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蠹窩先生文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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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蠹窩先生文集
卷之十一
作者:崔興璧
1908年
卷十二

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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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門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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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甞語學子曰。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寓於人。散之爲萬事。斂之在方寸。爲學之要。惟在不失此心而已。

又曰。天地萬物。本吾一体。凡品節萬殊。曲折萬變。然其條理脉絡。則自不可亂。中夜思之。不覺手舞足蹈。

又曰。人物之生。皆自陰陽五行中出來。故凡性情魂魄。臟腑軆骸。皆有生克制化之竗。而所當然所以然。備於其中。此說曾多語人而莫之或省。惟郭君德夫聞而喜之。

又謂興璧曰。人之所以能打食他物。是什麽理。只是那五行相克之妙。合下自然如此。以身軆言之。毛髮肢脚。屬乎木底。運動煖熱。屬乎火底。骨格齒爪。屬乎金底。津液血膋。屬乎水底。皮殼膚肉。屬乎土底。

又曰。人却向外物上。都要理會。至如自家軀殼裏。却不曾理會了。臟腑是如何。性情是如何。只恁地黑窣窣地過去。畢竟管他甚。

又曰。每以雞鳴。誦心經贊。忽覺得精故一。一故中之說。

又曰。河洛天五中一圈。卽吾心之中。而爲在吾之太極。此天之所與。而五性乃具。惟敬可得以存。

又曰。繫辭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這三之字。當玩味。周子太極一圖。便是這道理。

又曰。太極圖當與誠幾圖參看。誠是一太極。幾是一陰陽。初間座右壁間。揭太極圖。廳事門板上。寫誠幾圖。晩來盡撤去曰。這道理都在自家腔子裏面。何必標榜。挨人耳目。

甞論爲學次序曰。古人爲學。直自小學中。涵養成就。所以大學。只從格致上做起。今人從前無此工夫。但以格致爲先。茫茫蕩蕩。未有實地可據。惟此一敬字。乃吾人究竟法。不然。子思何以言尊德性而道問學。程子何以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朱子所訓。亦只如此。

又曰。學一藝敎一字。便是學與敎。然究其本。自有來歷。非苟焉而已。夫學是小學大學之學。敎是性道敎之敎。學而本於小學大學。然後方名爲學。敎而本於性道。然後方名爲敎。如此看得。學與敎方不失本義。

又曰。豁然之體。未可遽論。然讀大學格致章。反覆看究。忽覺有會心處。中夜起坐。怳然胷中灑落。自是日用之間。煞有心與事不相違處。

甞曰古人於師席。多以孝問。將爲日用從事之地。若論語中問孝是已。今之學者。例先計上面無形影處去。都沒了下面一事。未知其可也。

又曰。聖門所敎。只是下學事。若其上達。則惟在自家用工如何耳。當時諸子中曾子獨以魯稱。而及聞一貫之旨。無所然疑。此其平日眞積力久。一朝聞此。豁然有契。到得後來所以說出三綱八條者無他。只是道曾所用工之節次耳。其指示門路㝡爲親切。盖以此也。

又曰。古人博學。將以反說約也。故其所博者。只是日用彜倫之則。詩書六藝之文。皆至理之所寓也。卽此求之。反諸身而驗諸心。則這便是約。豈如後世詞章記問之學。泛濫百家。自以爲博。而於其身心。全無交涉者哉。然則博不可以泛博。約不可以徑約。泛博則歸於誕。徑約則陷於陋。

興璧問。古者何甞有許多文字可以博學。曰這恁地理會禮樂事物之凡有切於人之日用云爲底。非如後世之泛然博學於文字之間。以資談說記誦而已。

問。約字義何如。曰約字只是那緊束底意。凡物之散解者。必須緊束來。然後方成一團堅硬物事。人之所以緊束身心。俾得堅硬。不散解底。是什麽物事。都以一箇禮而已。問。約禮工夫。將何所下手。曰顔子之從事四勿。卽這箇工夫。須熟讀詳味。可以看得出。程子箴。亦好潛玩。

甞勉學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難矣哉。聖門諸子。猶以此爲戒。况後世末學乎。諸君羣居。只是閑說話。干自家心身甚事。

又曰。公子荊可謂善居室。大抵居室之際。有許多物事在。有許多道理在。人之居室而能得其善居者。盖亦難矣。學者於此等處。不但探索其文義而已。亦當推類而體驗之。方爲有益。

又曰。孔子言仁。孟子兼言義。仁是一本處。義是萬殊處。一分而爲萬。萬殊而合一。孔孟所言。其意自不異矣。

甞曰。吾少受業於塾師。所敎皆應擧之文。功利之說。心每疑之。及讀孟子書。至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乃惕然有悟。始知聖賢垂訓之意。只是敎人做仁義而已。未甞敎人向別處走。雖緣自少多病。卒無所就。然粗能知方。盖發端於這二句矣。

又曰。鄒聖一書。盖有發前聖之所未發者。勿正心勿忘勿助長。這箇語尤有功於學者。其從容自得之竗。與鳶飛魚躍一般意思者。誠不我欺矣。

又曰。詖淫邪遁四個病痛。人只管懸空說去。未甞襯貼自己言語上求之。故畢竟無所益。凡人日用間言語。纔爽分豪本面。便是詖了。到淫邪則已濫矣。

問。堯舜之道若是其至大。而孟子以爲孝悌而已。孝悌却如何到堯舜地位。曰天地之大。萬物之衆。莫非這孝悌中物事。極其至則堯舜地位便在此。堯舜亦何甞別是人。雖然。一言一事之或失其理。便不是孝悌。堯舜之爲堯舜。只是謹之於那個而已。

問。心之出入曰。這只是以操舍而有存亡之異耳。因誦求放心齋銘曰。孰放孰求。孰亡孰有。屈伸在臂。反覆惟手。這四句形容得盡。出亦是心。入亦是心。心何甞有兩樣心。

甞見子弟讀中庸曰。此是會極歸元之書。最爲難讀。初學所讀。莫如大學之爲切。然人之所以立大本行達道。惟於此得之。必須澄思靜慮。熟翫詳味。如書中所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庶可以曲暢旁通矣。

又論序中人心道心之說曰。虞夏之際。何甞有文字工夫。而聖人所以丁寧告戒。互相分付者。惟此一箇心而已。則其所以曰危曰微曰精曰一者。皆其親所經歷得熟。驗察得詳。故其說得如此眞實。

又曰。道心人心。只是爭些子。朱子曰。二者雜於方寸之間。下得雜字。㝡精切。譬如米中。有精顆。有粃子相似。須就這雜處。一一揀去那粃子。卽是精顆自然呈露出。精一工夫。却恁地理會去。

又曰。精一中三字。俱爲要切。而學者之㝡初下手。專在於精。非精無以致其一。非一無以得其中。舜,禹生知之聖。猶且如是。况後世學者乎。

問。天理人慾。同行異情。曰看他飮食男女。卽可驗取。當底是天理。不當底是人欲。揀得別分明。方有下手處。

晩年。尤喜讀易曰。此最難看。聖人猶云圖不盡意。書不盡言。豈可妄見穿𮢶耶。惟先明乎吾心之義理。然後方可讀此書。

甞讀家人卦。至程子正倫理篤恩義一語。每三復不已曰。正家之道。只此盡之矣。

華鎭問。河出圖洛出書。神物之至。固非偶然。而程子曰。看兎亦可以作卦。何也。曰。不特兎耳。天地萬物。孰非圖書。吾身上亦自有圖書。斑斑可見。初學先須近取吾身上。見得親切。方可有下手處。

甞謂門人曰。某初間看解不明。每遇疑難處。輒欲向人質問。丙午春。新溪李公投示一冊。題曰學海觀瀾。乃太極圖,通書,西銘等書也。仍勸看讀。遂手自傳寫。杜門究索。初不從人講受。久後漸見文理自透。自此凡有難解處。必欲自致思惟。恐人之指示也。

又曰。某讀西銘久後。於事親事天一理處。頗覺親切。事天事親。雖是一理。然能盡事天之道。然後方知此書意味。

周鎭甞讀朱子封事。謂曰姑休此。且讀節要書。是書最切於學子。大山書亦要勸汝讀此。其意不偶然。

每勸學子讀朱書曰。爲學者。不可不讀此書。朱子謂近思錄。四子之階梯。此書亦然。

又曰。退溪先生曰。節要有論語之旨。而無誘奪之害。其意甚切至。而今之讀是書者。或繳繞文義。全欠反求。或掇拾句讀。只資剽竊。又或訾以張皇。不合功令。委而不讀者有之。是豈先生撰成之本意哉。亦可以觀世變矣。

華鎭問啓蒙曰吾甞讀太極圖說。用力旣久。覺得此理分明。今看這一書。亦見自有條理。頗省得工夫。

又曰。躬行當以小學爲準。涵養當以心經爲要。

又曰。治心之要。莫切於心經一部。雖平日失學。無所用心者。苟能去看是書。煞有得力處。

又曰。有心恙者。尤好看心經。

又曰。善字之義。近來看得眞的。凡物事做得極好底。必謂之善。以此推之。則繫辭所謂繼善之善。孟子所謂性善之善。這善字。盖指天理人性。只恁地極好底物事。中庸曰。善繼善述。朱子釋孝悌曰。善事父母。善事兄長。這善字。乃指做得這個物事。極好底云爾。只緣那極好底物事。元來頓在我。所以做得那底。亦極好底。古聖賢下字。可謂親切了。

又曰。人要識誠字。當於色欲上看得。色欲方行之際。何甞有一毫他念。只歆歆然相感之情。直截瀉去。住箚不得。這便是一。一便是誠。天地之所以搆精。男女之所以交媾。都是這箇誠而已。所以後來有化化生生之妙。繼續流出來。不然則這個機緘。或幾乎息矣。是故語曰。贒賢易色。大學曰。如好好色。太極圖所謂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盖指此已。

又曰。先儒言敬者不一。惟畏字近之之說。㝡易曉。臨深履薄之時。其心果如何也。

又曰。敬字工夫。先從容貌辭氣上做將去。外面却怠惰放倒而中心能存敬者。未之有也。程子曰。制於外。所以養其中。此是見得親切處。今人多是說好箇恁得他天眞。見外面修飾者。則必曰矯餙譏刺之不已。這怎麽意思。人能外面修飾時。中心自然別。

又語子弟曰。草木之有枝葉。所以庇其根本也。可以人而不如草木乎。子孫枝葉也。父母根本也。生事葬祭。必盡其禮。然後乃無愧於草木矣。

又曰。吾之一膚一髮。皆是父母之遺。父母雖歿。精神血脉。盡在吾身。爲人子者。其忍妄動吾身乎。一言妄發。便是一言忘父母。一事妄行。是一事忘父母。

又曰。人之所以不敬吾親者。由吾之敬親未至也。

又曰。人於慈母。每恃愛失敬。夫子何以別之訓。豈不嚴且切乎。

又曰。看那手底有個五指。各自屈伸。何曾彼此依靠而不致其用乎。某自中年。覺得此理。子之於親。亦只恁地。兄弟雖多。各有其職。凡吾所當爲者。則自盡而已。不可有倚靠他底意矣。

問。菽水如何却承歡。曰。這只是能使親志諭諸道。故雖菽水。親志自然歡了。不是菽水可以懽得到恁地好。顔子屨空時。顔路在堂。他苟不能諭諸道。顔子這時。如何能承歡。人子事親。到此地位。方是養志。

又曰。父母之得美味。人子所喜也。無論吾進與弟進。均是父母得之。則子之喜。宜若無間然。每思之。其出於弟手者。不若自吾手出。此私意也。這意未祛。雖日用三牲。可謂孝乎。念慮之微。不可不痛自省察也。

又曰。人之養親者。得一美味以進。而輒求爲人知。則是豈誠乎。誠與不誠。當於此處辨別。

甞曰。祭祀之理甚微。吾之誠敬。苟有未至。則儀文度數。有不足觀。

每於祭之日。勑諸子弟曰。禮云是日不用。汝輩罔或幹私事。三百六十日。無非幹務之日。而其所有事於祖考者。一年之內。不過十數日而止耳。只此十數日。可不思所以除却私務。專致誠意乎。

每訓子姪曰。禮之節文。須敎習熟。方能做不錯。若欲臨時取考此心。已先躁擾。豈可以交神明乎。

又曰。爲人子者。經宿他所。則必欲省親。自然之情也。故有昏定晨省之禮。生死存亡。豈有異底。一日一拜廟。是甚難事。而人鮮能焉。何也。

甞戒子婦曰。世間孤兒。鮮不爲驕惰。母之過也。婦人之性。狃於小仁。專以飮食玩好。稱兒所欲。俾長其惡習。是豈養正之道乎。

甞曰。宗族之間。不可久持㤪怒。惟當以親愛敦睦爲主。

又曰。凡遭喪者。宗族不可並書於弔問錄。錄他外人。要以不忘爲將來一往一來之禮也。在宗族。彼或不問。吾不可以無問。惟當盡吾之職而已。何必相較。

又曰。凡於所甞親知者。不可過門不訪。若或有忙事。不暇入訪。必使人致辭。以道其由。雖昏暮。亦必如之。暗中過來。彼未必知之。而獨不愧於吾心乎。

又謂子姪曰。親知間往復書。雖尋常安否之問。不可委棄於蹂躙之地。彼以勤意來。我以慢意棄之可乎。

每當國恤時。必因山前行素曰。凡禮。吉便表裏皆吉。㐫便表裏皆㐫。今素著衣冠。而飮食則與平日無別。非所以稱內外之道也。

又曰。程子謂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必有所濟。何必一命之士。雖無位者。以是爲心。亦可以隨力濟得。

又曰。士生斯世。事君一路。惟有科擧在耳。吾豈甞敎人不做科業。但未敢相勸。今有悅口之味媚目之色在前。則人固有不待勸而趍者矣。

又曰。爾輩須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意見自別。

又曰。口法當用謙拙。凡曰是曰非處。必着恐字似字意思極好。

又曰。今人開口。便說着義理二字。吾初間。亦有此病。近覺得義理無窮。除非聖贒外。焉敢輕說着義理字。

甞謂金君崇默曰。子無嗣。求欲立後。夫吾輩處事。須識王覇之分。從容不迫。王道也。苟且欲速。覇術也。在微節。尙不可不審。况於人倫大節。可不思所以審處乎。父子天屬也。當有造物處分。願勿以欲速爲心。但自盡誠意。從容以俟天可也。

宇鎭甞論禮說。謂曰三百三千。無非至理。極是精微。粗有所見。而過自主張。將不免以禮許人。此等處須要猛省。

甞出見有相闘者曰。善觀人者。觀於此。亦可以知性之本善。心之本明矣。夫闘閧只是是己非彼而已。其所以欲是之在己者。非性之本善乎。其所以責彼之爲非者。非心之本明乎。但恨無反求之意。故所謂本善者。只善於恕己。所謂本明者。只明於責人。善觀人者。可以知所戒矣。

甞於晨夜。聞病雞引聲如絲。歎曰。誰復敎他使然。病裏猶不廢所職。

甞曰。薄滋味絶嗜慾。非徒養生家爲然。吾家養心之要。亦莫過於此。

凡有代勞處。未甞使子弟曰。四肢之欲安逸。都只是私意。㝡害心德。我苟欲安。彼必不安。徒知安己之爲便。而不恤人之不安。是豈行恕之道乎。

姻婭親厚者作官。絶不付書。華鎭問。何昔勤而今倦也。曰吾老矣。有書則彼不能無答。有答則居官者。不能無伴簡物。瓜梨之嫌。亦所當避。

每誦志士溝壑之語曰。人須有脊梁骨。方能擔夯得重任。成就得大事。露卧衢路。五日不食而風霜氷雪。又從而交加。則此時吾心能不變乎。點檢到此。始有進步處。

甞曰。天下義理。欲以言語形容。自非大聖賢筆力。有不可輕爲。吾觀世人。少有所見。輒欲立言。不幾於自誣而誣後世乎。

六代祖考台洞府君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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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系出雞林沙梁部蘇伐公都利。卽其始也。歷羅麗奕世嬋嫣。而世代逸兵燹不可譜。入我朝。有生員諱孟淵。始居達城府之解顔縣。子孫因家焉。府君諱誡。字士訓。以隆慶丁卯七月二十一日。生于縣之枝洞里第。自齠齕時。有英邁拔特之氣。甞就學于孔巖李公,鄧林李公。甚期愛之。及長。風裁秀發。氣量魁梧。常慷慨有大志。不肯就覊靮。萬曆辛卯。登武科。補訓鍊院奉事。壬辰夏。島夷充斥。府君自以身旣許國。豈可作妻孥私計。遂與仲氏處士公。從子憂樂齋公。團結同志以討賊。一室三父子之同時擧義。人皆韙之。聞賊屯解顔縣。日取倉粟。府君奮然曰。國家所儲。何忍委賊。率數十騎往取。路遇賊追急。乃跋馬以向之。若將返逐。厲聲張目罵賊。賊不敢逼。時一鄕諸長老。皆避亂在八公山中。方糾旅倡義。議以林下鄭公師哲爲將。鄭公老病辭遞。久無其代。衆皆有潰散之意。府君以書激之曰。夫義兵者。王者之師也。爲人臣。一死何難於爲國乎。蓋其爲將。不必取才能而爲也。忠憤攸激。寸心爲將。義氣所動。隻手爲兵。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吾鄕獨無其人乎。居數日。招諭使金文忠公差定帖來到。盖以府君爲本邑義兵假將。鄭公及樂齋徐公思遠。爲召募官。於是府君與諸公約束。點軍於梨亭。結陣於栢淵。欲與官軍。合勢討賊。地主尹晛畏㥘竄伏。擁兵自衛不肯從。府君乃發僮編伍罄財資餉。傳檄隣近。要與相應。設兵林藪。以備不虞。由是。賊不敢過琴湖以北。八月出兵。先擊土賊于龍津。斬賊魁孫福等三十餘人。又捕斬附倭者白獻守等五十餘人。因進擊平方希。大破於琴湖上。賊奔潰溺水死者甚衆。餘賊悉西遁星山。遂報捷于招諭使。仍請嚴勅官軍。俾與義兵合力討賊。又將整勑士卒。出疆追討。人無不賈勇願戰。當是時。處士公與張公夢記。設伏卧龍花園傍。以拒南來之賊。憂樂齋公與徐公思儉。轉闘慈河,永慶間。以備東上之賊。遙與府君互爲聲援。金文忠公以左伯換右伯。行到陣所。賊梗路不能前。府君以數十騎。護送于河濱縣。金文忠公以府君擧義討賊功。聞于行朝。甲午秋。與憂樂齋公留陣公山下。金公應河來見軍容。嘆曰。兵陣威儀。倍勝於列邑。丙申。朝廷以武臣李逢春等。稱跟隨陪臣。從天使楊方亨,沈惟敬往日本。府君時以訓鍊院主簿。亦與其選。旣而又命黃公愼,朴公弘長。充通信使。府君行到慶州。遂與二公行。往還凡五箇月矣。其山海道里風土物産。與夫方域地界官職聲音。無不備錄。而尤於我人被俘男女之號呼愁怨。深致傷惻焉。丁酉倭冦再發。體府請依浙江兵規。徵四道兵入衛。上親自試閱。府君亦隨參。極其鍊習。上嘉之。特賜鞍馬一具。甲辰。別加參上武兼宣傳官。乙巳。勳錄成。府君參宣武原從二等。因陞訓鍊院判官。丁未。出爲萬頃縣令。時承兵革之餘。凋瘵殊甚。府君爲政。仁恕廉明。人心悅服。一境翕然從化。在縣時。甞養鵝鴈一雙。及遞歸。記簿留置。行李蕭然。縣人思之。建石頌德。戊午。朝廷新設京江舟師。首以府君爲舟師中軍。幹其事。府君竭力䂓畫。造亭船募軍兵。又以家儲米一百斛爲其費。購得願從者五百人。船各置戍卒。分番遞守。因請復靑坡驛田以居之。名其村曰舟師。功旣訖。陞通政階。付僉知中樞府事。府君上䟽畧曰。臣頃在舟師。誓竭犬馬。而忝居末職。事多矛盾。愚衷所期。曾未盡遂。踧踖徊徨。憂懼者久矣。今日急務。專在於宣諭窮民。召聚義旅。豫養心腹。以爲他日緩急之用。而近因國家多事。民役倍前。關東兩湖之民。移徙於嶺南者。其數無慮。今若不爲變通安揷。又爲汚吏所侵迫。則嘯聚不逞之患。難保其必無。爲今之計。莫若擇一忠信之人。定爲募將。別立事目。名曰義旅。各給帖文。優復田結。期於善爲接濟。不如他處募陣已設者之被侵。則失業他鄕。久未得依歸者。必將聞風聳袂而至矣。流民日集。則可爲義旅。荒野日闢。則可爲軍餉。一面保障之賴。一時鎭定之策。將不在此擧耶。敢將方寸中䂓畫。以獻於今日。涓埃所積。倘有成效。則國家之經營盛擧。著在南方。必將以晉陽爲歸。蓋廢主末年。北警頻發。府君深憂之。遂進此䟽。而事竟不報。又移龍驤衛副護軍。見朝著日訌。時事日非。無復有仕進意。斂跡掃軌。絶不與當路者相往來矣。先是治別業於智妙溪上。爲歸老計。未及歸而府君病。卒于京第。寔天啓壬戌十一月十日也。春秋五十六。翼年春。返葬府北水泰洞子坐之原。嗚呼。府君才器夙成。忠義素挺。身丁劇亂。奮起討賊。使一方生靈。得其安全。又甞跟天使抵日域。往還於萬里波濤。而恬然如平地。非有所抱蘊而能如是乎。及至莅官治民。祛害蘇疲。靡不用極。廉淸自牧。遺愛洽人。其在舟師。捐私財補國用。制置方畧。皆可需用。然性素簡亢。不事干謁。棲遲冗散。終未得大施。惜哉。甞以早孤失學。投筆起家。爲平生恨。不以靺鞈習氣自處。律身如儒生。終日欽欽如也。每策勵諸子。必婘婘以文學行義。聞寒岡先生在泗水。以徐樂齋爲講長。設講會於仙査精舍。道內賢士坌集。府君命伯仲二子。摳衣從師之。遂築書堂於寶才先塋傍。俾諸子處其中。讀書隷業。爲書遺之曰。物欲之蔽甚矣。徒知利於己。而不知害於義。昏昏度日。至死依舊。寧不寒心。願須汝曹。深究聖贒遺訓。篤學力行。立身揚名。富貴可晩圖。學不可踰時。古語積金遺子。不如敎子一經。吾不欲使汝曹誤入利欲之塲。又甞戒之曰。吾家前世。素稱文獻。而家聲不振。遽至於此。今日之責。顧不當在我耶。念切悔悟。勉爾爲學。又命諸子婦曰。兒輩志氣偸惰。卛由汝婦人所作壞。須各嚴爲防閑。以助其成就。諸子與諸子婦。皆兢兢莫敢違焉。由是諸子。皆得成名。大爲儕流所推重。其垂裕式糓之美。可謂無愧於古人矣。府君有深智沉識。乃其天賦。方當三昌妬權。各立門戶。爭植黨援。一時文武朝紳。孰不波蕩風趍。而府君獨不染跡於其間。所居甞與任淑媛家相隣。任乃廢主寵姬也。其父李爾瞻狎客也。時伯仲二子有聲譽。爾瞻使任父要之甚勤。府君卽命之還鄕。府君婦家在陜川。近於鄭仁弘。遂挈而移之於己所。以避其焰。及北人敗。兩家俔免株連之累。人皆服其先見。其亦有得於見幾遺安之義者乎。府君雖從武擧。其爲文辭。必傅諸義理。不暇雕琢而灑灑有肺腑之出。至今讀之。令人竦然可敬。是豈學爲而然哉。有遺文若干。東槎一錄。藏于家。噫。府君勳烈在國家。遺澤在子孫。而位不能穪其功。名不能顯其身。今其歿已二百餘年。凡履歷次序。行事顚末。累經灰燼。蕩然無存。先師百弗公撰墓碣。時興璧與三從兄興泰氏。實亦與相其役。而不能旁搜曲採。以覈其實。故或有當書而闕漏者。或有書之而訛舛者。又或有鄭重而不敢書者。可勝嘆哉。竊懼夫歲月愈久而事蹟愈泯。子孫寢遠而見聞寢晦。乃敢裒稡諸家所弆。撰次如右。庶幾補碣文之缺。以發先世幽潛之萬一云爾。

五代祖考茶川府君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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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崔。諱東嵂。字鎭伯。其先慶州人。縣令諱誡之子也。縣令公當執徐島夷之亂。與仲氏諱認,從子東輔。同倡義旅於八公山下。有保障江淮之功。人稱崔氏一門三忠。又甞隨天使抵日域。往還於萬里波濤。而恬然如平地。及北人夸毗。不復求進取。築室先壠之傍。置田儲粟。名曰義庄。使諸子肄業其中。婘婘以篤學力行爲勉。汩利蔽欲爲戒。其貽謨裕後。可與夫郤縠之詩書。文淵之敎訓。有以並美。而三子皆以文學顯。公其長子也。弱冠以縣令公命。遊寒岡,樂齋兩先生門。時寒岡先生寓居泗水上。使樂齋先生設會講通讀法。或於硏經書院。或於仙査精舍。以倡一鄕後進。公自乙巳至癸丑。往來請業。未甞或闕。如孟子,小學,通鑑,敬齋箴,感興詩。皆其所傳習。而又兼以詩賦疑義之製。等第必居最。其識學之超詣。詞藻之夙就。大爲儕流所推許。慕堂,旅軒諸先生。遊八公山。歸路訪公。亟稱之曰。崔某結茅茶川上。兄弟講讀不輟。盖公甞於王山下。臨水起書舍。日與二弟遊息藏修。所謂茶川。卽其水也。因以茶川自號。辛亥五賢從祀。鄭仁弘以憾上箚詆毁晦,退兩先正。左道章甫。將叫閽辨誣。公與蔡公先見,徐公思選赴會。時公有疾而猶強起勇赴。識者以爲難。丁戊以來。朝著蹠盭。彜倫斁壞。至有西宮幽閉之變而極矣。公不樂爲當世用。雖黽勉公車。而非其所欲也。己未。俱中生進覆試。而賦券語犯忌諱。有司黜之。人皆爲公惜。時爾瞻當國用事。攀援者驟淸顯。附麗者劇湔拔。一世人皆熠熠劫劫而趍。公獨超然若凂。足跡一不及。遂陪縣令公還鄕。惟以杜門讀書。隱居養親爲樂。壬戌冬。遭縣令公憂。哀毁不勝喪而卒。公生於萬曆乙酉。至是享年三十八。嗚呼。公天品旣高。又自植立。覃精硏思。大肆力於墳籍。蓋有不待課勸而能也。若其擩染薰陶。益有所成就。則內而有縣令公敎督之嚴。外而有贒師友資警之益。發於行而敦孝友。著於事而秉信義。嫺然有古君子篤厚之風。而性又剛毅。疾惡太過。雖以此見排笮而無所悔。當北門風雪之日。父子兄弟。引手同歸。甘自沉淪於草澤間。視當世之功名勢利。渺然若浮雲。公之素所蓄積。於此可見。摛藻掇華。工鉛槧而擅塲屋者。特其餘事耳。若使公之才之器。天假之以年。其所深造於異日者。必有所大有可觀。而不幸中道而夭折。天道是耶非耶。荊山之璧。不得瑚璉於宗廟。鄧林之材。不得棟樑於明堂。則此當時朋儕之所嗟惜。而後世志士之所感慨者也。公歿未幾。仁廟改玉。羣兇伏法。朝廷命搜訪節義人。蔡公徐公皆被徵。而公則已九原矣。徐公作詩以哀之。有曰玉井蓮纔採。蟾宮桂未攀。何曾警得失。常有好容顔。愛我淸狂客。憎他巧令奸。風流能立懦。文彩可廉頑。竆達非人料。存亡有數關。又曰。聖人安廟社。民俗免夷蠻。竊柄權奸戮。推恩誥敎頒。爭傳收釣築。誰復卧雲山。盛際吾猶見。淸朝子未班。精靈留宇宙。遺恨結雲鬟。夫東臯公。公之知己友也。平日之所相資者問學。所相摩者道義。則何甞以一毫浮夸。爲之溢美。有如尋常知舊爲哉。特於襟懷之恬澹。風節之峻邁。深致意焉。末又繼之以明時盛際。獨未及見之恨。其所痛惜而傷嘆者。語皆實蹟。書皆信筆。此豈非公之言行之一部公案乎。吾甞聞故老流傳之語。公姿貌玉潔。風標雪凜。人一見知其爲非常人。今觀東臯公詩信然。

明發錄丁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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甞觀畢齋先生有彜尊錄。西厓先生有永慕錄。余亦擬此作此錄。名曰明發。盖取詩人明發不寐。有懷二人之義也。

府君生質明秀。性又端敏慈詳。五六歲時。父母有所使。必先他兒趍命。朝夕食飮。兄弟甚多。未甞紛爭啼哭。必待長者分與。父母以此。甚鍾愛之。

王考府君無嗣欲立後。見府君决意爲嗣。出天書以立後。盖伯祖考府君及漆溪族叔公。多有所勸贊云。時府君年甫七歲。卽癸卯二月日也。

自爲出后。養於所後家。家在東村之上洞。距智妙生庭間二十里。以時往來省覲焉。

所居無一士族家。皆是閭閻常漢。有時與村兒輩遊嬉。而未甞加鞭笞。有食物則必均分與之。盖仁愛之性。自幼如此。

綾泉處士呂公大翊以孝聞。隱居敎授。府君以親命。往受學焉。呂公盡心敎誨之。

甲寅。聘夫人玄風郭氏。夫人世居玄風卛禮。辛亥洊遭內外艱。喪畢。隨兄僑所于草溪之城山。至是府君往聘焉。

戊午春。避痘釜堤村家。未幾遘痘。呂處士聞之。卽來療治。凡藥餌等節。必躬自執。至於沐浴祈禱之事。亦不憚爲。以待蘓完而後歸。府君之得至全安。盖呂公之力居多矣。

府君以壯年行痘。軆頗羸憊。不能自力於文學。父母亦不能加勸督。平生每以此爲恨。翼年秋。不肖生。每拊之曰。此兒能攄我憤乎。

壬戌夏。通德府君寢疾。府君往侍。五月竟遭變。葬前留守殯次。旣葬。還家省覲兩親。往來參饋奠。及闋心制。以割恩短喪。爲終身至痛。每當諱辰。孺慕深切。時當潦暑節。雖猛雨酷炎。必往參不一廢矣。

甲子。李夫人患泄痢。彌淹數月。府君不解衣帶。日夜扶侍。便旋衾褥。必躳遞易。不使人代。至八月遭變。凡初終之節。必誠必愼。及葬。占地於龜尾谷。距家十里許。晨往夜歸。不憚風露。以底于克襄。其祭祀之具。擔舁之餉。極力營辦。觀者大悅。

葬後置墓直,乙命。恩施甚厚。乙命者。亦感其意。盡心禁養。不期年。柴薪鬱密。遠近折草軍。呈出勿禁帖。攔入芟斫。府君至誠諭止。哀動辭色。數百人無不感動。卽相引而去。

當是時。生理調度極窘。或朝夕屢空。而府君處之泊如。與先妣。躬治農桑以自給。斗粟升粒。不以假貸。時有不得已。則往族親家以求稱貸。而及期辦報。不或有愆。枝洞族叔公。甞義之曰某於財上。與受甚分明。非今世人也。

府君自不肖稍長。必欲勸學。期有所成就。凡爲文墨之具。豫皆經營。以待不肖異日之用。邀郭公尙垕。入學。時郭公來居中洞里。府君先妣爲不肖。待其家靡不用極。雖鮭菜之饋。朝夕不絶。居歲餘。郭公歿。府君憫不肖曠學。送置于智妙諸從兄間。年少不能勤於敎誨。乃挈而歸家。

己巳三月。府君携不肖往漆溪。請敎於族兄百弗翁。翁欲試府君意。始故不許。府君不以爲嫌。每日父子必偕。朝往而暮歸。如是者數月而後。乃得許。

府君與百弗翁兄弟父子。日相從遊。其所期愛者甚深。凡有疑事難節。必就與諮議。

壬申。疹氣鴟張。便成一網。四顧無可避處。不肖先染甫起。府君與三妹一時繼染。時婢僕無一不卧。府君以壯年嬰疹。證甚危重。而外無可問。下無可使。室中惟先妣與不肖在耳。不肖不特蒙無知識。且病起屬耳。圉圉不能振。僅備汲爇而已。先妣獨自救護。以單袍短裳。不避晨夜風雪。而凡粥飮藥餌之節。未甞失其時。卒皆無事。

甲戌六月。王考府君。猝患泄瀉。方病革。執府君手。謂曰。看汝蒸溽中侍病。甚不安。府君哽泣不能對。及遭變。凡治喪營襄供祭等事。一如前喪。每以不能盡子職。爲痛恨不已。

所受田土。皆瘠薄。府君率僮雇。勤苦其中。一歲所收必量入爲出。以之應徭賦。供粢盛。接賓友。而自奉甚約。衣不苧帛。屨不皮革。食不膏鮮。凡器用什物。只取苟完而已。

乙亥春。醮不肖。娶於高靈之梅湖吳氏家。及歸。不肖卽遘癘。使第五叔父。急往星州問藥。用之病遂差。府君率二姝出寓加山。未幾輟還。

丁丑秋。金廵使尙喆大設白塲。高承宣順之丈時宰昌寧。亦以考官來。不肖與仲久及從妹夫孫肅玉皆參榜。府君喜甚。盖以不肖學賦數年。初出得中也。諺所謂白塲三下。足以悅親者。誠不誣也。

百弗翁謂府君曰。大山李兄講道湖上。四方從學者坌集。吾家子姪輩。亦皆往學。吾視士敎無異子姪。須送遊其門。府君欣然從之。以己卯十一月。贏數月糧津送。拜大山翁于聞韶孤雲寺。未幾從還湖上。翼年正月。府君遣僮馬招返。其不以遠離久違爲難。而縱使遊學於先生長者。以冀其少有進益。是亦出於敎以義方之意歟。

辛巳秋。有腹部𤵛脹之漸。試中脘炙數千壯。勢似稍减。而猶未快瘳。先妣告府君曰。此間皆常漢家。無宗族士友作隣。可以朝夕追逐。獨坐一室。長時不動。故膈間壅滯。食不消下。致有此證。苟不速移。恐有後悔。且智妙老親臨年。二十里離違。亦非人子可堪者。今夫子病如是。决知其必難如意省覲。何不移近其處。與兄弟子侄。團會供歡於老親膝下。又以時過從至親各家。以動用肢體。以暢叙志氣。則不惟洽於情理。病亦自此可除。府君曰然。遂快意挈家入智妙。以至月某日移發。旣入倉卒無寄接處。季父以爲我家甚寬足以容。姑於我住。徐圖經始。遂入居于其西頭房。翼年大旱歲饑。搬移之餘。又値無秋。生理極濩落。先妣備盡艱苦。因患難名證。數月危遑。不肖奉而出寓。癸未春撤還。乃竭力營造。占地於表院西。先立內舍堂室厨庖五間。又立廐碓二間。繚之以垣。而呀其前爲門。不多日而成。季秋入處。因治郭室妹于歸。府君帶往。旣還營外舍。時理洞丘木方美盛。再從兄興震。以宗孫主之。府君請得其可材者。又立五間屋。而東一間。奉先世祠板。中爲庫。西三間房一而廳二。作燕息之所。府君之爲子孫茨墍計者。若是勤矣。而不肖不能保守。蕩然盡爲他人有。不孝之罪。可勝誅哉。

蔡夫人年高無恙。府君兄弟七人。獨伯父先逝。其餘俱全。日常環侍怡愉爲樂。退則會于一所。相與談笑。日暮乃各罷歸。有酒食則進供老親。復招呼共對而喫飮之。七家內外男女甚多。而無間言焉。人或比之山南家矣。

先是不肖生一子。才性夙悟。三四歲敎字。一聞輒記。府君最鍾愛。名之曰松。乙酉春。失於痘。甚痛惜之。己丑冬。不肖又生子。自襁褓時。府君或負或抱不暫舍。以爲此兒誓不使痘。痘或犯村里。則輒俾其母出避。及四歲。村里又有痘。府君親携入巴溪寺。時不分便旋。而府君出入護持。不憚其勞苦。又善爲誘悅。使不啼哭。如是數月。而痘凈後挈歸。

自辛巳至戊戌。二十年間。凡春秋廷試大小科會試。不肖之爲千里行者。盖三十餘次。以故家力耗盡。無卓錐地。而府君未甞以是爲恨。惟冀其或有成焉。第六叔父感其意。每拔例助之。癸巳以後。太半皆叔父之力也。顧不肖才蔑。終不能成一名以當其心。終身之痛。寧有已耶。

甲午以後。至情家喪威震疊。府君始動心。有欲移之意。而以親年篤老。不忍遽離。因循遷就者數年。遂以戊戌冬初。求田問舍於高靈之美崇山下。時吳君元賓兄弟。已來占於其隣村。使吳君貿得村民家。不肖夫妻先來。

府君先妣姑留故庄。翼年春。發行迤向卛禮郭妹家。四月。不肖迎還㝢舍。旣而爲省蔡夫人。作故庄行。時家廟未及移奉。六月兩度忌辰。行祀事於故草堂後乃還次。寓舍湫隘。恒鬱欝不樂也。秋試。不肖參解榜至。府君稍以爲慰。故庄有未盡收刷事。且爲省親。將往故庄。臨行頗遅回。不忍遽發。此必不吉之兆。有所先動於心機。而家人莫之察焉。不能奉而挽止。致有人子不忍當之禍。地老天荒。痛恨無極。

府君行未幾。不肖追後往省。又行十月十五日祀事於故草堂。先使不肖還下。是夜。父子同宿草堂而發。豈意此別。因成千古永訣耶。恨不能因留侍側。而遽然徑還。人之冥頑無覺。殆鳥獸不若爾。二十三日晡時。急使來傳患報。方蒼黃欲發之際。㐫音又踵至。天乎鬼乎。此何爲哉。叩叫啼號。五內分崩。情理到此。如不欲生。元賓兄弟急來。通于近處親知各家。咸來吊哭。或出馬或出人。治發奔赴。夜幾二鼓矣。郭友雲路,吳君載賓。爲之護行。其義何敢忘。徹夜行。翼日平朝。達喪次。盖二十二日夕飯時。未及盡飯而猝氣結舌強不能語。乃風證所中也。諸父至親蒼黃來救。多試方劑。而終不得通利。以翼日辰時。竟至大故。此由不肖罪逆深重。獲戾天神。降此酷罰。寧有一分生全之望。而猶且不自死滅。苟延視息於覆載間。其亦頑矣。是日暮友賓。陪先妣上來。郭室妹又赴喪而至。於是初終諸具。僅能粗完。而素無豫㐫之備。安能無憾於大事。棺板則第六叔父出力備之。寔由孔懷至情。而爲人子者。亦宜知所感也。遂成殯於故草堂。先妣與郭室妹入處故內舍。以奉饋奠。不肖妻子姑置寓舍。看於此於彼。乏其營葬之如何耳。竊自念喪變雖出故庄。而府君在時。旣遂移計。則奉葬於所移處。於義似無妨。且襄事凡百在故庄。無可著手處。如干資財。皆在寓舍。就彼經理勢亦便宜。月餘下來元賓家。邀崔友器之求葬地。竟未得合意處。遂還殯次。要元賓帶還不肖妻子。時村裏有時氣傳染。兒祖榮偶犯此證。因此蔓延於其母及奴僕輩。不得已封鎖殯門。奉先妣出寓於兩邊村舍。久曠饋奠。亦豈情理所可堪者乎。至四月。還入殯次。始營襄於八公山下良方谷癸坐原。葬期隔日。不肖又遘癘。不省人事。當是時。事當退期停襄。而諸議以爲過時之葬。又復退停甚不可。宜以是日權厝於所定處。以待喪主病差後克襄。何害之有。遂發引以行。不肖身命去益險釁。莫非不孝無狀。有以致然。更誰怨尤。六月。疹氣始乾凈。用其月某日。乃備禮竣事。此變禮也。題主一節尤難處。從百弗先生敎。歸就魂帛所奉處行之。因奉几筵於寓舍。

辛丑二月。先送內行。復下高靈寓舍。繼又奉几筵及家廟發行。旣達。元賓與洞中諸益。已治殯次矣。乃奉安几筵。而家廟則權安于夾室。居未幾。又還故庄。先妣姑留第六叔父宅。以待和暖。以四月初。奉先妣。迤向率禮郭妹家仍留。不肖先返寓舍。五月郭妹兄陪以來。於是一室始團聚矣。但念蔡夫人年滿九耋。氣息如西日。良方墓所守護等節。未有措處。遽然遠離百里外。俱非情理所可忍爲。而乃爲軀命之所撓奪。忍而爲之。其可爲非人也哉。

七月。不肖爲省蔡夫人及良方山所。往故庄。因阻雨留滯。八月初旬間。始發還。老親氣候一樣天幸。郭妹兄挈家移入梅湖。相距甚邇。殊爲老親寬慰處也。

癸卯春。有增廣慶科。與元賓往見娥林東堂試。良貝而還。秋又與郭君可憲起陳試赴會。又良狽而還。

翼年秋。有大廷試慶科。又赴又良貝而還。先妣謂不肖曰。汝旣不及汝先人存以榮之。吾亦今且踰七旬矣。非人子遠遊時節。自此汝勿復作科行。此盖深痛於不肖之終不成功。而有是敎也。遂承命廢擧。

乙巳正月末間。先妣以宿患泄痢。涉旬不安。至二月初。乍有差意。而內子又痛難名證。證日益劇。十四日竟至不淑。大故甫經。又遭此境。悲戚無論。罔措情勢。可謂茫無津涘。時祖榮未及娶。兩女兒一十四歲。一九歲。但安室女適歸寧。老親強病扶坐。指揮凡百。初終諸節。僅得成樣。而棺具則吳君亨遠別造生附板極品者以助之。其義可感。旣殯後。老親患候亦無所添劇。及其葬也。凡葬需辦應。老親亦皆勞念。得底克襄。此莫非不肖殃咎也。

自居鱞以後。內無尸饋。一切米塩之務。全委於老親。雖有兩女兒。蒙無知識。日用口腹。稚幼收育。無非所以貽憂者。老親命曰。到此無以爲計。汝可卜妾。遂以此意。往質于師門。師門曰。此吾所曾傷者。豈不能推度。然禮防不可踰。待闋制後可也。翼年祥朞畢。卽卜妾。

蔡夫人年近百歲。尙無恙。恩例封淑夫人職帖下來。諸父以四月某日。爲設慶宴。遂奉先妣往故庄。宴設第六叔父宅。先妣使不肖辦一大卓以奉壽。因起舞。泣數行下。蔡夫人亦泣。先妣因留侍蔡夫人。不肖先還。八月。赴師門喪。遂覲蔡夫人及先妣。欲待師門葬後奉還。而冬且深。奉老不可衝冐隆寒。擬以開春爲行。歲初聞寓舍村底。有紅疹報。卽奉老親以還。

戊申春。村底有沴氣。又奉老出避于菊田。七月撤還。十八日。聞蔡夫人訃。先妣以離違遠地。不能終孝。哀毁過甚。而不肖卽赴哭。獨留老親於孤寓。無人看護。情事憫迫。旣成服。卽爲返面。先妣必欲趁葬前奔哭。屢命治行。而不特氣勢末由。八耋人百里行役。有所憫迫。多方勸止。每以是爲終身之恨。先妣之誠孝。老而不衰如此。

是歲夏。祖榮往參營白塲。先妣喜甚。謂不肖曰。汝旣不做。而此兒頗有才氣。若能必做。豈不雪汝憤而慰吾望耶。

常念祖榮親事遷就曰。吾朝暮難期。而此兒成就失時至此。若一朝溘然。不見其突弁。則吾目豈可瞑乎。且居此窮峽。誰有欲婚者。遂决移計。

以季冬奉先妣。來寓于元賓草堂。就其南買田築舍。至庚戌春入宅。夏不肖患背瘡。勢甚危重。先妣惟憂甚深。雖溽暑方酷。凡藥餌食物。親自檢勑。衰暮氣力。幾何不日就綿綴哉。幸賴密陽安兄行晉勸送良醫。療治得宜。八月間。幾至完合。不肖之免爲不孝鬼者。罔非我先妣之厚德。有以默感於天神而然也。

十二月。祖榮娶妻于星州倫洞金氏家。翼年十一月。迎婦極贒秀。老親喜甚曰。吾孫得此佳耦。吾死且無恨。因命不肖曰。新婦旣入門。見其爲人。足任內事。汝妾可使別炊。其意亦深遠矣。卽承命析居。

壬子春。自上特設陶山科。一鄕年少皆往赴。阿廷亦與元賓偕行。先妣每使渠婦。夜祈北斗。期望於兒子者又如此。異日兒子之連得大小科者。豈不由於我父母之所陰助耶。

癸丑元朝。先妣偶患微感。咳嗽間作而亦不甚。四五日後。漸有喉痰。喘促不能卧。但以枕支頂。及其劇也。枕支亦難堪。俯于人背。然後少得安痰。時兒子方在寓中別家。聞其父喪。故暫許奔哭。室中惟有兩女兒。而年皆𥠧弱矣。不肖獨自扶疾。伸臂據地。以受俯支者。通晝夜十餘日。竟遭終天之痛。實正月十六日辰時也。方其證候漸篤。氣息雖微。而精神不亂。擧頭謂不肖曰。吾病如是。恐汝又生病。竆乏中又當巨創。將何以爲計。又曰。越村痘勢未已。廷兒愼勿招來。旣而兒子聞患報入來。則曰汝旣見我。何必冐危久留。須速出去。因處置襲殮之具曰。如此如此。未及就枕。而萬事已矣。叩地叫天奈何柰何。雖在奄奄垂盡之際。而向子孫慈愛慮念。若是切至。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兒子自寓驚呼而入。人皆危之。不得已旋復出送。天理人情。亦何爲哉。當此巨創。兒婦旣未入來。無他可信婦女能襲殮之具。而妹亦有病難動。此豈非尤爲厄塞者乎。幸而友賓內相郭氏。卽郭妹兄之姪女也。甞視我先妣。無異親祖姑。故初終諸具。皆自擔當。與別家及兩女兒。應時取辦。無所窘窒。其感又何以謝也。旣遭變。隣近親知無不聞卽來唁。而郭羲卿,郭天擎諸老友。亦皆來護喪事。漆谷李友裕卿適來而厚寓所。亦偕子弟來問之。翼日。故土伯從兄年踰七旬。而與諸從輩聞赴而至。客地孤寓。能得如期庇喪。寔賴至親諸友之力也。板子時有木虫之騷。禮書曰。杉㝡上。栢次之。註曰。栢是側栢。今之結子栢。雖非側栢。亦栢類。性亦克虫。適有藏是板處。以十六兩貿之。品理亦極美矣。

先妣甞謂不肖曰。吾身後。歸祔於汝先人墓次。誠爲所願。而看汝形勢。必難返葬。須於此間。從便以葬。用此遺意。占穴於頭岐村前越邊亥坐之原。以十月某日葬焉。外槨時潤從具栢板以來。壙中上下四旁。皆用灰三物交合者。而盖板有虫。亦甚可慮。要郭君而厚。使石工劚石爲盖以用之。擔軍隣近親知。極用力而治壙諸節。時潤專任其事。棺槨皆用栢。盖又用石。皆所未曾驗者。未知知禮之家以爲如何也。

嗚呼。府君平生言行。一以謙遜自牧。與鄕人處。恂恂欵曲。然性素介潔簡高少許可。不妄交遊。爲硏經書院洞主時。宣城李重樸,李世勉,金大益,李龜敬諸公。適有事營下。皆來會將事。實爲府君地矣。

甞謂不肖曰。居此互鄕。必愼樞機。古語曰。含血噴人。先汚其口。

左兵使李公吉儒。以善書名。而與郭丈相善。府君使不肖倩樂水窩三大字於李公。扁之璧上。盖以村名智妙。取智者樂水之義以名堂。而日處其中。課兒讀書。弄孫倚枕。作晩景樂事。而每以不免飢寒。非爲智者。自勖而勉不肖。自與延平柘軒詩意。有所默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