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雜記/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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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编辑]《皇明憲綱》:凡糾舉官員生殺予奪,悉聽上命。若已有旨發落,不許再劾。凡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分巡去處,如有陳告官吏取受不公等事,須要親行追問,不許轉委,違者杖一百。凡監察御史、按察司官巡歷去處,若有官吏犯罪,畏避追問,故將財物婦女潛入公廨。設計裝誣沮壞風憲者,並許取問,實封奏聞,犯人重處,財物沒官,婦女發有司收問其出巡官吏仍不得自生嫌疑回避,致妨巡歷。凡巡按御史、按察司官巡歷去處,但知有司等官守法奉公,廉能昭著者隨即舉聞,若奸貪廢事蠹政害民者即便拿問,其應請旨者具實奏聞。若知善不舉,見惡不拿,杖一百,發煙瘴地面安置,有贓者從重論。凡分巡所至,不許令有司和買物貨,及盛張筵宴,邀請親識,並私役夫匠,多用導從,以張聲勢,自招罪愆。所至下學,詣明倫堂,生員講說經史,監察御史、按察司官中坐本處提調,七品以上正佐官序坐於左,教授、學正、教諭、訓導序坐於右聽講,餘皆立聽。布政司官下學亦同。若布政司、按察司官與御史一同下學,御史左邊,正面坐布政司官,按察司官依品級右邊,正面坐問答之際,教官、生員不許行跪禮。獄禁所當矜恤,仰本府州縣官並司獄司官常加點視,督令獄卒將見禁囚人如法收禁,冬設暖柙,夏備涼漿,合得囚糧依數支養。若有疾病,令醫治療,不許縱令獄卒人等克落衣糧,非理淩虐,因而瘦死,及將平民枉禁。違錯仍具獄官吏卒名數及見監囚數開報。指揮、千百戶、鎮撫、總小旗並要撫恤軍士,各令得所,不許生事虐害,勒取財物,克減月糧。凡係衛所去處,務要高城深濠,門堞堅壯,如有損壞即撥軍餘修理,不許怠慢。常常嚴督軍士,各遵紀律,守禦地方,不許擅離信地,擾害小民,仍於門禁關津守把。盤詰奸細,但有鄉村人民挑擔貨物柴薪等項入城貨賣,不許指以盤詰為由生事刁蹬,因而勒要錢物。
至聖先師孔子母顏氏,以魯襄二十二年庚戌之歲十二月二十一日庚子生孔子於魯昌平鄉鄹邑,三歲父叔梁紇卒。十五歲,適聞孟仲之子殺豎牛於塞關之外,乃憮然而論之。十七歲,魯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誡其嗣懿子曰:「吾聞聖人之後,雖不當世,必有達者。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者歟?吾即沒若必師之。」十九歲,娶宋開官氏。二十歲,為委吏,料量平。二十一歲,為司職吏,畜蕃息。二十四歲,母顏氏夫人卒。夫子少孤,不知父墓,問於鄹曼之母,然後得合葬於防。二十七歲,剡子來朝,夫子見而問官。二十八歲,又見剡子而學禮。二十九歲,聞師襄善琴,適晉學之。三十一歲,齊景公遣使來聘,遂適齊。三十二歲,在齊,景公欲以廩丘之邑為養,辭不受。三十三歲,在齊,周使至,言先王廟災,公曰: 「何王之廟?」夫子曰:「其釐王之廟乎?」公曰:「何以知之?」子曰:「釐王變文武之制,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崇峻,輿馬奢侈,天災所宜加也。」既而使者報釐王廟災,公驚曰:「善乎聖人之智過人遠矣。」三十四歲,訪樂於萇弘,弘謂劉文公曰:「吾觀仲尼有聖人之表,河目而龍顙,黃帝之形貌也。修肱而龜背,長九尺六寸,成湯之形體也。言必稱先王,躬履謙讓,洽聞強記,博物不窮,其聖人之興者乎?」三十五歲,自衛反魯,與南宮敬叔俱適周,見老冉而問禮焉。既辭去,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人者送人以言。吾竊仁人之號送子以言,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辨廣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夫子自周反於魯,弟子稍益進焉。三十六歲,魯昭公率師擊季平子,平子與孟叔孫三家共攻公,公師敗,魯亂。於是適齊,為高昭子家臣,以通乎景公。公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景公欲封以尼溪之田,晏嬰進曰:「孔子盛容飾,繁登降之禮。趨詳之節,累世不能殫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君欲用之以移齊俗,非所以先細民也。」景公曰:吾老矣,不能用也。遂行反乎魯。三十七歲,自齊歸魯,見延陵季子聘於上國,季子之子死,往觀其葬曰:「季子其合禮矣。」四十二歲,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雲得狗。仲尼曰:「土之怪賁羊也。」吳伐越墮會稽得骨節,專車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會稽,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節專車此為大矣。」吳客曰:「善哉!聖人。」四十三歲,在陳。四十四歲,在魯,桓子嬖臣曰:「仲良懷與陽虎有隙,陽虎執懷。」桓子怒,虎因囚桓子,由此益輕季氏。故夫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四十六歲,在魯。觀於桓公之廟,有欹器焉。顧謂弟子曰:「試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歎曰:「嗚呼!夫物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四十七歲,定公以為中都宰一年,四方之諸侯則焉。定公以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由司空而為大司寇,由大司寇攝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於兩觀之下。五十二歲,公曾齊侯於夾谷,請具左右司馬。齊有司請奏四方之樂,夫子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於此?」有頃,有司又請奏宮中之樂,優倡侏儒為戲而前。天子曰:「匹夫而熒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歸而大恐,乃歸所侵魯之鄆,灌龜陰之田以謝過。五十三歲,為大司寇,國人謗之。既而政化盛行,國人誦之。五十四歲,言於定公曰:「臣聞家不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今三家過制,請損之。使仲由為季氏墮三都(郈、費、郕)。」五十五歲,在魯,與聞國政三月,魯大治。齊人聞而懼,陳女樂文馬於魯南高門外,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受之。君臣怠於政事,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乃作猗蘭之操,遂行宿於屯,適衛主顏濁鄒家。五十六歲,在衛,靈公致粟六萬,居十月去衛。自衛適曹,自曹至宋。五十七歲,自宋適陳過匡,匡人圍之五日,甲者進曰:「吾初以為陽虎也。」遂解圍。五十九歲,在衛,居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使夫子為次乘。夫子醜之,去衛適曹,又去曹適宋。六十歲,在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司馬桓魋欲殺之,拔其樹,弟子曰: 「去可以速矣。」遂適鄭,與弟子相失。夫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有喪家之狗之誚,至陳主司城貞子家歲餘。六十一歲,自陳過蒲,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夫子,靈公聞夫子來,喜郊迎。六十二歲,靈公老怠於政,不用。夫子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聞竇鳴犢舜華、晉賢大夫之死也,臨河而歎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此命也。夫乃還息乎?鄹鄉作鄹,操以哀之。」遂反乎衛主蘧伯玉家。六十三歲,自衛之陳,自陳遷於蔡,自蔡如葉。葉公問政,夫子曰:「政在來遠附邇。」時宰予在楚,楚昭王欲以安車象飾遺夫子,宰我曰:「夫子無以此為也。」時齊有一足鳥,飛集於公朝,舒翅而跳,齊侯怪之,使使問之,夫子曰:「此鳥名商羊,水祥也。」頃之大霖,雨水溢泛。時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觸王舟,使使問之,夫子曰:「此萍實也,其甘如蜜。」吳伐陳,楚救陳,軍於城父,聞夫子在陳蔡之間,楚使人來聘夫子將往陳,蔡大夫謀曰:「楚大國也,來聘孔子,孔子用於楚,則陳蔡用事大夫危矣。」乃相與發徒役圍夫子於野,不得行,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夫子講誦弦歌不衰,子路、子貢、顏淵侍。於是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來迎,然後得免。昭王欲封書社地七百里,令尹子西沮之,昭王乃止。於是自楚反乎衛。六十四歲,衛君欲得夫子為政,不果。六十六歲,夫人開官氏卒。六十七歲,伯魚母死期年而猶哭,夫子聞之曰: 「嘻!其甚也。」孔文子將攻太叔,問策於夫子,辭不知退,而命駕而行,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乃歸魯,作五陵之歌。是時周室微,禮樂廢,詩書缺,乃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傅,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古者詩三千餘篇,夫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凡三百五篇。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韋編三絕。六十九歲,子伯魚卒。七十歲,在魯,哀公館焉,問政。七十一歲,哀公春狩大野,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反袂拭面,涕泣漣洏曰:「吾道窮矣。」乃因史記作《春秋》,其文約,其指博。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稱》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稱》諱之曰:「天王狩於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在位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至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遊夏之徒不能讚一詞。七十三,夫子病,子貢請見,夫子方負手曳杖逍遙於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蓋寢疾七日而沒,乃哀公十六年四月乙丑。哀公誄之曰:「曼天不吊不憖。」遺一老俾,屏予一人,以位煢煢,予在疚。嗚呼,哀哉!尼父葬魯城北泗上,弟子及魯人往從塚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里,今名孔林。
復聖孟子,名軻,字子輿,生三歲喪父,母仇氏有賢德。初舍近墓,孟子嬉戲為墓間事。母去舍市,又嬉戲為賈衒事。母曰:「非所以居子也。」遂徙舍學宮之傍,孟子嬉戲設俎豆,揖讓進退。母曰:「此可以居子矣。」稍長就學歸,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軻曰:「自若也。」母以刀斷織,軻懼,自是旦夕勤學。請見子思,子思敬而悅之。既娶,將入私室,其婦袒而在內,孟子不悅,遂去不入。婦辭母而求去曰:「竊聞夫婦之道,私室不與焉。今者妾竊惰在室,夫子勃然不悅,是客妾也。」婦人之義蓋不客宿,請歸父母。母召軻責之,軻遂留。婦道既通,適梁見惠王,又去適齊,宣王以為上卿。孟子處齊,擁楹而歎,母詰之,對曰:「道不用於齊,願行而母老,是以憂也。」孟母曰:「婦人之禮精五飯,幕酒果,養舅姑縫衣裳而已。故有閫內之修,而無境外之志。少則從父母,嫁則從夫,夫死則從子,禮也。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子行乎子義,吾行乎吾禮,子何憂乎?」孟子乃去齊適梁,惠王不果用,退而述唐虞三代之德、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今鄒縣四基山有孟子墓。
天目山高三萬六千丈,廣八百里,其巔有千丈峰、千丈岩,東南有瀑布,下注彙為蛟龍池。東南一峰曰翔鳳林,上有平地,方一千五百尺,東西峰各有天湖,如天之兩眼,故曰天目。湖中有異形之魚,當是潛龍也,產有龍鬚草、靈壽藤。天目東峰從臨安入,疏豁可行,高峰和尚道場在焉。西峰從孝豐入,深僻不易。山中寒氣早嚴山,僧至九月即不敢出。冬來多雪,三月後方通行。上有紫陽觀,梁大同五年建,昭明太子勒碑記當時恩獎之盛,傍有石室,可容千人。
成湯問於伊尹曰:「壽可為耶?」尹對曰:「王欲之則可為,不欲則不可為也。」湯乃益勤修德政,以迓天體,年百餘歲而崩。周公相成王,使伯禽代,就封於魯。公誡之曰:「往矣。」子無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德行寬裕,守之以恭者榮;土地廣大,守之以儉者安;祿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貴;人眾兵強,守之以畏者勝;聰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善;博聞強記,守之以淺者智。夫此六者皆謙德也。
師尚父陳於武王,敬勝怠勝者吉,怠脞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鑒之銘曰:「見爾前慮。」爾後盥盤之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也,溺於人不可救也。」楹之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杖之銘曰:「惡乎危於忿憤,惡乎失道於嗜欲,惡乎相忘於富貴。」矛之銘曰:「造矛造矛,少間弗忍,終身之羞。」予一人所聞,以戒後世子孫。
周封箕子於朝鮮,朝鮮云者以其在東,先見海底日故名。秦屬遼東。漢初燕人衛滿據其地,武帝平之,置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漢末公孫度並有其地。晉永嘉之亂,扶餘別種酋長高璉入據其地,稱高麗王,居平壤城,始列化外。唐征高麗,拔平壤,置安東都護府,其國東徙,距鴨綠江千餘里。五代唐時,王建代高氏,辟地益廣,建都松嶽,以平壤為西京,其後子孫遣使朝貢。於宋亦常朝貢。遼金歷四百餘年,其主未嘗易姓。元至元中,西京內屬,置東寧路總管府,盡慈嶺為界。本朝太祖高皇帝洪武元年,遣符寶郎契斯奉爾書,諭其國王。二年,國主王顓上表賀即位。正東偏北,日本雖朝實詐,即古倭奴國,東西南北相距萬餘里,國主世以王為姓,臣亦世官。唐咸亨初,惡倭名,更號日本。太祖高皇帝何等威靈,倭無歲不擾我海上,屢遣公侯都督重臣議防議戰,今安可以易視?嘉靖間,大賊如汪忤瘋、徐必欺、毛醢瘋、魏純、楊淮、顧文明等為害屢年,今日不如海上防患區處之策如何。
守溪王先生《五湖記》曰:吳郡之西南有巨浸焉。廣三萬六千頃,中有山七十二,襟帶三州(蘇湖常也),東南諸水皆歸焉。其最大者二,一自寧國、建康等處入溧陽,迤<辶裏>至長塘湖,並潤州、金壇、延陵、丹陽諸水會於宜興以入(今寧國、建康之水不由此矣);一自宣、歙、天目諸山下杭之臨安、餘杭、湖之安吉、武康、長興以入,而皆由吳江分流以入海。一名震澤,書所謂震澤底定是也;一名具區《周禮職方》「揚州之藪曰具區」,《山海經》「浮玉之山北望具區」是也,一名笠澤,《左傅》「越伐吳,吳子禦之笠澤,」是也;一名五湖,范蠡乘舟出五湖口,大史公登姑蘇望五湖是也。五湖者,張勃《吳錄》云:「周行五百里,故名。」虞仲翔云:「太湖東通長洲、松江,南通烏程、霅溪,西通義興、荊溪,北通晉陵、滆湖,東連嘉興,韭溪水,凡五道,故謂之五湖。」陸魯望云:「太湖上稟咸池五車之氣,故一水五名。」然今湖中亦自有五湖:曰菱湖、莫湖、遊湖、貢湖、胥湖。莫厘之東周三十餘里曰菱湖,其西北周五十里曰莫湖,長山之東周三十餘里曰遊湖,沿無錫老岸周一百九十里曰貢湖,胥山之西周六十里曰胥湖。五湖之外又有三小湖。夫椒山東曰梅梁湖,杜圻之西魚查之東曰金鼎湖,林屋之東曰東皋裏湖,而吳人稱謂則惟曰太湖云。
薛方山先生《舜紹堯論》曰:「夫天下大矣,生民眾矣,而生生之道乃繫於一人之身,其責任不大艱難矣哉!」余觀《尚書》載,堯諮四嶽以巽位而自敘,在位七十載,蓋言耄期倦勤非避難也。四嶽自言德忝帝位,而師錫有鰥,在下之虞舜,蓋言責之難稱,而唯有德者斯足以當之非,故以難事累舜也。其時之人心氣象如何哉?故許由善卷之徒,當時目為避難之士,而彼亦不自以為高也。後世視君位為富貴尊榮逸樂之具,而失上天生民之初意。於是莽操懿溫之徒,紛紛接跡於於天下,而上古之逃隱者斯擅其高矣。
摘吏部侍郎兼學士馮公(琦)萬曆辛丑《會試錄序》。
高皇帝神聖,兼總條貫,至風厲學官,齊一統類,萃萬世之耳目而懸之一鵠,獨稟於紫陽之訓詁。夫宋儒之訓詁,豈必千慮無一失?然而王制也。即今為之新說者,豈必千慮無一得?然而非王制也。先王所是著為令,士安得倡異說以自弛於維結之外乎?臣與諸臣奉詔旨取士,即明與諸士約,離經旨,棄傳注,參用釋老者皆置之。令既具,壹意稟尺幅從事,而諸士習詭異者,且數年舍,故步而從,臣一日之約宜不能盡雅馴,臣亦士耳,寧不相體其文醇亟收之,醇而不能無小瑕亦收之,然而上駟當中駟矣。其在繩墨之外,即絕塵而奔棄不錄,此非臣負士,士負臣,非負臣負王制也。
鄭端簡公教子曰:「膽欲大,心欲小,志欲圓,行欲方,大志非才不就,大才非學不成,學非記誦云爾。」當究事所以,然融於心目,如身親履之,南陽一出即相,淮陰一出即將,果蓋世英才皆是平時所學,志士讀書當知此。不然世之能讀書,能文章,不善做官做人者最多也。
宋倪文節公思,歸安人。《經鉏堂雜記》云:釋氏論十不善,業身三殺,盜淫意三貪,嗔癡而口業居四,妄言也,綺語也,兩舌也,惡口也。故人於口尤不可不慎,貧賤而謙卑未可貴,貴而謙卑斯可貴矣。貧而儉約未可貴,富而儉約斯可貴矣。衣食有餘而能知足,未可貴衣食粗給而能知足斯可貴矣。血氣已衰而能絕欲未可貴,血氣未衰而能絕欲斯可貴矣。
畫扇不如紙扇,錦綺不如布帛,巨艦不如輕舟,高堂不如低屋,金寶器物不如磁瓦,麗妻豔妾不如中等之姿,食前方丈不如隨分蔬菜。或問生死曰:「晝夜。」或問今生來生曰:「今日來日。」或問淨土曰:「清淨慈悲。」或問地獄曰:「貪濁忿怒。」或問快樂曰:「知足。」或問尊榮曰:「無求。」或問報應曰: 「形影。」或問久長曰:「如常。」或問享福曰:「無禍。」或問壽考曰:「不朽。」晉元帝初渡江,以酒廢務,王導諫之,遂覆杯終身不飲,非有絕人之識,剛斷之資,孰能與此?
《書》曰:「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乃濟。」君子立心未有不成於容忍,而敗於不容忍也。容則能恕人,忍則能耐事。一毫之咈即勃然而怒,一事之違即憤然而發,是無涵養之力,薄福之人也。是故大丈夫當容人而不可為人容,當制欲而不可為欲制。觀婁師德丙吉之為人,則氣自平而理自明矣。以言譏人,此學者之大病,取禍之大端也。稠人廣坐之中,不可極口議論,逞已之長,非惟惹禍,抑亦傷人,豈無有過者在其中耶?即議論到彼,則彼不言而心憾。如對官長,而言清則不清者見怒;對朋友,而言直則不直者見憎。彼不自責,其將我有意而為之矣。彼或禍我,我能免乎?惟有簡言語,和顏色,隨問即答,庶幾可耳。人之病在乎好談,其所長長於功名者,動輒誇功名;長於文章者,動輒誇文章;長於遊歷者,動輒誇所見山川之勝;長於刑名者,動輒誇讞獄之情。此皆露其所長,而不能養其所長者也。惟智者不言其所長,故能保其長。張九齡以功名忠義奮振一時,可謂君子矣。然或者謂其處士大夫之有幸者,必致窮絕之地,以故一念不仁,所以無嗣人心之不可不仁。如此,寶器珍玩不可示之於權勢之人,古琴名盡不可誇之於貪汙之士。一經其目,則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索之於我矣。有識畏禍者與之可也,不然由物生禍,其能逃哉?
大凡君子之生於世也,不可有過言,過言非吉道也。何也?其瑕易露也。吾有麼麽之清動、輒以包拯之清誇人;吾有麼麽之德動,輒以顏子之德矜已。一有微瑕,則眾人指而責之矣。殊不知清者已之職分所當為,德者天性之所當率,豈可以此而驕人哉?往往清者為人所汙,德者為人所敗,職此之由也。險人之前不可語人之陰私,奸人之前不可論人之機巧。我一時言之,彼一時聽之,言之者固不為難,彼聽之者蓄之於心而不忘矣。險者資其陰私以為訐本,奸者用其機巧以為利基,豈不損人害理之甚哉?(以上俱載《筆疇》)
商伊尹壽百二十歲,見《竹書紀年》。周太公壽百四十歲,見《金石錄》。漢竇公本魏文侯樂官,至漢文帝時二百八十歲,見《懷瓘書斷》。魏羅結壽百二十歲,見《北史》。唐李元爽一百三十六歲,見《白樂天集》。蜀范長生先事劉玄德,至李特時一百三十餘年,宋樵定一百三十餘歲,猶橫經授易,見《蜀志》。則彭祖之壽非誣也。
導筋骨則形全,剪情欲則神全,靖言語則福全。(《亢倉子格言》)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非真不見不聞也。見不超色,雖見而似不見。聽不出聲,雖聞而似不聞必也。見超乎色之外始謂之明,聽出於聲之外始謂之聰。汨沒於聲色之中者,謂之聾聵。超脫乎聲色之表者謂之聰明。日光之白曰皓,月光之白曰皎,男子之白曰皙,女子之白曰此,老人之白曰皤,草華之白曰葩,雪霜之白曰皚,鳥羽之白曰霍。(以上載《藝林伐山》)
東方朔曰:「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帳多故以甲乙第之。堯舜飯土簋(盛飯器),歠土鉶(盛羹器),皆燒土為之。
漢帝坐宣室,宣布政教之所也。或曰:「室在前殿之傍,齋則居之。」
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周官。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皆掌財幣之官,故曰:「九府圜均而通也。」椎埋謂椎殺人而埋之。
轀京車。車有窗牖,閉之則溫,開之則涼,天子所用。漢以其車載霍光柩。報睚眥怨,舉目相忤者即報之。抗疏,抗舉也,謂上之也。疏者,疏條其事而言之。
三秦。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分王秦地,故曰三秦。
縣官東平王宇曰:「今縣官年少,不敢指斥。」成帝故曰:「縣官緡錢,緡絲也,以貫錢也。」千錢為一貫。跅弛之士(跅音橐)。士行有卓異不拘俗,撿而見黜逐也。
緩頰徐言,引譬喻也。執金吾,金吾鳥名,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職主先道以禦非常。
戊己校尉。甲乙、丙丁、庚辛、壬癸皆有正位,戊巳居中以鎮四方。官設於西域,撫四夷也。五兵:矛、戟、弓、劍、戈。
計然者,濮上人博學無所不通,尤善計算。嘗南遊越,范蠡卑身以事之。籧篨口柔,觀人顏色而為詞佞也。
首級。斬敵一首,拜爵一級,故謂一首為一級,又生獲一人為一級。三尺法。以三尺竹簡書法,律於上也。
古者天子嘗以春解祀,祀黃帝用一梟破鏡(梟鳥,食母;破鏡,獸名,食父)。黃帝欲絕其類,故使百吏祠皆用之(解罪求福曰解)。
鴟夷形如榼,可以乘酒,多所容受,而可卷。懷吳王取馬革為鴟夷受,伍子胥沉之江。
《藝文志》八體:一大篆、二小篆、三刻符、四蟲書、五摹印、六署書、七殳書、八隸書。漢二府謂丞相府、御史大夫府。文帝身衣弋綈,弋皂也。
九流: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陰陽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從橫家者流,雜家者流,農家者流,小說家者流。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
申生雉經。晉獻公黜太子申生。乃難經於新城之廟,蓋為俯頸閉氣而死。若雉之為槥櫝小棺也,給流民不能自葬者。貫高絕,亢而死,亢即喉嚨也。
樵蘇。後爨,師不宿飽。(樵取薪,蘇取草。)飲泣。淚流被面,入於口也。
句吳於越。(句音鉤。)夷俗發語之發聲也,亦猶越為於越爾,從無典故。三楚。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琴本五弦,曰宮、商、角、徵、羽。文王增少宮、少商,故有七弦。
太公六韜:一霸典文論,二文師武論,三龍韜主將,四虎韜偏裨,五豹韜校尉,六馬韜司馬。六丁謂六甲中丁神也。
封君達服黃連五十餘年,入鳥舉山,又服水銀百餘年,竟成仙,常乘青牛出入,又號青牛道士。玉搔頭。漢武帝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後宮人搔頭皆用玉。
牛黃味苦無毒,牛出入呻者有之。夜有光,走角中,牛死入膽中,如雞子黃。神農本草曰:「能療驚癇,除邪逐鬼。」金蠶,晉永嘉末發齊桓公墓,得水銀池,金蠶數十箔。
折角巾。郭林宗嘗於陳梁間行,遇雨,墊一巾角,時人乃故折巾一角,號林宗巾。其見慕於人如此。
蔡侯紙。蔡倫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舂以為紙。帝善其能,故天下稱蔡侯紙(倫,漢人)。三輔。京兆、左馮翊、右扶風,共在長安,中分領諸縣。
《詩》有三家,魯人申公受詩於浮丘伯,號魯詩;齊人轅固生傳詩,號齊詩;燕人韓嬰為韓詩,外傳號韓詩。又趙人毛萇傳詩,故曰毛詩。
大酺。漢律:三人以上,無故群飲,罰金四兩。恩詔橫賜得令聚會飲食,或三日,或五日,曰大酺。酺,布也。太白星,天之將軍,唐詩常用之。
內學謂圖讖之書,其事秘密,故曰內。
太白經天,太白少陰之星,以己未為界,不得經天而行,經天為不臣之象。今至午是為經天也。八行,見馬融與竇章書。書雖兩紙,紙八行,行七字。
五星:東方歲星,南方熒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星。
任城何休,好公羊學,遂著公羊,墨守左氏,膏盲穀梁(廢疾)。鄭玄乃發墨守,針膏盲,起廢疾。休見而歎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以上載《兩漢博聞》)
矜己之能非智,沒人之善非仁,攻人之惡非勇,唯忠恕之道可以永譽。博弈之交不日,飲食之交不月,勢利之交不年,唯君子之交可以終身。
相國池。烏程令李晤誕相國李紳於縣署。幼美之歲,墜於治廨之東池,逾數刻若有物翼出,故名。
消暑樓,在郡南子城上,今四城唯南樓尤敞,蓋其遺也。牧之佐宣城,時來訪,郡公崔元亮題詩「有時陪庾公賞」之句。
金婆樓,在魚脯之東。金婆好道,築樓以居,遇異人得太乙養元之道,後因屍解。有過洞庭者見之,魚脯貢魚脯,於此修制。
清容軒,在慈感寺。鄞袁桷,字伯長,號清容居士,與趙子昂交,讀書於此。
孺山,漢徐孺子哭友人姚元起於此。山下有孺子祠,紹興中重修,江都唐法記。
鄭端簡公答汪春穀書,自古亂天下者貪夫、暴夫、讒夫,而讒夫之禍烈於貪暴。吁!可畏也。邇來寵賂公行,官邪政亂,小民苦於貪酷,迫於徭賦,困於饑寒,相率為盜,理固宜然。不塞其源,而徒事軍旅,亂反殷爾,況軍旅又未足恃乎?
《答閭御史書》:遄歸有期,例應事竣舉劾。代巡之政,莫此為大,願留意焉。悶悶者或有裨於細民,皦者或無裨於實事,循良者或未盡出科甲,貪殘者或非皆由異路。門下照臨罔私,諒無遁情矣。今日御史馬頭未出都門,而腹中已盈薦獎。大約甲科易上,而卿貢終難以表見,奈何豪傑不解體,而孤寒者不日志於橐裝乎?
戎政之名,肅皇帝所定,罷團營,仍復三營。曰五軍,曰神樞,曰神機,即三大營也。設總督武臣一員協理戎政,文臣一員給戎政之印,革內外文武提督官。
陽明先生曰:「勿為嬰兒之態,而有丈夫之志;勿為終身之謀,而有尺下之慮。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皇明遜國臣,浙江凡二十三人。
文學博士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台寧海人。
兵部侍郎徐垕,字宗實,黃嚴人,靖難後杜門終老家,覆沒於京師。戶部侍郎盧回,或曰盧珙,仙居人,縛就刑,長謳而死。
都御史陳性善,名復初,以字行,山陰人,洪武十八年進士。靖難後,成祖縱之歸,性善衣朝衣躍入河死。
太常少卿盧原質,寧海人,父中,母方孝孺姑也。洪武二十一年進士第三人,靖難後召見,不屈死。
左拾遺戴德彝,奉化人,洪武二十七年進士第三人,靖難後不屈而死。
翰林修撰王叔英,字原采。成祖登極,治奸黨。妻,金安人,繫獄死,二女赴井死,有貞烈祠在黃淡嶴上。給事中龔太,字叔安,義烏人,洪武十九年鄉薦。
監察御史葉希賢,或曰浙東,松陽人,洪武間舉賢良方正。監察御史鄭公智,字叔貞,台寧海人,坐方黨論死。
工部尚書嚴震直,烏程人,起家布衣,建文遜位後奉使安南,遇建文君於雲南,悲愴吞金而死。
僉都御史程本立,崇德人,今析桐鄉。改江西副使,未至任,聞成祖入南京,自經死。按察僉事林嘉猷,名升,以字行,臨海人,以逆黨論死。鳳陽知府徐安,鄞人。洪武中人材,累官濟南知府,謫戍雲南。
劉環,字仲璟,其父文成太師也。成祖登極,詣闕猶稱殿下,且曰:「殿下百世後逃不得一個字。」詔獄自經死。蕭縣知縣鄭恕,字本忠,仙居人。靖難兵攻破蕭縣,恕死之。
吏目鄭華,字思孝,臨海人。洪武十八年進士,建文元年謫東平州吏目。靖難兵至,長吏棄城走,華率吏民力守,救援不至,不食五日而死。
梁田玉、梁良玉、梁良用、梁中節,俱定海人,同族同仕一朝。棄官去,有為僧者,有寓市肆者,有為舟師者,其效忠守節則一爾。
侍郎學士王景,字景彰,松陽人。洪武初起家教諭、山西參政,謫雲南。靖難後晉學士。時言建文君崩,上問景葬禮,景頓首曰:「宜用天子禮。」上從之。
翰林侍講樓璉,字士連,金華人。成祖命草詔,璉惶懼不敢辭,歸而自經死。
程公本立,字原道,號巽隱,河南伊川程先生之後。初以明經薦為秦、周二府引禮舍人,被累改雲南郎甸長官司吏目,徵入翰林纂修高廟《實錄》,晉左僉都御史。為舍人時,事貴戚之主,能匡迪以正,不少詭隨。在雲南餘九年,當王師初靖遣孽,尚驕而能周旋其間,懷柔撫字,約束以情,人至於今德之。應天尹向瑤、學士董倫,皆以學問優長守身廉潔薦於朝。及蒞史職,入憲台,則又公筆削,肅台綱。暨革除時,卒擯以死。嗚呼!非涵養之充,見明守定。而在夷狄,在患難,能以炳炳朗朗不隳其操如此哉!士有竊一善以自名,值幸會而爭奮,及其流離顛沛,輒改其素者,比比皆是。噫!不哭之孩,孰不能抱?於是見都憲所就,真足以敦薄。夫詔來裔英聲義氣,凜凜乎若存矣。都憲既卒,家益落,至其孫寬始稍自振,治田築廬,以耕鑿為事,循循有宦家風,鄉里以善人目之。寬子庠生山,嘗掇拾遺稿,得詩及文共若干首,帙藏於家,請序於予。予既祀三先生於學(徐綱、貝瓊及公也),朔望參謁,思其平生而追踵焉。何幸又見其心聲之存哉?其文平易典實,不事剽刻。詩莊重,非騁奇鬥妍者之比。國朝渾厚之制猶可想見。讀其集,儼然正人碩士之在側也。方今持大柄以崇雅黜浮為意,則是文詎可少哉?弘治乙丑,知桐鄉縣事,莆田李廷梧序。
《巽隱集》載桐溪古跡。
雪佛碑:「天花墮虛空,平地忽三尺。異哉!西方神,現,此水精域。胎非托摩耶?意象叵刻□。乃瞻白玉相,安用黃金飾?一洗熱惱心,番依清淨力。紅日起扶桑,終焉化無跡。其無本非空,其有亦非色。君看東逝波,滄海不可測。我來鳳凰溪,古寺久荊棘。摩挲雪佛碑,碑斷字莫識。金石亦已壞,況非金石質?萬事等泡影,感之三歎息。
洗馬池:房星下照天池水,水光一碧靜如洗。驊騮何來塵滿身?解卻金羈濯清泚。不識誰人樂少年,春風柳下曾揚鞭。驊騮忽爾化龍去,空餘池水淒寒煙。我聞渥窪在西極,此水得名徒遠憶。卻憐駿骨世間稀,佇立池邊三歎息。
建炎槐(宋高宗年號):百尺高槐舊相門,傳聞南渡此移根。心經百歲風霜苦,身受三朝雨露恩。破穴中霄經電火,繁陰六月似雲屯。池台錦繡知何在,幸爾青青獨尚存。
鳳鳴梧:梧桐生高崗,亭亭淩紫霄。鳴鳳丹山來,依此百年喬。良材中琴瑟,和聲合簫韶。我非漢中郎,詎識爨下焦?
龍眼池:寶地多奇蹤,雙池鑿龍眼。秋水涵遠空,寒波應靈響。陰雲翳或結,夜月晴兼朗。對此長湛然,塵心自蕭爽。
迎鳳橋:鳳過桐溪水,溪橋迎鳳名。光搖錦翮動,影落彩虹明。夾岸梧桐老,芳洲杜若生。尚餘千古跡,登覽一傷情。
惠雲塔:老禪西來兜率宮,金曇舍利開芙蓉。平地起作寶光相,七級上淩天九重。摩尼頂珠現穹碧,丹霞掩映雞足峰。八面玲瓏懸皎月,層欄翠滑扶神龍。我欲乘虛求帝釋,雲梯高峻紅塵隔。簷鈴停語寂籟冷,白鶴飛下蒼煙夕。浴鳳沼:鳳鳥從何來,來止桐溪傍。錦毛濯春雨,彩翮晞朝陽。蘋藻動浮彩,蘭芷生幽香。鳳去今不返,空餘鷗鷺行。
橫湖:橫湖如疋練,風景此中稀。日暖赤鱗躍,天晴白鳥飛。寒松蟠石岸,春水沒苔磯。幾度斜陽晚,漁舟渡口歸。
東山:陟彼東土山,惘然思謝安。草露濕我衣,海日升嚴巒。愧無如花妓,醉舞追前。歡飄飄穀風來,吹墮頭上冠。桐溪:梧桐蔭清溪,溪水波粼粼。上有五色鳥,下有黃金鱗。秋雨洗白石,春風生綠蘋。願學羊裘子,時來垂釣緡。
太魯生師樸愚子,將辭而南遊於楚。樸愚子戚然不悅,生曰:「吾從夫子久矣,楚仕國也,今將往焉。而夫子不悅,何也?」曰:「若才高而好辯,才高則上人,好辯則不屈,禍之招也。嘗觀之智者先覆,巧者先辱,惟匿知於愚,而不伐其知,天下不以吾為知;寓巧於樸,而不伐其巧,天下不以吾為巧,是莫與吾校者已。故外患不至。彼知者先覆,巧者先辱,非知巧之過,過在吾伐其知巧也。荊山之璞,秘其至美而未之知也,混於珞珞之石,一旦光氣屬天,如虹蜆,卞和氏怪而獻之,舉國信其美,雖十城不易也。然璞毀而不完,和亦再則而死無足,曷若混珞珞之石耶?今若不能自悶如荊山之璞,恃才與辯,而求合於時,器狹者不足與論海,處暗者不足與論天,彼將驚焉而不吾容,其禍甚於刖而至美不得全矣。抑反諸大庭,無為之天,伏若形,鈐若喙之,為愈乎?昔孔子歷聘諸侯,卒窮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愕然幾死,太公任弔之曰:「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汙,昭昭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盍校其得失焉?」生退而遁於山澤數月,曰:「吾幾喪吾,而夫子存之。」遂反華而質,易巧而拙,椎銳而鈍,毀圓而方,默而不復言,與人居而不知異於人,捐是非,絕毀譽,以太魯號之終身。國子助教貝瓊著。
或曰:「莊子義則劣矣。其文玄曠疏逸,可喜可愕,佛經所未有也。」諸為古文辭及舉子業者,咸靡然宗之,則何如曰佛經者,所謂至辭無文者也?而與世人較文,是陽春與百卉爭顏色也。置勿論子,欲論文,不有六經四子在乎?而大成於孔子,吾試喻之。孔子之文正大而光明日月也。彼南華佳者如繁星掣電,劣者如野燒也。孔子之文渟蓄而汪洋河海也。彼南華佳者如瀑泉驚濤,劣者如亂流也。孔子之文融粹而溫潤良玉也。彼南華佳者如水晶琉璃,劣者瑉珂瑉珂也。孔子之文切近而精實五穀也。彼南華佳者如安之荔,大宛之葡萄,劣者如未熟之梨與柿也。此其大較也,業文者宜何師也,而況乎為僧者之不以文為業也?予少時見前賢辟佛,主先入之言、作矮人之視,罔覺也。偶於戒壇經肆請數卷經讀之,始大驚曰:「不讀如是書,幾虛度一生矣。」今人乃有自少而壯而老而死不一過目者,可謂面寶山而不入者也。又一類雖讀之不過采其辭,致以資談柄,助筆勢。自少而壯而老而死不一究其理者,可謂入寶山而不取者也。又一類雖討論,雖講演,亦不過訓字銷文,爭新兢高。自少而壯而老而死不一真修而實踐者,可謂取其寶把玩之,賞鑒之,懷之,袖之,而復棄之者也。雖然一染識田終成道種,是故佛經不可不讀。沙門蓮池袾宏著。
林逋字君復,居杭之孤山二十年,不入城市。臨終詩云:「湖上青山對結廬,亭前修竹亦蕭疏。茂陵他日求遺草,猶喜曾無封禪書。」逋不娶,無子,教其兄之子宥登進士。
唐先生《國琛集》載本朝賢宦十四人,而張永不與焉。永事詳端簡公《今言》中。雲奇,南粵人,預知胡惟庸逆謀,力阻高皇帝行駕,死爪槌下。阮安,交阯人,清苦善謀畫,成祖營建北京,大有勞績。陳蕪,交阯人,永樂五年入宮,至景泰年卒。成祖賜《範金圖書》四顆(一忠肝義膽,一金貂貴客,一忠誠自勵,一心跡雙清)。沭敬,建文中人,成祖北征,兵困糧竭,力勸回鑾。劉永誠三扈成祖北征,便習騎射,屢立戰功。景泰末召還。成化朝具辭累朝所賜,產第祿從。興安,性廉守,不能干以私。景皇縱樂,中外恐恐,安雖短於才,而能諮信二三大臣,讚襄救正,好佛法,命作沉香龕子粉,其骨作浮屠供。懷恩,成化中以直道黜居鳳陽。弘治改元,召還司禮。孝宗信任之,黜內閣萬安,召還王恕,皆恩之力也。王嶽、何文鼎,弘治末人。鼎力抵戚畹,被司禮李榮杖殺。岳清介不伍俗,維持士節,執法認真,謫戍孝陵,賜死臨清舟中。蕭敬,詳諳國典,持重老成。正德中,諸奸疊肆,上每召問之,輒對曰:「非先朝故事。」多所救正。黃律、呂憲、晏殊,嘉靖間人,清苦雅重,徹屏華玩,動以書史自隨,恂恂然儒者風也。孫裕,孝皇時人。嘉靖間,懷孝皇不考,及戚畹罹憲,泣控天子,頗過激,竟自縊廟中。嗟乎!此吾師闡幽之意也。公卿大夫小善微勳,文士大為揄揚,成書遠播,乃中貴則忽之矣。吾師不忽人之所易忽,此雖未盡其人之善者,當俟後之君子續焉。
禍莫大於從己之欲,惡莫甚於言人之非。聲色者敗德之具,思慮者殘生之本。薄施厚望者不報,貴而忘賤者不久。坐密室如通衢,馭寸心如六馬,可以免過。
聞人有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大祭之禮。大羹即太古煮肉汁也,不用鹽梅調和。和羹。以豬脊膂肉為之,用調和槁魚。槁者,乾也。
形鹽。《周禮》所謂刻為虎形之類是也。
東坡居士贈張鶚曰:「吾有一方服之甚效,其藥四味而已。一曰無事以當貴,二曰早寢以當富,三曰緩步以當車,四曰晚食以當肉。」
宋趙方少從張拭學,令青陽,告其守史彌遠曰:「催科不擾是催科中撫字,刑罰不差是刑罰中教化。」古今以為名言。
陳希夷嘗戒種放曰:「子他日遭逢明主,跡動天顏,名馳寰海。名者古今之美器,造物者深忌之。天地間無完名,子名將起,必有物敗,可戒之。」放至晚年,侈飾過度,營產滿豐鎬間,門人戚屬亦怙勢強並,歲入益厚,遂喪清節。李子曰:「人有言神仙難遇,放親承希夷教戒,奚止遇之而已?然卒不保其終。」易之恒曰:「君子以立不易方旨哉!」希夷召至闕下間,有士夫詣其所,止願聞善,言以自規,答曰:「優遊之所,勿久戀得志之地。」勿再往聞者以為至言。
考遺胡公宿,官至太子太傅,字武平,常州晉陵人,中天聖二年進士。知湖州,為政有惠愛,築石塘百里,捍水患,大興學校,學者盛於東南,自湖學始。丁母夫人憂去,州人思之,名其塘曰胡公塘,學者為公立生祠於學中,至今祀之。載歐陽文忠公《墓誌》。
宋陳堯叟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堯谘、節度使堯佐相仁宗,父秦國公尚無恙,客至,三子常侍立左右,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為法。堯諮精於弧矢,自號小由基,方出守荊南還,母馮夫人問之,汝典名藩,有何異政?谘對曰:「過客以谘善射,無不歎服。馮夫人曰:「汝父訓汝以忠孝輔國家,今不務,仁政大義,而專卒伍一夫之技,豈汝先人之意耶?」以杖擊之,金魚墜地。陳氏訓子不但有父而且有母,古今之所罕及也。
狄武襄公(青)起家從軍,有大度,才識過人,以樞密副使奉命討儂智高(廣源川蠻也)。有因貴近欲從青行者,延見之曰:「從青之士能擊賊立功,朝廷有厚賞,青不敢蔽也。若不能,則軍中法重,青不敢私也。」聞者大駭,勿復有言從青者。上從諫官韓絳疏,欲以侍從文臣副其行。龐籍為相,力以為不宜分青權。已而果大敗智高。上悅公呼吸操縱如神,而忠誠一念,懇懇不欺朝廷。韓范之為西帥也,皆隸其節下。二公咸奇之曰:「此國器也。」事親甚孝,遭父喪,哀戚過人,養母尤篤。他如善制豪士劉易,不忍梁公仁傑為祖,特其細節爾矣。
司馬溫公與諫議田錫子書曰:「常怪世人論撰其祖禰之德業。壙中之銘,道旁之碑,必使二三人為之,夫其德業一也。銘與碑奚以異?曷若刻大賢之言,既納之壙,又植於道,其為取信於永久,豈不無疑乎?願審思之,脫或可從,請附刻於碑陰之末。」
唐先生樞《書湖州府農桑志後》曰:「湖絲遍天下,而湖之民終身不被一縷者有之。」人亦有云:「畜馬者羸步而走,種粟者半菽而飽。」其是之謂乎?
愚嘗默坐,以心想心,思天下之物無有妙於心者。以空洞言,則海闊天高,萬里寥廓,渾無一物蔽翳。以富有言,則瓊林大盈,百珍咸集,森無一物不具。以嚴肅言,則凜然大君峨冠南面,而庶司拱翼兩階。以清淨言,則瑩然冰壺貯盛寒水,而秋蟾照映中外。以鎮定言,則泰華凝峙,萬感不得而搖。以活動言,則江湖流轉,百折不得而滯。以縝密言,則層室重門,深封固閉,半埃點塵之不入。以變化言,則白雲紫霧,倏升乍散,神出鬼沒而不知。以恒久言,則寒暑屢遷,元氣未嘗少改。以感應言,則桴鼓相答,形聲不容少間,心之妙有如此者。善事之則,眾美悉有,將可賢而可聖。不善事之則,眾美悉亡,為愚為不肖而已。人可不知所以善事此心耶?世人動以好名斥人,愚竊笑之。夫好色、好貨、好詐、好勇之儔,比比皆是,何嘗有好名之人哉?論人於三代之下而疵,其好名不亦迂耶?陳勳曰: 「三代以上,惟恐好名。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苟能好名甚,君子其庶幾乎?如甚好堯舜之名,則必影響堯舜之事。甚好孔孟之名,則必依稀孔孟之為。譬之好利甚者,必百計以求得。好酒甚者,必多方以覓飲。雖其心在好名,未免徇外,為人之累,與務實近里之學不侔。而其施為大略,則固與君子無異矣。」《孟子》曰: 「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自其讓千乘之國觀之,則與泰伯、季劄何異?苟不色於豆羹何害?其為好名哉!簟食豆羹之見,色正以其好名未甚,故不免有疏漏處也。孔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君子亦未嘗不好名也。使每事而好名焉,有辱名喪節之事耶?錢文子以漢武好名,為人主之累。夫漢武何嘗好名哉?厚斂黷兵,貽譏萬世,正緣其不好名之過也。文子與之誤矣,譏之尤誤矣。好名者在聖賢病之則可,在吾人則不容於輕議。天之所命,固人所當順受,而人謀之所當盡者則不可無也。譬之耕,然勤三時人也。有秋罔有秋,則天命也。譬之漁,然具六物人也。得魚不得魚,則天命也。勤三時,具六物,而不得禾與魚者有矣。未有三時不勤,六物不具,而得禾與魚者也。今之人怠荒於人事之修,玩愒乎當然之務,士弗勤學,女弗勤織,商弗勤於貿遷,工弗勤於造作。及不如志,輒曰:「命也。」是正害三時,棄六物,而諉禾與魚於命者耳。豈理也哉?蓋必謹疾如伯牛而亡,方可言命不惰。如顏子而喪,方可言天才。名如李廣而不侯,方可言數。故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人之性,每惡其所反者,而刑罪之加亦多於其反已者,而置之毒也。武后猜狠淫穢,而操威福之權,恣殺戮之暴,吾恐狄仁傑、朱敬則、宋璟、徐有功諸人亦岌岌乎殆也。然當其時,其所寵信邪惡之人反多不免,而當世號為賢士則皆未有死者,而於狄宋諸公護之尤力,豈非人心之天理猶存歟?噫!武后一婦人耳,尚能辨識乎忠佞,保全乎正直,陰能任陽剛之事。如致堂胡氏所許者,況不為婦人者,而可使忠直綱羅賢良,坑塹反不免瓦全玉毀之悲耶?括蒼華彥民著。
《金台紀遊•敘》曰:「余孤拙人也,僻居靈宮者期餘,交遊最少,日惟枕書靜臥,閑操楮穎以從事。於古今之後,了如在野中。」夏初始得交於烏程李彥和氏、沈元明馮子漸,二氏又在交李彥和後。彥和性簡而言訥、交遊亦寡,予不意繁華披靡中有此人焉。既定交而契之,予耽趺坐,竟日夜向達人前,輒趑趄不肯進。將以予性癖,彥和亦恥言世利,絕無俯仰傴僂狀。予比年斷酒,彥和為開涓滴,顧向他人不欲飲也。彥和能飲,復厭沉酣,向予則忘其量矣。以此相契,往來吟詠間,遂不覺其篇章之幾許。彥和因出舊冊,命予彙而書之。予僭題之曰《金台紀遊》,彥和優於德,尤長於才,與予應鄉聘俱十三年。以前人世故更涉,不為少矣。念惟此擾遊散澹,景何能久得?無何天涯聚散,人各一方,白衣蒼狗,倏焉變態。金台之遊,何年能復重紀乎?嗟乎!冠履之崇卑,勳猷之顯著,是予與彥和口不言而心自信者,今姑弗之論矣。隆慶戊辰陽月劉伯燮書於蘆葦別舍(戊辰進士,乙卯解元)。
附卜居四首
性僻偏幽適,人閑只舊編。舍傍還陋巷,案外有青天。朝罷聞僧語,呼來識客賢。自能甘闃寂,非是愛逃禪。
不恥貧原憲,誰論老伏波?朝回人事少,坐定鳥聲多。主聖看堯舜,臣賢縱孔軻。此中無限澤,汲汲欲如何。
趺坐無何有,禪關寄此身。頻閑疑在野,得祿愧拖紳。事業誰千古,韶華忽幾春。祗憑些子意,夢裏覺吾真。
禪關元獨閉,朝去暫時開。為愛幽閑色,常如風雨來。庭前無候吏,階下有荒苔。試問人生事,於今好自裁。
李彥和,沈年伯母壽屆六旬,詩以賀之二首:「盡省題名日,慈幃樂壽年。五花看子貴,百歲羨金仙。臘意桃風裏,春光柏酒邊。還聞多令器,戲彩正蹁躚。」
「聞道西王母,筵開浮玉山。地鄰東海近,丹自九成還。雁塔新承寵,燕關一望顏。應餘百歲裏,金紫日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