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山集 (兪肅基)/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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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兼山集
卷六
作者:兪肅基
1775年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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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季良最之問目乙卯[编辑]

中庸費隱。朱子以道之體用釋之。而此有兩說。一說理無聲臭之可言。而乘氣流行。着於事物而昭著。充塞天地。無乎不在。是則所謂所當然者。而信乎其用之廣矣。雖曰流行昭著。而若其本色。則依舊無聲無臭。有非視聽所及。是則所謂所以然者。而可見其體之微也。其意盖曰君子之道。雖費而實隱云。則費卽是隱。所當然者卽是所以然。非此費之外。別有所謂隱也。非所當然之外。別有所謂所以然也。語勢正如鬼神章微之顯句相似。微者卽顯。非微外復有顯也。然則曰用曰體。特其所從言之不同耳。非如中和體用。以人心之未發已發。而截然分爲兩等時節也。一說事物有表裡精粗。則理亦隨而有表裡精粗。大學補亡章衆物之表裡精粗。此物字卽是理字一般。指此理之流行昭著者。爲所當然之用。則所謂表也粗也。而更就上面。指其本根原頭之妙者。方爲所以然之體。所謂裡也精也。其爲體用。正與首章之大本達道。脗合無間。如論語不惑知天命註及大學或問格致章。皆以所當然所以然。分作兩層者。其意爲可見也。夫是二說者。果孰爲定論。孰得子思朱子之旨。然其必就氣機事物上。單指當然之理而名之曰費則審矣。大傳曰形而上謂道。形以下謂器。理氣之分。其辨如此。而子思旣曰君子之道費而隱。是則道有體用之說也。非道器上下之分也。其費其隱。固當皆以形而上者言之。而不當以形而下之器挾雜說也。尤較然矣。道器二物。渾融無間。元不相離。而不相離之中。道自道器自器。實有不相雜者。故終古聖賢之論。於此二者之辨。必斤斤如也。誠以道自是純粹至善之物也。而所乘之氣機。有淸濁醇駁之難齊。所着之事物。有邪正美惡之不同。苟不於其至難齊至不同之中。揀別其純粹至善之體。目之曰道。而纔見二者之不相雜。但欲混稱而無別。則其認氣爲理之害。將以濁駁邪惡謂之道也必矣。此告子生之爲性。佛氏作用是性。運柴搬水爲道之說。爲異端之尤者。而重得罪於吾儒之門者也。來諭爲說多端。而大意不過以費之一字。屬之事物顯然之象。而不欲以當然之則單指之理當之。昔陸子靜甞以陰陽爲太極。則朱子以昧於道器之分譏之。况此事物之粗跡。其可稱之以道乎。程子謂顯微無間。而朱子釋之曰卽事卽物。而此理無乎不在。所謂無間也。何甞直以事物爲道乎。道固是無聲無臭之物也。而非器則無所掛搭。故必流行昭著於氣機事物之間。今若問無聲無臭者。何以流行昭著如此之盛。則當曰以有氣機事物。爲其所掛搭焉可也。以爲氣機事物。卽是道之用則不可。是以善觀道者。必就氣機事物上。觀其妙用之顯行。而其實道是理也。非器也。故善言道者。又未甞雜氣機事物而言道也。今高明徒知道器之渾融不離。而不察其不離之中。自有不雜之體。是乃所以爲道之實。乃欲雜氣機事物之粗跡而言道。將使無聲無臭之妙。不免爲拖泥帶水之物。而無以見其純粹至善之體。未可謂善觀而善言者矣。辨至於此。盛說之得失。居可見矣。而請復就疑目中顯然差誤處詳論之。章句所謂化育流行。上下昭著兩句。本以此理之發見於物象者言之。故結之曰莫非此理之用也。非專言象者。而來諭乃欲專以象爲言。此一誤也。且所謂不雜事物而言道者。本欲於其不離之中。指別其不雜者爲道。則固何甞離事物而爲道也。而來諭乃曰何必離事物然後始可謂之道乎。恐非盡乎人言之意者。此二誤也。首章之道。固是主於當然之路。而初不離於日用事物之間。此章之費。固是見於事物之著。而亦必有其天然自有之則。其爲不可雜氣而爲道。則一而已矣。而來諭強生區別於彼此。乃以首章之道。爲不和氣而單言之理。此章之費。爲雜乎氣而兼指之理。至以此章以下所謂道。皆爲雜氣而言者。則未論其他。且如道不遠人一句。若從高明之說。當曰道卽是人。人卽是道。不可曰道不遠於人。使物之與道。有所間隔也。其可乎。此四誤也。禮樂刑政。其具雖屬形器。其理則道。然則論禮樂刑政之道者。固當以其所謂理者爲言可也。不當泛以其具謂之道也。而來諭乃引此以爲雜乎氣而言道之證。此五誤也。此章之旨。盖曰君子之道。見於事者甚廣。而其爲體實微云爾。須於其事之中。揀別其當然者而謂之道。方成義理。而來諭乃曰君子之道。其爲事甚廣而云云。則是勿論事之是非善惡。皆謂之道也。且謂歸重在隱字上。則亦何慊於道之落於形器乎。道旣是形而上之物。則體與用。皆當不雜形器而言之可也。若如高明說。則體之微者。僅免爲雜氣之物。而用之廣者。已落形器中而混同無別也。烏可謂無慊乎哉。此六誤也。鳶飛魚躍之爲費。不惟朱子說爲然。子思引詩之後。亦無許多曲折。只以上下察三字結之。則宜高明之援而爲證。然子思朱子何甞昧道器之分。而便以飛躍謂之道哉。以愚觀之。鳶魚者物也。飛躍者氣也。非道也。而鳶則必飛於天。魚則必躍於淵。各得其所。各當其分。若是者豈專氣之爲哉。其爲此理之乘飛流行可見。故曰謂之費也。今不察此。而認作飛躍者爲道。則不幾於執文而迷旨乎。此七誤也。朱子論體用之義爲說不一。來諭末端所謂朱子以理象分體用甚多云者。固亦有之。然所就而言之地頭不同。各是發明一義。非可攙論於此章費隱之體用者也。來諭所引人做處便是用云者。自是一說也。而雖涉事爲之跡。循其當然之則。固不害於爲道也。非謂不問其所做之當不當。便以爲道之意。則今乃引以爲章句此理之用之用字。非指當然之理之證者。果可謂得朱子之旨乎。此八誤也。至若當然之理。雖是乘氣流行。着於事物而可見。然若其本色。則初未甞有聲臭之可言。故據氣而觀之。則雖謂之發見昭著。可也。自理而言之。則雖謂之冲漠無眹。可也。所謂所從言之不同也。呂子約乃欲以當然之理與冲漠無眹。截作兩項。則朱子之不取意固有在。而來諭遂欲爲所當然所以然之不可分微著之證。則亦未知朱子之意。果必如此否乎。况所當然所以然兩者。論語註說與大學或問。分得體用。不啻丁寧。則恐未可遽然立說。以爲都無分別也。來諭之云。無乃失之太快乎。最是末端所謂若必皆不雜事物而言道。則四端七情之中節。亦不可以道目之。動容周旋及凡係事爲合於理義者。皆不可以行道目之耶數轉語。反復看來。不省何謂。夫來諭之首尾縷縷。力爲主張者。都在於專以事物爲道。則是盖於四端七情。不求其中節與否。動容周旋。不問其中禮與否。凡係事爲。不論其合宜與否。一齊以道目之也。而於此忽擧中節合宜而爲言。無乃知其說之差。而欲以此自救也耶。夫喜怒哀樂與動容周旋之屬。雖落於形象事爲之粗。而旣曰中節而合宜。則固所謂此道當然之則。不雜形器者也。若是者。愚何甞不以道目之。亦何甞不以行道稱之耶。然則今玆云云。於己說於人說。自不覺旨意之橫决反走而都無着落。來諭於此不免九誤矣。若夫聖人之不知不能。盖以君子之道。如是之廣大。故雖以聖人之德。亦容有所未盡知能也。故章句以問禮問官爲聖人之所不知。夫禮也官也。莫不有當然之理。而聖人猶不能不待於問而後知。則以此而謂聖人於理有所不通。庸何傷哉。而今忽送難。若不知有章句之說者然。何也。來諭於此又不免十誤矣。來諭誤處歷數之。有此十者。似近於工呵而吹覔。然理義天下之公。旣辱俯問。又安可不盡鄙見乎。且此義理所關係非細。不比小小文句之失。想高明亦出於一時意見。不免先入爲主。有未可知。不然所見一差。駸駸然將至認賊爲子。畢竟與告子釋氏之說。同歸一轍。豈不大可懼哉。此愚所以極論不置。欲望賢者之虗心細究。汲汲於濯舊來新之圖者也。抑此所爭。只在費之一字爲理爲象。而此有朱子說明證。或說形而下者爲費。形而上者爲隱。朱子曰形而下者甚廣。其形而上者。實行乎其間。而無物不具。無處不有。故曰費。就其中形而上者。有非視聽所及。故曰隱。或者之以形而下爲費者。正如高明之說。而朱子不以爲是。乃就形而下甚廣中。指其形而上之理無物不具。無處不有者而爲費。則只此一說。可作今日斷案矣。此在首節小註中。而高明不省焉何也。玆謹提擧而尾告。幸賢者勿以爲臘月扇子而更加玩味也。必有犂然而契合。飜然而覺悟者矣。但朱子此說。兩提形而上字。上所謂形而上者之無物不具無處不有者。卽是下所謂形而上者之有非視聽所及者而非有二耶。抑此無物不具無處不有者外。別有非視聽所及者。雖同是形而上之理。而自不無層級之可論者耶。此則愚者之所未了然。而思欲講質於朋友。以究其趣者也。亦有以商示之。

答李汝始復祥論語疑義問目壬子[编辑]

第一條首章小註朱子說云云。

學兼致知力行。則時習之亦兼知行可知。效先覺之所知。效先覺之所行者學也。旣知之而益求其精。旣行之而又要其熟者習也。盖學習雖有先後。而初非兩事。故集註釋習字。只曰學之不已。不已二字。便是習也。其意亦可見矣。來諭欲以學屬知。習屬行者。恐全不詳集註之意。

此所謂學。便是儒者之學。則固非詞章訓詁之學之謂也。所謂詞章訓詁之學者。徒區區於文字口耳之末。而不知儒者之大道。故目之以此也。若儒者雖不廢尋數功課。而乃其用心。在於必學聖人而後已。則何可以詞章訓詁目之乎。伊川先生曰有詞章之學。有訓詁之學。有儒者之學。欲學聖人之道。捨儒者之學不可云。而來諭乃曰詞章訓詁之學。與儒者之學無異。豈未見程子此說耶。

第二條巧言令色章註云云。

所謂人慾者。非特口鼻耳目之慾也。如詐僞不誠。要以悅人。正是人慾之尤者。則來諭謂人慾二字。不着於巧令云者甚拘。

第三條三省章小註云云。

以史記考之。則夫子卒時。曾子之年才二十九耳。一貫之聞。在於早歲者可知。而若三省則旣未見其必在晩年。又安知其的在早歲乎。朱子答人問曰未一貫前。也要忠信。旣一貫後。亦要忠信云。則初未甞分先後也。陳氏胡氏之必欲與一貫。分其先後者。可謂不緊甚矣。

爲政篇首章註云云。

德之爲言。得也。而此章德字。是人做底。明德之德。是天生底。故朱子釋此德字曰有得於心也。釋明德曰所得乎天。雖同訓以得。而其不可混。有如此。

第二條攻乎異端章註云云。

專治而欲精之者。言專心於此而欲精其術。如工匠之專力於其所事云耳。故曰爲害甚矣。未見其與孟子闢楊墨之意相反。豈賢者誤以專治作攻擊意看。故不免有是疑耶。

雍也篇第一條子華使齊章云云。

精義曾氏曰或問冉求之請。夫子不與可乎。曰請而不與則固也。固滯也。與而不至於傷惠則可矣。須於此說。看得出意味來可也。或問所謂若徒知彼之說而不察乎此。則其流之弊。將使實吝者。得託於一介不與之說。以盖其陋云者。盖已慮有如左右之爲說者矣。

第二條中人以上章小註云云。

以事言之。則謂道有精粗可也。以理言之。則謂道無精粗可也。兩說各有其意。不可以麁心泛看。疑其有誤也。

第三條子見南子章云云。

古者仕於其國。雖有見小君之禮。其接見有時。何甞不待請而先自見乎。若南子雖是淫亂之人。旣有見小君之禮。而彼又請見之切。此所以不得已而見之也。豈聖人之樂爲者哉。至於不見陽貨。以彼初無欲見之誠心也。苟欲誠心相見。則夫子必見之矣。豈不聞陽貨先。豈得不見之說乎。

答金子靜亮行問目庚申[编辑]

愚甞謂心與氣質。雖同一是氣。而合有精粗本末之分。心也者。以此氣之湛一靈覺而得名也。氣質也者。以血氣之充於百體而得名也。子思所謂未發。就此心寂然未動之際。而狀性之德。故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當此之時。血氣退聽於百體。天君主宰於方寸。湛一上面。眞性渾然。此之謂天下之大本。非夾雜氣質而言也。若夫所謂氣質之性。以此理之墮在百體上充滿之氣而言。百體所充之氣。有淸有濁。有粹有駁。則此理之墮在其中者。亦不得全其本然之體也。故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此所以氣質之性。別於本然之性也。人固未及變化氣質。而容或有未發境界。則當此之時。其元來氣質之濁駁。爲發後不善之源者。固當依舊自在。而以其退聽於百體。未能作用。故自不干於方寸之地心性一致底大本之中耳。彼謂氣質之性。可言於未發者。其意盖曰心卽氣質。淸濁粹駁。有萬不齊。而方其未發也。濁駁未用事。故若單指其性而言。則不妨爲大本也。如此則方寸之上。本原之地。千恠萬惡。無所不包。而可名曰大本。此其義理固爲大錯。而有或言一有未發。幷氣質皆化。氣質之性。只當論於已發之後。亦恐未得爲定論。苟知心與氣質得名之有異。又知未發之中氣質之性。所就而言地頭之不同。則未發之前。氣質二字。亦豈患區處之無所哉。申斯文命觀甫甞擧湖中議論而設問於先師。則先師答以湖儒所云未發有本然氣質之兼者。大段固滯。此亦恐以湖中之爲此論者。不辨心與氣質之有異。直論濁駁於心字界分。故斥之爾。非未發之前。本無可言氣質之地之意也。如何如何。氣質之性得名。固以淸濁粹駁有萬不齊而言。以別於本性之純善。然所謂氣質。本非有濁而無淸。有駁而無粹者。則如聖人所稟。幷氣質至淸至粹。謂之異於衆人所稟氣質之性則可也。何可謂聖人只有本然之性而無氣質之性耶。幸以此思之如何。

答孟誠伯以大○戊午[编辑]

昨復照否。夜來侍學想益佳。所詢諸說。更與檢看。煞能入微。令人欽歎。略用別紙條對。草草無甚發明。可愧。其所未契者。幸更反復。庶彼此交有益也。抑聞之。夫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未知事人。焉知事鬼。今日吾輩往復。俱不免有發得太早之譏。更須於平易明白處。着力加功如何。窮居兀兀。絶無朋友講論之益。忽得來書。不覺心開目明。所以區區奉勉者。亦出莫助之愛。幷幸諒之。

別紙[编辑]

第一條[编辑]

神明等字。語其本色。則因指氣之妙處。而經傳中。間有以理言者。如繫辭之神妙。大學之明德。先儒訓釋不一。盖氣之神明。而理之附載而發見者。益見其神且明也。故此數字。謂之理也得。謂之氣也得。惟觀其言者所主之如何耳。

第二條[编辑]

隱卽形而上之道也。鬼神卽形而下之器也。視不見聽不聞。朱子釋之以鬼神無形與聲。是卽此陰陽之往來屈伸者。便無形聲之可言也。而朱子又於章下註。謂視不見聽不聞隱也。則又若專以理言者。固似可疑。自來讀者。例不免聽瑩於此。然亦無別般深義。理氣元不相離。卽其氣之無形與聲。而其理之微妙者。便在其中。不可他求也。故鬼神之無形與聲。便不妨謂理之無形與聲也。以理氣二物。元不相離故也。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而有器亦道意思。知此則朱子之以不見不聞爲隱者。自是訓詁之活法。何疑之有乎。

第三條[编辑]

侯說之破碎。朱子之辨。極精當。今何容攙入別說而亂之乎。盖爲德。猶言性情功效云。則是不過情狀之謂。非專指理言也。而侯氏乃於鬼神與德字之間。截得上下。如是分明。此朱子之所不取也。然朱子又有一說曰鬼神只是氣之屈伸。其德則天命之實理。所謂誠也。此其分鬼神與德而截作理氣者。殆與侯氏說無異。恐是未定之說也。

第四條[编辑]

鬼神固就氣之精英處言。與泛言氣者不同。然語其分則終屬形而下。不但其粗跡之可見可聞者。方爲形而下者也。或說恐誤。

第五條[编辑]

中庸之鬼神。自是兼精粗普說。故章句所引造化之跡。粗言之者也。二氣之良能。精言之者也。而朱子之所自爲說。則又合精粗而統言之者也。第二節祭祀之鬼神。則又就上節統言之。鬼神中拈出其親切者而言之。以見體物不遺之驗。然所謂祭祀之鬼神。亦兼精粗。未見其與上節所謂鬼神者不同。恐不可分而二之也。

第六條[编辑]

朱子曰氣質是實底。魂魄是半虗半實底。鬼神是虗分數多。實分數少底。此等名言之際言之。須各從律令。然若單擧鬼神。則固包魂魄在其中。中庸所謂鬼神是也。而勿論魂魄與鬼神。幷可謂之視不見聽不聞。而體物不遺也。來諭於此分之已甚。必欲以鬼神配心。而推之於至精至妙之地。斷然入麁不得。故其於所謂天地鬼神人死鬼神者。顯有離析二視之意。殊不知人死之鬼神。亦不外於天地之鬼神。天地之鬼神。何獨有精而無粗乎。人死之鬼神。何獨有粗而無精乎。盖鬼神語其精則固二氣之良能也。而語其粗則凡所謂聦明魂魄者。皆是物也。然就其粗者而言之。亦與所謂泛言氣字者不同。正如心語其精則固是虛靈不昧。聖凡之一致也。而語其粗則醫家所謂精神所出。可用藥補者。皆是物也。然就其粗者言之。亦與耳目百體之血氣有異。如是爲說。可免許多窒碍。試更思之如何。至於程子所謂耳目能視聽而不能遠者。氣有限也。心無遠近云者。固是名言。然亦以其心之官思。故比那耳目之聦明。其氣自別云耳。因此而遂謂人死之後。此心亦無消磨凘盡之時。則無乃推之太過。而入於謝氏歸根之說耶。或問人死時。這知覺不散否。朱子曰不是散。是盡了。氣盡則知覺亦盡。以此推之。來諭之得失。可見矣。

第七條[编辑]

或說所謂來格之云。姑爲虗設假借之辭云者。便將古人祭祀之精義。剗地埋殺其之死。而致死之甚矣。誠不足多辨。來諭所謂精氣旣已消亡凘盡。則復有何者能爲伸爲格。有發揚昭著云者。可謂緊要問難。然朱子固曰祖考之精神魂魄雖已散。而子孫之精神魂魄。自有些少相屬。故祭祀之禮。盡其誠敬。便可以致得祖考之魂魄。此與謝氏所謂以我之有。感彼之無者。同一微妙之義也。須將此等說。做題目入思議。便有箇眞實見得之日。未可專以筆舌爭也。

第八條[编辑]

此段所詢。尤係十分精奧。舊亦甞推究到此矣。所謂能與靈之氣。人與禽獸草木。莫不皆有。但有大小偏全之不同。盖人物固以氣之正通偏塞而分。然於物之中。亦自有通塞之可言。故禽獸偏中之通者也。草木偏中之塞者也。是以知覺靈明等字。只當於有血氣者言之。方爲易見。然人之一心。統而言之。則固但可以虗靈知覺目之。而分而言之。則備五氣之精英。故能四通五達。八窓玲瓏。是則所謂明德者而聖凡一致。初無分數之可論也。若禽獸之心。則不過於全塞之中。僅有一條之通處。如虎狼之父子。是於木氣上。得其精英之一端。蜂蟻之君臣。是於金氣上。得其精英之一端。不能如人心之光明照燭。無有障碍。故但可曰心而已矣。不可以明德稱之也。此又心與明德。所以得名之異也。如何如何。

第九條[编辑]

此段之辨。略已見上。心雖比氣則自然又靈。然自是氣之精爽。則不可於氣外求之也。旣屬於氣。則何可以形而上者稱之。昧於道器之分耶。

第十條[编辑]

橫渠之說。主張氣字太過。其曰太虛者。盖欲當無極之稱也。而無極之云。則挑出於二五之外而言之。故能該貫虛實淸濁而無乎不在也。曰太虛。則便有實字相對。落在一邊。未見其一理貫去精粗之意。此其於名言之際。不免有差。讀者不善理會。則將有認氣爲理之病。故程子謂使人向別處走。朱子亦曰難說其微意。可見也。

答沈期海問目[编辑]

第一條[编辑]

衆人苟有未發之時。則其方寸之間。湛然虛明之體。固與聖人一致。而其氣像意思。則終恐有不侔者矣。楊氏體中之說。朱子亦甞病之。來諭所謂欲體之時。心已發而本不立者。得之矣。朱子曰未發之前。但當敬以存之。不使其少有偏倚。未發時功夫。不過如此耳。

第二條[编辑]

鄙之爲說曰心雖不外於氣質。而亦不混雜於氣質。就氣質中。指其方寸之間。靈明活動者曰心。指其百體之上。充滿周流者曰氣質。盖以心爲氣之精爽。而正欲其區別於氣質之稱也。何甞混而一之乎。來諭云云。恐是誤認鄙說也。且其所引中庸序性命形氣之說。亦未可爲以心爲氣質之證。如何如何。

第三條[编辑]

理一而已矣。氣有萬變。而揔不出於五行。故其在人。分而爲五臟之屬。而五臟之中。心之爲物。偏言則火。專言則聚五行之精英。故其所具之理爲性。性有仁義禮智信之別者。以其氣有金木水火土之異也。故木之理曰仁。金之理曰義。火之理曰禮。水之理曰智。土之理曰信。若無金木水火土之氣。則何以有仁義禮智信之名乎。來諭謂有其理則亦有其氣。有仁之理則亦有仁之氣。有義之理則亦有義之氣。所謂仁之氣義之氣者。未知於金木水火土之外。別有何氣耶。殊不可曉也。

第四條[编辑]

聖人者。得氣質之至淸至粹者也。顔子所稟。則至淸之中。猶有些未淸者混焉。至粹之中。猶有些未粹者混焉。此其所以必有待於學而後知。利而後行。而不能如聖人之生知安行也。雖然氣質之性。君子有不性者焉。顔子之於聖人。未達一間者也。故曰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化則盖與聖人一致。更無分別矣。所謂及其成功。一也者如此。

答沈期海別紙[编辑]

理惟一。而氣則萬變。雖則萬變。緫不出於五行之外。是故人之仁義禮智之理。雖與天之元亨利貞之體異其名。愛制節別之用。雖與生長收藏之氣殊其稱。然苟究其實。則人之所以仁而能愛者。豈不以其稟天之生物之元也。義而能制者。豈不以其稟天之成物之利也耶。禮節智別之與亨長貞藏。莫不皆然。盖以在天在人。形氣不同。而異其名目。然就其不同之中。尋其脉絡之所自來。則各有分屬於五行而不可他求也。所謂元亨利貞。亦與金木水火。同實而異名故耳。今也徒觀其名目之有異。而不察其千差萬別者。緫不出五行之實。則烏乎可哉。大抵前後盛諭。於此似隔幾重膜子。須於同中見其有異。異中見其有同。而毋徒拘滯於名目言句之間。庶乎其得之矣。

道心惟微之微。有兩義。一則理無形象。故體段自微也。一則被人心隔了一重。故其發甚微也。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只是言兩者體段。本來如此。不間於聖凡也。盖聖人則人心安。道心著。然未甞自以爲安。自以爲著。故設戒如此也。道心雖是微妙難見。精一之功。凡學者皆可用力。此豈高遠難行之事耶。孟子性善堯舜之說。雖曰發前聖所未發。而若無精一一段功夫。則亦將何自而爲復其性初。躋之堯舜之域乎。來諭於此。乃欲區別其優劣。恐非常醜差。

答或人問乙卯[编辑]

問。先人實爲繼高祖之宗。而長子長孫。俱亡於先人在世之日。故其題主。以亡子亡孫書之。未及立後而先人下世。喪不可以無主。題主時。以顯考書之。而不肖名旁題。攝奉饋奠矣。頑忍不死。奄及免喪。來月將行吉祭。而先人神主。旣入正位。則最初一位。於不肖爲五代祖。祭及五代。卽爲僭禮。諸議皆謂當遷于最長房。而但念未立後而先遞遷。亦無先儒說可據。或曰姑安于別室而祭之。待後日立後。移奉最長房爲宜。此說如何。且鄙人有幼子。待其成長而生子然後。可爲亡姪後。此不可以年歲期也。亡兄亡姪。俱是當入正位之主。而今以鄙人攝祀之故。一向作祔位。得無未安者歟。疑文變禮。節節有礙。未得會通之說。伏乞博考古禮。參以情文。詳賜指敎。俾得倣而行之。幸甚。

答。所詢疑禮。以鄙人孤陋寡聞。何以及之。然旣辱俯問。不敢不以臆見奉對。攝主之禮。旣見於曾子問及朱子答陳安卿書。退溪答鄭寒岡。又有攝祀子某之說。而南溪尤主張其說。先府君題主。以執事名旁題。而攝行祀事。最爲得之。到今吉祭之後。先府君旣入正位。則最初一位。自在祧遷之中。非宗子而行遞遷。雖若有未安者。然孰如祭及五代之僭。爲尤未安乎。雖奉安別室而祭之。其僭自在。或者之說。恐不可從。必欲仍舊祭之而勿行遞遷。則除是先府君神主作祔位。不入正位而後方可。旣以顯考題主而不入正位。無乃臲𠨜之甚乎。反復思之。恐移奉最初一位於最長房之外。無他道理矣。先伯氏以下兩代。異日立後之後。固是應入正位之主。而見今執事攝祀之時。姑以顯兄與亡從子改題其主。而祔於祖廟。其勢亦不得已也。昔者洪參判處厚之喪。孫死無後而諸父居喪。一如執事宗家。其家問禮於南溪。南溪以次子當攝主之意答之。亦與執事攝主事同。有曰祥禫改題等節。皆以攝主主之。觀此則吉祭時。先世神主改題之禮。執事不可不主。而姑闕旁註。以別於正。且以或兄或姪。祔於祖廟。觀此則先伯氏以下兩代。今只得祔於祖廟也。又云旣曰主祭。而於祝辭。稱孤稱子。則改題祧遷。似或不得不略主之。觀此則攝主不惟可主改題。亦可主祧遷也。此最爲今日可據之說。但其曰姑闕旁註者。與其答姜錫夏之問。所謂旁題例施於所尊。旣以顯考題主。而只稱子不稱孝。以待他日之立後。則獨不用旁題。反未安云者。有所不同。未知如何。恐後說爲定論也。况先府君神主。旣以子某攝祀旁題。則以上諸位。獨不用旁題。尤似斑駁。愚意諸位改題時。皆以執事名旁題。而上去孝字。下稱攝祀。以別於正。似爲得之。惟在博訪而處之。

答族姪士精彦鏶問目甲子[编辑]

問。魯欲使樂正子爲政。孟子聞之。喜而不寐。此喜其道之得行也。或者謂聖賢喜之之情。不以在己在人而有加損。則魯雖使孟子爲政。孟子亦必自喜而不寐。此說如何。

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喜怒哀樂之情。隨感而發。各循天則。無少差謬。故所遇之事雖同。而其所以應之者。或以在己在人。而容有不同之時矣。今以來諭所詢言之。魯欲使樂正子爲政。孟子聞之。喜而不寐。喜者何。喜其道之行也。則是固天理之正。而道心之公也。然若孟子以身當之。則必不曰魯將使我爲政。我便喜而不寐也。何者。以其臨事而懼之心。必先於喜之之情故也。中天下而立。正四海之民。固君子之所樂。而聞其君之將欲用我。謂必自喜其道之行而至於不寐。則便沒殺了聖人謙虛不自滿之意。或者之說。窃恐未然。且如朱子當僞學黨禁之時。聞季通,子約之行遣。嗟惋憤慨之意。屢形於知舊書尺之間。而其所以自處則泰然如平日。便有天生德於余底意思。以是相形而言。益見其事雖同。而所以應之者。容有不同之實然矣。如何如何。

問。臯陶爲士。而𥌒叟殺人。則舜之所以善處之義。於孟子答問。已知之矣。若舜之攝位時。𥌒叟有害堯之心。而雖舜之孝諫。亦未可沮其謀。則舜將如何處之也。

𥌒叟之頑。若長惡而不已。則固不可謂必無害君之心也。然舜之大孝。能使烝烝乂。不格姦。則豈有不得沮其㐫謀之理乎。設令終不得諫而止之。或逃或死。其必有先自靖之道矣。

與從子彦淳戊午[编辑]

前書適出未答。悵欝。又得書。審秋凉。侍事如宜。甚慰甚慰。所示縷縷。出於以德之愛。深可嘆尙。近以此事。思之爛熟。而終未得善處之道。誠以卽今去就。爲自家終身出處。旣不可以率易。亦不可以過高也。實則闇章。而名則欲其避之。迹則和混。而心則欲其超然。是吾本來䂓模也。而今乃猝變本䂓。幷與迹而超然乎。則豈不誠高矣。而自量前頭事勢。將無以充其操。則又豈不爲半上落下。進退無所據之歸乎。此所以有前書云云。而但欲一脚出門。便如羊步之逡廵不前。亦終強不得矣。日後設或有節拍。又恐其反出於彼輩之口。適增其難處之端。此又不可不慮也。都事與天姪。皆勸以一出謝恩後。卽受由過限而遞。則此後進退之權在我。相時弛張。無如今迫阨之勢。如是則旣無黔丈過高之嫌。亦無歉於汝所謂時義之說。此最爲便當底道理。而吾意終以相薦臺言。厚受其𥳽弄。今乃無他節拍。而仍用六品階。恐有害於辭受之義。以是趑趄焉耳。黔湖往復書。幷朴郞書送去。詳見後將此事理。細心理會。更爲書報爲企。諸書亦同𮖐還投也。刺見之說可異。彼或爲所管堂上。則亦無不可見之意。而前後無此事。則雖欲見之得乎。世俗啾喧。本來如此。亦可笑也。

答從子彦淳[编辑]

奴來見書。慰甚。日間極寒。侍况一向安否。懸念無已。別幅具悉。文字勝前。可喜。吾師門難學。昔時承敎。每恨初年枉用心。今汝欲學而反學初年事。則無乃不思耶。文章吾亦欲之。而才不逮未能。今於子弟。亦不至於不願有是。然亦不可徒讀而能也。汝觀韓蘇之七八年。豈專在於咿唔之間而已乎。須讀做相間而不輟其功。庶幾志見與筆力交進。今汝只欲讀而已。則亦非裒多益寡之道也。然此亦閒說。汝旣知學問與文章。有內外賓主之別。則只當汲汲勉力於古聖賢事業。而以其餘力略治古文。以祛陳腐之病可也。乃欲虗費七八年好箇光陰於太史公粗淺之書者。豈非顚倒迷惑之甚耶。爲人而曰爲己。固不是。有激於此。而乃曰無寧爲人而曰爲人。意雖有在。而都不成議論。非平日期望汝之意也。科擧云云。汝若文不逮。則吾亦豈欲其隨衆奔趨。而汝文足可觀。習之則無不能也。故欲其隨分治時文。以副慈闈懸望之心也。更何須多爲辭而退託耶。窮達有命之說。亦非的論。世只以科擧取人。終無有卧而自達之理也。好笑好笑。殘臘無幾。而將不得團聚以過。懷不可言。只望餞歲佳吉。

答兒子彦傅辛未[编辑]

奴來見書。知日間眠食如宜。披慰不已。今日若來。則箭串橋水滿難渡。方以爲慮。以無馬停行。雖甚悵然。此心則降矣。我依遣如昨。爲探汝輩之行到崖路與否。飰後往西隣李戚亭閣少坐。聞隔溪藥泉瀑布之可觀。卽沿溪而上。纔到瀑下。大雨暴至。衣冠盡濕。如從水府出。俄纔還棲矣。瀑布及泉石一曲殊可觀。而若比隱溪則不啻遠遜矣。上游大水。前江漲滿。盡蔽沙塲。亦一壯觀耳。渼湖以北斗川之難涉。尙不得往。夜間水落。則欲於明日往還。而未可必耳。

再答兒子彦傅[编辑]

奴來見書。知經宿無事。披慰不已。我眼對江山。耳聽潺湲。夢魂亦淸。恨不與汝輩共之也。居處則穩便極矣。而飮食之道。頗覺齟齬。然勢也。只得任之而已。奈何。昨今連雨。水石經得一番洗滌。尤覺奇壯。雨若快晴。借得明驢。與汝兄及國輔。再明出來。遊賞而去爲好。量爲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