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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岳全傳/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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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報應休爭早與遲,天公暗裡有支持。不信但看奸巧誓,一做羊來一變豬。

  卻說王貴領令下山,暗想:「這個差使卻難!那番營中有豬,也不肯賣與我。若是去搶,他六七十萬人馬,那裡曉得他的豬藏在那裡?不要管他,我祇捉個番兵上去,權當個豬繳令,看是如何?」想定了主意,一馬來至營前,也不言語,兩手搖刀,衝進營中。那小番出其不意,被他一手撈翻一個,挾在腰間,拍馬出營,上荷葉嶺來。恰好遇著牛皋下山,看見王貴捉了一個番兵回來,牛皋暗想:「嚇!原來番兵當得豬的,難道就當不得羊?且不要被他得了頭功,待我割去他的豬頭。」遂拔劍在手,迎上來道:「王哥,你來得快嚇!」王貴道:「正是。」兩個說話之間,兩馬恰是交肩而過,牛皋輕輕把劍在小番頸上一割,頭已落地。王貴還不得知,來到山上。諸葛英見了,便道:「王兄,為何拿這沒頭人來做甚麼?」王貴回頭一看道:「呀!這個頭被牛皋割去了。」就將屍道一丟,回馬復下山來。

  行至半路,祇見牛皋也捉了一個小番來了。那牛皋看見了王貴,就勒住馬,閃在旁邊,叫聲:「王哥請便。」王貴道:「世上也沒有你這樣狠心的人!你先要立功,怎麼把我拿的人割了頭去?」牛皋道:「原是小弟不是!王哥,把這一功讓了我罷!」王貴拍馬競去。牛皋來至大營前,叫家將:「把這羊綁了。」牛皋進帳稟道:「奉令拿得一腔羊繳令。」元帥吩咐將羊收了。牛皋道:「這羊是會說話的。」元帥道:「不必多言。」牛皋暗暗好笑,出營去了。

  再說王貴復至番營叫道:「再拿一口豬來!」掄刀衝進營去,小番圍將上來廝殺。王貴勾開兵器,又早撈了一個。粘罕聞報,拿了溜金棍上馬,領眾趕來,王貴已上了荷葉嶺去了,那裡追得著。王貴到了大營門首,將番兵綁了,進帳來見元帥道:「末將奉令拿得一豬在此繳令。」元帥叫張保收了豬,上了二人的功勞。

  次日,元帥請聖駕至營祭旗。眾大臣一齊保駕,離了玉虛宮,來上大營。元帥跪接進營。將小番殺了,當做豬羊,祭旗已畢,元帥奏:「請聖駕明日上臺,觀看臣與兀朮交戰。請王元帥報功,李太師上功勞簿。」天子准奏,眾大臣保駕回玉虛宮,不表。

  再說兀朮在營中對軍師道:「岳飛叫人下山,拿我營中兵去當作福禮祭旗,可恨可惱!我如今也差人去拿他兩個南蠻來祭旗,方泄我恨。」軍師道:「不可!若是能到他山上去拿得人來,這座山久已搶了。請狼主免降此旨罷。」兀朮想道:「軍師此言,亦甚有理。這山如何上去得?我想張邦昌、王鐸兩人要他何用?不如將他當作福禮罷!」遂傳令將二人拿下。一面准備豬羊祭禮,邀請各位王兄王弟,同了軍師、參謀、左右丞相、大小元帥、眾平章等一同祭旗。將張、王二人殺了,請眾人同吃利市酒。他二人當初在武場對天立誓道:「如若欺君,日後在番邦變作豬羊。」不意今日有此果報。那兀朮祭過了旗,正同眾將在牛皮帳中吃酒,小番來報道:「元帥哈鐵龍送『鐵華車』至營。」兀朮遂傳令,叫他帶領本部軍兵,在西南方上埋伏,哈元帥得令而去!

  次日,兀朮自引大隊人馬,來至山前搦戰。岳元帥調撥各將緊守要路,多設擂木炮石。張奎專管戰陣兒郎,鄭懷單管嗚金士卒,高寵掌著三軍司令的大旗。自己坐馬提槍,祇帶馬前張保、馬後王橫兩個下山,來與兀朮交兵。祇見金陣內旗門開處,兀朮出馬,叫聲:「岳飛!如今天下山東、山西、湖廣、江西皆屬某家所管。爾君臣兵不滿十餘萬,今被某家困住此山,量爾糧草不足,如釜中之魚,何不將康王獻出,歸順某家,不失封王之位!你意下如何?」岳元帥大喝道:「兀朮,你等不識人倫,囚天子於沙漠,追吾主於湖廣。本帥兵雖少而將勇,若不殺盡爾等,誓不回師!」大吼一聲,走馬上前,舉槍便刺。兀朮大怒,提起金雀斧,大戰有十數個回合。那四面八方的番兵,吶喊連天,俱來搶牛頭山。當有眾將各路敵住。岳元帥記念有康王在山,恐驚了駕,勾開斧,虛晃一槍,轉馬回山去了。那張奎見元帥回山,即使鳴金收軍。

  不道那高寵想道:「元帥與兀朮交戰,沒有幾個回合,為何即便回山?必是這個兀朮武藝高強,待我去試試,看是如何?」便對張奎道:「張哥,代我把這旗掌一掌。」張奎拿旗在手,高寵上馬掄槍,往旁邊下山來。兀朮正衝上山來,劈頭撞見。高寵劈面一槍,兀朮抬斧招架。誰知槍重,招架不住,把頭一低,被高寵把槍一拎,髮斷冠墜,嚇得兀朮魂不附體,回馬就走。高寵大喝一聲,隨後趕來,撞進番營。

  這一杆碗口粗的槍,帶挑帶打,那些番兵番將,人亡馬倒,死者不計其數。那高寵殺得高興,進東營,出西營,如入無人之境,直殺得番兵叫苦連天,悲聲震地。看看殺到下午,一馬衝出番營,正要回山,望見西南角上有座番營,高寵想道:「此處必是屯糧之所。常言道:糧乃兵家之性命。我不如就便去放把火,燒他娘個乾淨,絕了他的命根,豈不為美。」便拍馬掄槍,來到番營,挺著槍衝將進去!小番慌忙報知哈元帥,哈鐵龍吩咐快把「鐵華車」推出去。眾番兵得令,一片聲響,把「鐵華車」推來。高寵見了說道:「這是甚麼東西?」就把槍一挑,將一輛「鐵華車」挑過頭去。後邊接連著推來,高寵一連挑了十一輛。到得第十二輛,高寵又是一槍,誰知坐下那匹馬力盡筋疲,口吐鮮血,蹲將下來,把高寵掀翻在地,早被「鐵華車」碾得稀扁了。後人有詩吊之曰:

  為國捐軀赴戰場,丹心可並日爭光。華車末破身先喪,可惜將軍馬不良。

  卻說哈鐵龍拿了屍首,來見兀朮道:「這個南蠻連挑十一輛『鐵華車』,真是楚霸王重生,好生厲害!」兀朮吩咐哈元帥再去整備「鐵華車」。叫小番在營門口立一高竿,將高寵屍首吊起。此時岳爺正同眾將在山前打聽高寵下落,忽見番營門首,吊起一個屍首來。牛皋遠遠望見,叫聲:「不好了!」就拍馬衝下山去。那岳爺此時也不能禁止,忙令張立、張用、張保、王橫四人飛步下山,再命何元慶、余化龍、董先、張憲速去救應,眾將得令,一齊下山。

  且說牛皋一馬跑至營前,有小番上來擋路,被他把鐧一掃一揮,那些小番好像西瓜般的滾去。直至高竿前,拔出劍來祇一劍,將繩割斷。那屍首墜下地來,牛皋抱住一看,大叫一聲,翻身跌落馬下。那些番兵見了,正待上前拿捉,卻得張憲等四員馬將、張立等四員步將一齊趕來,殺退番兵。

  張立、張用前後護持,王橫扶牛皋上了馬,張保將高寵屍首馱在背上,轉身就走。又有幾個平章曉得了,領著番兵追來,被何元慶、余化龍二人回馬大殺一陣,錘打槍挑,傷了許多人馬,番兵不敢追趕。眾將一齊上了牛頭山。那兀朮得報,領人馬飛風趕來,這裡已經上山了。兀朮祇得回馬轉去,自忖:「這些南蠻,有這等大膽,又果然義氣,反傷了某家兩員將官,殺了許多兵卒。」祇得叫小番收拾殺傷屍首,緊守營門,不表。

  再說眾將將牛皋救得上山,牛皋大哭不止,連暈幾次。人人淚落,個個心傷。高宗傳下聖旨:「高將軍為國亡身,將朕衣冠包裹屍首,權埋在此,等太平時送回安葬。」岳元帥又命湯懷住在牛皋帳中,早晚勸他不要過於苦楚。湯懷領令,自此就在牛皋帳中同住,不提。

  卻說兀朮一日在帳中呆坐思想,忽然把案一拍,叫聲:「好厲害!」軍師忙問:「狼主,有何事厲害?」兀朮道:「某家在這裡想前日被高寵一槍,險些喪了性命,有本事連挑我十一輛『鐵華車』,豈不厲害!」軍師道:「任他厲害,也做了個扁人。臣今已想有一計捉拿岳南蠻,不知狼主要活的,還是要死的?」兀朮聽了此言,不覺心中不然起來,臉色一變,說道:「軍師,你在那裡說夢話麼?前日某家要拿他兩個小卒來當福禮,你說:『若能拿得他的人來,久已搶了牛頭山了。』兩個小卒尚不能拿他,今日怎麼說出這等大話來,豈不是做夢?」哈迷蚩道:「凡事不可執一而論!要上山去拿小卒,實是煩難。要拿岳南蠻,臣卻有一計。任那岳南蠻有通天本事,生死俱在吾手中。」兀朮忙問:「軍師,有何奇計拿得岳南蠻?」哈迷蚩不慌不忙,伸兩個指頭,說出這個計來。有分教:少年英俊,初顯出崢嶸頭角;幾千番卒,似群羊入虎口中。

  正是:茅廬已定三分鼎,助漢先施六出奇。不知哈迷蚩有何計拿捉岳元帥,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