔集」二字,不知《禮記》「行不翔」,《論衡·定賢篇》「大賢之涉世,翔而後集」,翔字皆屬人說。近時高頭講章有云:「一說注明指鳥下,單指雉。」于朱注「人之見幾而作,審擇所處,亦當如此」句全不體會矣〈(《韓詩外傳》引「色斯」三句證接輿辭楚王之招,西山先生之所本也)〉。
放炮
[编辑]年羹堯官總督時,自以曾佩大將軍印,威福獨擅,不准同城巡撫放炮。按:王 州《觚不觚錄》:「先朝之制,惟總兵官列營始舉炮奏鼓吹,而吾蘇韓襄毅公〈(雍)〉以右都御史總督兩廣,開府梧州最盛,自是三邊、宣大之總督,以至內地帶提督者皆然,若巡撫則不爾。先君代楊襄毅總督駐密雲,晚堂則不舉炮奏鼓吹,雲楊公固如是。得非密雲邇京輦,當稍從裁省耶?然自後巡撫無不舉炮奏鼓吹矣。倭變以來,巡江御史亦行之。五六年前,吾州兵道亦行之。」云云。我朝官制,半沿明習。今各省同城將軍、督、撫、學政,及部差、監稅、織造等官,皆出入舉炮奏鼓吹,巡道之駐紮外府者亦然。廣州滿洲、漢軍兩副都統,出門向只奏鼓吹,不舉炮,長樂初將軍蒞任,屬其一體舉行,嗣後必沿以為例雲。
儲貳金鑒
[编辑]高宗純皇帝命諸皇子同軍機大臣及上書房總師傅等,將歷代冊立太子事蹟,有關鑒戒者,采輯成書,名為《古今儲貳金鑒》,是書外間罕有見者。謹案:乾隆四十八年九月三十日,內閣奉上諭:「朕閱館臣所進《職官表志》,詹事府一門,其按語內稱『詹事為東宮官屬。我國家萬年垂統,家法相承,不事建儲冊立,詹事府各員留以備詞臣遷轉之階』等語,是書館臣因朕前降渝旨,于建儲一事之斷不可行,明切訓示,故于按語內特為揭出。其實書生拘迂之見,豈能深計及此。且使是書留傳後世,安知不又訾議館臣為無奈迎合諭旨,非其本懷耶?用是不得不再為明白宣諭。夫堯授舜,舜授禹,唐虞固公天下,即禹之傳啟亦非于在位時有建立太子之事。三代以後人心不古,秦、漢預立太子,其後爭奪廢立,禍亂相尋,不可枚舉。遠而唐高祖立建成為太子,至於兄弟相殘,建成被害。近而明神宗朝群臣奏請預立國本,紛紜擾亂,大率皆為後來希榮固寵之地。甚至宵小乘間伺釁,釀為亂階。如挺擊等案,神宗召見太子,泣為慰藉,父子之間,至於如此,閱之真可寒心。可知建儲冊立,非國家之福,召亂起釁,多由於此。即以我朝而論,皇祖時理密親王亦嘗立為皇太子,且特選公正大臣如湯斌者為之輔導。乃既立之後,情性乖張,即湯斌亦不能有所匡救。群小復從而蠱惑,遂致屢生事端,上煩皇祖聖慮,終至廢黜。且即理密親王幸而無過,竟承大統,亦不過享國二年。其長子弘 縱欲敗度,不克幹蠱,年亦不永。使相繼嗣立,不數年間,連遭變故,豈我大清宗社臣民之福乎?是以皇祖有鑒於茲,自理密親王既廢,不復建儲。迨我皇祖龍馭上賓,傳位皇考,紹登大寶,十三年勵精圖治,中外肅清。我皇考敬法前徽,雖不預立儲位,而于宗┙大計,實早為籌定。雍正元年,即親書朕名,緘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扁內,又另書密封一匣,常以隨身。至雍正十三年八月,皇考升遐,朕同爾時大臣等敬謹啟視傳位於朕之御筆,復取出內收緘盒密記,核對吻合,人心翕然。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也。朕登極之初,恪遵家法,以皇次子孝賢皇后所生嫡子為人端重醇良,依皇考之例,曾書其名藏于乾清宮『正大光明』扁額後。乃稟命不永,未幾薨逝。遂命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等將其名撤出,追諡為端慧皇太子,是未嘗不立嫡也,但不以明告眾耳。嗣後皇七子亦孝賢皇后所出,秉質純粹,不久亦即悼殤。其時朕視皇五子于諸子中覺貴重,且漢文、滿洲、蒙古語、馬步射及演算法等事,並皆嫻習,頗屬意於彼,而未明言,乃復因病旋逝。設依書生之見,規仿古制,繼建元良,則朕三十餘年之內,國儲凡三易,尚復成何事體?是以前於癸巳年復書所立皇子之名,藏於匣內,常以自隨。是年南郊大祀,令諸皇子在壇襄事,曾以所定皇子,默禱於上帝。若所定之子克承堂構,則祈昊蒼眷佑,俾得年命延長。倘非天意所屬,則速奪其算,朕亦可另為選擇,毋誤我國家宗社生民重寄。本年恭詣盛京,只謁祖陵,亦如告天之言,默祝于太祖、太宗之前,仰祈靈爽式憑,永垂昭鑒。朕非不愛子也,誠以宗社為重,若朕之子孫皆以朕此心為心,實大清國億萬斯年之福也。今日召對諸皇子及軍機大臣等,面降此旨,即朕前所默告上帝、祖宗之言,豈容有絲毫虛飾耶?朕於天下一切庶務,無不宵旰勤求,悉心籌畫,甯於繼體付託之重,轉不早為定計乎?秋間朕於避暑山莊河岸禦槍打 ,失足落水濕衣,其時不特御前王公大臣等聞知,俱即趨至問安,即漢軍機大臣亦接踵前赴該處。朕仍率伊等談笑而行,並未有因內廷禁地,太監等敢於阻止者。設朕起居偶有違和,大臣等俱可直詣寢所,此皆由朕平日君臣一體,無日不接見,諸臣面承諭旨,何至有若前代『夜半禁中出片紙』之語,為杞人之憂乎?總之,建儲一事,即如井田、封建之必不可行,朕雖未有明詔立儲,而于天、祖之前既先為齋心默告,實與立儲無異,但不似往代覆轍之務虛名而受實禍耳。故現在詹事官屬雖沿舊制,而其實一無職掌,只以備員為翰林升轉之資耳。因明切宣諭,我子孫其敬承勿替,庶幾億萬年無疆之休,其在斯乎!總之,此事朕亦不敢必以為是,其有欲遵古禮,為建立之事者,朕亦不禁。俟至於父子兄弟之間猜疑漸生,釀成大禍,當思朕言耳。並諭館臣將此旨錄冠是編之首,俾天下萬世咸知朕意。欽此!」恭讀一過,仰見聖主近承祖宗家法,遠鑒歷代弊端,議論崇閎,巍巍乎度越千古矣。
奔者不禁
[编辑]《周官·媒氏》:「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錢竹汀少詹述德州梁鴻翥解曰:「會字讀如『惟王不會』之會。謂會計其未嫁者,令其及時嫁娶。古者女于有罪為人妾,而《內則》云:『奔則為妾』,以其六禮不備卑之也。仲春奔者不禁,謂不禁其為人妾耳。聖人豈導民以淫奔哉?」林薌溪《三禮通釋》云:「萬氏謂奔者不禁,是作《周官》者見週末時俗有男女相誘,如《溱洧》詩所雲,而官不禁者,遂以為《周禮》固然,而遂筆之。案:孫卿曰:『霜降逆女,冰泮殺止。』謂九月即有昏娶,至冰泮農業起,則昏禮殺也。毛公《詩》傳多用其說。據此,則仲春正昏娶殺禮之時,故有故而遲至於此,禮雖不備,官可不禁。葉氏亦謂奔非《桑中》所謂奔。萬氏以為即《詩》所刺之奔,誤。」臨海洪頤煊《讀書叢錄》云:「《禮記?內則》:『聘則為妻,奔則為妾。』鄭注:『奔或為 。』《說文》」『 ,行且賣也。』重文作 。奔者不禁,亦謂賣者不禁,疏義失之。」以上三說,皆似是而非。梁主不禁為人妾之議,不知有罪為人妾,與六禮不備之為妾,皆無所用其禁。林之有故而遲,禮雖不備,官可不禁,較梁說差勝,然有故而遲解下「無故而不用令」句則可,乃明明指為「仲春之月,令會男女」,而必強謂仲春正昏娶殺禮之時,插入「有故而遲」四字,頗不圓到。〈(何異孫《十一經問對》:「會男女于仲春者,順時令陰陽交也。周正建子,即今十二月,故《詩》曰『士如歸妻,迨冰未泮』,獨奔者不禁。注疏鄭解不通,聘為妻,奔為妾,淫奔之事,安有不禁乎?嘗謂全《禮》非周公之全書,必末世添入者。」)〉洪錄以《說文》 字拉到賣字,亦屬牽強無味,近於改字陋習。浚師按:宋樂清王東岩〈(名與之,一號次點)〉《周禮訂義》引鄭鍔云:「或謂是時令會男女之當嫁娶者,使得以及時,則奔者宜禁,反不禁之。鄭康成以謂『重天時權許之』是否,余以為康成一語之謬,傷敗風教,至今牢不可破。周人立法之本義,言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與今律文言若之若問。若之為言,及也。謂不禁男女之奔及無故不用令者,俱有罰耳,奈何以『重天時權許之』耶?」此論未經人道,蓋賈公彥已有「權許之實,實非正禮」之語也。潁州連叔度《周官精義》于「仲春之月」至「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三十七字,謹遵御案,斷為莽歆增竄,群儒強為之說,皆不足辯。所見實正大。其注「娶判妻」謂已出之婦入,「子」謂他人之子,書之慮其有悔,亦原本鄭鍔《訂義》〈(俞氏樾《群經平議》謂「娶判妻」判字系衍文,謬)〉。浚師又按:「司男女之無夫家者。」注:「無夫家是鰥寡之人。」寡可以稱無夫家,鰥亦可以稱無夫家乎?是真不得其解矣〈(王開祖曰:「奔者不禁,示天下無禮。復仇而義,示天下無君。蓋疑《周禮》削于六國,焚于秦,出諸季世,所存者寡。聖人不作,無從而取正也。」)〉
置閏
[编辑]嘉慶十八年癸酉,時憲書系閏八月。是年冬至在十月內,為向來所未有。因推算十九年三月亦無中氣,可以置閏,經管理欽天監定親王〈(綿恩)〉等奏聞,奉旨:「詳細再行通查。」旋據奏稱:「康熙十九年、五十七年俱閏八月,是年冬至仍在十一月,與郊祀節氣均相符合。今嘉慶十八年閏八月,冬至在十月內,則南郊大祀不在仲冬之月,而次年上丁、上戊又皆在正月,不在仲春之月,且驚蟄、春分皆在正月,亦覺較早。若改為十九年閏二月,則與一切祭祀節氣均屬相符。復將以後推算至二百年,其每年節氣及置閏之月,俱與時憲書無訛。」上從之。時憲科五官正王嵩齡、何元泰、陳恕、何元海蒙恩各加一級雲。
音韻
[编辑]甯都曾青藜〈(燦)〉選輯國初諸家詩,名《過日集》,其凡例有云:「詩以道性情,音韻相近,聲律自諧。《三百篇》至漢、魏、六朝、初無一定之韻。自沈約《韻譜》一出,唐人稍加增損,取以設科,名曰《禮部韻略》,遂使千餘年間學詩者奉為刑書。餘考:沈韻東、鐘、真、文、支、微、魚、模、寒、刪,蕭、豪,庚、青,覃、鹽、應分也。今不分東、鐘,魚、模,而以東、冬,魚、虞,分為二韻;支、微,真、文,寒、刪,蕭、豪,庚、青,覃、鹽,數韻雖分,而微韻之惟、危、眉、悲,刪韻之殘、闌、餐、珊,文韻之春、純、屯、輪,青韻之清、情、精、鶯,混入支、寒、真、庚諸韻;真、文又分為真、文、元,庚、青分為庚、青、蒸,蕭、肴分為蕭、肴、豪,覃、鹽分為覃、鹽、鹹;江、陽本一音也,分而為二;麻、遮本二音也,合而為一。種種舛謬,不可殫述。明初宋文憲等正訛訂謬,定為《正韻》,雖東、鐘,支、齊,庚、青,真、文,諸韻間有混淆,然尚不失《中原音韻》之正。至韻譜之舛,則在唐李涪已極言之矣。況唐時多有不拘沈韻者,又或謂古風不拘,律則未有不嚴者。不知少陵五律《雨晴》『從西萬里風,久雨不妨農』,《摩詰》五排《禊飲應制》『宜春小苑東,灞氵產亦朝宗』,《扈從溫湯》『旌旗渭水東,詞賦屬文宗』,襄陽《元日》『今朝歲起東,無祿尚憂農』,豈非東、冬二韻乎?襄陽五律《省覲》『勞歌涉海涯,親望老萊歸』,豈非支、微二韻乎?少陵七律《崔氏東山草堂》『落日更見漁樵人,飯煮青泥坊底芹』,豈非真、文二韻乎?善夫夏洪基曰:『學唐者宜學其品格之高古,氣韻之渾厚,學李、杜者又宜學其才情識力,學其清新俊逸,卓煉沈雄,不徒拘拘於韻譜也。若必韻譜之拘,則三唐悉用沈韻,而詩如李、杜者有幾?今人知依唐韻而詩如唐者復有幾?其所重概可知已。況音有古今、異讀,蓋運會使然,不可強合。縱使孔子復生,恐不能以《三百》之韻比今人,而同之以故。沈韻之不合古者多矣,今韻之不合沈者又多矣。豈沈不用古則是,而今不用沈則非哉?』宋濂溪曰:『《國風》、《雅》《頌》四《詩》,以位言之,則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賤隸,莫不有作。以人言之,其所居有東西南北之殊。故所發有剽疾重遲之異,四方之音,萬有不同。孔子刪《詩》,皆堪被之管弦者,取其音之協也。楚、漢以來,《離騷》之辭,《郊祀》、《安世》之歌,以及于魏、晉諸作,曷嘗拘於一律?亦不過協比其音而已。明末雲間陳大樽選近詩,凡用《正韻》者,詩雖佳弗錄。甚矣夫,其舍父而廟別祖也!今餘所選,率多唐韻,習尚既久,不能厘正。而用《正韻》者,亦並存之。若一律兼用兩韻,則不敢收入也。」按:此論極精確,講韻學者宜三復之。
角門
[编辑]轅門見於《周官》,其名最古。《唐?張仲方傳》:「兩省官入朝宣政,衙門未開,百官錯立於朝堂。」此尚是朝門,非若今之官署也。國初任葵尊〈(宏嘉)〉為御史,疏定朝服,三品以上乃得衣貂及舍利猻。漁洋先生戲為詩曰:「京堂銓翰兩衙門,齊脫貂裘舍利猻。昨夜五更寒透骨,舉朝誰不怨葵尊?」是可為後來衙門典故。《明史》沐昆襲黔國公,初喜文學,自矜厲,其後浸驕,陵三司,使從角門入。蓋外官衙署正門左右各有門一,謂之東角門、西角門,屬官參謁,均由角門入也。
程孟陽詩
[编辑]朱竹垞先生謂程孟陽詩近體多於古體,七律多於五律,格調卑卑,才庸氣弱。就其集中稍成章者錄得八首,入《明詩綜》中。其實孟陽詩無可厚非也。《漁洋詩話》云:「明末七言律詩有兩派,一為陳大樽,一為程松圓。大樽遠宗李東川、王右丞,近學大復。松圓學劉文房、韓君平,又時時染指陸務觀。此其大略也。松圓警句如:『爪步江空微有樹,秣陵天遠不宜秋。』『梅殘燭燼西窗雨,雪凍香濃小閣雲』。『古寺正如昏壁畫,層湖都作水田衣。』『夢裡楚江昏似墨,畫中湖雨白於絲。』『遠雁如塵飛水面,亂帆隨月下吳頭。』『回峰凍雨皆成雪,出霧危巒半是雲。』『多年華髮絲相似,三月春愁水不如。』『 飲斷虹明積翠,湖飛片雨亂斜陽。』『雨聲變後寒風急,虹影消來白日過。』城上雪聲遊子屐,縣南風色酒人家。』『嶽寺夜眠春 間雨,浦樓寒醉雪山風。』皆不愧古作者。」沈歸愚先生《別裁集》云:「孟陽詩亦娟秀少塵。自錢牧齋訾瞀李、何、王、李諸人,推孟陽為一代宗主,幾與高季迪、李賓之前後相埒矣。而陽羨邵子湘有心矯枉,摘其累句,謂其穢褻俚俗,幾於身無完膚。予錄其氣清格整,去《風雅》未遠者四章,見孟陽自有真詩,勿因牧齋之過許,而毛舉其疵以掩之。」浚師按:竹 于嘉定四君子詩,皆若有不滿之意。《明詩綜》為一代傳書,未敢輕為議論。然所收曾傳燦諸人,實皆食聖朝之粟,不得比於前代之遺民也。茲特記王、沈兩公之說,並擇錄孟陽古體詩四首於後,明眼人自能辨之,且以明區區非阿好鄉人焉。
附錄程孟陽〈(嘉燧)〉詩
[编辑]△孫履正履和北上予同舟送之入郡艤舟白蓮橋信宿臨別題贈長句
涼風一杯酒,明月萬里心。雙帆飛度吳苑樹,澄江遠掛秋河陰。君過三山向京闕,揚子津樓秋漲沒。廣陵豪士邀醉君,期我不來意超忽。君不見梁園歸弄黃河舠,驚沙刮地哀鴻高。又不見吳都走馬來觀試,霜葉覆階雅滿寺。壯心簛蕩功名疏,劍歌蕭條風雨至。逐君兄弟歲月深,寸心匪石千黃金。脫衣貰酒君酌斟,君胡不飲心沈吟。沈吟欲言向餘久,舊時好事還能否?黃羅峰頭搔首問青天,逸句驚人落杯酒。此中二月梨花明,綠莎錦湍飛羽觥。千林皚皚雪照夜,踏冰響さ空岩聲。玉屏門西初罷射,揮鞭半醉歸侵夜。將軍開閤遮馬迎,琉璃燭晃金盤炙。別來耕商甘隱淪,此日感歎傷精魂。令弟胸懷萬人略,結束弓矢幹金門。仲今落魄向侯邸,食魚有無那可論。送君江邊天迢迢,月明青天生夜潮。我醉仍眠為君侶,起看日暮陽山雨。朝來移艇游村南,碧梧蒼翠藏精藍。龍鱗古木不見日,菱花演漾開風潭。卷帷散發蔭深樾,此時賦詩思清發。忽然二子就我來,手指月出浮雲開。溪橋石路皎霜雪,顧影踏月心徘徊。徘徊不眠欲至曙,預愁明日還歸去。白蓮橋西題贈君,千載知餘送君處。
△宿牛首
城南遍蘭若,茲山何穹窿?鞍馬上幾盤,迫察勢猶雄。崖昃日半傾,光射東南峰。闌干倚峻壁,毫末紛玲瓏。路回見塔寺,到門羅杉松。積翠扶層堦,暝色帶遠江。高殿夜突兀,古木枝巃嵷。尚駭仰睇賒,未覺俯曆崇。細路繞殿角,欲上聞鳴鐘。捫蘿踏深影,林幽徑難通。悄然心神淒,卻顧來驚風。下歸白雲梯,微月光朣朧。明當上絕頂,冥搜恣所窮。興劇耿無寐,清宵殊未終。
△贈張翁茂仁二丈
達士志匡時,經緯隨弛張,小儒競枝葉,雕繪攻詞章。張翁磊落人,所思濟時康。上下數千年,扺掌如傾囊。治亂本代興,史乘記多方。搜羅到根源,補苴見周防。賈生著《過秦》,荀卿法後王。阿汾述元經,斟酌惟行藏。惜哉時命違,白首徒棲遑。材大不謀身,僅飽核與糠。伊余為童兒,見翁吾師旁〈(年十四,與唐叔達同受經徐師門下)〉。開口據上坐,大聲論興亡。斯豈古人歟?自分不得當。何圖卅年閑,折節夷輩行。扣門來相求,令我神揚揚。謂餘可與言,勖之以自強。雲堪托子孫,懷此何能忘。蕭蕭伯通廡,峨峨德公床。過從禮雪晨,鬥酒激中腸。相彼歲寒松,摧頹回冰霜。孰知岩壑姿,可以棟明堂。
△題畫雪景送炤師歸黃山喝石居〈(去年除夕師以餘疾出山,茲感舊作歌)〉
蓮花峰腰三丈雪,飛鳥無聲人跡絕。山僧冒寒晨出山,觸踏層冰跗拆裂。遠來問疾剛一笑,寒缸結花如吐屑。紙窗竹屋歲聿除,駒隙光陰催電掣。故人游山恨不俱,愁我無緣上{山截}で〈(海虞公曾語炤師云云)〉。八十衰翁老亡力,賈勇扳躋強得得。前推後挽賴炤師,擐肘牽裾抱腰衤棘。穿崛渡壑捫確犖,十步回頭五步息。忽然坐我天門間,自怪憑空生羽翼。此時日下千崖赤,相去半鳴望碣石。崖松龍拿亙相引,林石人形如欲沫。庵前矮垣齊及肩,道上清泉才沒蹠。仰頭天都五千仞,俯瞰蓮溝十萬尺。瞳瞳簷松樹羽蓋,冪冪楓林排畫壁。廿年茅齋落夢境,方丈香廚共禪席。床下地爐火長活,龕裡燈明磬方寂。八月山寒苦風雨,有客夜投同軟語。山芋煨來手自剝,秋芽焙出還親煮。老人擁衾日僵臥,小師《蓮經》晨夕課。開門忽報下方晴,唶唶空中靈鵲過。
三餘
[编辑]冬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晴之餘。此董季直所雲三餘也。梁武帝時童謠有云「王氣在三余」,武帝于余幹、余姚、余杭為壓勝之法。不知長興有餘幹山、余罌水、餘魚浦,陳武帝實生其處,卒應謠辭也。
自有留人處
[编辑]「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二語熟在人口。偶閱六朝詩,乃知為陳後主所作。後主寵張貴妃,每禦沈後處,暫入即還,謂後曰:「何不見留?」遂贈以詩云:「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後答之云:「誰言不相憶,見罷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遣若為留?」
王敬作所
[编辑]「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孔安國傳曰:「敬為所不可不敬之德,則下敬奉其命。」本作一句讀,《東坡書傳》曰:「作所者,所作政事也。既敬其事,又敬其德,則至矣。」薛季宣《書古文訓》曰:「推之以往,實賴王者敬為之所。」胡士行《尚書詳解》曰:「以敬作所,止其所止。」皆作實字讀。朱子本孔傳。蔡沈集注以所字為句,不可不敬德為句。真氏以蔡說為長。獨林之奇《尚書解》是孔傳,謂其不可以不敬德,王當敬作之。黃東發亦謂古注作一句讀,不費力。後來攻蔡氏者益多。魏子才云:「關西方言,致力於一事曰所。邇言而義遠。」李獻吉云:「西土人謂著力幹此事,則呼為所,今作處所解之,便悖。」袁良貴〈(仁)〉《蔡傳考誤》云:「『君子所其無逸』,注訓所為處,本呂東萊之說,當時朱晦翁亦譏其太巧。按:《說文》引《詩》『伐木所所』,訓所為用力。楊用修云:『所猶勉也。西士人謂用力於有事為所。《召誥》「王敬作所」,與此義同。』似覺明順。」浚師按:「所其無逸」,所字在上。「王敬作所」,所字斷不可連下讀。是所字在下作實字解為當。宋、元以來,但知引「所其無逸」證「王敬作所」,不知《大誥》「天 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甯王圖事」,此所字焉能作虛字讀耶?林之奇駁王氏、蘇氏于所字強生義理,其辭為費,而注「成功所」則云「此正我戡定禍亂以成功之所也」,是亦未之思已。
蟒襄壯公
[编辑]廖柴舟文集有《蟒將軍傳》,云:「公名蟒吉圖滿洲人〈(滿俗不尚姓,故蟒亦稱名)〉。年十九,襲父職,隨征雲、貴,奪鐵索橋,復征楚之毛鹿山,功俱稱最。康熙十三年,逆藩吳三桂、耿精忠相繼叛,公奉命隨鎮南將軍尼某援粵東。後某卒,將軍舒恕署公副都統,護總督金光祖守肇慶。未幾,尚之信復以粵叛。我軍退保贛州,偽帥馬雄率眾圍肇急,公念與其坐困窮城,孰若背城借一,尚可死地圖存。遂突圍出,賊分道追躡,復行偽檄,沿路要截。日軍無鄉導,公以指南車諭眾東北走,間關險阻,轉鬥二千餘里,凡九十日,經大小七十餘戰,始達信豐。被困已久,城將陷,賊眾號數萬,我軍出肇慶時計七千有奇,至此僅六百餘人。饑疲之餘,多不堪命,僉曰:『憊矣,況眾寡不敵,不如疾走贛州,會大軍以圖再舉。』公曰:『城中數萬生靈,不救將盡斃。我軍雖疲極,然屢戰屢克,餘勇猶堪再鼓。況遇敵而避,非丈夫也。』諸將士鹹感泣,奮起一戰,圍解。旋會大軍於贛,復擊走賊之寇南康者。捷聞,上驚歎曰:『蟒吉圖以數百之疲師,當數萬之強寇,突圍陷陣,所向靡前。雖三國趙雲當陽長阪之戰,何以加此!』持節拜公鎮南將軍。將軍舒恕以下皆聽節制。隨題恕安南將軍,留鎮贛州,而與各都統收復南安,降偽帥嚴自明、王虎等。逾梅關,傳檄南、韶、廣、肇,尚之信旋復歸正,全粵遂定。時公以韶與楚鄰,為粵咽喉,命都統穆成格駐守,為犄角計。自提大軍赴省會,商進取機宜。十六年六月,偽帥馬寶、張星耀等復陷韶州,公聞馳還,登城審視,正北當沖,急築土圍以防。賊用大炮攻城,城牆崩陷,賴土圍得存。賊復乘夜由北而西,渡河東踞蓮花山,絕我餉道。先是,公檄將軍額楚來援,至是驟至,方下營,賊乘虛來攻。公以五十騎出城遮道赴敵,並檄綠旗援軍夾擊,遂大破之。賊因遁去。僉謂使全粵復得安枕者,公解韶圍之力也。尋進征粵西,圍平樂。將下,同事有齟齬者,移營渡河而南,意欲截賊上流,值霖雨二十餘日,江水暴漲,賊乘舟直沖其營,我軍以河阻,救援不得,遂失利,暫旋軍蒼梧。公引罪上疏自劾,溫旨三慰諭焉。是歲冬,賊復來犯,公率師敗之,乘勝復潯、橫、永淳諸要地。時南寧郭義潛約內附,為偽帥吳世琮所覺,圍之急。公方臥病,聞之躍起,曰:『豈可以我一人誤國事!』力疾趨戰,大敗賊于八尺江。世琮為賊之驍勇善戰者,全軍覆沒,而桂林、柳、慶等郡知失援難守,遂相率請降。上聞奏,喜曰:『真將軍也!』詔加公諸路總統將軍。初,馬承蔭之降也,公覺其詐,密令將軍額楚駐永淳防變。後承蔭果叛,公往征,敗賊于陶鄧,得象、馬、軍器無算。進擊三江口,與提督軍會,直扌氏柳城,而承蔭就擒,粵西復平。方擬進伐滇、黔,而公於是歲戊午七月,以疾卒於軍,年四十有七。公忠孝根於天性,早孤,事母最孝,每食必侍立,親進所奉。軍行之日,母諭誡酒,遂終身不飲。問候書必跪拜而後遣使傳。母命至,亦如之。偽將張星耀家口在韶,所積甚多,公毫無所取。有一妾殊色,召其父還之。公禦軍嚴肅,然亦不多殺戮,其下畏之如神明。性謙讓,不伐能,與士卒同甘苦。尤善於籌畫,以故戰無不克,所在立祠祀。公卒之先,有巨蟒見於柳之山麓,公一矢中其項而斃。次日公項發腫,大如鬥,尋卒。人以公名蟒,故蟒為之先兆雲。曲江廖燕曰:滇逆變起,粵、閩繼之,而西南遂成戰區。公能奮不顧身,卒以偏裨而膺大任,克復兩粵,厥功大矣。且公忠誠罔貳?而內行凜然,似將才不足以盡之,殆古君子之流亞歟?嗚呼!何其賢也!予韶人,公守韶之功居多,不可忘,因摭其巔末而為之傳如此。」浚師按:蟒吉圖當作蟒依圖,廖傳中所載,與國史館大臣傳悉合,而敘其戰功較國史尤詳。惟蟒卒於康熙十九年八月,此作十七年戊午七月,誤。蟒于乾隆初元曾蒙恩賜諡襄壯雲〈(鎮南將軍尼某者,尼雅善也,穆成格當作穆成額)〉。
龜言鶴訝
[编辑]庾開府《小園賦》:「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注引符〔苻〕堅建元十二年高陸縣民穿井得龜事,及劉敬叔《異苑》晉太康二年〈(《廣博物志》作大興二年)〉南州白鶴語橋下事。浚師按:《法苑珠林》佛告比丘過去世時阿練若池水邊有二雁與一龜共結親友,後時池水涸竭,二雁作是議,言今此池水涸竭,親友必受大苦。議已,語龜言:『此池水涸竭,汝無濟理,可銜一木,我等各銜一頭,將汝著大水處,銜木之時,慎不可語。』即便銜之。經過聚落,小兒皆言:『雁銜龜去!雁銜龜去!』龜即嗔言:『何預汝事!』即便失木,墮水而死。」又孫吳時永康之龜人言,韓昌黎《雜說》:「談生之為《崔山君傳》,稱鶴言者,豈不怪哉!」注未詳其出典。崔山君當是崔文子,昔李浮丘以《相鶴經》授王子晉,王子晉授崔文子,崔文子藏嵩山石室中,淮南八公得之。
王翁
[编辑]桓譚《新論》稱王莽為王翁。
金井龍神祠碑記
[编辑]湖州山川幽險,以金井為最,在弁山之東麓。梁貞明初有黃龍見,故又名黃龍洞。宋真宗時禱旱靈應,賜金簡于龍神祠。明初道士潘桂源鑄鐵牌以實之,舊藏郡署內庫,鼎革後失去。乾隆己酉夏,不雨者兩月,郡守雷輪率屬致禱,復於郡圃愛山台下得潘鑄鐵牌。土花剝食,隱現五星靈文,割牲塗釁,懸洞中。不數刻,甘霖如注,歲以有秋。先世父蒞湖時重建神祠,並為之碑記,敬錄於此。記云:「粵自高聞天語,重巒分蒼弁之支;寒出地根,石窟閟神龍之穴。春祈秋報,暘雨無愆;捍患禦災,潛靈斯妥。膏澤因之暢遂,品匯賴以華滋。秩祀之興,由來尚矣。則有吳興福地,金井名區,列丹竇於岩間,簇雲簷於天半。虹梁百尺,界石扇而中開;鱗爪千年,破危崖而飛去。奔騰絕壑,忽走雷聲;蕭瑟平林,常含雨氣。是知仙靈窟宅,彌增洞壑之幽深;風雨均調,悉借神功之布濩。固宜翠屏華蓋,侈述靈蹤;桂廡松楹,肅將祀典。在昔宋熙甯間,孫州守祈暘而應,遂建祠於洞之右偏祀龍神焉。爾其煙扉豁達,霧道縈紆,傍碧嶂而開基,緣丹梯而結宇。谽谺一徑,疑接珠宮;盤曲千尋,還憑石闕。虛堂掩冉,遙聞笙鶴之音;靈駕 ,直挾風雲之氣。加以憑陵奧壤,噓噏重淵。揚馨而罔象潛驅,觸石而豐隆遠震。鐵牌高揭,雲陰陡起於天邊;金簡初投,濤響俄奔於地底。虹垂碧澗,即擬騰虛;雨洗空壇,無勞說法。斯則輝煌寶篆,不慚顯利之名;窈窕崇祠,深慰閭閻之望。無何滄桑屢易,躔度載更,殘碑誌興廢之年,靈馭失回翔之地。飛仙絡繹,猶認三茅;古洞蒼茫,空留雙柱。一田芝草,尋遺礎而無存;萬壑松濤,訝長吟而不返。棟宇由其傾覆,肸鄉奚以昭虔。士淦綰綬山墟,探幽靈穴。蒼精毓秀,神鋔鬼削之多奇;繡野臚歡;陰伏陽愆之罔告。胥邀神貺,合奉明貺。特標像設之區,用展雩宗之禮。雖重甍迢遞,有待經營;而正殿崔嵬,先從締造。由是憑高構址,據險分楣,崇楹界縹緲之中,飛宇出青冥之表。晨曦流景,暉畫栱而高懸;怪石昂霄,簇虯簷而竦峙。千鐘石乳,淨滴苔階;四壁銀濤,寒生繡座。雕簾浸月,驪珠含的皪之光;藻井棲煙,魚媵結聯翩之影。豈直鉤連角尾,上應星躔;錯落丹黃,下方鱗屋。昔者葦蕭傳火,莘老寫其遊悰;神井流雲,坡翁酬其雅什。並因祈禱,各著篇章。爰於殿廡之旁,合奉吉蠲之祀。飄颻神馭,遊碧漢而初回;寂寞吟魂,入清都而宛在。從此薦馨仲夏,紀勝靈湫。話舊跡于朱梁,訪神蹤于秘府。庶幾雲車風馬,千秋昭顯應之奇;物阜年豐,四境享康平之福。工既竣,書年月于石,並作神弦之曲以樂神曰:貝闕兮金堂,實廡門兮芳香。靈連蜷兮徠止,揚華綏兮紛旖旎。弭雲蓋兮翠旌,靈既留兮中庭。曆秘岩兮迢遞,通林屋兮杳冥。分龍兮吉日,坎鼉鼓兮絙瑤瑟,靈殷殷兮遠翔,錫祉福兮樂且康。爛楊光兮煜爚,靈之歸兮赴幽壑。沛施澤兮年年,長雨暘兮時若。大清道光三年,歲次癸未,清和月初吉,郡守定遠方士淦撰。」
擇虱捫虱采虱
[编辑]晉王導在揚州,辟顧和為從事。月旦當朝,未入,停車門外。周顗遇之,和方擇虱,夷然不動。桓溫入關,王猛被褐而謁之,一面談當世之事,捫虱而言,旁若無人。南宋卞士蔚居貧多病,縈寢敗絮,采搔蚤虱,日不替手,乃作《枯魚賦》以見意。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