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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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三十六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三十七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三十八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七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二百戶食

 實封玖佰戶賜紫金魚袋 司馬 奉 勑編集

   唐紀五十三起柔兆閹茂盡屠維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竒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上之上

元和元年春正月丙寅朔上帥羣臣詣興慶宫上上皇

尊號 丁夘赦天下改元 辛未以鄂岳觀察使韓臯

爲奉義節度使癸酉以奉義留後伊宥爲安州刺史兼

安州留後宥慎之子也壬午加成德節度使王士真同

平章事 甲申上皇崩于興慶宫 劉闢旣得旌節志

益驕求兼領三川上不許闢遂發兵圍東川節度使李

康於梓州欲以同幕盧文若爲東川節度使推官莆田

林藴力諌闢舉兵闢怒械繫於獄引出將斬之隂戒行

刑者使不殺但數礪刃於其頸欲使屈服而赦之藴叱

之曰豎子當斬即斬我頸豈汝砥石邪闢顧左右曰真

忠烈之士也乃黜爲唐昌尉上欲討闢而重於用兵公

卿議者亦以爲蜀險固難取杜黄裳獨曰闢狂戇書生

取之如拾芥耳臣知神䇿軍使髙崇文勇略可用願陛

下專以軍事委之勿置監軍闢必可擒上從之翰林學

士李吉甫亦勸上討蜀上由是器之戊子命左神策行

營節度使髙崇文將歩騎五千爲前軍神䇿京西行營

兵馬使李元弈將歩騎二千爲次軍與山南西道節度

使嚴礪同討闢時宿將名位素重者甚衆皆自謂當征

蜀之選及詔用崇文皆大驚上與杜黄裳論及藩鎮黄

裳曰德宗自經憂患務爲姑息不生除節帥有物故者

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將賂歸

而譽之即降旄鉞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

舉綱紀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鎮然後天下可得而理也

上深以爲然於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黄裳

啓之也髙崇文屯長武城練卒五千常如冦至夘時受

詔辰時即行器械糗糧一無所闕甲午崇文出斜谷李

元奕出駱谷同趣梓州崇文軍至興元軍士有食於逆

旅折人𠤎筯者崇文斬之以徇劉闢䧟梓州執李康二

月嚴礪㧞劒州斬其刺史文德昭 奚王誨落可入朝

丁酉誨落可爲饒樂郡王遣歸 癸丑加魏博節度使

田季安同平章事 戊午上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

勞庻政或端拱無爲互有得失何爲而可杜黄裳對曰

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撫百姓四夷夙夜憂勤固不可

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紀綱有叙茍慎選天下賢才而

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

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明主勞於求人而逸於任人此虞

舜所以能無爲而治者也至於簿書獄市煩細之事各

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書魏明

帝自按行尚書事隋文帝衛士傳飱皆無補於當時取

譏於後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勞也所務非其道也

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茍上疑其下下欺其

上將以求理不亦難乎上深然其言 三月丙寅以神

䇿京西行營節度使范希朝爲右金吾大將軍 髙崇

文引兵自閬州趣梓州劉闢將邢泚引兵遁去崇文入

屯梓州闢歸李康於崇文以求自雪崇文以康敗軍失

守斬之丙子嚴礪奏克梓州丁丑制削奪劉闢官爵

初韓全義入朝以其甥楊惠琳知夏綏留後杜黄裳以

全義出征無功驕蹇不遜直令致仕以右驍衛將軍李

演爲夏綏節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表稱將士逼臣爲節

度使河東節度使嚴綬表請討之詔河東天德軍合擊

惠琳綬遣牙將阿跌光進及弟光顔將兵赴之光進本

出河曲歩落稽兄弟事河東軍皆以勇敢聞辛巳夏州

兵馬使張承金斬惠琳傳首京師 東川節度使韋丹

至漢中表言髙崇文客軍逺鬬無所資若與梓州綴其

士心必能有功夏四月丁酉以崇文爲東川節度副使

知節度事潘孟陽所至專事遊宴從僕三百人多納賄

賂上聞之甲辰以孟陽爲大理卿罷其度支鹽鐵轉運

副使 丙午䇿試制舉之士於是校書郎元稹監察御

史獨孤郁校書郎下邽白居易前進士蕭俛沈傳師出

焉郁及之子俛華之孫傳師旣濟之子也 杜佑請解

財賦之職仍舉兵部侍郎度支使鹽鐵轉運副使李巽

自代丁未加佑司徒罷其鹽鐵轉運使以巽爲度支鹽

鐵轉運使自劉晏之後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

使一年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

八十萬緍 戊申加隴右經畧使秦州刺史劉澭保義

軍節度使 辛酉以元稹爲右拾遺獨孤郁爲左拾遺

白居易爲盩厔尉集賢校理蕭俛爲右拾遺沈傳師爲

校書郎稹上疏論諫職以爲昔太宗以王珪魏徵爲諫

官宴遊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議大政

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諫官

大不得豫召見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近

年以來正牙不奏事庶官罷廵對諫官能舉職者獨誥

命有不便則上封事耳君臣之際諷諭於未形籌畫於

至宻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况於旣行之誥令已命之

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書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願陛下

時於延英召對使盡所懐豈可寘於其位而屏棄疎賤

之哉頃之復上疏以爲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

視聽理之萌也甘謟䛕蔽近習亂之象也自古人主即

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主茍受而賞之則君子樂行

其道競爲忠讜小人亦貪得其利不爲回邪矣如是則

上下之志通幽逺之情逹欲無理得乎茍拒而罪之則

君子卷懐括囊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

如是則十歩之事皆可欺也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即

政孫伏伽以小事諫太宗喜厚賞之故當是時言事者

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爲憂也太宗豈好逆意而

惡從欲哉誠以順適之快小而危亡之禍大故也陛下

踐阼今已周嵗未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備位諫列

曠日彌年不得召見毎就列位屏氣鞠躬不敢仰視又

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尚爾况疎逺之臣乎此

蓋羣下因循之罪也因條奏請次對百官復正牙奏事

禁非時貢獻等十事稹又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

術得幸東宫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修正

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爲太宗自爲藩王與文學清修之

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疎賤至於

師傅之官非眊聵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

者爲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爲宂散之甚搢紳皆恥由

之就使時得僻老儒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

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

師而教之况萬乗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

時召見之 壬戌邵王約薨 五月丙子以横海留後

程執㳟爲節度使 庚辰尚書左丞同平章事鄭餘慶

罷爲太子賔客 辛夘尊太上皇后爲皇太后 劉闢

城鹿頭闗連八柵屯兵萬餘人以拒髙崇文六月丁酉

崇文擊敗之闢置柵於闗東萬勝堆戊戌崇文遣驍將

范陽髙霞寓攻奪之下瞰闗城凡八戰皆㨗 加盧龍

節度使劉濟兼侍中己亥加平盧節度使李師古兼侍

中 庚子髙崇文破劉闢於德陽癸夘又破之於漢州

嚴礪遣其將嚴秦破闢衆萬餘人於綿州石碑谷 初

李師古有異母弟曰師道常疎斥在外不免貧窶師古

私謂所親曰吾非不友於師道也吾年十五擁節旄自

恨不知稼穡之艱難况師道復減吾數嵗吾欲使之知

衣食之所自來且以州縣之務付之計諸公必不察也

及師古疾篤師道時知宻州事好畫及觱篥師古謂判

官髙沭李公度曰迨吾之未亂也欲有問於子我死子

欲奉誰爲帥乎二人相顧未對師古曰豈非師道乎人

情誰肯薄骨肉而厚它人顧置帥不善則非徒敗軍政

也且覆吾族師道爲公侯子孫不務訓兵理人專習小

人賤事以爲已能果堪爲帥乎幸諸公審圖之閏月壬

戌朔師古薨沐公度祕不發喪濳逆師道于宻州奉以

爲節度副使 秋七月癸丑髙崇文破劉闢之衆萬人

於𤣥武甲午詔凡西川繼援之兵悉取崇文處分 壬

寅𦵏至德大聖大安孝皇帝于豐陵廟號順宗 八月

壬戌以妃郭氏爲貴妃 丁夘立皇子寧爲鄧王寛爲

澧王宥爲遂王察爲深王寰爲洋王寮爲絳王審爲建

王 李師道緫軍務久之朝命未至師道謀於將佐或

請出兵掠四境髙沐固止之請輸兩税申官吏行鹽法

遣使相繼奉表詣京師杜黄裳請乗其未定而分之上

以劉闢未平己巳以師道爲平盧留後知鄆州事 堂

後主書滑渙久在中書與知樞宻劉光𤦺相結宰相議

事有與光𤦺異者令渙逹意常得所欲杜佑鄭絪等皆

低意善視之鄭餘慶與諸相議事渙從旁指陳是非餘

慶怒叱之未幾罷相四方賂遺無虛日中書舍人李吉

甫言其専恣請去之上命宰相闔中書四門搜掩盡得

姦狀九月辛丑貶渙雷州司户尋賜死籍沒家財凡數

千萬 壬寅髙崇文又敗劉闢之衆於鹿頭闗嚴秦敗

劉闢之衆於神泉河東將阿跌光顔將兵㑹髙崇文於

行營愆期一日懼誅欲深入自贖軍于鹿頭之西斷其

糧道城中憂懼於是闢綿江柵將李文悦鹿頭守將仇

良輔皆以城降於崇文獲闢壻蘇彊士卒降者萬計崇

文遂長驅直指成都所向崩潰軍不留行辛亥克成都

劉闢盧文若帥數十騎西奔吐蕃崇文使髙霞寓等追

之及於羊灌田闢赴江不死擒之文若先殺妻子乃繫

石自沈崇文入成都屯於通衢休息士卒市肆不驚珍

寳山積秋豪不犯檻劉闢送京師斬闢大將邢泚館驛

廵官沈衍餘無所問軍府事無巨細命一遵韋南康故

事從容指撝一境皆平初韋臯以西山運糧使崔從知

卭州事劉闢反從以書諫闢闢發兵攻之從嬰城固守

闢敗乃得免從融之曽孫也韋臯參佐房式韋乾度獨

孤宻符載郗士羙叚文昌等素服麻屨銜土請罪崇文

皆釋而禮之草表薦式等厚贐而遣之目叚文昌曰君

必爲將相未敢奉薦載廬山人式琯之從子文昌志𤣥

之𤣥孫也闢有二妾皆殊色監軍請獻之崇文曰天子

命我討平凶豎當以撫百姓爲先遽獻婦人以求媚豈

天子之意邪崇文義不爲此乃以配將吏之無妻者杜

黄裳建議征蜀及指受髙崇文方畧皆懸合事宜崇文

素憚劉澭黄裳使謂之曰若無功當以劉澭相代故

能得其死力及蜀平宰相入賀上目黄裳曰卿之功也

辛巳詔徵少室山人李渤爲左拾遺渤辭疾不至然朝

政有得失渤輙附奏陳論 冬十月甲子易定節度使

張茂昭入朝 制割資簡陵榮昌瀘六州𨽻東川房式

等未至京師皆除省寺官丙寅以髙崇文爲西川節度

使戊辰以嚴礪爲東川節度使庚午以將作監栁晟爲

山南西道節度使晟至漢中府兵討劉闢還未至城詔

復遣戍梓州軍士怨怒脅監軍謀作亂晟聞之疾驅入

城慰勞之旣而問曰汝曹何以得成功對曰誅反者劉

闢耳晟曰闢以不受詔命故汝曹得以立功豈可復使

它人誅汝以爲功邪衆皆拜謝請詣戍所如詔書軍府

由是獲安 壬午以平盧留後李師道爲節度使 戊

子劉闢至長安并族黨誅之 武寧節度使張愔有疾

上表請代十一月戊申徵愔爲工部尚書以東都留守

王紹代之復以濠泗二州𨽻武寧軍徐人喜得二州故

不爲亂 丙辰以内常侍吐突承璀爲左神䇿中尉承

璀事上於東宫以幹敏得幸是歳回鶻入貢始以摩尼

偕來於中國置寺處之其法日晏乃食食葷而不食湩

酪回鶻信奉之可汗或與議國事

二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圎丘赦天下 上以杜佑髙年

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佑以老疾請致仕詔令

佑毎月入朝不過再三因至中書議大政它日聼歸樊

川 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杜黄裳有經濟大略而不修

小節故不得乆在相位乙巳以黄裳同平章事充河中

晉絳慈隰節度使己酉以户部侍郎武元衡爲門下侍

郎翰林學士李吉甫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吉甫聞

之感泣謂中書舍人裴垍曰吉甫流落江淮踰十五年

一旦䝉恩至此思所以報德惟在進賢而朝廷後進罕

所接識君有精鑒願悉爲我言之垍取筆疏三十餘人

數月之間選用畧盡當時翕然稱吉甫爲得人 二月

癸酉邕州奏破黄賊獲其酋長黄承慶 夏四月甲子

以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爲朔方靈鹽節度使以右神

䇿鹽州定逺兵𨽻焉以革舊𡚁任邊將也 秋八月劉

濟王士真張茂昭爭私隙迭相表請加罪戊寅以給事

中房式爲幽州成德義武宣慰使和解之 九月乙酉

宻王綢薨 夏蜀旣平藩鎮惕息多求入朝鎮海節度

使李錡亦不自安求入朝上許之遣中使至京口慰撫

且勞其將士錡雖署判官王澹爲留後實無行意屢遷

行期澹與敕使數勸諭之錡不悦上表稱疾請至嵗暮

入朝上以問宰相武元衡曰陛下初即政錡求朝得朝

求止得止可否在錡將何以令四海上以爲然下詔徵

之錡詐窮遂謀反王澹旣掌留務於軍府頗有制置錡

益不平宻諭親兵使殺之㑹頒冬服錡嚴兵坐幄中澹

與敕使入謁有軍士數百譟於庭曰王澹何人擅主軍

務曵下臠食之大將趙琦出慰止又臠食之注刃於敕

使之頸詬詈將殺之錡陽驚起救之冬十月己未詔徵

錡爲左僕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爲鎮海節度使庚申

錡表言軍變殺留後大將先是錡選腹心五人爲所部

五州鎮將姚志安處蘇州李深處常州趙惟忠處湖州

丘自昌處杭州髙肅處睦州各有兵數千伺察刺史動

靜至是錡各使殺其刺史遣牙將庾伯良將兵三千治

石頭城常州刺史顔防用客李雲計矯制稱招討副使

斬李深傳檄蘇杭湖睦請同進討湖州刺史辛祕潛募

鄉閭子弟數百夜襲趙惟忠營斬之蘇州刺史李素爲

姚志安所敗生致於錡具桎梏釘於船舷未及京口㑹

錡敗得免乙丑制削李錡官爵及屬籍以淮南節度使

王鍔統諸道兵爲招討處置使徵宣武義寧武昌兵并

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

以討之 髙崇文在蜀朞年一旦謂監軍曰崇文河朔

一卒幸有功致位至此西川乃宰相回翔之地崇文叨

居日久豈敢自安屢上表稱蜀中安逸無所陳力願效

死邊陲上擇可以代崇文者而難其人丁夘以門下侍

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李錡

以宣州富饒欲先取之遣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

卿將兵三千襲之三人知錡必敗與牙將裴行立同謀

討之行立錡之甥也故悉知錡之宻謀三將營於城外

將發召士卒諭之曰僕射反逆官軍四集常湖二將繼

死其勢已蹙今乃欲使吾輩逺取宣城吾輩何爲隨之

族滅豈若弃逆效順轉禍爲福乎衆悦許諾即夜還趨

城行立舉火鼓譟應之於内引兵趨牙門錡聞子良等

舉兵怒聞行立應之撫膺曰吾何望矣跣走匿樓下親

將李鈞引挽彊三百趨山亭欲戰行立伏兵邀斬之錡

舉家皆哭左右執錡裹之以幕縋於城下械送京師挽

彊蕃落爭自殺尸相枕藉癸酉本軍以聞乙亥羣臣賀

於紫宸殿上愀然曰朕之不德致宇内數有干紀者朕

之愧也何賀之爲宰相議誅錡大功以上親兵部郎中

蔣乂曰錡大功親皆淮安靖王之後也淮安有佐命之

功陪陵享廟豈可以末孫爲惡而累之乎又欲誅其兄

弟乂曰錡兄弟故都統國貞之子也國貞死王事豈可

使之不祀乎宰相以爲然辛巳錡從父弟宋州刺史銛

等皆貶官流放十一月甲申朔錡至長安上御興安門

面詰之對曰臣初不反張子良等教臣耳上曰卿爲元

帥子良等謀反何不斬之然後入朝錡無以對乃并其

子師回腰斬之有司請毁錡祖考塜廟中丞盧坦上言

李錡父子受誅罪已塞矣昔漢誅霍禹不罪霍光先朝

誅房遺愛不及房𤣥齡康誥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

以錡爲不善而罪及五代祖乎乃不毁有司籍錡家財

輸京師翰林學士裴垍李絳上言以爲李錡僭侈割剥

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殺其身而取其財陛下閔百

姓無告故討而誅之今輦金帛以輸上京恐逺近失望

願以逆人資財賜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賦上嘉歎久之

即從其言 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内與王士真劉濟潛

通而外獻䇿請圖山東擅引兵東出上召令還上黨從

史託言就食邢洺不時奉詔久之乃還它日上召李絳

對於浴堂語之曰事有極異者朕比不欲言之朕與鄭

絪議敕從史歸上黨續徵入朝絪乃𣳘之於從史使稱

上黨乏糧就食山東爲人臣負朕乃爾將何以處之對

曰審如此滅族有餘矣然絪從史必不自言陛下誰從

得之上曰吉甫宻奏絳曰臣竊聞搢紳之論稱絪爲佳

士恐必不然或者同列欲專朝政疾寵忌前願陛下更

熟察之勿使人謂陛下信讒也上良久曰誠然絪必不

至此非卿言朕幾誤處分上又嘗從容問絳曰諫官多

謗訕朝政皆無事實朕欲謫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餘

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

聦明也人臣死生繫人主喜怒敢發口諫者有幾就有

諌者皆晝度夜思朝刪暮減比得上逹什無二三故人

主孜孜求諌猶懼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

社稷之福也上善其言而止 羣臣請上尊號曰睿聖

文武皇帝丙申許之 盩厔尉集賢校理白居易作樂

府及詩百餘篇規諷時事流聞禁中上見而悦之召入

翰林爲學士 十二月丙辰上謂宰相曰太宗以神聖

之資羣臣進諌者猶往復數四况朕寡昧自今事有違

冝卿當十論無但一二而已 丙寅以髙崇文同平章

事充邠寧節度使京西諸軍都統 山南東道節度使

于頔憚上英威爲子季友求尚主上以皇女普寧公主

妻之翰林學士李絳諫曰頔虜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

帝女宜更擇髙門美才上曰此非卿所知己夘公主適

季友恩禮甚盛頔出望外大喜頃之上使人諷之入朝

謝恩頔遂奉詔 是嵗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緫

計天下方鎮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

三其鳯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易定魏

博鎮兾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户

口外毎嵗賦税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

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户比天寳

税户四分減三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三萬餘人比

天寳三分増一大率二户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

發不在此數

三年春正月癸巳羣臣上尊號曰睿聖文武皇帝赦天

下自今長吏詣闕無得進奉知樞宻劉光𤦺奏分遣中

使齎赦詣諸道意欲分其饋遺翰林學士裴垍李絳奏

敇使所至煩擾不若但附急遞上從之光𤦺稱舊例上

曰例是則從之茍爲非是奈何不改 臨涇鎮將郝玼

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冦必屯其地言於涇

原節度使叚祐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 二月戊寅

咸安大長公主薨于回鶻三月回鶻騰里可汗卒 癸

巳郇王緫薨 辛亥御史中丞盧坦奏彈前山南西道

節度使栁晟前浙東觀察使閻濟美違赦進奉上召坦

襃慰之曰朕已釋其罪不可失信坦曰赦令宣布海内

陛下之大信也晟等不畏陛下法奈何存小信棄大信

乎上乃命歸所進於有司 夏四月上䇿試賢良方正

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孺陸渾尉皇甫湜前進士

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户部侍郎楊於陵吏

部員外郎韋貫之爲考䇿官貫之署爲上第上亦嘉之

乙丑詔中書優與處分李吉甫惡其言直泣訴於上且

言翰林學士裴垍王涯覆䇿湜涯之甥也涯不先言垍

無所異同上不得已罷垍涯學士垍爲户部侍郎涯爲

都官員外郎貫之爲果州刺史後數日貫之再貶巴州

刺史涯貶虢州司馬乙亥以楊於陵爲嶺南節度使亦

坐考䇿無異同也僧孺等久之不調各從辟於藩府僧

孺𢎞之七丗孫宗閔元懿之𤣥孫貫之福嗣之六丗孫

湜睦州新安人也 丁丑罷五月朔宣政殿朝賀 以

荆南節度使裴均爲右僕射均素附宦官得貴顯爲僕

射自矜大嘗入朝踰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

從坦曰昔姚南仲爲僕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

是守正不交權倖者坦尋改右庶子 五月翰林學士

左拾遺白居易上疏以爲牛僧孺等直言時事恩奬登

科而更遭斥逐並出爲闗外官楊於陵等以考䇿敢收

直言裴垍等以覆䇿不退直言皆坐譴謫盧坦以數舉

職事黜庶子此數人皆今之人望天下視其進退以卜

時之否臧者也一旦無罪悉疎棄之上下杜口衆心恟

恟陛下亦知之乎且陛下旣下詔徵之直言索之極諫

僧孺等所對如此縱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

乎昔德宗初即位亦徵直言極諫之士䇿問天旱穆質

對云兩漢故事三公當免卜式著議𢎞羊可烹德宗深

嘉之自畿尉擢爲左補闕今僧孺等所言未過於穆質

而遽斥之臣恐非嗣祖宗之道也質寧之子也 丙午

冊回鶻新可汗爲愛登里囉汨宻施合毗伽保義可汗

 西原蠻酋長黄少卿請降六月癸亥以爲歸順州刺

史 沙陀勁勇冠諸胡吐蕃置之甘州毎戰以爲前鋒

回鶻攻吐蕃取涼州吐蕃疑沙陀貳於回鶻欲遷之河

外沙陀懼酋長朱邪盡忠與其子執宜謀復自歸於唐

遂帥部落三萬循烏德犍山而東行三日吐蕃追兵大

至自洮水轉戰至石門凡數百合盡忠死士衆死者太

半執宜帥其餘衆猶近萬人騎三千詣靈州降靈鹽節

度使范希朝聞之自帥衆迎於塞上置之鹽州爲市牛

羊廣其畜牧善撫之詔置隂山府以執宜爲兵馬使未

幾盡忠弟葛勒阿波又帥衆七百詣希朝降詔以爲隂

山府都督自是靈鹽毎有征討用之所向皆㨗靈鹽軍

益彊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以右庶子盧坦爲

宣歙觀察使蘇彊之誅也兄𢎞在晉州幕府自免歸人

莫敢辟坦奏𢎞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廢之請辟爲判

官上曰曏使蘇彊不死果有才行猶可用也况其兄乎

坦到官值旱饑榖價日増或請抑其價坦曰宣歙土狹

榖少所仰四方之來者若價賤則商船不復來益困矣

旣而米斗二百商旅輻湊民頼以生 九月庚寅以于

頔爲司空同平章事如故加右僕射裴均同平章事爲

山南東道節度使淮南節度使王鍔入朝鍔家巨富厚

進奉及賂宦官求平章事翰林學士白居易上言以爲

宰相人臣極位非清望大功不應授昨除裴均外議已

紛然今又除鍔則如鍔之輩皆生兾望若盡與之則典

章太壊又不感恩不與則厚薄有殊或生怨望倖門一

啓無可如何且鍔在鎮五年百計誅求貨財旣足自入

進奉若除宰相四方藩鎮皆謂鍔以進奉得之競爲割

剥則百姓何以堪之事遂寢 壬辰加宣武節度使韓

弘同平章事 丙申以户部侍郎裴垍爲中書侍郎同

平章事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

幾復擢爲相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决之由

是裴延齡輩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

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玄宗之明猶藉輔

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

佐上嘗問垍爲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舊制民輸

税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兩税

時貨重錢輕是後貨輕錢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

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實估以重歛於民及垍爲相

奏天下留州送使物請一切用省估其觀察使先税所

理之州以自給不足然後許税於所屬之州由是江淮之

民稍蘇息先是執政多惡諫官言時政得失垍獨賞之

垍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嘗有故人自逺詣之垍資

給優厚從容欵狎其人乗閒求京兆判司垍曰公才不

稱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傷朝廷至公它日有盲宰相

憐公者不妨得之垍則必不可 戊戌以中書侍郎同

平章事李吉甫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河中晉絳節

度使邠宣公杜黄裳薨 冬十二月庚戌置行原州於

臨涇以鎮將郝玼爲刺史 南詔異牟尋卒子尋閤勸

四年春正月戊子簡王遘薨 渤海康王嵩璘卒子元

瑜立改元永德 南方旱饑庚寅命左司郎中鄭敬等

爲江淮二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賑恤之將行上戒

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數惟賙救百姓則不計

費卿輩宜識此意勿效潘孟陽飲酒遊山而已給事中

李藩在門下制敕有不可者即於黄紙後批之吏請更

連素紙藩曰如此乃狀也何名批敕裴垍薦藩有宰相

器上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絪循黙取容二月丁夘

罷絪爲太子賔客擢藩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藩知無

不言上甚重之 河東節度使嚴綬在鎮九年軍政補

署一出監軍李輔光綬拱手而已裴垍具奏其狀請以

李鄘代之三月乙酉以綬爲左僕射以鳯翔節度使李

鄘爲河東節度使 成德節度使王士真薨其子副大

使承宗自爲留後河北三鎮相承各置副大使以嫡長

爲之父沒則代領軍務 上以久旱欲降徳音翰林學

士李絳白居易上言以爲欲令實惠及人無如減其租

税又言宫人驅使之餘其數猶廣事宜省費物貴徇情

又請禁諸道横斂以充進奉又言嶺南黔中福建風俗

多掠良人賣爲奴婢乞嚴禁止閏月己酉制降天下繫

囚蠲租税出宫人絶進奉禁掠賣皆如二臣之請己未

雨絳表賀曰乃知憂先於事故能無憂事至而憂無救

於事 初王叔文之黨旣貶有詔雖遇赦無得量移吏

部尚書鹽鐵轉運使李巽奏郴州司馬程异吏才明辨

請以爲揚子留後上許之巽精於督察吏人居千里之

外戰栗如在巽前异句檢簿籍又精於巽卒獲其用

魏徵𤣥孫稠貧甚以故第質錢於人平盧節度使李師

道請以私財贖出之上命白居易草詔居易奏言事闗

激勸宜出朝廷師道何人敢掠斯美望敕有司以官錢

贖還後嗣上從之出内庫錢二千緡贖賜魏稠仍禁質

賣 王承宗叔父士則以承宗擅自立恐禍及宗與幕

客劉栖楚俱自歸京師詔以士則爲神䇿大將軍 翰

林學士李絳等奏曰陛下嗣膺大寳四年于兹而儲闈

未立典冊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慎之義非所以承

宗廟重社稷也伏望抑撝謙之小節行至公之大典丁

夘制立長子鄧王寧爲皇太子寧紀美人之子也 辛

未靈鹽節度使范希朝奏以太原防秋兵六百人衣糧

給沙陁許之 夏四月山南東道節度使裴均恃有中

人之助於德音後首進銀器千五百餘兩翰林學士李

絳白居易等上言均欲以此嘗陛下願却之上遽命出

銀器付度支旣而有㫖諭進奏院自今諸道進奉無得

申御史臺有訪問者輙以名聞白居易復以爲言上不

聽 上欲革河北諸鎮丗襲之𡚁乗王士真死欲自朝

廷除人不從則興師討之裴垍曰李納䟦扈不㳟王武

俊有功於國陛下前許師道今奪承宗沮勸違理彼必

不服由是議久不决上以問諸學士李絳等對曰河北

不遵聲教誰不憤歎然今日取之或恐未能成德軍自

武俊以來父子相承四十餘年人情貫習不以爲非况

承宗已緫軍務一旦易之恐未即奉詔又范陽魏博易

定淄青以地相傳與成德同體彼聞成德除人必内不

自安隂相黨助雖茂昭有請亦恐非誠所以然者今國

家除人代承宗彼鄰道勸成進退有利若所除之人得

入彼則自以爲功若詔令有所不行彼因潛相交結在

於國體豈可遽休須應興師四面攻討彼將帥則加官

爵士卒則給衣糧按兵玩冦坐觀勝負而勞費之病咸

歸國家矣今江淮水公私困竭軍旅之事殆未可輕議

也左軍中尉吐突承璀欲希上意奪裴垍權自請將兵

討之上疑未決宗正少卿李拭奏稱承宗不可不討承

璀親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統諸軍誰敢不服上以拭

狀示諸學士曰此姦臣也知朕欲將承璀故上此奏卿

曹記之自今勿令得進用昭義節度使盧從史遭父喪

朝廷久未起復從史懼因承璀説上請發本軍討承宗

壬辰起復從史左金吾大將軍餘如故 初平凉之盟

副元帥判官路泌㑹盟判官鄭叔矩皆沒於吐蕃其後

吐蕃請和泌子隨三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德宗以

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請和隨又五上表詣執政

泣請裴垍李藩亦言於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

部郎中徐復使吐蕃 六月以靈鹽節度使范希朝爲

河東節度使朝議以沙陁在靈武廹近吐蕃慮其反覆

又部落衆多恐長榖價乃命悉從希朝詣河東希朝選

其驍騎千二百號沙陁軍置使以領之而處其餘衆于

定襄州於是朱邪執宜始保神武川之黄花堆 左軍

中尉吐突承璀領功德使盛脩安國寺奏立聖德碑髙

大一準華嶽碑先構碑樓請敇學士撰文且言臣已具

錢萬緡欲酬之上命李絳爲之絳上言堯舜禹湯未嘗

立碑自言聖德惟秦始皇於廵遊所過刻石髙自稱述

未審陛下欲何所法且叙修寺之美不過壯麗觀遊豈

所以光益聖德上覽奏承璀適在旁上命曵倒碑樓承

璀言碑樓甚大不可曳請徐毀撤兾得延引乘閒再論

上厲聲曰多用牛曵之承璀乃不敢言凡用百牛曵之

乃倒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