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書事/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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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西夏書事卷二十三 
青浦吳廣成西齋
卷二十四

熙寧四年遼咸雍七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二年春正月,築囉兀城,延安、河東兵來攻,敗之鐵冶溝。

梁乙埋聞中國立更戍法,分置陝西五路四十二將,謀大舉,乃築城于撫寕故縣北之滴水崖。崖石峭拔高十餘丈,下臨無定河,謂之囉兀城,以扼橫山衝要。延州左騏驥使折繼世與知青澗城种諤謀曰︰「橫山之衆盡欲歸漢,大兵若出界取囉兀,河南地可奄有也。」諤言于宣撫使韓綘,議由綏德進兵攻囉兀,創建六砦以通麟府,包地數百里,則鄜延、河東有輔車之勢,足以制夏國。令諤以所部兵二萬出無定河,諸將皆受節制。諤趣河東兵先趨銀州,乙埋集衆鐵冶溝邀擊之,河東兵大潰。寕州團練使劉闃親自殿後,率銳騎搏戰,飛矢蔽體不少卻,乃解。范育《奏議》︰昨聞宣撫使發麟府軍馬出界,過鐵冶川,盡日行狹隘中,若遇數百人,則隻輪不返。幸乘虛驟進,夏不及計,故得完師。然旣過之後,夏卽以嚴師爲備,諸將許咸吉等卻由陝西界回兵。與《宋史‧劉閴傳》。
附︰《宋史‧吕公弼傳》︰韓綘宣撫秦、晉,將取囉兀城,令河東發兵趨神堂新路,公弼曰︰「夏必設伏待吾,永和關雖迴遠,可安行無患。」乃由永和,旣而新路援兵果遇伏。又《折克行傳》︰秦兵討夏,詔張世矩將河外軍與克行俱。克行率所部前趨,西酋哶保吳良以萬騎躡之,度半隘。克行縱擊,大破之,殺哶保吳良。按︰新路援兵未知是克行一軍否?紀、傳不詳。

都樞密使哆臘戰于馬戶川,敗績,棄囉兀城走。

哆臘聞种諤將至,率鈐轄十三人、引兵三千屯囉兀城北馬戶川,諤令前部高永能六千騎迎之。哆臘五戰不利,率殘衆走保立賞平,堅壁不出。諤遺以婦人衣三襲,潛遣吕眞率千人躡其後。會大風塵起,哆臘望見,驚曰︰「漢兵大至矣!」衆潰,悉棄城走。諤以部衆修築其城,後賜名嗣武砦。魏泰《東軒筆錄》︰种諤取綏州,建綏德城,據無定河,連野雞谷,謀復橫山。朝廷責其擅兵,尋黜罷。熙寕五年,韓綘以宰相宣撫陝西,復取前議,遂自綏州以北,築賓谷砦,正東築吴堡。將城銀州,會抽沙,不可築而罷。遂建囉兀城,欲通河東之路。與《宋史‧种諤傳》異。

二月,遣使請援于遼。遼人許以兵助。

囉兀之失,國中㸃兵不集,遣使遼國乞援,遼主許發腹裡兵三十萬助之,于是國中氣復振。

攻撫寕堡,破之。

初,种諤兵出囉兀,首領訛革都𠼪據賞逋嶺拒戰,大敗。諤遂築永樂、賞逋二砦,又遣都監燕達、趙璞冒雪築撫寕故城。功甫竣,梁乙埋聚十二監軍司兵攻之。燕達駐囉兀,折繼世、高永能駐細浮圖,相去咫尺,兵勢尚完。諤在綏德,欲作書招之戰,怖不能下筆。乙埋見無援,急攻撫寕,陷之。

進圍順寕砦。

夏騎萬餘,半伏濠外。知保安軍景思立不審衆寡,迫諸將出戰,遇伏皆敗。圍數日,人心危懼。城中娼李姓得梁氏陰事甚悉,自請退敵,登陴掀衣抗罵,盡發梁氏私,城下叢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醜,兵士悉掩耳,恐得罪,託言糧匱,解圍退。

三月,復囉兀城。

初,中國以囉兀偏梁狹隘,難于餽餉,遣李評、張景憲往按,未至而城被圍。梁乙埋獲鎭武都頭崔達,語之曰︰「汝語城中,使速降,當授汝爵祿。」達諾之。致之危梯,下瞰城中,猝呼曰︰「賊少,糧且盡,將去,宜堅守!」乙埋怒,醢之,圍不解。神宗下詔棄囉兀,燕達以戍卒𧅰輜重歸,乙埋遣兵邀擊殆盡。 王安石曰︰陝西一路戶口可敵一夏國,以四夏國之衆當一夏國,又以天下財力助之,其勢欲掃除宜甚易,然不能使夏國畏服。向以君臣强武,今其君幼弱,其臣不過親昵闒冗之人,而終不能制之,豈非將帥無勝算,而處之不得其當哉?
按︰宋之議兵事者,輒以計苟安、弭邊患爲便,故种諤之取綏州、城囉兀,無不犯言路之爭。然綏州屬銀、夏之衝,囉兀乃橫山之要,兩險並據,西夏國勢已危,种諤爭之,豈爲失策?獨惜其能守綏德,不救撫寕,遂致諸堡分崩,朝廷震動,將已成之業爲賫盜之資,諤罪無可逃,而神宗下詔棄之,亦無策甚矣!

銀州將香崖爭荒堆砦,敗于吐渾河,以其衆降。

种諤城囉兀,令河東亦修荒堆、三泉諸砦,相爲連接。荒堆去夏界才數十里,香崖以數萬衆爭之,擊敗慶州指使王文諒巡徼兵。已而麟府都監王文郁大軍至,香崖伏兵吐渾河側以待,戰不勝。夜遣人持劍約降,文郁許之。詰旦,與偕行,半道,崖部忽譟而起,文郁縱兵奮擊,追奔二十里,泥首降者二千人。
附︰《宋史‧王舉元傳》︰知永興軍。慶州軍亂,夏人連兵屯境上,舉元使二裨將以千人扼要害三日,夏兵不得進,乃去。攷《神宗御集》,是年司馬光知永興軍;二月,王廣淵代之;四月,因慶卒亂,改授郭逵;舉元知軍事尚在治平中,已,爲劉庠等劾罷。疑傳有誤。

夏五月,遣使至綏德城議和。

夏用事臣罔萌訛、結明愛數勸梁氏犯邊。撫寕之役,雖復諸堡,而囉兀城外三百里間廬井焚棄,老少流離,已廢春耕,又絕歲賜,財力並絀。罔萌訛以韓道喜之執與梁乙埋不和,蕃部以告環州种診;診遣使諭,有能擒此二人及同謀首領獻者賜予無所吝,于是國中疑貳。韋州監軍司牒環州請和,乙埋亦遣人至綏德,見知城折克雋,言國主欲得綏州,和好如舊。環慶、鄜延兩路以聞。

請降問罪詔書。

中國沿邊諸路聞夏國請和,放行和市。而于內投蕃部,夏人若在界首叫呼,或順便交還,或逐回被殺。樞密院言︰「夏國款塞,前此惟在延州順寕砦,若諸處各與通語言、互市易,恐彼此參差,有失事機。」神宗下詔戒飭。詔未至,環州种診已回牒韋州,許以和好。于是梁氏又遣人言,乞朝廷先降問罪詔書,方敢以罪狀表上。

秋八月,遣使賀遼天安節。

夏使與中國使兵部郎中楚建中、陝西轉運使沈起同至。廷見時,兩使者位著相等,起爭曰︰「夏使陪臣爾,豈得與王人齒?」獨升東朝,夏使不敢並。

九月,表乞綏州。

梁氏頻稱款塞,輙以虛聲搖邊。神宗諭環、慶等州︰「不須遣人回答。如西人再至,令往順寕砦,依故例經軍北巡檢轉報。」于是梁氏遣大使阿泥嵬名科榮,副使吕寕焦文貴由延州入貢,奉表乞綏州,畧云︰「臣近承邊報,仰苛𥈠慈,起勝殘去殺之心,示繼好息民之意,人神胥悅,海宇歡呼,感戴誠深,忭躍曷已。恭惟皇帝陛下深窮聖慮,遠察邊情,念慈執㦸之勞,恤彼交兵之苦。俾登袵席,無傷累世之休和;載輯干戈,益見天心之惻隱。况此綏州,族居歲久,悉懷戀土之私,積憤情深,終是爭心之本。乞施命令,早賜報移,得遂嗣襲之封,永奉嚴凝之德。竚使枕戈之士,翻爲秉耒之人。頓肅疆場,重清烽堠。顧惟幼稚,敢替先盟;翹企中宸,願依舊約。貢珍贄寶,豈憚于逾沙;向日傾心,彌堅于述職。」乃學士景詢詞也。神宗詔答曰︰「昨覽邊臣所奏,以夏國去秋自絕朝廷,深入環慶路,殺掠熟戶,侵逼城砦,須至舉兵入討。朕爲人父母,亟令班師,毋得窮武。今國主遣使通款,欲繼舊好,休兵息民,此意甚善。所言綏州,前已降詔,更不令夏國交割塞門、安遠二砦,綏州更不給還,今復何議?已令鄜延路經畧司定立綏德城界至,其外諸路,並依漢蕃住坐、耕作界至,立封堠、掘濠塹,內外各認地分樵牧耕種,彼此毋得侵軼。俟定界畢,別進誓表,迴頒誓詔,恩賜如舊。」

冬十月,陝西、河東路復禁私市。

自兵寇綏德後,緣邊和市久絕,而蕃族與陝西、河東諸路猶多私販。是時,神宗以方議通和,苟私販不絕,必無成就之理,命逐路經畧司申禁之。

十二月,鈐轄結勝自麟州歸。

結勝饒武勇。麟州將王文郁畧地至開光州,勝力屈請降,補供奉官。梁乙埋殺其愛女,羈管其家口。勝謀竄歸,事覺,神宗下詔縱之,給以口養、路費,命經畧司牒宥州于界首交割。

熙寧五年遼咸雍八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三年春正月,梁氏以女請歸于西蕃董氊子藺逋比。

西蕃大首領董氊有子藺逋比,初娶于甘州回鶻。環慶之役,董氊使率兵侵夏有功,授錦州刺史。梁氏久畏其强,欲與之和。及聞王韶降青唐,將復河湟,吐蕃諸部勢蹙,遣人請以愛女爲藺逋比妻,董氊許之。
按︰自古兩國和親,有請婚,有乞婚,未有以女請歸者。以女請歸,幾同獻女矣。斥書「梁氏」,醜之也。
附︰李氏《長編》︰邈川城主郢成溫納支力足敵董氊。董氊與夏國結親,遣兵援送,必過邈川。溫納支素與董爲仇,今夏、董合婚,已孤立其間,必被攻襲,明告夏國曰︰「如此,我必歸漢!」又遣人至熙河經畧司王韶處訴其事。韶請以利害說董氊,令與夏國絕婚,上從之。攷湯思退《哲宗實錄》,回鶻、夏國皆以女妻藺逋比,養子阿里骨爲董氊嗣,悉取二妻。又《長編》︰董氊于熙寧九年二月以旗號蕃字至洮、疊州,誘脇順漢部族爲寇,是當日絕婚之議不行也。

掠綏德城。

無定河東滿堂、鐵笳平等地,土膏腴,夏人賴以爲國。自中國城綏德,不得耕種者數年。梁氏表請于城北退二十里爲界,中國未之許。數遣人馬入綏德抄掠、牧放,鄜延經畧司以奉旨通和,不敢追擊,請牒宥州詰之。

三月,遣使議綏德界至。

梁氏移牒延州,言中國自不肯立滿堂平等界,本國除綏州外,向有封堠、濠塹,無須更定。朝議以前退二十里折之,梁氏遣首領洋芭凌與折克雋言,前議于中間立堠開濠,未嘗約二十里也。克雋責以失信,使不能對。

河東路縱俘戶還。

神宗旣縱結勝,下詔︰「自去秋所獲夏國人口,令各路委官就便取問,如願歸者,悉任之。」于是河東經畧司劉庠條具姓名,人支綵絹二疋,小兒半之,卽于麟州界上遣回。

夏四月,鄜延路使來召定界至。

夏國邊界,東接麟、豐,西鄰秦、鳳,中間犬牙相錯,繚繞幾二千里。神宗以夏國表辭漸順,欲乘此明立界限,遣鹽鐵判官張穆之至鄜延,與夏人會議。穆之以前有議事官幾爲夏人所獲,令保安軍北巡檢張藻召宥州首領至本軍議,首領不赴。

五月,復鬧訛、礓石二堡。

鬧訛、礓石毗連,自李復圭生事後,中國蕃、漢雜耕其地。梁氏屢表乞還,請于見今蕃、漢住坐立界。中國初牒宥州,言無人拘占此地。旣知牒誤,神宗令知慶州王廣淵給還之。

蕃官浪斡臧嵬來降。

臧嵬,西蕃部族,向居鬧訛、礓石地,及二堡歸夏,移居近裡熟戶部內。梁乙埋使人誘之,遂降。

六月,歸降蕃嵬逋等七十七人于環慶。

初,梁氏以銀綵招降荔原堡熟戶嵬逋等七十七人。王安石《奏議》︰夏國止送百餘逃人來歸,而中國人情皆有憐夏國之心,武怒之氣爲之衰沮。其數與此異。是時欲求和,執送,環慶經畧司以聞。李氏《長編》云嵬逋卽臧嵬,王安石有《奏給臧嵬田數》,不知其名何以不同。攷司馬光《日記》︰嵬逋等𠔏十七戶,其兩戶乃新招,曾經體問,不願歸者;其十五戶乃治平間所招,不經體問者。與臧嵬異。
按︰嵬逋等皆中國罪人也,捕之則動干戈,索之則費詞說。梁氏執送,藉以求和,以視上請章,獻方物,意較誠矣。故書「歸」以嘉其事之正,書「七十七人」以著其數之多。
附︰范百祿《誌趙卨墓》︰知延州時,嘗于六月遣曲珍、吕眞分巡東西路,鈐轄李顒曰︰「敵豈盛夏來耶?宜罷之以待防秋。」卨笑不答。夏人方以四萬衆自間道取綏州,至魯班崖,遇珍,以爲知其謀,惶駭亟戰。吕眞繼至,敵敗走,俘斬千餘。據李氏《長編》云︰魯班崖事,他書不見。又疑夏已通和,或無此事。不然,當在去年耳。

秋七月,定綏德界至。

仍以距綏德城界二十里爲界,與中國各立封堠,置守把。

遣使入貢。

故事︰夏使館于都亭西驛。夏人久不朝貢,驛中條制繁亂,承用者無所適從,神宗命集賢校理章惇修定之。

免嵬名浪遇都統軍,徙之下治。

國中權擅者三人︰梁乙埋,國戚居長;次都羅馬尾;次罔萌訛。萌訛畧知書,私侍梁氏,與乙埋居中用事。都羅多戰功,常握兵屯塞上。浪遇爲曩霄弟,知兵,熟邊事,諒祚時嘗執國政。至是,以不附諸梁罷其官,并其家屬徙之。

閏七月,攻西蕃武勝城,與秦鳳官軍戰,大敗。

武勝屬吐蕃,爲夏國入洮河要路,梁氏用學士景詢策,謀取其地。會中國建昌軍司理參軍王韶上《平戎策》,謂︰「西夏可取。欲取西夏,當復河湟,則夏人有腹背受敵之憂。夏人比年攻青唐不克,萬一克之,必併兵南向,大掠秦、渭,西築武勝,進兵洮河,隴、蜀諸郡皆當驚擾。今唃氏種落瓜分,如能并合而兼撫之,則諸部皆服,而夏人在吾掌握中矣。」神宗累擢韶秦鳳緣邊安撫使,議取武勝城。遣都監景思立、王存以涇原兵出竹牛嶺,張聲勢而已,潛師由東谷趨武勝。梁乙埋方遣兵攻城,吐蕃將瞎藥城守,將潰,韶揮軍進薄,夏兵出不意,倉卒迎戰,大敗。瞎藥與大首領曲撒四王阿南珂開門遁。韶進據之,夏兵不能爭。

八月,使謝歲賜。

梁氏復得歲賜,遣使入謝,而表不依式,不設誓,又不言諸路地界事。神宗以爲疑,久之,方降答詔。

九月,國主生辰,赦。

中國以供備庫使任懷政爲生辰使,旣知爲任福姪,以皇城使田諲代之。
按︰生辰不悉書,此何書?重「赦」也。赦爲國家鉅典,故推其所由書之。

冬十一月,宥州移牒索武勝城。

武勝守將瞎藥由河州內附,授內殿崇班,賜姓名包約。梁乙埋令宥州牒延州,言︰「奉領盧指揮王韶城武勝,招誘屬蕃,乞賜還本國。」神宗怒曰︰「夏人敢如此?」令延州回牒告之。

西夏書事卷二十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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