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洲遺稿/卷二十
神道碑
[编辑]知事沙西全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贈左議政沙西全公旣卒之十七年，第二子前繕工監役克恬，使嗣孫𰎚手故同樞黃㦿氏之狀，自商山北走千餘里，乞銘于漢陽趙絅曰：「吾先人位於朝也，獲私於執事久，敢藉先人靈，徼惠於執事，以不朽請。」絅襒席爲禮，以齒近耄矣，難強筆硯，屢辭不得，則讀狀未半，掩卷而歎曰：
余嘗聞南中士友之誦沙西公有高世行者二，今見狀良然。當光海戊申年間，頻頻之黨，推鄭仁弘爲奧主，勢焰焄灼，人莫敢迕其鼻息，觸碎犯焦不足言也。公能造次奮舌，辨揠其誤，申梧里相正論，陳忠肅之拄章惇，不及是矣。全遼陷虜，朝周之路變而航海，受命冠蓋前後葬魚腹者相銜。公於是時年過耳順矣，無幾微以老爲解，取先少壯而行，履鯨濤如康莊，視死生如往還，謝安石之無怖舟楫，敖而不足數者。由是皇朝史氏書曰「朝鮮使臣全某來朝」，特筆也。此則李潤慶登名《嘉隆錄》後刱見事也。傳稱「死而不朽者三」，公之行奚遽不愧功與言而止哉？太史氏將大書特書不一書已也。冷淡傖父語，何足輕重於公之不朽？顧托名顯刻以垂來許，則吾庸多矣。
蓋公立朝五十餘年，歷職三十有奇，亡論高庳外內，率所事所言，無非發於積中忠直，皆足以爲世則世師。士友所稱「高世之行」，特擧其大者耳。公未釋褐，宣廟朝名相金應南薦公除連源察訪，吹喣摩撫，敝郵以完。臬臣才公之爲，委以可興，收稅倉實，不以倭警而損。又令主饋，給湖西軍餉，餉事擧。
己亥，轉禮賓直長不就。癸卯，登上第。乙巳，選入起居注。柄相倡尊號議，三司從臾之，惡公異於己，公遂色擧。丁未，陞典籍。戊申，薦騎省郞，旋佐幕忠淸，刷邊民，剔僞歸眞甚晰，代道臣決滯訟，案無留牘。己酉，拜禮部員外，陞正郞。時有持公議者，欲置公選曹甚力，鉥公見用事郞，公笑而不答，由是事不諧。辛亥，除蔚山判官，風化大行。明年，以疾不赴金郊，出爲全羅都事。時光海政亂，彝倫垂斁，公不樂爲官，退藏于鄕，與鄭愚伏、李蒼石相羊山水間，世以爲「商社三老。」己未、庚申，連遭內外艱，易戚俱盡，廬墓終制。
癸亥，仁祖大王靖宗祊，收召畯良，公拜禮曹正郞、兼記注官ㆍ知製敎。俄錄弘文，拜修撰、校理。學士任叔英常稱「經筵官通古今鄭經世，達事理全湜」。久之，由典籍拜司憲府掌令，擧彈無所避。甲子，逆适亂作，公以太僕正，扈駕而南，至天安拜執義，論延平君李貴視師左律之罪、元帥張晩緩期縱賊之律。晩幕下武士輩盡讙訟「主將無罪，發逸口」。公當臺門叱曰：「使宗社蒙塵，君父播越，誰之罪也？汝等亦人臣子，敢爾？」皆咋舌而戢。三月，由禮賓寺正陞通政，拜兵曹參議，賞羈靮勞也。冬，拜代言，上賜金公諒折衝資，公繳還，物論多之。
乙丑，遷左承辭，由護軍改刑曹參議。以上价朝京師，華人見者咸稱公德器，登州軍門武之望尤致敬禮焉。明年復命。又明年丁卯二月，奴穿塞綴海西，帳殿闢于江都，奴使劉海持奴書至，要與主上歃血，廟議折入和套中，公抗疏指摘和事之非切刻。改禮曹參議，俄拜大諫，進六條箚，曰納諫諍，曰去偏私，曰修軍政，曰減軍官，曰勿恃和議，曰勿爲譏察。軍官與譏察，夫人莫不知病國召亂，而畏勳貴無敢發口，公獨盡陳其狀，無毫髮爽，聞者髮豎。
自庚午至辛未，往來禮部左侍者四，爲東西銓議者再，爲諫長者四。公輒自言「老甚病，力不可久廁朝端」，求外補堅懇。遂尹鷄林，爲治眞得汲黯之淸淨臥閤，一境化之，瓜熟而歸，民刻石爲詩美之。甲戌，拜大諫，論「昔我先王製《經國典》，雖王子大君，不敢越其制。今麟坪大君昏時衣服器用太侈，恐累先王之制也」，上嘉納。又論紀綱漸弛，宮闈不嚴。又上疏論時政得失，人主好惡，天災民怨，鑿鑿累百言，無非中端。又勸上益溫舊學，更加新得，眞儒臣之言也。辭遞拜兵議，還都諫辭，拜禮議，賜告歸鄕。
丙子正月，奔哭仁烈王后喪，闕下謝命卽歸。拜大諫、副學，咸辭以病。十二月，西事急，上避之南漢城，公倡義募兵。丁丑圍解，大駕還都，公卽奔問，業有副學之命矣。肅謝請對，上側席而敎曰：「聞卿倡義，予甚嘉尙」，慰諭之至。且詔之曰：「嶺軍再集於負來之後，良由嶺南士大夫知不後君者多，湖南能無愧乎？」公涕泣而前對曰：「老臣病不能衽金革，孤負主辱臣死之義。今登文石之陛，顏不翅十重鐵甲。」仍進言曰：「古人有言曰：『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聖上獨不觀前古帝王喪國而存國者乎？願毋自沮，毋自逸，日與群臣講興衰之道焉。」蓋自出城，殿坐甚罕，故公言及此。俄拜吏議，閱數月，特陞參判，加嘉善資，辭不許。乞暇遷先墓。
戊寅，三拜諫長，一遷憲長，改禮曹參判、國子大成。上以湖南軍犯律，命役南漢三月，又命巡檢使整三道舟師，公皆執非時。又上箚，其目八：調養聖躬，懋修實德，痛革侈風，廣開言路，振肅紀綱，崇奬節義，勤恤民隱，革罷內需，盡醫國之粱肉藥石也。識者歎服。後兩歲，拜府、院長俱三皆辭。時大臣建「全某德望素高，年齡已暮，宜急大用」。公聞之，尤自謙謙斂退矣。壬午二月，上特加資憲，除知中樞府事、兼同知經筵春秋館事，從李相聖求之啓也。公年始滿八十，故尋拜大憲不赴。
是年十二月初七日，考終于尙之城外第。訃聞，上輟朝，贈賻賜祭如儀，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世子貳師ㆍ知經筵春秋館事ㆍ五衛都摠府都摠管。後用長督克恒原從功，加贈左議政、兼領經筵事ㆍ世子傅ㆍ監春秋館事。明年二月，葬于尙治西柏田山先壟下巽坐原，治命也。
公諱湜，字淨遠，沙西號也。系出沃川，其先有學浚者，仕麗朝爲領同正。傳至太子中允孝格、刑部侍郞大富、版圖判書淑，始大著。爲公高祖曰應卿，石城縣監。爲曾祖曰彭祖，國子上庠，贈承政院左承旨。爲大父曰焜，贈吏曹參判。爲皇考曰汝霖，贈吏曹判書。以公貴推恩也。妣月城李氏，封貞夫人，參奉信之女。
公生於嘉靖癸亥正月，穎卓異凡兒。才毀齔，閭里稱孝童。未十歲，就塾師學，學日進。金沙潭弘敏有人倫鑑，見之稱賞，期以遠到。己丑，中司馬試。壬辰，倡義募士，鏦殺賊數十餘，公之忘身殉國之志發軔於此云。公爲人白而長身，和易有量。所操者唯義與道，雖歷險阻艱難，意氣不少變，以終其身。是以其沒也，上自薦紳大夫下至閭巷學究輩，無不嗟惜，又恨不得爲宰相於一時膏澤生民也。公之德望，於此可見。於戲！公吾丈人行也，公視我，不以幼壯先後致異。不佞於癸未歲，奉使日域，意敍別於德公牀下，反哭拜靈座下，愴何可已？
公凡再娶，先夫人江華崔氏，府使巨源之四世孫，未乳早世。後夫人洪氏，南陽世族，士人天敍之女，生二男一女。曰克恒，文科，禮曹正郞，贈都承旨，以文學著名，死丙子難。曰克恬，進士，前監役。女適黃德柔，司憲府監察。側室四男二女。克慨、克㤚、克憕、克𢜻。康鍒、生員柳之洙。克恒無嗣，庶出崈。克恬有二男四女。曰嶨，曰𰎚，爲克恒後者。女李皬、李㥒、金學基，餘幼。𡵡，克㤚出。𡼲，克憕出，女幼。峊，克𢜻出。黃德柔三男三女。霦、𩃀、霆。正言洪汝河、幼學成錫夏，其壻也。餘幼。康鍒有二男二女。後學、晩學，女幼。洪汝河有子女而幼。銘曰：
懿哉全公！世孰與侶？
於仁戴行，於義抱處。
於夷必讓，於病必急。
愼靜而至壽，強毅而容物。
噫嘻斯人！其可復見於今日也哉？
判中樞府事荷潭金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今咸鏡道觀察使金徽氏以旂節辭朝，路過不佞絅龍潭上，手先大夫行治歷官事跡狀，授不佞曰：「先人之墓木拱矣，尙闕麗牲石顯刻。願執事少寬不肖之罪，而毋死吾先君子，以惠不華者銘。」不佞禮而辭曰：「不佞神精銷亡，髮已黃矣。此豈治筆硏時節歟？顧吾竝世而立於朝，得見昭公圉私，爲國任怨，至死不衰者，唯先相公一人已。寧恤佛頭不潔之誚，而閉平生與輿人誦者，以孤觀察公顯親之誠？」
按狀，公諱時讓，字子中，初名時言，中年有宜避嫌名，更以今名，號荷潭。其先新羅王者之后也。有諱方慶，仕于麗，出入將相，韙功峻節，震曜夷夏，封上洛公，其后子孫，十望八九，皆本於上洛云。入我朝，曰左司諫顧，司諫生監察孟廉，監察生典農哲鈞，典農生司議壽亨，司議生贈參判彥默。贈公生進士錫，以奇服齋外從，佹離己卯禍，遯世而終。是生公皇考諱仁甲，比安縣監，贈左贊成，壬辰死節原城悌甲之弟也。配南陽洪氏，庶尹以坤之女。
公生於萬曆辛巳。幼而頭角嶄然，氣宇卽見，贊成公拊頂曰：「大吾門，其在汝乎！」稍長，博聞強志。十二、四歲，荐遭內外艱。時兵荒之交，公以孤童執欒欒如成人，聞者稱之。制除，始委己於學，伊吾不輟，文辭一朝驟長，掉鞅場屋，人莫與京。乙巳，登廷試科，選入槐院。梧里、一松、白沙三相一見公，許以國器。論者謂史筆舍公無適，忤當路，薦不及焉。丁未，拜堂后。戊申，宣廟升遐，凡喪殷事，皆屬記事，人皆劫劫，公獨有餘。己酉，陞儀郞、知製敎。
庚戌，以賀至書狀如京，用惠文繩一行，象胥斂手，不寒而栗。明年還，晉聞見錄，論「虜勢若寢張，我國脩聘，遼路不可恃，海行不可忘」，此公嵬眼之見先十年後也。明年，爲全羅都事掌試，群宵摘試題，謂譏刺君上，請拿鞫。鄭尙書世規，公石交也。輅廣陵路，握公手涕泣，公色自如，鄭嗟歎久之。及對吏，禁府奏極律，光海猶冘與者三日。公牢睡如常。尹孝先以參試官俱繫，蹴公起曰：「此何時而可安寢？」公笑曰：「死生，命也。」賴白沙相平反，減死竄北。鍾城途中有詩曰：「心跡本非欺白日，吉凶元不問蒼天。」
戊午，移配寧海。北聳也，乘箯輿南北數千里，跋前疐後十有餘年，少無隕穫，隨遇而安。窮耽典籍，爲深博無涯涘，千古理亂是非得失，如視諸掌，異日受用處，皆稽古力也。六鎭爲天荒蓋久，承公口講指畫成材者多，至有名登薦剡相銜。公薨，慕用公不已，俎豆公賢人間，此與潮人廟食韓文公同一道也。是時，大農枵於土木，作贖金法，令下，諸遷人從令恐後，獨公與任叔英茂叔，惡苟免甚於死者，識者多之。
癸亥，仁祖靖宗祊，起徒中遷禮、兵正郞，儒將薦。又盛玉堂，由修撰超授義尹，崔相鳴吉繳不赴。先是公知明璉有異志，而明璉方爲巡邊使駐龍灣，崔相實慮公爲虎餌也。秋，以校理衣繡衣，按北兼巡撫，猾吏茅靡，戍卒穌醒。甲子，逆适擧兵反，體府完平相辟公從事，與副察李時發爲前茅行，時事急，不暇一卒畀之。會元帥張晩于平山與計事，賊已蹀血猪灘，徑迫京城，仁廟幸公山。防禦使鄭忠信首畫鞍峴破賊策，諸將疑之，公力贊其策，卒樹大勳。元帥上功，第公二等，上內李曙言，削文士三人，公其一也。其後拜獻納，還校理，進講最多槪於上心者，有味乎其言之也。冬，薦拜銓佐、正郞，兼春坊司書。
乙丑，陞應敎、兼文學。丙寅，用仁獻王后山陵都監勞加緋。俄拜慶尙道觀察使，六十州民之情僞、俗之淳厖，運於股掌間，案無留牘。善山有姦民，因睚眥欲害多士，公發其誣置之法，南中人士頌說不置。丁卯，朝廷與奴成，令罷諸道兵。俄有飛報云：「賊禽我八將，諸道不可罷兵。」總戎李曙同元帥啓也。公方與號召使鄭愚伏先生會咸昌，公曰：「此報躗言也，置而不布。」愚伏惑焉，後聞之，李報果虛也。
己巳正月，由龍喉拜平安觀察使、兼體察副使，資嘉善。到平才數日，邊吏奔告金兵數千來渡江。公曰：「此必金人迹漢人者，不可以此上聞致咋洶。」其後金人略宣、鐵，不得一人而還。當是時，關西左接毛文龍，右待金人，其變幻出沒無常。公先事候情，動中其窾，毛將不得逞其巧，金人亦有遷延者數矣。夏四月，毛將將兵會袁軍門崇煥于寧遠。朝廷命公往餞島中。公密言于接伴使洪靌曰：「毛帥此行必不返。」居數月，宣川報某日軍門數誅毛將云。公始政於南，終政於西，其所竭忠盡智，劈畫遠計，若執左契者，優於嶺南。公之憂虜，蓋自辛亥朝天日也。
庚午，椵島卒興治賊殺摠兵陳繼盛。公拜疏曰：「興治介於我國壃域，擅斫天朝大將，義不可不討。請討之。」上命李曙、鄭忠信爲將，督艦步以討之。忠信陛辭，以兵少憂。上曰：「監司金某足智多算，我無西顧之憂。」時朝臣多以興治之反非與於我，鞭雖長，於馬腹何？唯昇平相是公策。公又言曰：「自奴猾夏，我國尙不發一行人，奔問官守，由椵島梗也。今若名興治之爲賊而討之，不但抉我癰，中朝聞之，必以桓、文之擧許我，而忠義之聲，隱隱天下耳矣。」於是上大動聽，必欲用公言，元勳之髦而苟冀無事者多，興治亦聞而甘心公。公去西門，而伐叛之師遂縮。
辛未春，公以特進登對，上問興治事。公極陳窮賊非投奴則無地矣。有大臣亦出而較利害，公卞不少詘。無何，興治果反投奴，沈世魁、張燾等合謀誅之。俄有兵部咨至曰「興治叛據椵島，向非貴國當事之臣忠勇圖蔓，齊、魯之境，幾不乾淨」，大加褒揚。上下此咨，徧示諸宰，人皆媿汗。夏四月，兵書李弘胄免，上特命擢公代之，辭不報。六月，虜穿塞綴宣、郭，廟議推公爲元帥，忠信爲副。將啓行，都城糜沸，公晏然。忠信未至安，虜已去矣。冬，金相瑬遞都體察使。上曰：「金某忠信智武，不當是任否？」備局合辭啓曰：「如上敎。」上卽命超崇政，授四道體察使。公受知於仁廟，可謂無兩，顧諸臣未有如李克之擧魏成、文終之薦曺相國者，使棟樑大材止於椳闑之用，惜哉！
壬申，兼知經筵判義禁府事。秋，奴遣大將滿胡，祭仁穆王后喪，無何，又遣所都里要歲幣，皆稱詔勑，誇謾凶巧，祕而不洩。輦上君子不以爲憂，或曰「虛喝」，或曰「奴不解文字，其語雖信，不足畏也」。公乃獻言曰：「奴之敗盟，已露無餘，備禦之策雖晩，不可不講。今計在選三南出身武學入關西，與其土兵民調鍊，庶乎得力。」當時朝議皆以公爲怯。公笑曰：「非我怯，誰當怯者？」持是議不變，終始苦口爭之，被當事者鈐制，無柰何。公又拜疏曰：「歲幣，漢、唐所不免。今不許奴之始請五千純，後不寧悔是哉？」朝廷遣申得淵要減幣，至瀋見斥。
癸酉，又遣金大乾以示絶和意。會公出巡于西，謂副帥鄭忠信曰：「無備召戎可乎？大乾所持國書，橫挑強胡必矣。吾惡可愛身，不恤國計之大謬？」遂留大乾，上疏劇陳其不可。上盛怒，下備局議擅留使臣罪，備局請拿鞫。公就吏爰書訖，配寧越。及大乾至金被驅，朝廷始悔罪公放歸田。其後又有大臣言：「棄忠智士，非國計。」甲戌，敍復知樞。又遷京尹，又遷戶書、兼同知春秋ㆍ世子左副賓客。九月，拜大戎，蓋再秉西銓也。武弁之才而困於無資地者，無不彈冠相慶曰：「公道復行矣。」公視事才一旬，以眚疾辭遞。乙亥，拜江都留守，又以病辭。
丙子，被淸白選，階崇祿。夏，決退，臨發上箚，略曰：「臣蒙被恩私，夐出諸臣。今當退歸，若無一言，愛君忠赤，將寓何地？茲獻瞽說。」其目五，曰禁關節，曰正貪汚，曰杜防納，曰罷私賤、良妻，曰革奢侈，皆中時弊。末言譏察，譏察之必亡人國，夫人知之，不敢言者，畏主之者勳貴也。公切刻言之，上覽之，嘉奬以藥石之言，下其箚備局。備局回啓以緁獵數語，上責其失本指，然竟格不行。時西事急，有識皆憂，獨朝廷醉而不醒。公抵書時宰曰：「不出今冬，必有奴警。有備無患，兵不先辦，不可以應猝，昔賢言也。豈諸公計不出此哉？」其冬，奴大擧入寇，會稽之恥，江、漢難洒也。
丁丑春，上還都，卽宣召。公病，力三上章辭。上批曰：「頃在山城，思卿數數。今卿雖病，與予義休戚是同，其速上來。」公惶恐，強疾乘舟入京。上遣內醫看病，藥物交道。公上箚，略曰：「敗軍失律者，卽軍中誅之，古今常法。張紳、金慶徵等有何可鞫之情耶？李叔蕃定社元勳，獻廟以驕恣削其勳籍，紳陷沒宗社之罪，孰與驕恣？殿下不正邦刑，使之自盡，是何足解神人之憤？聞紳之自盡也，直入其家而死。國法刑人於市，與衆棄之者安在？金吾郞失職之罪不可赦，臺諫尙噤無言，是何意？大亂之後，在朝之臣，當洗濯私意，一心奉公，庶幾回天意挽國勢。今不有一國公是非，唯以濟私爲急務，終置國家何地？」上答曰：「箚辭甚當，予亦有失。」於是金慶徵、姜晉昕等，臺諫更請按律。五月，拜判中樞，辭以病，留邸數月乃歸。修撰李禂建白「金某力量才識，何處得？雖有眼病，聰明不衰，宜召致京中，諮諏國政」。上允之，遂召公。公再辭以病，批曰：「予知卿忠誠言論過人遠甚，欲置卿都下，冀補不逮。」公又箚堅懇，上終不許，不得已入京。備局奏曰：「金某眼病雖重，精神猶夫昔，請差堂上，在家待事。」公固辭還鄕。
辛巳，朝廷改脩《宣廟實錄》，大提學李植與摠裁洪相瑞鳳奏曰：「金某熟諳典故，當今一人，史筆證定，必待此人，請與同事。」上允之，授公判中樞、兼春秋館事，降旨召公。連上書辭不獲，赴召至驪州病甚，封疏不待批而還。
癸未五月四日，卒于忠州私第之正寢，得年六十三。訃聞，上震悼輟朝，賜祭賵賻加等。卜得其年八月十八日己卯，葬于槐山砧嶺坐子向午原，從先兆也。葬事官庀焉。不佞嘗讀《麗史》，史稱「金方慶忠直信厚，器宇弘大，多識故典，斷事無差」，公非苗裔耶？何酷似也？公之內行之脩、潔廉之操，無分寸之私，雖平日不相能者，亦無間言。至其爲國畫冊、料敵懸斷處，則宜世之淺之爲丈夫者聞公言，適適然驚也。
乙亥夏，奴差不用我，遽用其馬抵京。公曰：「奴必自牧我東郊，察我國東形勢。」林慶業之見脅也，公曰：「吾知慶業爲人，非知死不避者，終必亡矣。」其後卒皆如公言。自古忠智之士，遇所賢之主，言無不聽，計無不行。故亂可治危可安，臣主俱榮，垂名後世。公之忠智，奚減古人？公之際遇仁祖，亦足千古矣。有大事，上必問公，公有言，上必稱其忠誠才智而增秩以奬之。然終於此而已，榮用其一，二猶未也。趙營平金城方略，漢庭公卿皆不許，獨魏相任必用，遂成平羌功。當公之時，無乃相無相耶？
公於書過眼，終身不忘，記性天得也。淹貫諸史，旁通傳記。學士大夫，人或耑精而能之者有之。至於歷代制作、憲章文物、吏事財貨、囊篋細瑣了了阿堵中，古有如公者否？在己巳，金人送參數千斤，要換靑布，我以米布廢居以應之。間五年，金人又責其未準數者，外內有司之臣，蓬目糊心，茫然莫記。上使之問公，公口誦列邑分受多寡及道臣與備局啓日月，列書無疑。後得其薄讎校，無毫髮差。上乃歎曰：「希世聰明。」其它童子時，偶於人家壁記田結瞥眼者，亦終身不忘，公可謂異人哉！仁廟末當置相也，注意在公，而公病已無可爲者。公以文章視小技，不事雕琢爲工，其所疏章大論，操紙立就，氣健詞暢，人自不及云。
內子慶州李氏，益齋先生齊賢之後，贈承旨、郡守大遂之女。十七歸公，柔嘉淑明。與公同年生，後公十年而終，壽七十三，祔于公墓。凡擧二男三女。長郡守縠，次卽觀察公。女長司諫李道長，次郡守金弘錫，次承旨閔點。側室子曰變，曰巒。郡守娶直長尹誠得女，無子，以觀察第一子秋萬爲後，生員。觀察娶正言許實女，生二男一女。長后郡守者，次夭，女徐敬祖。李道長有四男四女。元禎，文科，府使。元祿，文科。元禮，早死。元祉。女某、參奉張銢。金弘錫有四男五女。濟、澳，餘幼。女某。閔點有四男三女。安道，宗道，文科，待敎，弘道，周道，進士，女幼。銘曰。
先喆有言曰，目徹爲明，耳徹爲聰，心徹爲智，智徹爲德。
執是四者繩古今稱人才者，信乎具全之十難一得。
韙哉荷潭金公！四徹具於其性。
便便巨腹貯萬卷兮，歷代理亂事跡孰逃乎䨥眼之炳？
遠之夷翟情僞，近之同朝所爭。
事後當成敗效於指屈兮，其心與知合爲一德而爲衡欛柄。
讀公二三疏箚兮，可見忠之盛、心之公無媿質大昊。
皇覽爾之誠忠非不足兮，胡使燭之武用之不蚤？
嘻！遠哉上洛爲麗朝蓍龜兮，公今以其緖追其躅而趾其美。
縱爵位大年之少遜迺祖兮，夫孰不曰此祖此孫邈千載而一軌？
監司尹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黃驪之金沙山，卽尹氏阡也。距其阡數里，有故監司尹公幼一之墓云。墓木材矣，而猶未有顯刻，蓋有待也。嗣子中書舍人鏶氏，斤斤輯父事無失，自爲狀垂涕而授不佞某曰：「先人臨沒，嘗有託於夫子也。敢假先人靈，徼子一言以圖不朽。」不佞跽而答曰：「於乎！吾尙忍銘公？昔我有緩急，微公尙奚微之有哉？宜我之知公異夫人，惡敢以不嫺於辭辭，不颺公身后事？顧公平生行業，赫赫在人耳目，久而不泯者多，奚藉其外之言不朽哉？」
天啓癸亥，仁祖大王擧義靖宗祊，師入昌德宮，卒惶急，光海跳，宮中沸。公方在直廬，冠帶以俟，俄有武士數人引公入軍中，咸欲兵之，公不少動。有一人物色公面者，牽率詣上前，趣之拜。公蘁立不屈膝曰：「夜中不辨色，稱兵者誰？」金昇平瑬挺身言曰：「綾陽君以宣廟孫，爲宗社出此計，君不念大義與？」公乃始下拜訖，趨就東廂請囚。上爲之嗟歎者良久，拜應敎。公上章辭曰：「臣在昏朝，屢踐邇迣，坐視覆亡，無一語匡救：罪一。義師之入，不能先幾應命，敢逆顏行，與執事爭辨：罪二。蒙被廢東宮眷遇異於諸僚，其亡也不知其處：罪三。臣何面目立於人世，再汚維新？」上愈奇其志，愈欲置之左右或後。
丁卯正月，奴侵我西鄙，斂兵諸鎭，魚爛而潰，滿朝肉食，色墨而已，唯道上謹避。公以輔德在直，夜起拊膺太息不已，使吏執燭，自書尺疏，辭甚慷慨，且請面陳得失。疏入，上卽召對便殿，公且泣且言，忠謀赫然。上爲之改容，盡用其言，遂拜檢督御史，視師要害地。公卽鞭一騎馳到臨津，一二閫帥之赴難者，受約束唯命恐后，凜然有向敵之意云。當是時，雖素不識公者，咸一口嘖嘖歎服以爲：「如使當事諸臣能如夫夫之國耳忘身，則何強虜之足患？」聖敎稱以「海東男子」，賜緋褒之。閭巷婦孺，皆頌公名。
公諱知敬，幼一其字，坡平人也。惟尹遠有代序，諱莘達，佐麗祖建統合功。五傳至文肅公瓘，勳伐尤盛。自是名公鉅人繼迹，入我朝不衰。公之曾祖曰諱漑，左議政。生諱棐，少成進士魁二百。生諱覃茂，二十五擢第，歷敭華顯，職知申事，人遲大拜，蚤卒。配完山大姓，府使柳埏之女，豐茀肅門，內外親族師之，萬曆甲申生公。
公爲兒，神彩爽朗，人見者咸曰：「尹氏世有人。」年未舞象，知申公捐館，欒毀如成人。旣孤，與其兄殿中知誠氏奉母夫人，居于金沙壟下，左右就養誠至，事其兄如事嚴父，不敢有出焉。及冠有室，學擧子業於朴聘君，才一二歲，無難述作。癸卯，中司馬榜眼。己酉，登上第。前後累遷，騎曹則佐、正郞，講院則自司書至輔德，館職則自修撰至典翰，省郞則舍人者累，兩司則來往亞長者數。丁卯，始升代言，自同副至左。出公淸觀察使，瓜熟，還廣陵舊廬。宿疹復劇，卒于正寢，甲戌秋七月十七日也。春秋五十一。訃聞，上命有司別致賻賜棺材。用其年十二月，卜葬于先塋外數里坐乾向巽原。
夫人朴氏，吏曹參判泌川彝敍之女，治閫有法，使公忘其貧。生一子二女。子鏶，卽中書舍人，乞銘于不佞者也。聘判中樞金藎國女。女長獻納姜鎬。次李振先，蚤歿。曰湊，生員，曰深，曰源，擧人，女閔㶵，縣監，沈橒，生員，鄭麟祥，朴崇阜，幼學，舍人出也。姜鎬男長世鳳，次世麟，進士，次世龜，女睦林儒，進士。湊生男一女三，幼。深一男一女，幼。閔㶵一男三女，女金萬胄，餘幼。沈橒一男五女，女趙昌期，餘幼。鄭麟祥一男一女。朴崇阜一男一女。世鳳一男一女，世麟二男，睦林儒一男。
公爲人軒豁俊偉，秉直嗜義，性也。其在昏朝，朴承宗挾外戚爲相，至貴倨也。公一日將命至其家，牢閉戶密若無應，使其僕反肆誶語。公憤曰：「是人臣道乎？亡無日矣。」卽反命政院，挂衣冠出城。承宗頗媿悟，改前之慢。鄭桐溪蘊以直言下吏，雖朋知親戚，莫敢省顧。公直造其寓，與其家子弟語刺刺，若不知時禁者，仰慶頫唁。公聘君憂其及，責公少年何與鄭事，鄭豈君素交乎？公咲曰：「李、杜齊名，固所甘心。」鄭休翁弘翼亦立異廢母后論坐謫，公持酒泣別都門外，脫袍以贈之。公之不愛其軀，趨士之急，皆此類也。
及反正初，諸勳貴與柄用合，不能無朋黨心，議復宣廟朝得罪臣鄭澈官，公爭諸上前拄其議。丙寅，申相欽爲殿試命官，有對讀官者從臾之，其子若孫竝第，國言叟叟，公以中丞論罷其榜。瀛海君金起宗新筴振武勳，才諝聲動一時，公鄙其詭遇射科，擧彈之，提絜瀛海者，皆公舊要，而不顧也。凡此數事，皆世俗之吐舌縮頸，而公則夷然當之，豈《禮》所謂「世治不輕，世亂不沮，特立獨行」者非耶？
噫！以公之閎材大踢，所樹立卓殊，精神廊廟，折衝尊俎，何處不可？而立朝三十餘年，晉塗不大闢者，庸非坐頑頑與？仁祖自知公有難敓之節，故待之異於恒士。公遭內艱也，致賵棺祭需，公之疾也，醫問藥物交道，其沒亦然。於乎！此可以觀君臣矣。一瞑奚憾？
公性本不能酒，當昏朝，有不平動於中者，遂入無何而逃焉。及遭有爲之時，亦不變焉。吾不知酒有何味哉？金珠人所寶，而公有視同瓦礫之絜，八珍人所嗜，而公有咬得菜根之操，高爵膴仕，人不餘力而讓之者，公則畏避退處若怯夫然。獨于酒好于不暇，使年壽不永，志業不竟，徒爲見讎者所快，可惜也已。
公一生好讀書，未釋褐，固已淹貫經史，雖縛卯酉役，未嘗少懈，點竄群書。居常咀嚼者，《左氏內傳》、《朱子綱目》。旁通洛、建諸老言。於《易》亦有玩占之功，發爲文辭，醇深雅健。然不以是賈於人，臨終，悉焚其稿，蓋恥少技也。詎不韙哉？
公所與氣節友者，鄭復亨靜而。靜而當癸丑，倡率太學生，抗疏斥廢后論者，公實上下之。不佞之慕用公，亦仍靜而。今距靜而之亡廿餘載，獨不佞後死，迺敢銘公，能不悲哉？銘曰：
受命于地而在者，獨松也，經嚴冬雪霜而不改其色。
產于藍田之山，吐虹光者玉也。回祿、炎官驅出出之鳥爲窯爲爐，不能敓其溫栗。
不如是，松曷以稱曰異諸凡草木？玉曷以稱曰異諸瓦礫鄭璞？
吾觀尹幼一磊磊落落之性，雖遭天地間無窮世變，而其氣不少挫，其操不少易。
配之松與玉，曷恧焉？
嗚呼嘻嘻！
監司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太史公敍《醇吏傳》曰：「文武不備，良民懼然身脩者，官未曾亂也。奉職循理，亦可以爲治。」余嘗執是說，而求近世士大夫之可以配古醇吏者，唯故監司延安李公爲近之。
公幼而端序則見，出言擧止固已韙矣。年十二，遭皇考贈公喪，哭泣悲哀，不后成人，從伯氏延原公于堊廬，委己於講學，朝夕不怠，卓然早成。族父僉正憙無男子子，愛公爲人良，請延原公欲屬之公後事懇至。公以爲「死吾父母而爲后於人，人情之所不忍」，涕泣不已，延原公亦不能強也。及壬辰難，僉正公罹鋒刃，公身收其肂，曁內子歿，竝兩喪返葬故山，立其姪主祀，盡歸其土田僮指，是時公才弱冠矣。其制行之嚴，秉義之篤，何如也？
新陞上庠也，會湖南人受人指，疏毀退溪先生。館學諸儒咸萃，將辨其誣，以爲非李某不可，輅公入京。論議之際，先輩如金大憲玏一聞公言，心服靡間，其所文字，恣公之所爲，不贊一辭，公之樹惇而文迺爾也。
甲辰，用薦調內侍敎官，非其好也，卽自免歸。明年，又用薦超拜地部郞，公謙謙不就。其冬，遷殷栗縣監，主民社之始也。自是由卑而鉅，凡歷十一官，而莫不以官稱璽書褒異，表裏寵錫，前後相銜。其在栗縣也，視篆無幾，詔使且至，旁邑佃氓舍穡事輟饔飧，竭蹶於儐館之下，猶恐不及事被罪。公乃僦界上居民以代民役，事集而不擾，一境晏然。按使崔東立素與公不合者至縣，故以十數疑訟畀公折。公聽微剖柝，牘背風生，東立吐舌高贊。又以一道貢案更定委公，公初若不甚留意者，呼吏叩算，山海所產物之窕摦、直之高下，效於十指上，較若畫一，指顧之間事竣。崔尤歎服，不約而與繡衣俱上褒狀，有曰「治民之才，可比龔、黃，料理局量，人所不及」云。
其在順天也，大都不改栗縣時樞要，而猾吏茅靡，單赤按堵有加焉。時有與公同姓名者，官銜與公等，其友寒士一人爲請嫁女之資而來，見公則非也，憮然逡巡。公與之坐，徐叩其故，其人吐實不飾。公笑曰：「固也。」待之加厚，備所須一物不歉。其人謝曰：「雖使吾友當之，必不如此。」至今士夫間頌公長者不衰。其任東萊也，夷性傾狡，變詐百出，公一接以信，一遵舊約束不饒，倭不敢弄以貨以謾。癸丑，潛商囚逸，中文法罷，萊人惜不得留。其在楊州也，楊故圻輔一都會也，其民玩巧事末，交通轂下爲權利，尸土者例患難治。公則爲政不純用惠文，輔以慈祥，老者有養，少者興事，有女之家，嫁必以時。監司上一道考，公爲第一，特賜繫馬。
其爲賀至价也，枵橐而歸，行到遼東，躗言大噪朝鮮叛，蓋灣尹李克信失鎭江游擊心，被脩郤故。公代正使李尙吉立草呈文，辭理明穊，衙門一見動色，群疑氷釋。其爲分戶曹也，貿遷有無，賤斂貴出，浮費省而顚連蘇，豈亶轉餉而已哉？
癸亥，仁祖改玉，首拜公義尹、安岳郡守，未及拜，移拜忠淸水使，當事者艶公文武才兼也。至則搜剔宂濫，膊矺宿瘍，棹卒大悅，邊面一新。甲子春，逆适無天，治艦坐甲將發，赴援之命下，公齊沐誓師，赤心虔禱，颶風反順，衆皆異之，一颿風到江都，大駕已南矣。公灑泣大慟，捨舟提步，直趣公山勤王已，稟命而返。
時咸鏡監司權盼與毛都督不相能，毛稱以掃虜穴，縱游擊兩將，出入北邊，北邊蕭然。廷議在急遞權以平其事，領相李公元翼、延平君李公貴交口薦公上前曰「當今人才，無出李某右者」，遂擢公代權。公上疏辭不報，則前啓程，走象胥謁游擊，以厚幣先焉，公踵往，面陳利害如指掌。游擊不待辭畢而頷之，立約深入計，又禁卒爲暴，盡還所掠牛馬，北方以寧。君子於是不多公之辦事之敏，而多公讓功不居，推而與權也。
北關雖隷儒籍者，右弓馬左詩書，俗也。公思一變，得如趙德者立爲師，誨蒙士遍諸列邑，時因出巡，以功令第其能否，庠塾間絃誦彬彬焉。道內丁壯例竄名牙兵籍，雖歲抄時，守令莫敢何問，公皆斥遣本邑。舊制牙兵例簡試藝，徵其布佐營用，公又禁徵布，盡移籍兵營，惟操練是敦。
北兵使李箕濱病卒任所，邊人凶凶。公不動聲色，條奏便宜事目，檄會寧府使金俊龍權攝兵使，又令南兵使、北虞候以下受其節制。上大嘉公處變得宜，政院雖劾專輒不聽。公居北方堇踰年，而其所設張擧措，皆非少惠近功，可以行遠者。如假之數年以卒事，敵人祭北門，豈足道哉？
乙丑夏，有詔使聲，住安邊待指揮，疾病不起，臨歿，諄諄皆國事，無一及私，享年五十三。訃聞，仁廟悼恫，命所過護喪津遣，遣郞文以祭之。士大夫識與不識，相弔於家。
公諱昌庭，字仲蕃，延安人。上祖襲洪，事麗爲太子詹事，其後累世踵相接顯隆，至我朝不絶。諱仁文，文科，僉知中樞府事，生諱𡊉，文科，三陟府使，生諱慶宗，礪山郡守，生諱澍，卽公考也。癸酉謁聖登第，丙子重試。遷司諫院正言，言事太直，世稱有呂獻可之風。坐是出守嘉山郡以卒，以長子延原公貴，贈領議政。聘晉州柳氏，中廟朝領議政順汀之曾孫，郡守師弼之女。生二子，長光庭，延原府院君，公其季也。萬曆癸卯，成進士。戊申，登上第。
公沈靜寬厚，孝友天植也。常以早歲孤露爲終身痛，忌日必盡哀如始喪者。事伯氏如事嚴父，朝夕往省，不病不廢，得味忘口，雖小必進，寒暑衣襨，雖遠不解。撫諸姪待親戚，各摯其道。其與人交，善善長惡惡短，仍善與人，不肯主己，謀事有成，成必讓人，濉渙之製，不挂於身；邪麗之玩，不接於目。公之身脩者如此。故推之吏治，無不逢其原。文武隨用，強柔互設，亂繩自解，盤錯無礙。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若公之勣用，方諸史遷《醇吏傳》中人，豈在孫叔敖、鄭子產之下哉？
公之處濁世而言行俱危，而不扞文罔，實天幸也。丁巳年間，肅拜母后宮，爲世大禁，公獨行之不顧。鄭弘翼翼之、金時讓子中爲世僇人，相知反眼，若不相識，公施以麥舟之惠，而曾無難色。土木如不得，橫斂恐不勝，光海之所以亡也。公乃上書極諫，光海大馮震電，至謂賣君沽直，當是時，人鬼關間不容髮矣。凡此數事，雖若少孫於甯武子之愚，而食其祿而偸合苟容，無一紙諫書者，聞公之風，寧無媿死哉？
公一生喜讀書，於《學》、《庸》、《語》、《孟》、朱子書，用工深，雖剸煩時，暇必伊吾不已。嘗樂聞慶山水，卜築華山之陰，自號華陰無求翁。
夫人星山李氏，處士應明之女，大司成鐵匀之四代孫也。梱內之事，惟公率之爲，惟勤是飭，不以貧無憂君子，賢可知也。後公八年崇禎壬申某月某日卒于京，其年五月，將祔公墓，墓有水囓，遂用六月某日，改卜坡州悟里洞公祖礪山公兆下午坐之原，癸酉二月，遷公墓，與夫人同穴窆。
生男六女一。男長襑，大君師傳。次袗，文科，廣州府尹。次𧚁，文科，持平，廉直殊異，蚤卒。次襘，文科，濟州牧使。次𧞓、裺，皆蚤卒。女義禁府都事鄭栻。側室男二，裳、褧，女三，洪又明、李岦、李楫。
襑室參判李民寏女，生男女各二。長觀徵，文科，學諭。次鼎徵。女尹爾久、李雲根。袗室水使成俊吉女，生男一女四。男頤徵。女永興府使李汝發、李增、李宇鼎、李虎徵。𧚁室郡守李元樑女，生男五女三。男龜徵、文徵、休徵、鳳徵，一幼。女李昌胄、宋昌文，一幼。襘室府使李景仁女，生男六。虞徵、夏徵、周徵、明徵，餘幼。𧞓室察訪韓誠一女，無子，以鼎徵爲后。䄋室士人鄭天涉女，生男四女二。泰徵、震徵。女李時格，餘幼。鄭栻生男一女三。男仁壽。女參奉兪命夔、柳集、李井漢士人。曾孫男女多不載。
廣尹袗、濟牧襘狀公行治歷官，授不佞某曰：「先人墓木拱矣，麗牲之石闕焉。不文，不肖之罪也，其實有待。執事辱與吾等游久，敢乞不華者銘。」不佞雖老耄及矣，義不敢辭，旣敍如右，又爲之銘。銘曰：
士常患才輇，不能讐其志，常患不遇時，不能有所施。
若李公者，才旣大矣，時亦遇矣，進塗闢矣。
進執洪樞實咫尺矣，芒乎孰敓其壽之速邪？
局於一方之治而不咸，繄我后之臨朝咄唶者以此。
不贏其躬以成後人亦天之道兮，宜爾子孫之軒冕繼軌。
判書閔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皇明崇禎際，吾東有直臣焉，曰驪興閔公嘉伯也。癸亥，仁祖靖宗祊，收用昏朝晦迹人，公始除秋曹郞。明年甲子，選曹首擬公裏行，人皆以爲得眞諫官矣。上察公方治邑有聲，命勿遷。又明年乙丑，拜持平，疏陳時政得失，鑿鑿中端，上嘉賜獸樽，自是直聲隱隱人耳，陞掌令。丁卯，拜弘文修撰，進講不但文義，而兼陳治亂由君德，言甚有味，愚伏鄭公經世稱之。
乙亥冬，拜司諫，時災異屢見邊聳之兆，擧朝如醉，公與執義沈之源請對，棘棘言：「今日上下不畏天，不恤民，不憂寇，國將柰何？」且言且淚，上爲之改容，卽命滌公所奏疵政幾盡。沈公退而語人曰「閔公忠言動天，我則捫舌而退」云。無何，擢拜承宣。丙子，遷江原監司，議者朝廷不可一日無此直臣。六月，簡命公試關西武才，惟公公無私素著，故當之也。公到試所，嚴立科條，非土人冒赴者憚之，飛語京師中公，白簡而歸。其冬，西祲猝惡，公家內浦，未及奔問。其后朝廷論不從難者罪，上曰：「吾知閔某必不後君。」俄敍復原官。
壬午，由禮議拜諫長，以事遞，遷兵部右侍郞，請對切刻論左相沈器遠貪饕無饜，恣行不道，長此安窮？宜卽去疾。上以器遠勳舊，故推勘公，內實是公也。時人皆知器遠之稔兇，而畏其勢焰莫敢言，公獨不饒正言，國人於是益服公直。甲申三月，人上變器遠反，捕器遠族之，上於是大曲江之知祿山也。蓋公自是受知於君父，最出群臣之右，后雖有拂旨之言、越俎之事，上必優容，其所悅而聽施者十殆七八。
大凡恒士，血氣盛壯也，強於爲善，居言責，則謇謇諤諤，無骫骳心，及其遲暮，不作別人者鮮矣。若公則不爾也。年幾五十，事仁祖大王二十七年，事孝廟十有餘年，始固非盛壯，末乃期而耄矣，其特立直言，如一日不少變，面陳外瀝血之封，無慮三四十，至死後已，非天植骨鯁能是乎？
公與我同居論思者數矣。常曰：「吾輩職非閑漫，曷以報國？」憂形於色，聞朝政不韙，則曰：「國必亡矣。」其爲國一心，未嘗少弛於肝肺者如此。丙、丁以後，尤以民產國計爲憂。故潛谷金相堉均賦之筴，賴公爲助者居多。傳曰「君違，不忘諫之以德」，公實有焉。以八十憒憒之年，能以一言回天，使金弘郁得瞑地下，且請貰尹善道之罪，皆人之難言者，君子多之。
公諱應亨，嘉伯其字也，驪興人。驪之閔遠有代序。在麗自奉御稱道后，名卿鉅公繼迹十餘傳。入我朝，有諱世榮，位工部尙書，生卿殿中，生承序贊成，生誠府使。生季曾僉正，於公高祖。曾祖諱叢，典籤。祖諱致中，蚤世，贈承政院左承旨。考諱某，己丑成進士，乙巳登上第，官分承旨，贈贊成，聘南陽禮曹佐郞洪翼世女，萬曆戊寅生公。
公年纔舞象，嶷然成人。當龍蛇血流原野日，左提二親，右挈同氣，衣服厚薄、朝夕餬口皆由公辦，聞者器之。流離傭耕中，惟讀書是勤。一日，野火幾爇衣屨，而公猶伊吾不覺。壬子明經高第，選入槐院。癸丑廢母后論起，公卽歸楊根壟下，陸沈畏約者六七年。曁乎通顯，苦家貧親老，縣令金浦，經歷松都，以申五鼎之養，治績兼著，賜表裏者再。
公天姿篤孝，贊成公末疾也，自灸其身遍右臂以分痛，病革也嘗糞，居喪廬墓三年。與季應慶淮陽公同居，飮食裘褐與同無後先，日與之同坐相看，和樂之色可掬。撫誨諸姪，不啻猶己出，來客之見者，不知公無嗣息也。世寧更有如公友于者哉？
歷官，兩司累遷正言、持平、掌令、司諫、執義，至諫長、憲長。玉堂自東西壁陞首席，有再至三至者焉。政府自檢、舍以至三宰。間踐禮書、工書。兩銓居左右侍郞者亦多。外則湖之洪、北之安、南之順，皆號雄府腴邑。歸來，琴鶴亦不隨，四壁蕭然如舊，公可謂貴而能貧者也。
公凡再娶。前夫人原州李氏，護軍挺植女。生一女，適士人李命尹。後夫人江陵崔氏，僉知基錫女。無子，取淮陽公第二子煦爲后，仕爲繕工僉正，居公喪，以毀滅性。又無正嫡，以弟縣監㶵子昌基主后。公歿，猶子僉正燾實主公喪，葬公于通津某山某原，卽壬寅某月某日。反机于京禮訖，摭公族出、行治、歷官、特立名節爲狀，授使者，問銘于龍洲趙某曰：「伯父之忘形友，唯執事一人，敢屬以不朽伯父者。」吾曰：「然。顧吾甚老，其何以噓起垂盡之神思，形容吾友之直節也？」俄又燾氏自來曰：「治石謹具，敢告。」吾不得已迺於狀外耳目所覩記者一二語爲之銘。銘曰：
受命于地，貞松之直也。
洪爐百鍊，龍淵之鍔也。
攀檻請劍，槐里之節也。
吾觀閔公，貞松之直、龍淵之鍔也。
獨立殿陛下，口伐沈逆。
朱游之勇，敖而無足數者。
炳然如丹，一寸心鐵。
至老不銷，至死愈烈。
言路塞而復開、朝綱紊而復振者，而誰之力也？
嗚呼噫嘻！
贈左參贊延安君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编辑]公諱𥙆，字子章，灘翁其號也，延安人。延之李其稱蓋久。在高麗有諱襲洪，仕爲太子詹事，自是七八傳，簪組蟬聯無間。入我朝，有諱續，牧春川。獻廟揀儀賓，及其子不從，上怒，籍家錮子姓，歷世乃解。
公，贈領議政諱澍之孫，忠勤貞亮效節協策扈聖功臣延原府院君諱光庭之嗣子。妣靑松沈氏，靑松伯德符之后，郡守荀之女。贈公樹惇而文，薑桂性也。入太學，爲多士倡，疏斥妖僧普雨，名噪一國，荐登上第，由史苑拜諫官，立直臣風。由是左遷嘉山守以卒。府院公亦以文學世其家，射策入起居注，會夷事急，負羈絏從宣廟，旂常之伐、氷檗之操冠于一時。
公胚胎前光，生而有食牛氣象，才閱晬，喪母夫人，乳於正眞。及壬辰，府院公提公而託其弟觀察公，未十歲兒，謂何而能重繭履虎，轉西關無恙，人多異之。從觀察公學，羈孤中不能專意，而年且過時矣。人見公有挾輈超乘之材，多勸投筆，雖父兄亦任之也。一日，公忽發憤，自勵刻苦，靡晝夜伊吾不輟，觀察公喜可知也。
癸卯，同觀察公成晉士游太學，聲望藹蔚，輩儕必曰：「莫先李生。」戊申，宣廟昇遐，公外舅全陽相離酷禍，公畏約沈浮者良久。時有湖南人承當路指，訾毀晦齋先生，頖學上疏遏邪申賢，公其首也。庚戌釋褐。壬子，又坐全陽事，廢錮者十有餘年，公或居坡山，或寓衿陽，或家鷺梁江干，篳輅藍縷，鎛釤鋤犁弋釣靡不畢具，靡不身親其勞，以得收若谷若魚麕送親舍，數擊鮮無久溷，公之誠孝然也。
癸亥，仁祖靖宗祊，起府院公秉銓，公敍拜典籍，轉戶、刑、兵郞。甲子，逆适稱兵，上幸公山，公扶府院公從衛到天安。時有借助南倭之議，公於衆中大言曰：「國中忠義之士非不足，誰畫此誤國計？」聞者異之。俄而賊徒守白等斬适傳首行在。三月，遂扈駕還京師，遷儀曹正郞，還騎省。冬，出爲永平縣令，蓋急於養親，不以縣小爲歉。及至，政先鰥寡興學校，民獲甦醒。去後民頌共勒石，歌公政不衰。
乙丑秋，聞繼妣許夫人癠，卽日上京。丁卯，卒許夫人喪，歷直講、太僕僉正、相禮，陞禮賓正，久之拜正言，人遲其至，改掌令、文學，皆以府院公寢疾辭遞。己巳，遭艱。辛未，制除，由司藝復拜正言，時上有徑情典禮之擧，公爭之強，遂以此蹇連。夏六月，西塞多壘，公奉御史命，督湖南餫餉稱旨。明年，書穆陵誌陞緋。癸酉，拜順天府使，順故稱饒，公飮水自厲，沐以文翁儒化，一境鼓舞。明年，獄囚逸，解紱遽歸，監司李敬輿奏公治理有異效，上嘉之，貰其微失，趣還任。秋，以量田使召還，公言田事益下者多，朝廷疑公所少者惠文冠，難制嶺南豪右，遂易以湖西，湖西民戶頌之。
丙子春，上特授公兩西管餉之任，至則以劉晏之策任人，以營平之奏開田，以計然之書財出入，不一歲，錢餘於庫，粟餘於廩，它金銀錦繡綺縠以千數者累。至冬，公乃曰：「備豫不虞，古之善敎也。」身往來山城若海島，審其險阻可恃者，萃義、定、安貨于淸南，期以事急委輸保山。九月，巡威島，平壤谷碩斗亦然，擇守令及褊裨之才者掌其事，囊篋細碎簿書，藏之陽德山中，約束甚晰。居數日，爟烽報急，晝擧至三，而無撥報。然公所約束輸貨角鬣累百，見烽咸集城中。方伯聞之，笑其劻勷。公曰：「我非劻勷，誰當劻勷？」力勸方伯發邏騎綴安州，且傳令兵使遠斥候謹干掫，方伯以爲迂，皆不聽。明日，虜過肅川，將迫平壤乃覺，公卽馳向前路，爲餉元帥軍也。元帥自點頓兵自衛，無意出師。公飛簡書幾十餘度，責以人臣分義，不翅若太眞之責陶士行。強而後乃始進兵，兵雖累衄，餫餉則未嘗乏絶，至時設酒醪以饋皸瘃之卒。公之單心竭力於飛蒭輓粟之間，忍飢渴穿豺狼不解者，徒欲濟勤王之師，以解奉天之圍也，而夫豈知左右元帥俱蓄無君之心，幸宗社之淪沒也？公之忠憤，雖痛哭三日不食可，如何？噫！公之保全管餉錢谷之功可謂大矣。亡論兩西，係脰束手，爲虜渡鴨綠者，幾千萬指，微公金帛，國胡以贖歸？竄伏山藪中鋒鏑餘生及走回男女髦倪，耳無聞目無見，開口望哺者，微公窖粟，國胡以賑之？信乎！於斯時也，公功莫尙焉。然此特公塵垢糠秕耳。方難之始，公文告臬臣之辭曰：「翟必擧引弓之民，空其國而東，此乃秦之六十萬伐楚之擧也。我若繞出其後，與中朝合，潛師而直擣瀋陽，政蘇長公所謂『以久安之齊，入空虛厭兵之秦，覆秦如反覆手』者也。」蓋公之此計實出於竭誠盡忠之肝鬲，非若戰國傾危之士僥倖萬一者也。公之此計果用，奉天之急，不日自解，尊周大義聲，隱隱動天下矣。區區管餉財帛之保不保，抑何足云？
丁丑四月，朝廷用公管餉勣用，進階嘉善，襲封延安君，又拜平安道觀察使，委任之重，比前不翅倍。而公之憊心罷精，衽席蒼黔而摩拊之，比前尤有密焉。其市耕牛八百有奇，其備五種累百餘鍾，其遽馬雇直丁夫脚價，取辦於西土創殘之民，而不唯不怨，愛公若父母云。然公則一日所噉食，堇糲飯菜根而已。見者或慮公不日生病也。六月隆熱，候李相聖求自瀋還，到義州白馬城得疾，才七八日遂革，卒于館所，距其生萬曆甲申，得年五十四。於乎！公所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者非耶？訃聞，上震悼良久曰：「吾忘西憂，失此良臣。」李相還朝，卽登對進曰：「新卒平安監司李𥙇，平日持廉太苦，及其身死，無覆屍衣衾。」上尤嗟悼痛惜，命有司賵賻有加，又諭諸道監司護喪津遣。戊寅三月十三日，葬于文義後谷艮坐之原，葬事官庀焉。上遣郞文以祭之。
閔聖徽代公按關西，考較管餉財貨，歎服不已，露章以聞，極言公臨危效節狀。且曰：「向非李𥙈善藏財谷，國將焉賴？其弟安岳守衯亦效兄之爲，能盡其職云。」由是特賜贈公資憲大夫、議政府左參贊，贈衯都承旨，哀榮之典，曠世尠覯者也。
公爲人剛毅篤實而辦於文。自少有大節，不肯隨人後碌碌乾沒，故進塗屢躓，而及乎危難之日，則西門之管，不得不推公矣。然以今揆之，當時秉國匀者，不識才公之爲則已，如識之，胡束公於餫餉，而受制棄師之元帥，使公終不得罄其囊底之知乎？公之下駟猶足以起兩西之瘡痍，況其上者乎？古人有言曰：「古今有一大事，必生一人荷擔。」安、史之亂，有李、郭；靖康之變，有伯紀、德遠，其精忠偉烈炳烺宇宙。我國丙、丁之禍庸非一大事乎？而公之才識，庶幾亡媿古人，只以管餉著，歸咎何處？
公之內行，實有人所難能者。事府院公如執玉奉盈，不以晨昏爲例，無少須臾離側。如有不安節，衣不解帶以達朝，躬自煎藥，嘗而以進。至其革也，嘗糞露禱，無所不摯。及其居憂也，泣血三年，幾乎毀滅。事繼妣許夫人之其所出言興事，常恐不及時，養志廩廩然，其所爲毋一毫勉強，皆從性中坦然，故竟致許夫人安之，撫視公毋異己出，聞者以爲閔、薛毋過是矣。至終府院公喪與兄弟析箸也，賜牌臧獲之當歸己者，盡歸弟、妹。事叔父觀察公，一如府院公；畜其群從，一視同氣如，於監司袗、持平𧚁，尤勤敎誨，策名當世，皆公之力也。又善與人交，盡切偲之道，鄭尙書世規常曰：「吾儕行一事，必曰『子章聞之，無乃不可於意否？』眞畏友也。」其訓子韻語，辨義利公私之分，公固與飾羽桅蠟者天壤矣。
公筆法妙一國，始學魯公、金生，晩入右軍三昧。公卿士大夫家爲樹石墓道者，以不得公筆爲恥。公爲文，以辭達爲宗。平生所讀，經傳外《心經》、《近思錄》，日有諷誦，其受用處，頗采儒術云。所著疏箚及韻語數百首，鳩集莊于家。
夫人全州柳氏，領議政全陽府院君諱永慶之女，柔嘉淑明，事尊章，配君子，居卑尊間，咸得其道。又善女紅飭酒食，使公忘貧，賢可知也。十八歸公，後公十年丙戌七月二日，卒于長子任所館舍，享年六十二，越三年戊子，祔公墓。
生男六女一。長星徵，以牧使壬寅增廣上第加緋，官至監司。次翼徵，郡守。次箕徵，牧使。次井徵，毀卒於後喪。次參徵，奉事。兄弟五人，俱登司馬。次台徵，殀。女適牧使姜允亨，文科。側室世徵、象徵。女萬戶南斗臨、朴崇義。
星徵娶恩津宋氏，生三男一女。男泂，生員壯元。次淨。次洎。女吳始大，生員壯元。翼徵娶完山李氏，生一男二女。男浚。女閔啓道、李有定。箕徵娶安東權氏，生二男四女。男澣，次溶。女金尙堅進士、鄭道成、洪重泰，餘幼。井徵娶漢陽趙氏，生二男一女。男溥，次潞。女生員沈柱。參徵娶密陽朴氏，生一男三女。女柳翰益，餘幼。台徵娶恩津宋氏，無子，以兄子洎爲後。姜允亨無子，以弟子磐爲後。世徵有一男二女。象徵有一男一女。南斗臨生一男。朴崇義生二男一女。
泂有四男一女。男長萬元，餘幼。淨有一男三女。溥有二女。澣有一男。洎有二男。潞有二男。溶早死，有一女。萬元有一男。內外諸孫總若而人。銘曰：
李望于延，其來久兮。
四世峻秩，麗左右兮。
有亢春州，辭嗣貴兮。
遙遙厥緖，嘉守斐兮。
直不贏躬，府院昌兮。
孝由忠立，公芬揚兮。
公初發軔，躓且僵兮。
璧經鬱攸，光始虹兮。
劍古加硎，用無窮兮。
于丙、丁歲，亂糜沸兮。
父子骹骨，民壑愾兮。
靡公大踢，國虛盭兮。
王用玉汝，褒不泥兮。
奚養之違，半塗逝兮？
譬彼萬斛，未濟臭兮。
譬彼逸足，歷塊踣兮。
天胡敓速？聖衷疚兮。
荊江江上，好丘秀兮。
皐如睪如，公魄藏兮。
天報有後，趾美長兮。
我銘樂石，脩夜暘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