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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翁先生文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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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遁翁先生文集
卷之七
作者:韓汝愈
1830年
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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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始於威烈王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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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盖必有所由起。以其大而言之。則天下國家之㓕亡。豈一朝一夕適然而至哉。履霜而後堅氷乃至。然則周赧王之入秦盡獻其邑。雖在於赧王之五十九年乙巳。而實兆於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爲諸侯之日也。是不爲萬世帝王之殷鑑乎。此通鑑之書所以造端托始之深意也。盖甞論之。王之爲名。繼天撫世之謂也。受天命居天位。任天職統天民者王也。故孔子作春秋。尊周立號。係王於天。其禮隆矣。天以賞罰之禮寄於天王。故敦五典之不敦。庸五禮之弗庸。命天命之當命。討天討之當討。是之謂天王。是之謂天子。身爲天子而不能行天理之所當賞罰。則惡在其爲天王。惡在其爲天之子哉。盖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焉。天之所以剛健而不屈者。以其動也。此理之大用。流行不息。故萬物雜然。各得其職而不亂。其光爲日月。其文爲星辰。其威爲雷霆。其澤爲雨露。道並行而不悖。使天而不動則其塊然者將腐壞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萬物哉。在於天子則建其皇極。乂用三德。正直乎平康。強不友剛克。爕友柔克。沉潛剛克。高明柔克。無掘壑而附丘。無捨本而治末。日中必熭。操刀必割。此法天道。以禮統御天下者也。故夫天子者奉天道而賞罰者也。如此而後可以理天下。可以紀天下。可以馭天下。可以處天位。魏斯,趙籍,韓虔者。晉之大夫也。簒弑其君。部分晉國。此人倫之大變。天理之所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况天子乎。使孔子在於此時。則亦必沐浴而請討。而當時之羣臣百官。寂無請討者。天子尸居其位。不能奉天命討天討。反寵秩之。使列於諸侯。奬奸誨盜。自遺後患。此何爲耶。綱常盡壞。禮法掃地。安能久居其位而不失也。故愚以謂周不亡於赧王五十九年入秦之日。而已亡於威烈王二十三年也。故司馬氏法春秋而作通鑑。發源於此。使之爲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帝王之殷鑑也。嗚乎。自周之後而觀之。則西漢之亡。始於成帝永始元年乙巳封太后弟子莾爲新都侯。東漢之亡。始於獻帝建安九年甲申詔以操領冀州牧。唐明之奔屬。始於開元二十九年辛巳以安祿山爲營州都督。唐之亡。始於僖宗中和四年甲辰不聽李克用請討朱全忠。前車旣覆。後車不戒。亡國之轍。前後無異。其理勢之必然者昭昭也。或曰朱子感興詩曰馬公述孔業。托始有餘悲。眷眷信忠厚。無乃迷先機。自涇舟膠楚澤。下堂見諸侯。而綱常陵遲。西都以之而亡。自曲沃簒晉繻葛倒懸而名分已亂。東都以之而亡。㓕亡之兆。豈待於威烈王二十三年乎。曰今夫夏至之月。朱光遍炎宇而一陰生於重淵之下。至於秋分三陰之否而商飈肅殺。草木零落。至於亥月小雪之節然後。天地閉塞。寒威酷烈。涇舟膠楚澤。一陰之時也。下堂見諸侯。楚始僭稱王。厲王奔彘。三陰之時也。幽王以後至于赧王之末。卽坤之上六之象。天地閉塞。龍戰于野。其血玄黃之時也。幽厲之時。入於詩之變風。已足爲後世之徵創。平王以後。入於夫子之春秋。賞罰之權。已著於行事而深切。故通鑑綱目並始於威烈王。而揭其王綱。存其典禮。或又曰魯隱公之弟曰桓公。桓公簒弑而周王不討。故孔子之春秋。於桓公之世。王不稱天者十年。以其不能奉天命討天討也。通鑑發源之意。其亦法夫子之義耶。曰說得是。或又曰司馬氏之通鑑。此則是矣。而三國之紀。以賊魏爲正統。大失春秋之筆法。違於托始之意。曷足貴乎。曰然當以少微江氏通鑑爲法也。

陽節潘氏資治通鑑緫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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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孟子曰鷄鳴而起。孶孶爲善者。舜之徒也。鷄鳴而起。孶孶爲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敬以直內者善也。包藏私欲者罔也。然則萬古仁人君子之行。皆舜之道也。亂臣賊子之事。皆蹠之爲也。舜蹠之相去遠矣。而其分乃在利害之間。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表裏眞實。快足於己。心廣軆胖。德潤於身。是所謂誠身也。人君誠身則親賢遠姦。明良聚精。敎化大行。人才蔚出。雍容垂拱。天地位育。若夫外銀裏鐵。羊質虎皮。閒居不善。無所不至。放僻奢侈。無所忌憚。是所謂小人也。如是者當路則斥逐忠賢。剝民興利。人㤪於下。天怒於上。菑害並至。海內濁亂。徵於歷代。皆莫不然。嗚乎。一念之罔直而舜蹠分焉。生民之休戚。天下之治亂繫焉。爲人君臣者。可不懼哉。可不戒哉。我觀陽節潘氏通鑑緫論。以親賢遠奸。禮樂敎化。爲治平之源。而本之於誠身。一篇八節。節節照應。得失曉然。文意融混。首節論大旨及三代。自漢高之興以下爲第二節論漢唐。自暴秦以呂易嬴以下爲第三節。論秦晉南北朝隋五季。自至於宋以下爲第四節論宋。盖三代以後。惟漢唐宋爲一世之小康。餘皆昏亂。故區別治亂。類聚論說。以漢唐爲一節。以亂世爲一節。繼以宋朝。而宋朝亦區別治亂。先言治朝後言亂朝。自東夷西戎以下爲第五節。論有道則治。無道則亂。自武帝好儒術以下爲第六節。論小人之禍。自嗚呼觀人才以下爲第七節。論人才吉㐫而分爲二段。前段論臣子之邪正。後段論立心之誠僞。自盖人才難得以下爲第八節。又論大旨。非徒文章之有典有則。可謂達於吉㐫禍福之機及古今之通誼矣。惜乎。間有失處有六。故妄論之。謂漢文之讓位。示民以詐。文帝自藩王入承正統。慮不克承。發於中心。何以詐爲。趙匡乂躬弑君兄。血濺御屛。殘年改元。太祖三子一弟。皆不令終。傷敗彜倫。㓕絶天理。古今未有而列於賢君。自舜生至人也二十一字語意不倫。闕之可也。以趙普之奸䧺。致太祖之絶後。而列之於賢相何哉。安石躁率任意。狠愎循私。神宗傾心以敗其國。而稱以傾心安石。求濟斯道云者又何歟。却衣而凍死。實士君子凜凜之大義而稱以細事。此不得爲盡善全美者也。雖然其大意則實達於治亂興亡之源。於一念之罔直。三綱九疇之爲扶持宇宙之棟樑。可謂萬古帝王之藥石矣。豈可以評論之微疵而少其文哉。庚辰巳月五日戊辰書。

太古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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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叙書。以堯典爲首者。以其前則載籍無傳。不得詳知故也。伏羲氏炎帝氏黃帝氏則載於易繫辭中。黃帝氏顓頊帝嚳又載於家語。其餘則不現於史策。何以知其眞僞乎。况太古則在書契以前。杳杳難憑矣。曾氏所錄。於何考之而知其然耶。以理推之則皆不可信矣。天皇氏一萬八百歲。地皇氏一萬八百歲。皆一會年數也。上古人雖長壽。豈能享一會哉。至於人皇氏一百五十世四萬五千六百餘年云者。余氏已議其失於註中。盖唐堯元年甲辰前。逆計四萬五千六百三年之壬寅。則疑是天皇氏歲起攝提之歲也。而所謂壬寅者。未知寅會中第幾壬寅耶。若以爲寅會中三千三十九年壬寅。則唐堯甲辰年。乃午會中五千四百四十一年。然則寅會三千三十九年。雖未及於寅會之中。而帝王君臣之法可作矣。庚堯甲辰年。又當於午會之中。正當至治之運矣。世紀曰寅會之初。天氣下降。地氣上升。天地交會。羣物皆生。至五千四百歲則寅會之中也。始生文物。由此觀之則寅會中三千三十九年壬寅。雖謂之天皇氏歲起攝提之歲可也。至有巢氏搆木爲巢食木實。未知有巢氏以前。何以爲巢而食何物也。家語曰太古之時。燔黍擘豚。汙樽而柸飮。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櫓巢。燔黍擘豚。營窟櫓巢。必自太古氏之初而已然矣。豈待有巢氏哉。韓昌黎曰木處而顚。土處而病也。然後爲之宮室。安有血氣之身。木處土處而不病。至於一萬八百歲之壽哉。至燧人氏始鑽燧敎人火食者。尤極無理。五行質具於地而氣行於天。天開於子。而蒼龍七宿朱雀七宿白虎七宿玄武七宿日月五星。循環於天。朱雀七宿屬於火也。五星中熒惑火星也。安有五行之氣運於天數萬年。無火於地上乎。四行則自具於地而火則待人之鑽而發則開闢之初。聖王首出。已鑽燧矣。自太古之初已有火。故地皇氏火德王矣。且以人事而言則血氣之身。不得火食而歷數萬年者。萬萬無理。不得火食則人之類滅久矣。何由歷數萬年人物保存者乎。愚以爲太古之錄。皆妄傳者也。余甞見一士人東論冊中。有天皇氏論。不知何人所撰也。其略曰天皇氏一萬八千歲。地皇氏一萬八千歲。此說甚爲虛誕。天地開闢後。有帝王民物。子會天雖開而地未闢。有何君長立於其間。至於丑會地雖闢而人未生。亦有何無民之君長乎。此全不知史略文義也。如許之說。必爲人所侮笑。而初學者則必眩惑。故不得已而解之。有士人洪夏濬氏撰歷年通考。上自天皇氏歲起攝提之年。至于大明崇禎十七年。而其間某年則某月某日立春。歷歷皆記。盡合於綱目及續綱目。其功不細矣。但所未知者。以天皇氏之始壬寅。爲寅會之頭也。寅爲會頭。理實不然。十二會皆始於甲子。終於癸亥。一會之中。六甲周回凡一百八十遍也。一元之中六甲周回凡二千一百六十遍也。大抵黃帝氏命大撓作甲子時。必推步七政運行之度。至於上古曆元日月五星。如連珠之日月。而知其開闢後。第幾歲某甲矣。故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安得洞知天文之君子。學其術以推求千歲之日至也哉。

孔子誅少正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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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以天地萬物爲一軆。而所存者神。所過者化。故盛德光輝。接於物而近者悅服。風聲所被。達於遠而遠者景仰。狡僞者獻其誠。暴慢者致其恭。雖或有㐫慝之極而不可化者。亦必敎之。敎之不改然後誅之。先儒所謂天地無棄物。聖人無棄人者此也。然則孔聖之誅少正卯者。决是妄傳之說也。盖甞論之。聖人之心未感於物。其軆廣大而虛明。絶無毫髮偏倚。鑑空衡平。所謂天下之大本者也。及其感於物也則喜怒哀樂之用。各隨所感而應之。無一不中節者。姸醜无所遁其形。輕重不能逃其情。所謂天下之達道也。周道衰微。乾綱解紐。有所當命而五服不章。有所當討而五刑不用。世道將傾。天下陷溺。幸有天縱大聖生於是時。德尊於一世。道光於四垠。易所謂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者也。是故當魯定公十四年。由大司冦攝行相事。三月而粥羔豚者弗飭賈。男女行者別於塗。道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而歸。所謂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可。豈虛語哉。顧何由而致此哉。威刑之所致乎。法令之所致乎。詩曰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聲色之於化民末也。豈非其一心造化之效乎。然則史所傳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者何歟。少正卯之奸慝。有甚於季氏乎。季平子逐昭公死於乾侯。平子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移葬於先公之墓。謂季桓子曰貶君以彰己罪非禮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也。其所以警之者至矣。又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若夫子爲政。先定禮樂。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由夫子一言之警而縮其㐫謀。無復更陷逐君之惡八佾之僭者。其神武之不殺。德化之皷舞爲如何哉。少正卯魯之聞人也。雖曰奸䧺。必不並於季氏。豈不感化於聖人範圍之內乎。易曰君子豹變。小人革面。當是之時。少正卯雖不豹變而亦必革面也。設不革面。聖人豈不敎之諄諄乎。敎之諄諄則豈不俟其悔改而遽行七日之誅乎。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子曰子爲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尙之風必偃。由此觀之。纔攝相事而先於殺戮。决非夫子之事也。四㐫之罪不輕於少正卯而止於投竄者。罪不當至死也。至於三苗則舞干羽七旬而格。孔聖之德。不下於舜。而少正卯之惡。不過於三苗。則焉有不化於孔子之敎育而被誅乎。故朱子曰論語所不載。子思孟子所不言。雖以左氏春秋內外傳之誤且駁而猶不道也。乃獨荀况言之。是必齊魯陋儒憤聖人之失職。爲此說以誇其權。至哉言乎。或曰家語始誅篇亦載此言。而夫子所謂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僞而辨。記醜而博。順非而澤云云者。皆不足信乎。家語聖門之遺書。而亦有是不可信之說乎。曰家語乃秦火之餘。漢儒綴拾而傅會者或在也。如此等說。何可信乎。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謂武成之血流漂杵爲訛傳。書不經聖人之手則固多訛傳者也。或曰夾谷之會。孔子請誅徘優。以徘優之戱前而尙被君子之誅。則以少正卯之姦䧺而被誅。不亦可乎。曰此亦妄傳之言也。當時優倡侏儒之戱於前。乃齊君之所命也。彼徘優奚罪哉。且旗旄劒戟之皷譟。有甚於徘優之戱。而獨致辟於徘優乎。只令齊君斥黜之耳。或曰然則聖人竟無刑人之事乎。曰黃帝戮蚩尤。周公誅武庚管叔。太公戮妲己。德禮者爲治之本。刑者補治之具。五刑之屬。皆古昔聖王之所制也。聖人豈不用刑殺哉。道德齊禮。故設法而民無犯焉。周成康之際。刑措四十餘年者此也。然則刑者乃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者也。

曾點臨喪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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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論語先進篇。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夫子問志三子之言志也。點獨皷瑟其間。漠然若無聞者。及夫子問之然後瑟音少間。乃徐舍瑟起對焉。而悠然遜避。若終不見所爲者。及夫子慰安然後不得已而言。而其志之所存。又未甞少出其位。盖道之軆段。充塞天地。包括萬象。無一息之間斷。無一處之空缺。而點也超然見得堯舜之時德業之盛。乃與天地之化。同運並行。擧一世而甄陶。正如暮春和煦。生物暢茂之時也。故點也獨有堯舜氣像。夫子之志在於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夫子之得邦家者。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而點也獨有以知其志。故其胷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現於言外。以如許之見得高明。以如許之從容自得。安有臨喪而歌之之事乎。孟子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然則其爲人也。資禀高而不局於卑。志量大而不溺於小。見識明而異說不能惑。趨向正而外誘不能移。卓犖高標。有鳳凰翔于千仞底氣像。而略於事爲。行不掩其言。此所謂狂也。故夫子在陳之歎。亦以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稱之。然斐然成章者。雖不能踐履篤實。而豈至於臨喪而歌乎。隱顯晦明。本無二理。隱之所藏。待顯而露。晦之所藏。待明而彰。凡謹之於獨者。無失於處顯。恣行於燕居者。難掩於莅衆。曾點在於凾丈而從容合禮如此。則必非不謹於屋漏暗室之中者也。其所以未得斯道之傳如顔曾者。以其深厚沉潛。淳實中正。未能及于顔曾之知行並進。內外交養故也。檀弓所稱季武子死。曾晳倚其門而歌者。是特漢儒傳聞之誤而傅會之言也。烏足信乎。莊子曰子桑戶死未葬。琴張歌曰嗟來子桑戶乎。而已反其眞。而我猶爲人猗。嗚呼。人之死者。魂飛魄散而歸盡也。豈是反其眞耶。此正莊子之旨也。琴張夫子之門人。攝齊於游夏之間而飽聞吾儒之學者也。安有溺於異端之說。以死爲反眞哉。此可見莊子之鑿空杜撰也。然則曾點之歌。亦必漢儒不明理。傳聞莊子之說而傅會者也。或曰歌者志之形於言者也。故有樂而歌者有哀而歌者。點也之歌。哀而歌者也。古人言長歌之哀。過於慟哭。點也之哀歌亦何傷乎。曰然雖然。一家哭泣之處。非歌聲所發之時也。此近於竹林七子輕蔑禮法之所爲也。豈可以此而累聖門高弟乎。夫子曰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又於是日哭則不可。聖人之誠心惻怛。自然如此也。曾點雖略於事爲。而本源之地則光明灑落。無一毫私意。其於臨喪也。眞心之惻怛。自然發現。豈至於越禮如此哉。或曰朱子旣述之於孟子集註中。夫豈虛語而朱子述之乎。曰此語載在檀弓篇。故朱子篤信禮經而述之於集註中。然論語曾點言志處。門人記其本末獨加詳焉。盖亦有以識曾點之獨見天理之全軆大用也。門人知曾點之學。而朱子又獨識門人之知曾點之學。豈不知臨喪而歌。非曾點之所爲乎。特以其載在於禮經。故姑錄之以待後學之識破耳。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尙書武成。周史之所錄。而夫子之所不削也。而尙有不可信者如血流漂杵之語。况今之禮書。皆掇拾於煨燼之餘。而多出於漢儒一時之傅會者乎。

曰傷人乎不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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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瀛之大。不可以傾蠡而酌。日月之明。不可以爝火而議。大聖時中之道。愚也安敢知其萬一。聖門弟子明睿莫如顔子。而仰鑽瞻忽。未領其要。至從事於博文約禮之誨。欲罷不能而竭其才然後。始見夫子所立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然所謂卓爾者。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間。非所謂窈冥昏默者。太極之無聲無臭。顯著於上下鳶魚之飛躍。夫子之妙道精義。流行於動靜威儀之間。故鄕黨一篇。分明畵出一箇聖人。今讀其書卽其事。宛然如聖人之在目也。其所謂恂恂如便便言侃侃如誾誾如踧踖如色勃如是躩如如不容逞顔色等許多儀則。聖人豈區區而爲之者哉。盖其一心渾然之全軆。默契乎天地大德之敦化。故泛應曲當。不爲已甚。動容周旋。自中乎禮耳。至於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朱夫子集註曰非不愛馬。然恐傷人之意多。故未暇問。盖貴人賤畜。理當如此。盖仁民愛物。固有間也。方退朝始聞之時。惟恐人之救馬而傷。故未暇及於馬耳。然愚之妄意則以爲問人而人有傷者則更不問馬矣。問人而人無傷者則必更問馬矣。若人無傷者而終不問馬。則聖人之意。恐似涉於偏矣。聖人氣像。疑不若是。然則不當作否。言傷人乎否然後。乃問馬也。請甞論之。人之生於兩間者。父天母地。天地之帥吾其性。天地之塞吾其氣。凡厥有生。均氣同軆。故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軆。親親也仁民也愛物也。皆仁軆之所該。此所謂理一之仁也。然君子於物也。愛之而不仁。於人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親其同氣之餘。及於同類。仁於同類之餘。及於異類。是皆天命實理之自然。人心本然之權度也。渾然之中。粲然者存焉。此則分殊之義也。廐焚而先問人者。貴人賤物之義也。末稍問馬者。愛物之意兼有焉。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慈愛之用。旣及於人。又及於馬者。渾然之仁。通於人物也。貴人而賤畜者。粲然之義。有一定之則也。謹按禮經曰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之曰吾聞之也。敞帷不棄。爲埋馬也。敝盖不棄。爲埋狗也。丘也貧無盖。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此聖人之愛物也。愛狗如此。愛馬亦必然。至於釣而不網。弋不射宿。雖爲養與祭。不得已而釣弋。而亦有仁愛寓焉。釣弋義也。不網不射宿仁也。若使凡人當此則必先問馬。此私欲也。若頓然無心於問馬則反於人情也。聖人天理之時中。豈若是哉。然此夫子家廐也。若國廐則路馬又重矣。人馬必並問矣。奚先奚後。此皆在我之權度精切不差者也。嗚呼。蒼瀛之大。不可以傾蠡而酌。日月之明。不可以爝火而議。以愚之坐井觀天之學。敢論大聖人大而化之所立卓爾之道。極知僭逾。無所逃罪。而非敢執以爲是也。聊記所疑。以就正於有道也。

禱祀黃陵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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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於世間。不可必者壽夭也。所當盡者道義也。何者。壽夭在天而道義者。吾性分內物也。苟盡其在我之道義而無所欠。則天之正命。自我而立也。如此而尊榮。如此而阨窮。如此而壽。如此而夭。皆莫之爲而爲。莫之致而至者。我何足容心於其間哉。但能順受而已。苟於在我之道義有所闕。則所値之吉㐫。皆非天之正命也。罔之生也幸而免耳。獲罪於天。無所禱矣。然則朝聞道也。夕死可矣。枉過一世。雖壽何益。是以古之君子。其於死生窮達毁譽歡戚。無一動其心。而惟思良貴之在己。名敎之最樂。反求諸心。默識心通。躬行實踐。充實有光。素位而行。不願乎外。行乎富貴則樂在富貴。行乎貧賤則樂在貧賤。夷狄患難。觸處而然。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理與心融。霽月光風。壽夭荃蹄。禍福都忘。况又何以困苦窮阨而累其心於死生哉。余於韓退之之禱祀黃陵廟也。深有惑焉。退之正直人也。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奮不顧俗。獨守先王之道。砥柱乎橫流。松栢乎歲寒。誠有古人之風也。如是而未免諂於鬼神。深爲惜之。余甞讀佛骨表。拔地倚天。句句欲活。千載之下。凜凜猶有生氣。讀之不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及讀禱祀黃陵廟文。戚戚懷憂。深有懼於斥死蠻鄕。似近於大耋之嗟將盡之悲。與向者觸雷霆之威。上忠鯁之書。忘鈇鉞之在前。正氣磨於乾坤者。萬萬不侔。似前後之二人者是何也。當其瀝血刳心抗䟽天門之時。公耳忘私。國耳忘身。人臣之職盡矣。浩然之氣發矣。自反而縮矣。無所忸於神明矣。然則其爲尊榮也。其爲阨窮也。其生也其死也。在於天矣。在於命矣。吾何必乎。吾事畢矣。嗟夫萬里南荒。與魅爲隣。颶風鰐魚。患禍不測。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老病孤臣。死生難必。而其生也其死也。不在於禱與不禱耳。如令退之獲罪於天而當死也則雖禱無益。使其無所欠於道義而不當死也則雖不禱而禱在其中矣。退之以堂堂之正氣。振正學於一世。衛先王之正道。何所憂懼而諂於鬼神哉。嗚呼。退之不知此理乎。退之之言曰凡君子行己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布在方策。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內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各自以其類至。是退之知此理也。旣知此理。則堂堂正氣。因一摧折而奄然餒乏。累其心於死生者何哉。非知之艱而行之艱乎。雖曰知之而信之未篤耶。余觀退之之學。有以識夫大用之流行。而於本然之全軆則疑其有所未覩。且於日用之間。亦未見其有以存養省察而軆之於身也。如是而企及於安土樂天之誠者。未之有也。是以一朝窮阨之至。未免疑懼於死生禍福而諂禱乎神明也。昔范孟博繫獄而不祭臯陶。以其死生在天。而吾之職分在於修身竢命也。或曰子之言則誠然矣。雖然退之之禱。異於衆人之祈永年也。退之一身。斯文斯道之所寓也。使退之而死於蠻鄕。則斯文斯道無所傳矣。是退之非爲身禱也。爲斯文禱也。爲斯道禱也。當其上表之日。忘死生重國家而犯雷霆之威者。臣子之職也。及其竄逐蠻鄕而死生難必。則爲斯文斯道而禱其身之生者。士君子繼往開來大公之心也。何子過之之深也。曰否。未聞古之聖人。爲其身之傳道而禱也。文王旣沒。文不在於夫子乎。文王繫於羑里而未聞有所禱。夫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久矣。文王孔子皆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極。爲往聖開來學。爲萬世開太平。傳道於宇宙。而方其在獄疾病之時。不曾有禱。誠以天之未喪斯文。而斯文之在己而不當死也。若在臣子則其切迫之情。自不能已。而至誠感神。固有其理。故周公爲武王禱於三王。然則禱祀神明。在人則可。在己則否。或曰子之言則誠然矣。雖然士君子於禍福之際。有可禱於人事者。有可禱於神明者。當進而進。當退而退。可言而言。可默而默。旣明且哲。以保其身者。此禱於人事者也。若夫不幸而竄逐於嶺海之外瘴癘之鄕。風氣不宜。隨事生瘡。其生其死。不繫乎人事。必有神明之陰隲而後可以生還故土則不可不禱祀於鬼神。然則退之之禱。不亦宜乎。况公之所能者天也。旣能於天而不禱以保其身則是不愛其身也。豈君子之所爲哉。曰否。人道隨治亂而顯晦。天道亘萬古而烈烈。當其時。以退之之行行正直而不容於朝。竄逐蠻鄕。以皇甫鎛,李逢吉之奸佞。得意於朝。寵榮方隆。是人道之晦也。若以天理而觀之則退之豈是死於蠻鄕者哉。天道可恃。退之可生也。退之之心行。不欺乎神明。則神明之陰隲。豈待禱哉。文王孔子大聖人也。天命在己。與天爲一。故無所事禱。若夫退之賢者也。只當俟命。而其不當死也。則有天理昭昭耳。君子無入而不自得。故雖風土之不宜。而克己閑邪。以禦外物。則內有淸純之樂。外無戕賊之累。可以忘死生榮辱之自外至者矣。故伊川之自涪州而還也。髭髮勝於平昔。由是觀之。退之樂天之誠。有所未至也。雖然退之豪傑之士也。生於道喪文弊之後。而以六經之文。爲諸儒倡。闢異端而尊聖道。尋遺緖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旣倒。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雖無以任傳道之責於萬世。而亦能著衛道之功於一時。雖無以入於性理之精微。而亦能開道學之端緖。豈可易而論哉。愚之所言。亦責賢者備之意也。

儒老釋三敎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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軆立用行。一本萬殊。放彌六合。斂藏方寸。大中至正。無過不及者。吾儒之道也。故其敎也。格物以致其知。誠意以正其心。修辭立誠。以居其業。下學人事。上達天理也。淸凈無爲。一氣孔神。竊造化機。凝精延壽。因循爲用。坎止流行者。老子之道也。故其立敎也。知䧺守雌。以去剛健。不見可欲。以去歆羡。絀其聦明。絶其聖智。固守其心。以冀神妙也。塵芥六合。夢幻人世。叛其君親。去其妻子。溺志虛空。脫於輪迴者。釋氏之道也。故其立敎也。削髮被緇。逃入山林。去其四大。滅其六塵。入定出定。但守寂㓕。不假修爲。倐然頓悟也。是故吾儒之道。合天地之理。老釋之道。逆天地之理。吾儒之敎。天下萬世之公言也。老釋之道。一人爲己之私言也何則。老釋不知實理之軆用相因。精粗罔間。而析道器而二之也。盖甞論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也。故曰無極而太極。其冲漠無朕之中。萬象之理。森然已具。故分而爲天地。轉而爲陰陽。變而爲四時。列而爲鬼神。夾持而爲雷霆。合散而爲風雨。顯而爲鳶魚之飛躍。周而爲日月之往來。飛者之所以飛走者之所以走。草木之所以植。昆虫之所以動。山嶽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人物之所以蕃。莫不由於是。至於人則受天地之中以生。而其心虛靈不昧。內具衆理。外應萬變。故其未感物也。不偏不倚。至虛至有。渾然太極。萬殊之所以一本。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如赤子之事感則仁之理便應而惻隱之心形。如蹴爾嘑爾之事感則義之理便應而羞惡之心形。如過朝廷過宗廟之事感則禮之理便應而恭敬之心形。如姸醜美惡之事感則智之理便應而是非之心形。在父子而爲孝慈。在君臣而爲義忠。以至於爲夫婦爲長幼爲朋友。隨所處而著現其別序信之理。夏葛冬裘。各有其中。若大若小。各有其義。燦然有則。一本之所以萬殊。然則理氣妙合。顯微無間。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葉。皆是一貫。以言乎近則靜而正。以言乎遠則不禦。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洋洋乎廣矣大矣。是以聖人。能以上識天理。下盡地理。中盡物情。通照人事焉。能以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古今。表裏人物焉。千聖一心。百王同道。其入道之門奈何。收其放心。卽事物而窮理。四方八面千頭萬緖。無有不格。無有不知。積久貫通。無有毫髮之窒礙。其於善也如好好色。其於不善。如惡惡臭。靜而存養。動而省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知行並進。動靜交養。自強不息。足目俱到。以至於上達天理則心與理一。天人爲一矣。彼老子者。不知此理。求陰陽於五行之先。求太極於陰陽之先。求道於太極之先。以道爲無。以器爲有。有者爲幻妄爲土苴。無者爲玄妙爲眞空。是理自理氣自氣。理爲無用之軆。氣爲無軆之用也。故去人倫絶禮樂。靜坐澄心。自謂玄妙。呼吸導引。固結精氣。盜啓玄命。延壽長生。實是逆天理者也。若夫釋氏則其初只談緣業。以誘愚氓。後來梯接高虛。妄意天性。而不知範圍天用。是亦捨器求道者也。其曰性在天地先者。不知天道之賦於人而爲性也。其曰天地日月爲微塵。水火風土爲幻妄者。其意謂天地日月。爲人之形氣。水火風土。爲人之耳目鼻身。六塵由於是也。殊不知天地日月。爲此理之所寓。水火風土。爲此理之所著。而人生形色天性也。道心爲人心之帥也。其曰人物生死。輪迴報應者。錯認天命之性。做空虛說。故謂有識之生死。自相往來。更不出於造化之妙矣。殊不知大德之敦厚。其化。根本盛大而出無窮也。其曰理須頓悟。不假修爲。聞聲悟道。見色明心。一聞千悟。一超直入者。是捨下學工夫而徑欲上達也。天理者人事之天理也。大學之始。卽物窮理。其功有漸。積久貫通。然後胷中判然。不疑所行。而意誠心正矣。安有捨下學而一朝忽然而見其理哉。其曰如何是佛。見性成佛。如何是性。作用是性者。其意謂天命之性。本非無極之眞也。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做成無極之眞。作得吾身之主。使天地萬物。朝宗於我也。殊不知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吾心之仁義禮智。卽天德之元亨利貞也。故知其性則知天矣。其曰聖人之上有至人。至人者天地有興滅而不隨之興滅。與無極之眞。同爲無窮者。皆誕妄不經之說也。朱子曰惡此理之充塞無間。而使己不得安一席無理之地以自安。厭此理之流行不息。而使己不得一息無理之時以自肆也。斯言盡之矣。是以其軆爲枯木死灰。其用爲猖狂自恣。惡在其心無所住而能應變哉。其敎人毁倫理去四大。硬制性情。使之空空寂寂者。只是驅人道於鬼域也。

黃老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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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之聖人。先覺乎天地萬物之閫奧。以開物成務者。伏羲神農黃帝。而集三皇而大成者黃帝也。故易繫辭下傳第二章。稱之以垂衣裳而天下治。舟楫牛馬。重門擊柝。杵臼弧矢之利。皆以爲黃帝堯舜氏之所制。家語五帝德篇所稱者。皆非聖人則不能者。大學序曰此伏羲神農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朱子大全古史餘論曰黃帝聦明神聖得之於天。其於天下之理。無所不知。天下之事。無所不能。上而天地陰陽造化發育之原。下而保身練氣愈疾引年之術。以至庶物萬事之理。巨細精粗。莫不洞然於胷次。是以其言有及之者。然則周官外史所掌三墳五典制作征誅開物成務之大法。天文地理曆數陰陽律呂醫方灸刺之方。文章事業之見於世者。皆黃帝之創開也。史記曰受河圖見日月星辰之象。始有星官之書。命大撓占斗建作甲子。容成造曆。隷首作筭數。伶倫造律呂。然則占於斗柄之輪回。以天干十地支十二。配爲六十甲子。推步二十八宿日月五星運行之度。以致千歲之日至。以認上古年月日時。皆爲甲子。日月五星。如連珠合璧之後。第幾千百歲而爲當年。以開萬世之曆法者。皆黃帝之功也。盖聖人道統淵源。自伏羲氏而始焉。伏羲氏傳之神農氏。神農氏傳之黃帝氏而集大成。黃帝氏傳之五帝。五帝傳之三王周公。周公傳之孔子而又集大成。此萬世之所瞻仰者也。然則史記所云黃老者。非此黃帝也。乃黃子老子也。老子者楚苦縣人。爲周柱下史。見周衰著道德經而隱者也。黃子者。乃司馬遷所師習道論者也。二人皆以虛無爲本。因循爲用。無成勢無常形。有法無法。因時爲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是本無定軆而因物變遷。其軆則枯木死灰。不能主宰乎事物。其用則舟無維楫。任其所之於風波。殊不知宇宙之間一理而已。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日月星辰之所以行。江河之所以流。風雨霜露雷霆。四時寒暑晝夜。潮水消長。草木生落。人生血氣盛衰。萬物生死。其所以然之理。咸具於渾然無眹之中。故其消息盈虛循環不已者。自未始有物之前。以至人消物盡之後。終則復始。始復有終。又未甞有頃刻之或停也。在於人則其道之大原出於天而不可易。其實軆備於己而不可離。寂然不動而渾然天德。爲天下之大本。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粲然事物各有倫理。爲天下之達道。考諸三皇五帝三王周孔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故聖賢敎之以博約之道精一之法。使之明誠並進。表裏交養。以復其天命本然之性矣。彼老子黃子之學。與此相反。若生於五帝三王之世。其見黜也無疑矣。嗚乎。後世之不知者。於黃老二字之下。皆註之曰黃帝老子。至於申韓之學。皆指以爲本於黃老。千古上開物成務傳道統大聖人。引而入於老氏之儔。同歸於異學之祖。其累聖人也甚矣。豈不痛哉。或曰莊子載夫子稱老聃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見老子。其猶龍耶。又曰丘也甕中之醯鷄也。徒知甕內之天地。不知甕外之天地。今老子發蒙。得見甕外天地之大全。信斯言也則可見其至於聖域。且老子之道。異於黃帝堯舜。則祖述列聖之夫子。如何問禮耶。吾又見先儒氏一說黃老。黃石公老子也。黃石公必指張子房受書於圯上者也。蘓東坡以爲秦時隱君子出而試之。今子又稱黃子老子。未知黃石公黃子。一人耶抑二人耶。若一人耶則何以或稱黃石公或稱黃子耶。曰史記分明書黃帝在位百年而崩。內經素問則以爲帝飛上太虛。李白詩有鼎湖乘龍之說。李白註又曰黃帝時風后。在周爲老子。在漢爲東方朔。在唐爲呂侗賓。世傳不經之說類如是。莊子鑿空杜撰亦然。何可信耶。若夫子之問禮於老子。先儒氏已辨之矣。伊川程子曰若說白日飛昇之類則無若言居山林間。保形鍊氣。以延年益壽則有之。然則世稱老子壽二百歲或稱一百六十歲者。或者然乎。自張子房受書於圯上。至司馬遷受道論於黃子。纔百年許。安知前後之非一人耶。然糓城山下黃石之說。必是誕妄。未知何以稱黃石公也。大抵老子之於黃子。其道同也。黃帝之於老子。其道不同。此則不可以不辨也。

右先府君遺文也。元稿若干篇。隨著錄之。編帙不全。窃愳夫遺辭仍遂湮沒而不傳。私自抄出。分爲四編。以爲一家之書。而第緣妄意增减。間亦有塗改文字。失其編書之序。未成釐正之本。深恐不肖顓蒙。去取不明。反有所累。以重不孝之罪也。切欲就正於有道。刪定凈寫。而輥到衰暮。目昏未果。恒自慨恨。拊編悲歎。倘使後之君子而就正。改定編次。則其亦無憾矣。玆識編末。用備後攷焉。庚申正月旣望。不肖孤益新泣血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