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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鑑 (四庫全書本)/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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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唐鑑 卷二十 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唐鑑卷二十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謙 註
  文宗
  太和二年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去聲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岀人主之右人莫敢言三月帝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劉蕡對策極言其禍其畧曰陛下宜先憂者宫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内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弑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䙝近五六人緫天下大政禍稔蕭墻姦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擅廢立之權䧟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隂邪之路屏䙝狎之臣屏音餅制侵凌廹脅之心復門户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治其前當治於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行下孟切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賢良方正裴休李郃等二十二人皆中第中竹仲切考官馮宿等見蕡策皆歎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奈何李郃上䟽自以所對逺不及蕡乞囬所授以旌蕡直不報蕡由是不得仕於朝終於柳州司户
  臣祖禹曰宦官脅制天子自宰相以下莫敢指言劉蕡布衣無一命之寵斗升之禄而懐忠發憤極言其禍可謂直矣公卿大臣豈不愧哉夫天之生斯人茍有聦明正直之資必將有用於時其智必有所發其才必有所施不使之汨沒死而後已也聖人順天理而感人心易咸卦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斂天下之賢者而聚之於朝前劉向傳賢人在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使之施其所有以為國之有則賢無不得其所賢得其所則民得其所民得其所則物得其所矣若蕡之直用之於諫爭之職爭去聲糺正之任糺與糾同舉而寘之髙位則蕡之所有皆在朝廷矣唐則不然抑遏之廢斥之使天下之口莫不稱其屈名塞天地選班固賔戲聲盈塞於天淵而身老巖宂卒不為世用豈不違天理逆人心乎
  七年宰相李徳𥙿言昔𤣥宗以臨淄王定内難淄音緇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閤天下疑者皆以為幽閉骨肉𧇊傷人倫曏使天寳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處方州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為安禄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宫故也陛下誠因册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髙屬踈者出閤且除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一旦因陛下去之海内孰不欣悦帝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耳八月庚寅册太子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閤授𦂳望州刺史上佐竟以議所除官不决而罷
  臣祖禹曰昔三代之王分封同姓布扵天下夏商天命雖改而𣏌宋之祀與周並傳𣏌夏之後宋殷之後也其子孫歴千百嵗不可得而滅絶也後世人主疑其骨肉寜為他人侮之唯恐同姓取之禁錮家室甚於縲囚縲繫也其國未亡而剪落枝葉以蹙其本王室喻本根同姓喻枝葉蹙顛仆也史諸侯年表第同姓而為王者九國推恩分子弟國邑強本幹為前諸侯王表周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親親賢賢深國根本為不可㧞者也故自魏晋以後一姓有天下逺者百餘年近者數十年而苖裔湮滅祀奠無主由其疑忌骨肉故也有唐之後五代之際已無聞焉者其祖宗之所致與
  九年十一月帝與李訓鄭注謀誅中官訓及王璠郭行餘李孝本羅立言誅中官不克訓出奔仇士良等知帝預謀怨憤出不遜語帝慙懼不復言士良等遣禁兵露刃出閤門逢人即殺死者千六百餘人横尸流血狼籍塗地擒王涯賈餗舒元輿等繫两軍或斬李訓首送京師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軍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元輿李孝本獻於廟社徇於两市命百官臨視斬於獨柳之下梟其首於興安門外梟許驕切親屬無問親踈皆死孩穉無遺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决於两中尉帝不預知鳯翔監軍斬鄭注獻其首梟之滅其族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自是天下事皆决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廹脅天子下視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焉
  臣祖禹曰文宗憤宦官之弑逆欲除其偪偪與驅同廹也當擇賢相而任之朝廷既清綱紀既正賞罰之柄出於人主執其元惡付之有司書康誥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正典刑而已矣詩大雅尙有典刑乃有訓注為詭譎之計欲用甲兵於陛墄之間不以有罪無罪皆夷滅之召外冦以攻内冦是以一敗塗地史髙祖紀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社稷㡬亡㡬僅也平聲非徒無益而愈重禍孟公孫丑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盖自古不用君子而用小人以去小人未有不害及國家者也唐本賛文宗仁而少斷承父兄之𡚁宦官撓權制之不得其術故終困以此甘露之事禍及忠良不勝寃憤飲恨而已王崇曰李訓欲先誅宦官及復河湟意果而謀淺文宗以為然太和元年十一月帝御紫宸殿韓約奏甘露降含元殿顧中尉仇士良等驗之訓因欲閑上官人使無逃者㑹風動廡幕見執兵者士良等驚因曰急矣既扶輦入東閤捕訓黨千餘斬之宦豎等知事逹天子相與怨憤帝懼獨不語士良等憤怒屢欲廢帝乃於半夜置帝於一小殿歴階數帝過失帝俛首自是鬱鬱不樂至棄天下云
  開成元年帝自李訓之敗意忽忽不樂兩軍毬鞠之㑹什减六七設宴享聲伎盈庭末嘗解顔閑居或徘徊眺望或獨語歎息十月帝於延英謂宰相曰朕每與卿等論天下事則不免愁對曰為理者不可以速成帝曰朕每讀書耻為凡主他日復謂宰相曰我與卿等論天下事有勢未得行者退但飲醇酒求醉耳對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臣祖禹曰文宗欲除宦官之偪以清宫闈正紀綱有其志而無其材闇於知人是以取敗雖恭儉寛厚勤於庶政唐本賛仁宗恭儉文雅出於天性及即位銳意於治每延英對宰相率漏下十一刻以其時君較之身無過行行去聲孝身無擇行而主威益削國命益㣲憤懣憂鬱至於沒世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孟離婁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其文宗之謂乎
  四年十月帝疾少間坐思政殿召當直學士周墀賜之酒因問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墀對曰堯舜之主也帝曰朕豈敢比徳堯舜所以問卿者何如周赧漢獻耳墀驚曰彼亡國之主豈可比至徳帝曰赧獻受制於彊諸侯今朕受制於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霑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復視朝
  臣祖禹曰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易繫辭言出乎身而加乎民行發乎近而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文宗欲立非常之功為髙世之主武紀詔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發而不中孟公孫丑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中去聲危辱如此自取之也豈不可哀哉
  五年正月帝崩武宗即位九月以李徳𥙿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徳𥙿言於帝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羣臣之邪正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為欺罔主心始疑扵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徳宗末年所聽任者唯裴延齡軰宰相署勅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為宰相有姦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托堅定不移則天下何憂不理哉
  臣祖禹曰古之王者唯以一相總天下之務荀王覇篇論一相而任使之使臣下百職莫不宿道向化而務是夫人主之職也是以治出於一唐禮樂志三代出於一政無多門左傳晉政多門茍非其才則取之而已矣不以小臣間之讒慝疑之所以重責任也徳宗之時宰相失職故其政謬亂徳𥙿欲先正其本而後圖所以為治其能致㑹昌之功伐盖以此歟
  右文宗在位十五年崩年三十三
  武宗
  㑹昌三年四月昭義節度使劉從諌卒其子稹秘不發䘮逼監軍奏稱從諫疾病請命稹為留後帝以澤潞事謀於宰相宰相多以為回鶻鶻與紇同餘燼未滅邉鄙猶須警備復討澤潞國力不支請以劉稹權知軍事諫官及羣臣上言者亦然李徳𥙿獨曰澤潞事體與河朔三鎮不同河朔習亂已久人心難化是故累朝以來置之度外澤潞近處腹心一軍素稱忠義頃時多用儒臣為帥如李抱真成立此軍徳宗猶不許繼襲使李緘䕶䘮歸東都敬宗不恤軍務宰相又無逺畧劉悟之死因循以授從諫䟦扈難制扈音同户累上表廹脅朝廷今垂死之際復以兵權擅付豎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則四方諸鎮誰不思效其所為天子威令不復行矣帝曰卿以何術制之果可克否對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鎮但得魏鎮不與之同則稹無能為也若遣重臣往諭王元逵何𢎞敬以河朔自艱難以來列聖許其傳襲已成故事與澤潞不同今朝廷將加兵澤潞不欲更出禁軍至山東三州𨽻昭義者委兩鎮攻之兼令徧諭將士以賊平之日厚加官賞茍兩鎮聽命不從旁沮撓官軍則稹必成擒矣帝喜曰吾與徳𥙿同之保無後悔遂决意討稹羣臣言者不復入矣上命徳𥙿草詔賜成徳節度使王元逵魏愽節度使何𢎞敬其畧曰澤潞一鎮與卿事體不同勿為子孫之謀欲存輔車之勢但能顯立功效自然福及後昆丁丑帝臨朝稱其語要切曰當如此直告之是也又賜張仲武詔以回鶻餘燼未滅塞上多虞專委卿禦侮元逵𢎞敬得詔悚息聽命五月下詔討稹以王元逵為澤潞北面招討使何𢎞敬為南面招討使元逵受詔之日出師屯趙州七月帝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鎮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鶻魏鎮早平澤潞回至河朔何𢎞敬王元逵張仲武皆具櫜鞬櫜音髙鞬音言切郊迎立於道左不敢令人控馬讓制使先行自兵興以來未之有也回明辯有膽氣三鎮無不奉詔
  臣祖禹曰自天寳以後河朔世為唐患憲宗雖得魏愽而穆宗復失之是以朝廷惟事姑息記檀弓小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幸其不叛斯可矣豈得而使之也至於武宗不惟使三鎮不敢助逆又因以為臂指之用唐陸贄策邑如身王畿如臂四方如指由徳𥙿所以告之者能服其心也揚雄曰御得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敵揚問道御得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敵故有天下者審其御而已矣人主威制天下豈有不由一相者哉
  仇士良以左衛上將軍内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軰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軰踈斥矣其黨拜謝而去
  臣祖禹曰小人莫不養君之欲以濟己之欲使其君動而不静為而不止則小人得以行其計矣豈獨奢靡之娛恱耳目足蕩君心哉又有甚焉者矣或殖貨利書仲虺之誥不殖貨利或治宫室書序好治宫室或開邉境或察臣下隨其君之所好皆所以竊權寵也人君樂得其欲而不知其為天下害是以政日亂而不自知惟能親正直逺邪佞則可以免斯患矣
  八月帝從容言文宗好聽外議諫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書李徳𥙿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此乃李訓鄭注教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帝善之
  臣祖禹曰易曰天下之動貞夫一易繫辭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朝廷者四方之極也詩殷頌京邑翼翼四方之極極中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無以止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則無以正萬事茍以術御下是自行詐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術行而欺愈多智用而心愈勞盖以詐勝詐未有能相一者也禮曰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記禮運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也夫惟正不可得而欺則不容於詐矣豈不約而易守哉揚君子簡而易守也
  四年八月邢洺磁三州降下降切郭誼殺劉稹傳首京師潞州平初李徳裕以貞元以來將帥出征屢敗其𡚁有三一者詔令下軍前者日有三四宰相多不與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為監使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為牙隊其在陣戰鬬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乘髙立馬以牙隊自衛視軍勢小却輒引旗先走陣從而潰徳𥙿乃與樞宻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監軍不得與軍政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衛有功隨例霑賞二樞宻皆以為然白帝行之自禦回鶻至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更無他詔自中出者號令既簡將帥得以施其方畧故所向有功元和後數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繼火乃得罷徳𥙿在位雖遽書警奏皆從容裁决率午漏下還第休沐輒如令沛然若無事之時
  臣祖禹曰治天下之繁者必至簡制天下之動者必至静夫用兵於千里之外而君相擾於内則本先揺矣何以制其末乎是故號令簡則民聽不惑心慮静則事變不撓此所以能成功也
  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徳𥙿嘗面諭之曰河朔兵力雖彊不能自立須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語汝使與其使大將邀敇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奮忠義立功名事結知明主乎且李載義為國家平滄景及為軍中所逐不失作節度使楊志誠遣大將遮敇使馬求官及為軍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此二者禍福足以觀矣由是三鎮不敢有異志
  臣祖禹曰古之明王天下有不順者必諄諄而告教之再三不可然後征之則其民知罪而用兵有辭矣自唐之失河朔或討伐之或姑息之不聞有文告之命戒敇之辭也是以加兵而不服恩厚而愈驕李徳𥙿以一相而制御三鎮如運之掌使武宗享國長乆天下豈有不平者乎
  右武宗在位六年崩年三十三







  唐鑑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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