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亭集/序
風月亭集 序 1727年 |
卷之一 |
風月亭集序
[编辑]大君天資明㪫,學問該博,德器就於老成,才華蔚乎炳煥。維城之望方重,緱嶺之游何遽。聖情之慟,寧有旣耶。人亡物在,惟詩可集。爰命梓其遺藁,用以圖乎傳久。吁,其至哉。臣聞大君雅性冲澹,不喜紛華。自在髫齓,惟耽經籍。朝吟暮諷,忘寢與食。由是學無不究,理無不通。蘊之爲道德,周情孔思。發之爲詞藻,宋艶班薰。觀夫溫柔典則,應制賡載之歌也。平和閑適,寓興遣懷之詠也。忠君愛國之誠,藹然於言表。敬身脩德之念,昭乎其胷次。辭簡而旨遠,律高而趣潔。此豈但學力之精到,寔乃天分之夐高。彼窶生寒士,一句之工,尙皆膾炙而爭誦。况王公貴人,大雅之作,豈可湮沒而無傳。玉光劒氣,終不掩其采。麟角鳳毛,亦當瑞於世矣。嗚呼,觀其詩以知其人,知其人以尙其德。俾後世知有斯人,實我殿下友愛之一念,有以使之純誠明亮。
佐理功臣崇祿大夫西河君臣任元濬謹拜稽首奉 敎序
文辭者,君子學問之功,立言而不朽之盛事也。今世文業之士多矣,未必致力乎學問,以扶世立敎而爲之辭也,直以應科目,求祿利耳,烏有志乎古之爲文者哉!父兄之敎督,朋友之責勵,其所期亦不過如是耳,然猶泯沒而無聞者,可勝旣耶!其有勤力自進,稍得形聲之用,僅就篇章,世謂之能。至登科第,載名文士之列,彙然立於朝,益謂之能。然就視其所作文辭,率雕鏤剽竊,苟焉而已,殊無表表可傳於人者。或有志之士,進脩不已,希古之作,欲振於一世,往往志雖銳而氣有局,力雖勤而才不逮,終不拔乎其類。嗚呼!文之難能,有如是哉!雖以中國幅員之廣,人物之盛,文獻之地,而以文顯於世者,代各有數,則我國之文,又可知矣。自窮閭下士,須筆耕以代食者,焚膏繼晷,矻矻窮年,猶不能自進,况生而富貴者,而暇爲之哉!盖其居埶使然也。大君可謂生而富貴矣,其爲豈因敎督責勵之勤,而科擧之求乎?不因不求,而自拔於富貴之習,獨詣高明之域,殆玄黃毓粹,精明入思,學與心成,自得於天機之妙,豈腐儒俗士,操觚諷誦,習爲文辭之比,而又非師資之所能奬也。昔漢諸侯王,前後百數,率多驕奢失道,而獨河間王德,東平王蒼,好學樂善,卓尓不羣,以享茅土。其學擧六藝,對三雍,詔策所問,推道術而言,文約指明,天子特加恩禮,所作章奏、書記、賦頌、歌詩,並集覽焉。其尊榮貴寵,諸王莫與爲比,而史氏備列其事,至今赫赫,照人耳目,千載之下,莫不歎息而加敬焉。今大君以金玉之資,溫恭畏愼,忠孝之行,出於至性,盖其文章,特餘事耳。是宜聖上友愛之篤,禮遇之隆,無所不至,而因心之天,實冠古今,操史筆者,必有述焉,漢何足道哉!恭惟聖上孝友之德,根於天縱,秪奉兩宮,旣盡怡愉之樂,顧念天性,靡間存沒,悼景命之不永,懼遺文之或墜,乃令褎集其藁,以傳于後,其與漢帝集覽之意,爲何如哉!集旣成,仍命臣爲序。臣聞文章,公器也,聲音以節之,彩色以富之,秒忽之間,各有其宜,非學問才氣之所到,未能至也。必有師曠之聦,离婁之明,乃能辨其聲音彩色於秒忽之微,以臻其極。如臣之陋,安敢評議於斯乎!他日朝廷採雅、頌之文,具耳眼者,必有取焉。惜其天不畀年,未極厥終,命騷之才中折,喪予之歎何窮,所可賴者,幸托不朽於斯文云耳。
推忠定難翊戴功臣、正憲大夫、議政府左參贊、兼知經筵春秋館成均館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咸從君臣魚世謙奉 敎序
三代之隆,邈乎弗論。自秦以後,惟漢最盛。其諸王之有德行文章者,俱有傳紀可攷。若淮南王安,善爲文詞,小山、招隱之篇,得與離騷竝傳于世,其文藝可謂妙矣,而於德行未可言也。河間、東平,身端行治,樂於爲善,其德行可謂卓爾,而文章或有所不逮。盖王公貴人,生於富貴之中,處於紈綺之間,志氣豪盈,唯事游戲,不務爲學,甚至目不知書者有之。以漢之盛,只數數王,而才與行猶不能備焉,况其後世乎!恭惟我盛朝,聖神相繼,家法最正,敎養有素,故金枝玉葉,濟濟振振,宗英之懷材抱德者,難可一二計。而至如博學硏精,詞藻秀美,文藝德行之俱高,大雅標致之不羣,如大君則鮮有其儷。臣嘗覩夫大君詩數篇,如得禁臠而味之不已。竊意大君所述必富,而恨未能窺其大全。玆奉睿旨,叙諸首簡,始得悉受而伏讀之,如春華敷而秋漢明,卿雲爛而甘澤滋,陰陽倡而律呂和,詩而至此,夫豈易哉!惜乎玉樓之記何促,錦囊之詠遽輟,使其長篇大作,舂容雅音,不得盡播於人世也。雖然,味滄海者一滴而知鹹,采鄧林者一章而知材,如大君詩,豈必多乎云哉!若其平昔德行,略著臣所撰碑文,玆不贅。
折衝將軍行忠武衛大護軍臣任士洪奉 敎序
孝文公不幸早世,我殿下特鍾天倫之痛,凡可以塞悲之事,無所不用其極。又命取平生所著詩若干篇,序而傳之,欲其昭垂於無窮也。至矣!夫天地無有終極也,人之死生壽夭於其間者,雖有修短遲速之不齊,其視天地之無有終窮,特一瞬耳。人爲萬物之靈,一朝奄然與草木禽獸同歸於泯滅而無聞,豈不可哀也哉!是故古之君子,或立德,或立功,或立言,因吾心思才力之所及,以爲不朽之託,使後世聞其名,莫不欽慕詠歎,如接其儀容,如聆其聲音,相與周旋俯仰於几席之間,不知爲異世之人,雖謂之窮天地、亘萬世不亡可也。然則一時之修短,有不足校矣。若孝文公,可謂立言之君子乎!公天禀至高,雖生長富貴,不爲紈綺所移,於聲色紛華,澹如也。左右圖書,沉潛道腴,所著文章簡古,尤用力於詩。其詩淸而不至於寒,淡而不至於枯,天球不琢,而溫粹之色難掩,朱絃不練,而太古之音自在,置諸陶、謝、韋、柳之行,不知孰先而孰後耶?雖然,讀公之詩者,但求之於音響節奏之間,言語文字之末,而曰我能盡之,則豈眞知公之詩旨哉?盖《三百篇》雖曰懲感之不同,其所以扶世敎、厚民彜則一也。詩亡久矣,漢謠、魏什,以至齊、梁之玉臺,唐、宋之西崑、江湖,紛紛代作,莫不疲精極力於翰墨之間,而究其意味,則皆無補之空言,詩道之厄極矣。孝文公以天屬之尊,昵承睿渥,陪侍筆硯,揮掃珠璣,譬如奎壁之交輝,壎箎之迭奏,一字一語,無非所以形容殿下友愛之篤,使後之讀者深有味焉,則善端豈不油然而興起乎?然則其於世敎民彜也,豈小補哉?言之精者,莫尙於詩,而其詩又足以扶世敎、厚民彜,則公之所立爲如何哉?不朽於無窮也决矣,而又何悲?
通政大夫承政院右承旨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編修官臣申從濩奉 敎序
御製記尊兄畫像賛
[编辑]元氣之融,泄之爲川瀆,積之成山岳。山川之秀麗英靈,萃之生人物,而或粹且駁,或淸與濁,亦有所寓於其中。盖自唐虞三代,以迄漢宋五代,歷論人物,粲然靑史,昭然洞目,復何肆猖題品於今日哉!余觀尊兄山川間氣,華萼芳資,風儀挺然而秀,志操嶄然而出,眞君子人也。曩在戊戌,國家倣凌煙雲㙜之美蹟,乃命繪畫之師,寫功臣之影于忠勳府,咸以肖爲度,欲以傳千載而不朽,亦示重其勳烈,而榮于子孫也。而柰何兄之像,獨失其眞,謬誤後眼也歟!表正則影自直,源澄則流必澈。兄之容顔,本乎性情,安可忍以失眞之色,流乎萬世,而欺於子孫也哉!玉雖隱璞,不琢蔽寶;珠雖潛泥,用摘能擎。是以余初發改圖之端,輝然以成美澤之特見乎外也,不亦樂乎!且因請記。贊曰:
溫溫玉質,栗然縝密。器範自天,璿儀表帥。
肅穆盛容,璠璵煥瑟。孶孶往賢,乾乾終日。
孝以事親,忠以作臣。履道無遹,尙德若人。
哲工運思,粹姿逼眞。豁如披霧,粲瞻星辰。
琅琅尊哥,昂昂獨鳴。他人奚識,我愛篤誠。
心胷恢廓,海濶天淸。文章陶鑄,觸物混成。
時接華萼,友愛實深。韞匱飄馥,灼乎知心。
麒麟鳳凰,千載難尋。風流氣像,丹靑合臨。
一顧明鏡,撫掌應驩。何以爲樂,澄瑩大觀。
玉壺秋露,英烱猗蘭。天錫眉壽,永保鴻𲊒。
有明朝鮮國純誠明亮經濟佐理功臣月山大君贈謚孝文公神道碑銘有序
[编辑]傳曰:仁者壽。然而壽者不必仁,仁者未必壽,顔短跖長,臣之未究其理久矣。今於月山大君益有所憾焉,而殊悵惘不能已者也。我 殿下天縱上聖,堯欽舜哲,誠孝奉兩宮,至仁親九族,德著于下,民孚于信,時雍之至治是臻,天倫之樂事方叙,豈意大君遽爾云逝,悲之可旣耶!旣葬之月餘, 殿下謂近臣若曰:「予有一兄,奄及九泉,中腸若裂,外貌斯勉,賻贈雖厚,祭吊雖勤,皆無以表予之情曲。惟有兄之德行頗及人耳目者,其撰文鐫石,以樹諸墓道,以垂之不朽。」仍 命臣士洪銘之。臣士洪承命兢惶,謹摭其所聞之實,而爲之文曰:
大君字子美,婷其諱也, 殿下之母兄。以景泰甲戌十二月十八日甲午生。天姿秀美,聦穎異常。世祖鍾愛,養于宮中,凡射御書數,靡不親爲指敎。及我殿下之長也,並處同游,小大駕幸,必使隨輦,時於宮中令嬉戲爲樂,懽然相謔,天顔爲之屢開。天順庚辰,大君年七歲,命封月山君,階正義大夫。壬午,進階中義大夫。成化乙酉,陞興祿大夫。戊子,陞顯祿大夫。辛卯,封月山大君。則我殿下卽祚之三年也。是年,論列在庭勳勞,於是策大君爲「純誠明亮經濟佐理功臣」。
大君雅性冲澹,不喜紛華,於聲樂鷹犬等事,未嘗留意,獨耽嗜書史,已了大義。所藏子集,動至數百家,各攬其菁而掇其華,猶以爲不足。聞有新書隱編,必購求得之。旣得之,必篝燈讀之,或至達曙。發爲詞章,精醇淸婉,格律自高,頗有魏晉風。一時文人詩士,莫不歎服曰:「吾東方王子公孫所未曾有也。」其《次諸公漢都十詠》,韻强而押穩,語古而意遠,風致自與人殊,擧一餘可知也。至於狀物寫懷,自出機杼,不蹈襲古人遺轍,讀之雋永。所著詩藁若干卷,由是宸章睿藻,絡繹賡和,友愛之情,每形於辭。 上屢幸其第,凡起接引,必用家人禮,驩如少時,恩賚稠疊,不可勝記。嘗御宅西之園亭,命名曰「風月」,親製近體詩五律以賜,命近臣皆和,此亦寵恩也。性愛溪山,置別墅于高陽之北村,暇日徑往臨眺,嘯詠寓興。 上知之,則必遣中使賫宣醞以隨。歲在丙申,祁戶部順奉使于我,見大君儀貌閑整有禮,特致愛敬,賦詩以贈。
癸卯春,我 貞熹大王大妃曁仁粹王大妃、仁惠王大妃,同幸溫陽之湯泉,大君扈駕。 上以全州豐沛之鄕, 太祖眞殿所在,命往拜之。南民之望見風度者,莫不咨嘆焉。自 祖宗着令:「朝臣遇王子於道,下馬拱立,以候其過。」大君爲之請使避。又曾爲文昭殿宗簿寺提調,固請獲辭,謙德之美,見稱於世。性又恪謹,常朝問寢,雖隆寒極暑,必以其時,未嘗或廢。至於侍射燕見之日,從容懽洽之際,雖甚醉迷,率循䂓矩,進退擧止,不失尺寸。平生雖喜文士,不妄交接,門庭寂然,絶無車馬。
弘治初元,戊申九月, 仁粹王大妃疾彌留,出御外間,轉徙數家。大君宵畫遑遑,忘其寢食,憂勤侍藥,遂成沉痾,宮掖蒼黃,候問相望。侍者請避寓,旣數日,大君自知其不瘳,趣使還第,索醫方之對證者。侍者故遲不進。大君曰:「死生有命,吾豈見方而動吾心耶?」取方覽已,謂夫人朴氏曰:「吾無生理,其死訣矣。」旣而謂曰:「吾不復見天顔矣。」嗚咽久之,遂泊然而逝。 上聞危,亦欲臨視。駕纔具,中官報已無及。 上震慟不自勝。上自宮掖,下及庶僚街巷之人,莫不灑泣嗟悼。寔是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也。市朝輟三日。太常謚「孝文」,賻賜倍常。至於喪具, 命有司隨足取用。又 命大臣卜葬地,得於高陽別墅之西。此雖 聖上念悼之罔涯,慰精魂於九泉,而其大君之構別墅,終綏厥靈於其傍,亦豈非天也。 上及大妃喜得吉地,特命淸城君臣韓致亨監蕫其事,命百官會葬。以己酉三月初三日庚申乃窆。朴氏卽平陽君仲善之女,有賢行。廬於墳側,朝夕奠哭,誓終其身。副室有二男,皆幼。
臣伏念大君仁孝明睿,輔以學問之故,其所成就,大異於人。是以貴爲王子,尊爲國兄,媚玆一人,寵紆三宮,非盛德所不能堪也。獨惜乎年壽之不永,而臣所以不能無疑於天也。臣嘗讀兩漢諸王傳,中尉常麗稱河間王德曰:「身端行治,溫仁恭儉,篤敬下士,明知深察。」大行令奏:「《謚法》:『聦明睿知曰獻』,宜謚以『獻』。」班固贊曰:「夫惟大雅,卓爾不羣。」河間獻王近之矣。章帝賜東平王蒼策曰:「咨!王率禮不越,傳聞在下,昊天不吊,不報上仁。」范曄論曰:「孔子稱:『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未若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若東平憲王,可謂好禮者也。」以臣所見大君,實皆有焉,媲之兩王,未足多讓。顧臣才乏,敢誦兩王之賢,擬之大君,而庶欲闡揚顯融於千百歲之久,則臣亦慕於班、范。
謹稽首述辭於碑,系之以銘,深懼不足以上稱 殿下友愛之盛意。銘曰:
惟天司化,善㥾斯剖。旣賦以德,宜畀以壽。類或不齊,理亦難扣。〈其一〉
肇我國來,聖繼神承。有美公族,濟濟繩繩。孰似大君,才德俱稱。〈其二〉
允矣大君,所立卓卓。遺外紛華,耽嗜經籍。涉盡百家,歸之博約。〈其三〉
詞華時發,綴玉聯珠。哲匠傍觀,縮手長吁。巀然妙句,在詠漢都。〈其四〉
宸章睿藻,惟公是賜。求我載賡,塤箎其思。愛形於辭,文以爲戱。〈其五〉
恩遇旣重,力若難勝。心存畏敬,色絶驕矜。顒顒令聞,朝著于騰。〈其六〉
皎皎丰儀,冰壺貯玉。顧眄春風,和氣可掬。孰近不喜,華使亦服。〈其七〉
臨官莅事,世以爲榮。公則不爾,苦辭以情。謙德之美,光于汗靑。〈其八〉
朝朝問寢,不替寒暑。一步一履,動遵䂓矩。懿玆節行,聳今光古。〈其九〉
東平之善,河間之仁。名高漢室,疇敢與倫。千載東方,復有斯人。〈其十〉
吾王神聖,以孝爲理。因心則友,棣華益韡。忽此不淑,云誰之使。〈十一〉
聖情罔涯,乃何于天。唯思恩典,庶慰九泉。爰命大臣,相視新阡。〈十二〉
惟彼新阡,高陽之北。有草芊芊,有木植植。山廻水遶,宜其厝宅。〈十三〉
昔擬綠野,今卜玄宮。事或前定,神與天通。其永寧哉,馬鬣崇崇。〈十四〉
王命樹碑,龍光燀赫。生榮死哀,播美千億。臣愧蕪詞,奈此銘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