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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槐歲鈔/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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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槐歲鈔卷第一

聖瑞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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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高皇帝功德福祚,超越遂古。貞應之符,有開必先,自堯、舜以來,未有若是之盛也。初,皇考仁祖淳皇帝居濠州之鐘離東鄉,皇妣淳皇后陳氏嘗夢黃冠饋藥一丸,燁燁有光,吞之,既覺,口尚異香,遂娠焉。及誕,有紅光燭天,照映千里,觀者異之,駭聲如雷。天曆元年戊辰九月十有八日丁丑日昳時也。河上取水澡浴,忽有紅羅浮來,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紅羅幛。鄰有二郎神廟,其夜火光照耀,及天明,廟徒東北百餘步,自是室中常有神光。每向晦將臥,忽煜爚若焚,家人慮失火,亟起視之,惟堂前供神之燈耳。帝王之生,必有聖瑞,章章如此。及討元狄,旗幟、戰帽、襖裙,皆用紅色,盞以火德王,色尚赤故也。既葬仁祖、淳后之明年,為至正乙酉,淮楚間童謠曰:「富漢莫起樓,窮漢莫起屋。但看羊兒年,便是吳家國。」至即吳王位,元年丁未,即羊兒年也。明年戊申,建元洪武,六月壬寅,彰德路天寧寺塔忽變紅色,自頂至踵,表裡透徹,如煅鐵初出於爐,上有光焰進發,自二更至五更乃止,癸卯、甲辰亦如之。先是河北有童謠云:「塔兒黑,北人作主南人客。塔兒紅,朱衣人作主人公。」其應如此。未幾,元主北遁,而天下一統矣。又仁祖先家泗州盱眙,有第一山,元人文若題詩其上曰:「汴水東流過舊京,恢圖妙算入皇明。暫攜諸將停歸騎,來看中原第一城。」詩作於元,而「皇明」之句又與國號相符。然則聖皇之興,所以開億萬年無疆之休者,夫豈偶然之故哉?

講經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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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忠勤伯汪朝宗廣洋,乙未歲以儒宿被召為令史,累除照磨、正軍、都諫司都諫。事太祖於草昧之初,諫行言聽。及有天下,召人中書,封伯爵,尋與胡惟庸並承爰立之命。其所著詩集名《鳳池吟稿》,有《奉旨講賓之初筵詩》,敘曰:「臣梁貞用古詩三百十一篇,輯成巨帙,進供睿覽。元之秦先生、良卿周先生侍坐,上躬親檢閱,以《賓之初筵》一詩,命臣廣洋直言講解。顧念學問迂疏,曷足發揚古作者之微旨?據經引注,敬為演繹,上亦為之興感,乃曰:『衛武公,一諸侯也,九十衰耋,尚能令人作詩自儆,復令人朝夕諷詠,期於不忘。矧今以可為之年,當有為之日,何不激昂黽勉耶?』仍命臣廣洋繕寫數十本,頒賜文武大臣,俾揭於高堂,欲常接乎目、應乎心,以古賢侯為自期。視武公初意,尤昭著而浹洽矣。」觀其所敘,蓋在為都諫時也。聖祖當興王之時,崇尚經學,非徒悅之於心,即欲見之於行,而又上下交相儆勵如此,真可為萬世勸講之法也。粱貞者,浙江耆儒,後官至太子賓客、國子祭酒。秦元之,名從龍,元御史,寓鎮江。周良卿,不知何許人。相傳初渡江時,聘秦、周、丘三老,待以客禮,有謀則召之。惜丘逸其名。

御製逸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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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高皇帝在軍中,喜閱經史,操筆成文,雄渾如元化自然。嘗謂侍臣曰:「我起草野,未嘗師授,然讀書成文,渙然理順,豈非天生邪!」見於《御製文集》者,可概見已。今得逸詩二首。

  《賜都督楊文》云:「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懸秋水呂虔刀。馬鳴甲胄乾坤肅,風動旌旗日月高。世上麒麟終有種,穴中螻蟻更何逃。大標銅柱歸來日,庭院春深慶百勞。」

  《賜善世法師文彬鳳陽行》云:「老禪此去正秋時,臨淮水碧見蒼眉。月明淮海鏡清影,廣寒處處影常隨。水簾洞口溪雲白,知是山人愛遊客。淮海月高天氣涼,西風凋葉村長陌。清霜將降雁鳴天,淮之南北盡平川。荊山神禹鑿,役使多幽玄。禪心若欲與對越,切莫將心戀丹闕。野人本與紅塵隔,且去溪邊弄明月。」聲律醇正,音響清越,真所謂昭回之光,下飾萬物,雖工於唐者萬不逮也。

醉學士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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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八年秋八月甲午,上覽川流之不息,陋尹程《秋水賦》言不契道,乃親更為之。賦成,召禁林群臣觀之,且曰:「卿等亦各撰賦以進。」宋濂率同列研精覃思,鋪敘成章,詣東黃閣次第投獻。上皆親覽焉,復置品評於其問。已而賜坐,敕太官進天廚奇珍,內臣行觴。觴已,上顧濂曰:「卿何不盡飲?」濂出,跽奏曰: 「臣荷陛下聖慈,賜臣以醇酎,敢不如詔?第臣年衰邁,恐不勝杯杓,志不懾氣,或愆於禮度,無以上承寵光爾。」上曰:「卿姑試之。」濂即席而飲。將徹,上復顧日:「卿更宜嚼一觴。」濂再起,固辭。上曰:「一觴豈解醉人乎?卒飲之。」濂舉觴至口端,又復瑟縮者三。上笑曰:「男子何不慷慨為?」對曰:「天威咫尺間,不敢重有所瀆。」勉強一吸至盡,上大悅。濂顏面變頳,頓覺精神遐漂,若行浮雲中。上復笑曰:「卿宜自述一詩,朕亦為卿賦醉歌。」二奉御捧黃綾案進。上揮翰如飛,須臾成楚辭一章,曰:「西風颯颯兮金張,特會儒臣兮舉觴。目蒼柳兮裊娜,閱澄江兮水洋洋。為斯悅而再酌,弄清波兮永光。玉海盈而馨透,泛瓊斝兮銀漿。宋生微飲兮早醉,忽周旋兮步驟蹌蹌。美秋景兮共樂,但有益於彼兮何傷。洪武八年八月七日午時書。」濂既醉,下筆欹傾,字不成行列。

  甫綴五韻,上遽召濂至,命編修官朱右重書以遺濂,遂諭濂曰:「卿藏之以示子孫。非惟見朕寵愛卿,亦可見一時君臣道合,共樂太平之盛也。」濂五拜叩首以謝。上更敕侍臣應制賦《醉學士歌》者四人,考功監丞華克勤、給事中宋善、方徵、彭通。

  聞而續賦者五人,秦府長史林溫、太子正字桂彥良、翰林編修王璉、張唯、典籍孫簀。彭與孫皆吾廣人也。

春王正月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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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初新安趙東山先生汸著《春秋詩說》,述其師黃楚望澤《春王正月辯》曰:「春王正月,此不過周之時周之正月。而據文定,則春字是夫子特筆,故曰以夏時冠周月。又謂夫子有聖德,無其位,而改正朔,如此則正月是夫子所改。蔡九峰則謂周未嘗改月,引《史記》冬十月為證,如此則時或夫子所移易。以此說夫子,豈不誤哉!澤之愚見,只是依據三傳及漢儒之說,定以夫子《春秋》,是奉王者正朔以建子為正,此是尊王第一義,決無改易。其答顏子行夏之時,乃是為萬世通行之法,非遂以之作《春秋》也。凡王者正朔,所以統壹諸侯,用之紀年,用之朝會,若民事,自依夏時。後來,漢武、魏文帝始定用夏時,是行夫子之言也。合只就經文舉所書月,以證改時改月。如庄公二十有三年夏,公如齊觀社。此周之四月也,當夏正建卯之月,則改時改月甚明,其證一也。僖公三年六月雨。

  若用夏正,則六月乃建未之月。則春不得耕、夏不得種,若是建巳之月,得雨可以耕種,則於農事無妨,故此年不書旱、不書飢,明是周正,其證二也。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冬獵曰狩,此是子丑月,故書狩。主夏正者,謂非時而狩,所以為譏。

  澤以為既不書公狩,又不書狩之地,乃虞人修常職,本不應書,所以書者,為獲麟耳,決不可強以為貶,其證三也。盞周以建子之月為春,終是不正,故夫子思行夏之時也。」同時有程氏螭學者,著《春秋或問》,略曰:「周不改時,惟改子月為正歲。故《周官》曰正月之吉始和。正月者,月之始也。夏正,建寅之月也。吉,朔日也。始和者,氣候初溫和也。三陽為泰,和可知也。若建子之月,則天地閉藏,冰凍地坼,謂之始和,可乎?

  正歲者,歲之始也,周以子月為歲首,夏正建子之月也。《凌人之職》:正歲十二月令斬冰。言正歲在十二月之前者,以十一月為歲首也。下文春治鑒、夏頒冰、秋刷,不言冬者,正歲即仲冬也,斬冰即季冬也。周不改時,於此可見。《雜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七月而禘,獻子為之也。孟子謂麰麥播種而耰之,其地同,至於日至之時皆熟,以此知日至之義,不可專以冬至夏至論也。鄭氏《周官註疏》以正月為周正月,以正歲為夏正月,其說誤矣。自《左傳》一失以春王正月為周王正月,孔、鄭再失以周正說《詩》傳《書》,杜元凱三失撰為《長曆》,以從《左傳》之訛。自是以來,千有餘年,諸儒議論膠固,未能致辯於此。迨伊川謂《春秋》假天時立義,胡文定傳《春秋》;祖述其說,謂夏時冠周月。夏時則寅卯展為春月,周月則子為歲首,時自時,月自月,不相為謀。春王正月果如是乎?」予按,兩說亦各可通。文定以春為夏正建寅,而非建子可也。以月為周之月,則時與月異,朱子所謂月與時常差兩月,《轂梁》直以春為歲之始,雖建子亦可為春,猶子時為日之始也。《逸周書》曰:「夏數得天,百王所同。我周改正易械,以垂三統至於敬授人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故《周官·大司馬》:「中春教振旅,遂以蒐田;中夏教茇舍,遂以苗田;中秋教治兵,遂以獮田;中冬教大閱,遂以狩田。」按,中春,卯月也;中秋,酉月也。

  周禮監於二代,故用夏時也。桓公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昭公十一年夏,大蒐於比蒲。以中冬為春而狩田,以中春為夏而蒐田,此周月也。以子月為正月,所謂正朔也。魯史紀年,必以是為始,而蒐狩用周月,不從夏時,故夫子告顏淵曰:「行夏之時。」終覺周月以子為春之不正耳。在他經可以用夏時,而《春秋》紀事,必用周正。據師說三證,則周人改時改月,斷可知矣。

宋元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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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明陳桱嘗事張士誠為編修,國初征為修撰,進直學士。

  嘗作《宋鑒綱目》二十四卷行於世,筆入其先世數事,曰:「戶部尚書顯者,嘗論蔡京之奸,不復仕。顯孫曰吏部尚書伸,上章辨偽學,諫韓侂胄北伐,遂致仕。伸子曰工部尚書德剛,請復濟王官爵,端平中,左遷而卒。德剛子曰太學博士著,上書論賈似道姦邪,出判臨安府。」桱即著之孫也。成化中,建陽知縣張光啟《續通鑒節要》,盡去桱之繆,而並元史入焉。惜其當詳者略,當略者詳,謬誤尤多。如「聖宋非強楚,清淮異汨羅。平生仗忠信,盡室任風波。舟楫顛危甚,蛟黿出沒多。斜陽幸無事,沽酒聽漁歌。」此范仲淹赴桐廬郡至淮上遇風所作也,而《宋鑒》以為唐介詩,且改「強」為「狂」,「盡室」為「今日」,「蛟黿」為 「魚龍」,可謂謬誤之甚者。《元鑒》亦然。徐世隆《哭文丞相》詩,乃以為王磐。又如宋世三元者凡四人,孫何、王曾、楊寘、馮京是已,顧又不載何、寘而以宋郊廁焉。

  稽諸《文獻通考》,郊登第之科,省元吳感,而謂鄉舉南省廷試皆第一,何耶?又如元泰定帝太子名阿速吉八,而以為王禪。

  王禪,蓋梁王也。若此之類最多,姑舉其顯著者耳。夫詩章姓名,淺近易紀,而猶謬誤,則事涉暖昧者,當何如邪?此太祖、明宗之死,所以為千載不決之疑也。

何左丞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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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莞謝用賓京錄何左丞真遺事言:「至正十五年,邑民王成、陳仲玉構亂,各稱相公。真請於行省,舉義兵除之。真躬擐甲胄,往擒仲玉以歸。成築寨自守,乃使其弟迪、驍將黃從簡、高彬等頓兵圍之,久之未下。真第三子貴曰何三舍者,與從簡皆勇而有謀,素相合。從簡力請貴同往,密為表餌之術,成奴曰阿巢者、甘焉。時真下令募人能縛成者鈔十千,於是奴遂伺間縛成以出。真見而釋之,引置上坐,笑謂曰:『公奈何養虎遺患?』成掩面慚謝曰:『始以為貓,孰知其虎?』奴求賞,如數與之,使人具湯鑊烹奴,且駕諸轉輪車,人推之,又數人鳴鼓督奴,使號於眾曰:『四境毋如奴縛主,以罹此刑也!』又數人鳴鉦督奴妻噓火,奴一號,則群應之曰:『四境有如奴縛主者視此!』於是人服其賞罰有章,以為光武待蒼頭子密,不能過也。真自是益有功,頗自矜,從簡多所規益。李質據有嶺西,真欲並之,以從簡諫而止。後歸降,封東莞伯。」余高祖諱從簡,元末以保障功官至宜慰副使。家傳缺略,得謝所錄而後知其詳,因收入焉。予祖母關氏,南海山南人,雖出巨族,能服勤習儉。自洪武壬申稱未亡人,足不出閾。嘗談先世行事,謂高祖保全李元帥,正謂此。永樂癸未仲冬,民舍大火,將及所居,他物不遑攜,惟持譜牒擁蔽其面,籲天哀號,風反火回,得免煨燼。今家乘得存,祖母之功也。

風林壬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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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林先生朱學士允升升,徽之休寧人。博綜群書,皆有旁註。至於數學卜筮,靡不精究。早從資中黃楚望澤游,偕同郡趙汸受經,餘暇,遂得六壬之奧。偶訪友人,見案上置四合,戲謂:「君能射覆乎?中則奉之。否則為他人餉也。」允升更索一合,書射語,亦合而置之,曰:「少俟則啟。」適有借馬者,友人令仆於後山牽驢應之。允升即令一時俱啟。前四合皆魚也,射語云:「一味魚,兩味魚,其餘兩味皆是魚。有人來借馬,後山去牽驢。」賓主為之絕倒。徒居歙之石門,館於臨河程氏,教其子大。大為繼母所苦楚,幾於驪姬。一日告允升曰:「大不聊生矣。」遂自經。後允升夢大至其室,適報生子,允升因名之曰同,字大同,且課之曰: 「此子後必遭婦人之禍。」尋於所居山前創蓋草舍數十間,鄉人怪之,指以為問,允升曰:「後或車駕臨幸,休軍旅於此爾。」丁酉秋,天兵下徽,高皇帝素知允升名,提兵過之,果令軍士休其下。允升既被召問,對曰:「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上大悅,遂預帷幄密議,問所願欲,曰:「請留宸翰,以光後圃書樓。」上親為書「梅花初月樓」以賜之。臨行,更問之,允升跽而泣曰:「臣子同後得全軀而死,臣在地下亦蒙恩不淺矣。」後吳元年,拜翰林國史院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誥詞曰:「眷我同姓之老,實為耆哲之英。」其見親禮如此。洪武改元,告歸省墓,時年逾七十,致仕歸,卒年七十二。子同仕至禮部侍郎,善詩翰,大被寵遇,禁中畫壁多其題詠,或令題詩賜宮人。忽御溝中有流屍,上疑之,將殺同,因念允升之請,令其自經。壬課精妙,一至於此。允升,前元甲申江浙行省鄉試第二人,戊子赴都省試下第,授池州學正,壬辰任滿還家。其事聖祖,以講究大禮儀制取用云。

嘉瓜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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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五年夏六月,應天府句容縣民張轂賓家園產瑞瓜,同蒂駢實,以獻。高皇帝喜曰:「靈貺之臻也。」宴賚之御製《嘉瓜贊》,祝其世生公侯。人以謂張氏致此,必昌且大。居無何,邑人有與其弟穀恭同姓名者,坐事自經死,有司掩捕其弟以塞責,穀賓走訴闕下,或戒之曰:「訴之且得重罪一不聽,訴之,並就執。穀恭慟曰:「我被誣有司,命也。兄何為者?」穀賓曰:「吾赴弟之難,奚悔焉?」卒俱死,籍其家,人傷冤之。穀賓妻胡氏與其三子伯逵、伯安、伯啟,皆謫戍崇山。伯逵尋調赤水,卒。伯安留其弟養母,躬往繼戍焉。既去,而母亦卒,人益傷之。伯安有子諫,後登進士,擢御史,人以為理復其常。然流離顛頓,亦已甚矣。瑞瓜致異,乃至於此。由是觀之,人家興衰,固不系乎草木以為災樣也。

文華堂肄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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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六年,詔天下鄉貢舉人罷會試,於是開文華堂禁中,為諸俊秀肄業之所。堂去奉天門不百武,車駕嘗幸臨之,命選舉人年少質美者,肄業其中。正月初八日,河南解額內選四名:其第一人張唯,年二十七,永豐儒籍,寓南陽府蘭陽縣;其次王輝,年二十八,祥符縣人;李端,年二十一,懷慶府河內人;張翀,年二十七,洛陽人。上召見便殿,親命題賦詩,稱旨,皆擢翰林國史院編修,賜冠帶、衣服、靴襪。二十三日,山東解額內選進五名:其第三人王璉,年二十三,濟南府長山縣人;次則張鳳,年二十八;任敬,年二十六,俱淄川縣人;陳敏,年二十三;馬亮,年二十五,俱棣州人。召見、賦詩、授官、賜予,亦如之。於是,唯等受命人堂中讀書,詔詞林名臣分教之。太子贊善大夫宋濂、太子正字桂彥良等與焉。上謂曰:「昔許魯齋諸生,多為宰輔,卿其勉之。」於是,聽政之暇,輒幸堂中,取其文,親評優劣,命光祿日給酒饌。每食,皇太子、親王迭為之主,唯等侍食左右。冬夏賜衣,時賜白金、弓矢、鞍馬,寵錫甚厚。濂輩雖司啟迪,顧諸生皆上所親教,不敢以師道自居。一日,侍燕間,詢及肄業孰進益,濂對曰:「無如張唯者。」因備述其雋才,請錄為弟子員,上笑而許之。蓋同時進者,凡十有七人,所可知者,此九人耳。三月初四日,上命應奉殷哲、趙震暨唯等回家祭祖,皆攝監察御史以行,尋還任。又選成均之秀入武英堂,俾練習政事。蔣學、方徵、彭通、宋善、王惟吉、鄒傑等皆拜給事中,禮遇雖未及唯等,然侍從車駕,應制被顧問,未始異也。其後多出為參政,惟張翀願就南陽府學教授。時禁筵宴把盞換盞,謂之胡俗。馬亮為河南參政時,信國公湯和經過,陪飲,離席把盞,和叱亮出,對眾責喻,以違禮禁罰之。張風為廣西參政,與同官蔣學、按察副使虞泰、僉事李湜相與燕飲,交互換盞,醉後致爭,遂蹈刑憲。其事不約而同。禮部移文,戒敕百官,乃洪武十二年三月也。聖祖眷遇之厚、千載一時。諸人乃無能以功業自見者,有君無臣,不能不令人感也。《水東日記》以王璉為姑蘇人,蓋誤云。

尊孔衛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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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初,象山錢惟明唐者,貌魁梧,善飲啗,居嘗以豪傑自負。元末天下大亂,隱居。年將六十。見國朝一統,乃詣京師,敷陳王道,獻長詩一章,稱旨,即拜刑部尚書。洪武二年己酉,詔:「孔子,惟國學春秋釋奠,天下不必通祀。」唐上疏言:「孔子百王宗師,先儒謂仲尼以萬世為土,宜令天下通祀。、報本之禮,不可廢也。」上從其議。上嘗覽孟子至土芥寇讎之說,大不然之,謂非臣子所宜言,議欲去其配享。詔有諫者以不敬論,且命金吾射之。唐抗疏入諫,輿櫬自隨,袒胸受箭,曰:「臣得為孟軻死,死有餘榮。」上見其剴切出於至誠,命太醫院療其箭瘡,而孟子配饗得不廢。一日,召講《虞書》,陛立而講,或糾唐草野不知君臣禮,唐正色曰:「以古聖王之言陳於陛下,不跪不為倨。」常諫宮中不宜揭武后圖,忤旨,待罪午門外終日。上悟,賜飯,即命撤圖。唐之論諫,尊孔衛盂,正色立朝,於是乎有可稱矣。

貴妃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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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中,成穆孫貴妃薨,詔東宮服齊衰杖期。懿文曰;「在禮,惟士為庶母服緦,大夫以上則無服。陛下貴為天子,而臣為庶母服緦,非所以敬宗廟、重繼世也。」上怒,太子正字桂彥良持衰衣之,懿文服以拜謝,遂著為禮制。甲子九月,孝慈皇后喪既除,冊李氏為皇淑妃,燕賜百官有差,郭氏亦進號皇寧妃,沒而服衰,以母視之。冊而兼皇,以君梘之,別嫌明微以正內也。李氏,鳳陽壽州人,父傑,洪武初以廣武衛指揮北征陣亡。見《劉學士集》。

禮儀尚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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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祖初起兵,猶用元制。甲辰正月,江南行省群臣奉上為吳王,以李善長為右相國,徐達為左相國。吳元年丁未十月丙午,命百官禮儀俱尚左,改善長為左相國,達為右相國。《禮記·玉藻》曰:「聽鄉任左。」注云:「凡立者尊右,坐者尊左。侍而君坐,則臣在君之右,是以聽向皆任左以尊君。」想當時二人侍上,坐必任左可知。今中原及北方主賓相揖立時,以右為尊,就坐以左為尊,甚得禮意,由近輦轂故也。

禁水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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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祖嘗與學士陶安登南京城樓,聞焚屍之氣,惡之。安曰:「古有掩骼埋胔之令,推恩及於枯骨。近世狃於胡俗,或焚之而投骨於水。孝子慈孫,於心何忍?傷恩敗俗,莫此為甚。上曰:「此王道之言也。」自是王師所臨,見枯骸,必掩埋之而後去。洪武三年,禁止浙江等處水葬火葬。中書省禮部議,以民間死喪,必須埋葬,如無地,官司設為義冢,以便安葬,並不得火化,違者坐以重罪。如亡歿遠方、子孫無力歸葬者。聽從其便。刑部著之律令。斯法也,我聖祖可謂體天地之仁矣。

宋復元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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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元滅宋於厓山,其禍烈矣。帝顯既降,封瀛國公,史莫究其終。然在燕八年,因殺文丞相,始給衣糧,則是未給之先,凍餒可知,其意未嘗欲其生也。後為僧,號合尊,有子完普,亦為僧,俱坐說法聚眾見殺。其母舅吳涇全翁,夢二僧曰:「我,趙顯也,被虜屠害,已訴諸上帝,許復仇矣。」已而中原大亂,韓山童自稱宋裔,燒香煽妖言:孔雀明王出世。既敗死,至正十五年二月,劉福通等迎其子林兒,稱宋帝於毫縣。其地舊有明王台,因以為壇,遂號小明王,改元龍鳳。二年下江南,三年開江南行省,以吳國公為大丞相。卒啟我大明以滅元者,宋也。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其後倡義伐亡道秦者,為張楚之陳涉。楚將項燕,立懷王孫心,號義帝。沛公乘之,卒以滅秦。漢柞訖於帝禪,禪實降於司馬昭柄魏時,卯金弗祀,晉實為之。劉淵既僭稱漢帝,執辱懷愍。麗自言漢裔,終篡晉位者又劉裕也。李唐本支,盡殲於朱溫,其子孫不能報,而李存勖報之,是為唐庄宗。溫父子僅十餘年,宮瀦廟燼,而神堯文武,祀於南唐,乃與五代相終始。宋復元仇,大抵相類。嗚呼!天豈夢夢者邪!

朝雲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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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中,西庵孫典籍仲衍蕢,號嶺南才子,工於集句,敘所作《朝雲詩一百韻》,語多不錄,錄其敘,蓋傳奇體以資談謔爾。敘曰:「庚戌十月,余與二客自五仙城泛舟游羅浮。道出合江,訪東坡自鶴峰遺址。還,艤舟西湖小蘇堤下,夜登棲禪寺,留宿精舍。時薄寒中人,霜月如晝,山深悄無人聲,二客醉臥僧榻上,余獨散步東廊。壁光皎潔若雪,隱約有字,急呼小奚童篝燈讀之。字體流麗飛動,似仿衛夫人書法。詩凡十首,皆集古語而成者。

  其一曰:『家住錢塘東復東,偶來江外寄行蹤。三湘愁鬢逢秋色,半壁殘燈照病容。艷骨已成蘭麝土,露華偏濕蕊珠宮。分明記得還家夢,一路寒山萬木中。』

  其二曰:『妾本錢塘江上住,雙垂別淚越江邊。鶴歸華表添新冢,燕蹴飛花落舞筵。野草怕霜霜怕日,月光如水水如天。人間俯仰成今古,只是當時已惘然。』

  其三曰:『三生石上舊精魂,化作陽台一段雲。詞客有靈應識我,碧山如畫又逢君。花邊古寺翔金雀,竹里春愁冷翠裙。莫向西湖歌此曲,清明時節雨紛紛。』

  其四曰:『東望望春春可憐,江籬漠漠荇田田。繞籬野菜飛黃蝶,糝徑楊花鋪白氈。雲近蓬萊長五色,鶴歸華表已多年。夢回明月生南浦,淚血染成紅杜鵑。』

  其五曰:『浮雲漠漠草離離,淚濕春衫鬢腳垂。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鍾隨野艇回孤棹,蟬曳殘聲過別枝。青冢路邊南雁盡,問君何事到天涯?』

  其六曰:『身前身後事茫茫,惱斷蘇州刺史腸。猿帶玉環歸后洞,君騎白馬傍垂楊。鶴群長繞三珠樹,花氣渾如百和香。慚愧情人遠相訪,為郎憔悴卻羞郎。』

  其七曰:『孤月無情掛翠巒,金爐香燼漏聲殘。雲收雨散知何處,鬢亂釵橫特地寒。去日漸多來日少,別時容易見時難。明朝有約誰先到,青鳥殷勤為探看。』

  其八曰:『杏花疏雨立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短鬢欲星愁有效,此身雖異往常存。關門不鎖寒溪水,環佩空歸月夜魂。倚柱尋思倍惆悵,夜寒■〈芻夋〉玉倩誰溫?』

  其九曰:『萬紫千紅總是春,登臨一度一思君。舞低楊柳樓心月,香沁梨花夢裡雲。風景蒼蒼多少恨,陰蟲切切不堪聞。思君今夜腸應斷,書破羊欣白練裙。』

  其十曰:『零落殘魂倍黯然,一身憔悴對花眠。南園綠草飛蝴蝶,落日深山哭杜鵑。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此聲腸斷非今日,風景依稀似往年。』

  其後復書羅浮王仙姑月夜過此有感而賦。余驚曰:『此非仙語,乃人間意態也。』方欲再諦視,而燈為北風所滅,月亦煙晦,林木淅瀝作山鬼聲。余毛髮森豎,不敢久立,即還室掩戶,踉蹡而臥。夢一美人,上衣紅綃,下衣系荷絲裙,從花陰中來,年可二十六七,奇葩逸麗,光奪人目。風鬟霧鬢,颯然凄冷,殊不類人世中所見者,彷彿若有金支翠蕤導從其前後。隔竹先聞歌聲,似吳人語。余側足傾耳,竦身聽之,則悠揚宛轉,欲斷還續,半空松柏作笙簫聲,助其清婉,而螿蚓唧唧,若為之擊節也。其詞曰:『舞衫歌扇舊因緣,萬事傷心在目前。雲物不殊鄉國異,天桃窗下背花眠。煙籠寒水月籠沙,誰信流年鬢有華。燕子銜將春色去,夢中猶記詠梅花。青山隱隱水迢迢,客夢都隨歲月消。惟有別時今不忘,水邊楊柳赤闌橋。杜陵寒食草青青,長誦《金剛般若經》。雨冷雲香弔書客,夢中同躡鳳凰翎。遠上寒山石徑斜,宮前楊柳寺前花。紅顏未老恩先斷,莫怨東風當自嗟。與君略約說杭州,山外青山樓外樓。屈指別來經幾載,愁心一倍長離憂。旅館寒燈夜不眠,湘波冷浸一枝蓮。何時最是思君處?月落烏啼霜滿天。欲寫愁腸愧不才,依稀猶記妙高台。問余別恨知多少,巴蜀雪消春水來。紫煙衣上綉春雲,一樹繁花對古墳。辛苦無歡容不理,半緣修道半緣君。春愁冉冉帶余醒,珍簟銀床夢不成。知子遠來深有意,酷憐風月為多情。光陰卒卒一飛梭,怨入東風芳草多。舊枕未容春夢斷,秦雲楚雨暗相和。身前身後思茫茫,秋菊春蘭各吐芳。慚愧情人遠相訪,為郎憔悴卻羞郎。』歌已,復續拗體詩三首:『白袷玉郎寄桃葉,金鞍駿馬換小妾。翠眉蟬鬢生別離,南園綠草飛胡蝶。野棠開盡飄香玉,細柳新蒲為誰綠?忽忽窮愁泥殺人,逢人更唱相思曲。瞿塘嘈嘈十二灘,繞船明月江水寒。欲隨郎船看明月,遊絲落絮春漫漫。』其聲哀而不傷,怨而有容,疊疊而不窮,如孤鳳之鳴梧桐,雌龍之吟水中也。歌闋,余不覺泣下,亟趨見之,環珮餘音,猶泠然也,謂余曰:『妾,錢塘歌者,眉山蘇長公妾也。』言訖,不見,余亦驚覺,詢之寺僧,則曰:『寺南有王氏朝雲之墓,今數百年矣,或其餘魄也邪?』余怛然自失,酹以椒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