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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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大山集
卷二十七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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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尙甫昌載○庚寅[编辑]

首夏得書,忽忽秋已強半矣。想惟靜養冲適,慰遡不可言。象靖蒲柳易衰,昏憊漸甚,區區志業轉成枯落,徒有窮廬之悲耳,柰何?遠近朋友爲沴氣外食、科念內訌,無與語此事者,而得來書,乃知有靜中讀書之樂,令人心開目明,有欲從末由之歎也。第有志業頹墮、思想紛麻之歎,則其所憂無以甚異於懶廢自放之身,豈故以是相警邪?不然則雖自強日進之餘,而其內省反顧之意,常歉然有不足也。旣而細檢來目,其用工非不精且苦矣,而竊恐探討思索之力多而或少從容究玩之味,比較牽合之意勝而全欠當下體會之功,亦無怪乎其思慮之紛起而微奧之蹉過也。

嘗觀朱先生《答王晉輔書》曰:「爲學,且以收拾身心爲本,更將聖賢之言,從頭熟讀,逐字訓釋,逐句消詳,逐段反復,虛心量力,且要曉得句下文意,未可便肆己見妄起浮論也。」朱子語止此大抵義理之關鎖難盡,聖言之奧妙無窮,須是把斷路頭,專心致志,窮此理則反復究玩,自表而徹裏;讀此句則沈潛體認,由粗而入精,浹洽透徹,顚倒爛熟,使其理趣文義融釋脫落,然後更易而少進焉。及其積集之多、功力之深,則萬理融會,衆言貫通,其同異深淺、賓主疏密之分,自然呈露於心目之間矣。今不務此而徒以比較磨勘爲工,則義理叢雜,頭緖紛亂,徒有牽惹繳繞之病,而其辛勤而僅得者,只是傍邊零碎之旨,其眞正精妙之奧,卒無以究竟也。不揆僭妄,已於別紙略貢淺見,而於此復究索言之。然朱先生所謂「且以收拾身心爲本」者,又是一段大工夫,其方法見於經傳者,不啻明的。且當以此爲根本田地而以讀書窮理爲夾輔進步之資,則此孟氏所謂「深造之以道」者,幸試加意焉,其紛起蹉過之病,庶可以一言而救藥之矣。雖然,也未能用一日之力而其口徒能言耳,得不見訟於左右則幸矣,何足以備暬御之獻乎?白雲飮筵,竊有觀禮之願,而竟以事故未諧,可慨也。小白之遊,平生所願欲,而塵宂縛束,出脫未得,瞻望雲扃,徒勞夢想而已。

別紙《大學》疑義[编辑]

知止至能安ː物格、知至,固可喚做知止,而意誠、心正,不可喚做定、靜、安云云。

李繼善問「定、靜、安,在物格知至之後、意誠以下六事未然之前。如此則定、靜、安、慮,在知止、得止之間」,朱子是之。則意誠、心正,乃是得止之事,豈可以定、靜、安當之乎?

致知在格物ː朱子曰「『在』字又緊得些子云」,而傳文除誠意一章外,皆著「在」字,則經文中「在」字,亦似無甚意義云云。

「緊得些子」之說,極有意義,恐不可以傳文中諸「在」字牽引致疑也。且如此講說,只是閒議論,無益於實得。今且就讀書處事上,實下格致工夫,究得事理當然處爲要切耳。

物格知至ː「知至」二字,以小註中「知無不到之謂」及《語類》「無所不知」等語觀之,則分明是「到」字義,而《章句》直以「至」字訓「盡」字何邪?《語類》所謂「合作切至之至」,與《章句》、《或問》及諸家註脚,皆不同。

以十分言之,從一二分至十分則至之盡,故言格物致知則用窮至之義,而言物格知至則取到盡之義,蓋以始終工效而語意有別耳。「無不到」之到,亦非自此至彼之謂,如言精到、理到、懇到之到,謂到之盡也。「切至」之至,蓋當時稱停之際,有此兩義。補亡傳,初作「分別取舍無不切」,以爲醞釀誠意意思,後改以「全體大用無不明」,則是舍「切」字而用盡意矣。

知所先後ː盧氏註曰:「一箇『先』字起下文六箇『先』字,一箇『後』字起下文七箇『後』字。」本末始終之序,綱條一體,知綱領先後,則自知條目先後,所以結上兩節而起下兩節者可見矣。

所論亦有條理,然如此讀書有何意味?古人所謂「窮理」者,如明明德則先究明德之體段如何、明之之工夫如何,回來就自家明德上,施其明之之工。新民、止至善,至八條目,各各如此用工,方有實得力處,方是實受用處。如是比較牽連,直是一場閒話,了無實得於自己分上也。門切忌此等,吾儕講論大率墮在此臼,恐當視以爲戒也。

止至善章「文王五止」ː言君臣則君先於臣,言父子則子先於父,只以「止」字歷敍,不拘次第。

此亦同上病,今當究得五目精微之蘊而推類以盡其餘爲要切耳。

補亡章ː此章「至其極」以上,言格物致知;「豁然」以下,言物格知至。他章則皆以工夫言,而獨此一章,幷工夫、功效言。

傳文或專言用工,或兼言功效,或有專說病處,蓋不必同而均之爲發明其義。如第六章之「德潤身,心廣體胖」,是說「意誠」之效;第九章之「興仁」、「興讓」,是說「家齊」、「國治」之效,又豈可謂不幷及功效邪?

治國章「治國必先齊其家」ː傳章首發語,皆以「在」字,而此章獨著「必」字云云。

曾見先輩說,自家而國,體面闊大,故變著「必」字,以致精彩。然愚意此等字,不必大段尋究,閒費氣力也。如何?

絜矩章「不倍」ː「倍」,作「倍畔」之義看,則於慈之義不屬;作「違背」之義看,則意稍通。

尋常看得,亦只如下段意。

同章「絜矩」ː絜矩之道,於家於國,皆不可無,而特以推之之廣莫如平天下,故獨於平天下言之邪?

絜矩是恕之異名,家國天下皆可用,來諭所謂「愈推愈廣,故獨言於平天下」,固是也。然治國章「有己求人,無己非人」,已是絜矩之義,但不如下章之詳,而大家則又略而不言耳。

同章「《文王》」、「《康誥》」、「君子有大道」ː《文王》詩,言國之得失由於得衆失衆;《康誥》,言衆之得失由於善與不善。「君子有大道」此節「得失」字,專指大道而言,其大義不害其爲同也。《章句》所謂「三言得失而語益加切」者,以此邪?

所論大槩是。但中言善不善之得失,承「惟命不于常」而言,則指得國失國而言,今曰「衆之得失由於善不善」,則與「命不常」之意,不相叶矣。若曰「得衆得國、失衆失國,由於善不善」,則語意該括,未知如何?初言得失以在人者,言秦皇隋文之以詐力得衆者或能之矣。中言善不善,則就自家行事上言已切矣,然之假借仁義者猶能之矣。終言忠信驕泰,則就用心密切處,判善利理欲之幾而言。《章句》所謂「語益加切」者,蓋謂此也。

徐尙甫甲午[编辑]

科聲逼人,少年輩一例紛忙,塊坐窮巷,壹鬱而無誰語,意外耑人一札,便是三四年前面目,奚啻心開眼明邪?

謬示《中庸》文字詳審精密,儘有條理,乃知閒中讀書有得力處,深庸健歎。披玩數四,往往自覺前日見得鹵莽,因有警悟處,是則區區方取資於高明,何敢批鑿評議,以瀆累於致思之地邪?第求蒙問寡之誠,不可以孤,亦因以披露鄙見,以取斤勘,亦幸事也。玆用別紙,略貢所疑,惟俟勘敎耳。

第有一說,盛論於分章析句,排比承接,皆極精詳,然非讀書第一義。今且置在一邊,只取正文章句,虛心玩味,反復熟爛,使道理體面、工夫路脈,瞭然於心目,日用應酬之地,便見一部《中庸》之理洋洋流行,方是到頭處。若只以排比勘校爲工,則只是贊歎《中庸》之書,都無干涉於己分上耳。幸更加商量如何?

就有一懇。兄我年紀不甚遠,只當以朋友相處,書面稱謂,令人驚愧。人之交際,貴在實際,豈宜虛作夸張,取人笑怒?千不宜、萬不當。若不亟改,自此不敢復通寒溫之問矣。

別紙[编辑]

首章「靜而存養」,爲未發之中;「動而省察」,爲已發之和。

存養,所以保固未發之體;省察,所以審擇將發之幾,有此兩工,然後中和可得而言。中和是所能,存省是能,今曰「存養爲未發之中,省察爲已發之和」,則能、所之分混矣。當是遣筆之際,少欠商量耳。

十二章引「鳶飛魚躍」,以證明此理之上下昭著,豈獨鳶魚爲然?我東先輩有以蚊飛蠅過,皆爲天理而樂之者。

「蚊飛蠅過,皆爲天理」,未知誰氏說,孤陋未之前聞。然鳶陽物也而戾于天,魚陰物也而躍于淵,皆是當然之理,若鳶淵而魚天則非理也。今以蚊蠅之飛過爲理而以嘬人點物,認爲當然,則是運水搬柴神通妙用之說而楊氏耕鑿食息皆道之言,所以見非於朱子也。

十六章第二節言鬼神之所以雖無形聲,而遍體萬物,發前章未發之蘊。

道之費隱,實難言。故此亦就氣上言費隱,以明道之費隱,恐不可謂發前章之未發也。

二十章七節承上文推「所以行之者」,歸之於知仁勇,亦上文「修道以仁」之義也。第四節「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之下,卽繼以「仁者人也」而兼言義禮,又其下以「故」字承之,以示「修道以仁」之「仁」字包得義禮智。

知仁勇是修道底事,仁是本心親切底,恐不可以知仁勇爲修道以仁也。「仁」字自是有偏言、專言底道理,若曰「就此而可見仁包四德之意」則可,今曰「孔子以『故』字承之,以示『仁』字之包四德」,則恐未安。大抵讀書須虛心遊意,平鋪放著,自有意味,必欲字字比校、句句對勘,鮮有不墮於牽合傅會之病也。

二十五章首節「物之所以自成」、「人之所當自行」兩句,解誠與道之義。至於人之所當自行者,則《章句》作兩截解,似不可作一串看矣。末節「誠者非自成己而已」,《章句》以「旣有以自成」釋之,與前節「物之所以自成」及「乃爲有以自成」相應,似是同爲「自然」之「自」。而饒氏陳氏作自己意說,與《章句》不合。

雲峯胡氏說,在疏註中,尋常未曉其意。《章句》旣曰「成者,物之所以自成」而其下繼以「誠以心言」,則此「誠」字,正解上「物之所以自成」者而言,豈可作兩截解邪?故門人有問;「旣說『物之所以自成』,又云『誠以心言』,莫是心者物之所存主處否?」朱子曰:「誠以心言,是就一物上說,凡物必有是心,有是心然後有是事云云。」今曰「凡物有是心」,則是指「物之所以自成」而言,豈是就行道人上說邪?《章句》當以朱子意看,雲峯自備一說,恐不可攙入《章句》看也。「自成」二字,雖承首節爲言,然對成物而言,則作「自己」之「自」,亦不妨有以自成,亦與此文同。蓋首節懸空孤立,只就物上說,下文就實心成就上說,專做自然底意思,似少情理。然獨自成就,實理渾然,則亦自然而已。如此看如何?

三十三章首節,言入德之門也;第二三節,言入德之事也;第四五節,言功效有自然之應。第六節,以形容上文「不顯」、「篤恭」之妙,所以或稱「詩曰」、或稱「詩云」,有別於分節。「篤恭」,卽首章「未發之中」也;「天下平」,卽首章「天地位」、「萬物育」也。然首章是放開去者,故言中而又言「和」;此章是收斂入者,故言中而不言「和」歟?

此章分得次第固好,「詩曰」、「詩云」,如此看亦得。但是文字間小小義理,不必大著力留意,不如領略取正當大意,涵泳熟復,其所得更深長耳。「篤恭」,言中、不言和,亦可如此言,然此言「篤恭」,非專就未發言。見於容貌事爲者,亦自然中道,盛德周旋中禮,不見有爲之跡,亦不害爲至德之淵微也。

第一支,自首章至十一章,爲第一支。中和乃中庸之體,中庸乃中和之用。第二章,子思夫子之言,始變中和言中庸,繼又子思自言而釋其意曰:「君子之中庸,以其戒愼恐懼;而小人之反中庸,以其無所忌憚。」

以余所聞首章爲第一支,其下十章所以證明此一支之意,譬則支中之節,不可幷稱爲支也,二三四支皆然。中和,就性情上論其理;中庸,就行事上論其德,有能與所能之分,恐不可相對爲體用也。繼又子思自言而釋其意,蔡氏亦如此說,然恐當商量。蓋此十章,子思孔子之言,以明首章己說之必然,非逐章引師說,合己言更互推演也。下九章,全是夫子之言則不應此章獨異,且下章兩說交互處,《章句》必皆發明。如二十八章以上,孔子之言;此以下,子思之言,此又引孔子之言不啻分明,豈應此章而獨不然?故疑說非朱子之本意也。

第二十一章爲三支。第一支言「中庸」,第二支言「費隱」,特以知道、行道之難易爲第三支歟?

第一支言道之大綱而繼之以知仁勇,第二支言道之間架而開之以明善、誠身,皆示之以造道成德之工矣。至第三支則以天道人道錯言,以明聖人無事於學而自然中道。下此則當用工以至於極,首章《章句》「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已是此意。如《太極圖說》、《西銘》,都是此意,非特以知道、行道之難易言之而已。

徐尙甫己亥[编辑]

昨自無何,承首夏所惠書幷考定一冊,急坼疾讀,審所苦略有變動之意。惟是根蔕未拔,或致復肆猖獗,須另意調護,及時醫療,以釋朋知之憂,千萬。象靖明年便是七十,筋骸精力,日覺耗敗;前面地步,無由塡補,恐只如此死了,虛作一世人也。

所諭「屛人事、捐書冊」,朱子蓋以東萊耽書過苦爲此對證之劑,不必以兀然無所用心爲貴也。隨分近書之示,甚善。然亦須就平日已熟之書,寬著意思,少作課程,從容諷詠,反復咀嚼,使義理意味浹洽充溢,則胷中自然悅豫,不覺沈痾之在身而治心養氣一齊得力。只如今考定禮書,非不精審詳密,但節文儀度之間,條緖叢互,論議紛繳,絲分縷析,一一櫛洗其頭面,則意緖煩擾,神精眩瞀,不惟害於調息安養之節而亦非所以淸心進學之道也。鄙意此等少加財節,勿復留精,更取《語》、《孟》、《中庸》、《大學》以及之書,一日只看一兩段,毋貪多、毋求效,徐徐以聽其所至,目前雖無大頭段增益,日積月累,自然意味深切,心氣和夷,所患已七八分休歇矣。

冠禮考定,亦係窮格工夫,亦儘有見到處。然《家禮》一書,自足受用,今搜羅古今,左右參證,往往於無緊要處,煞費氣力,只如今世文字,取其十分精當者,以補其闕足矣。乃廣引雜取,自爲辨破,便是無事生事。旣蒙不鄙,許相反復,不敢虛厚意,略以一二左見,仰備采擇之資,未知有槪於盛意否?

祧主改題之疑,先輩所見互有甲乙。沙溪主當改之論,而愚伏以爲不可改,故中多從之者。蓋《家禮》大祥章云:「族人有親未盡者,則遷于最長之房,其餘皆改題主而遞遷之云云。」觀「其餘皆改」之文,則似爲祧主不改之證。且高祖有服之親,而遽行埋瘞,非人情之所安。故遷奉之禮,後賢之所義起,無變於宗孫之名而權宜奉祀,以存不敢自擅之意。且最長多是年紀衰暮之人,數數改題亦所未安。愚伏之意,其或出於此歟?外家文字,適有推榮之恩,不得已而改題,故引沙溪說爲證,非爲人家通行之例也。

禮家各守所見,便同聚訟,謂有分黨防限者,固非事實,而至以奪宗勘罪,則又深文矣。丹溪躋享之議,足見不泯之公誦,嚮慕之誠,豈有近遠?而鄙鄕地廣人衆,未易齊會,尙遲同聲之應,未知早晩何居耳。

抑有一說,曾所關白而未蒙聽納。蓋「夫子」二字,只如夫夫之人之類,一用於孔子,則朱子辭而不受。「先生」二字,亦年老長者之稱,而後世用爲尙德尊師之號,故李先生亦避而不欲居。高明視象靖爲何如人,而乃不惜牙頰乃爾?每得來書,悚懼慙汗,不敢持與人看。末俗嘵嘵,易嗤點人,吾輩未有實得而竊取古人聲響,私相往復,已不入時宜,况復自相標榜,妄加簸揚,豈不厚招人齒笑?千萬痛改,使拙蹤自安,亦愛予之厚意也。

別紙[编辑]

男子年十五皆可冠ː附註「司馬溫公云云」

此是朱子本註,小註中「楊氏曰」者,卽附註也。本去「楊氏曰」四字而只以「附註」二字,陰刻以標之。盛論前後言附註處,恐當改。

主人告于祠堂ː南溪

禮有事則告,宗子爲主人,冠族人之子,而只告高祖,不遍告於曾祖、祖父,可乎?《家禮》祝列書四代而稱某親之子某云云,則三從弟亦包在其中矣。近來諸家禮說甚多,而只取南溪,又逐疑攻破,轉成叢雜。此等未可截去,取其最精當者,以補諸說之未備,如何?

主人以下序立ː主人阼階下少東者,在堂之東壁下南端也。

《家禮》:「主人以下盛服就位,主人阼階下少東西向,子弟親戚僮僕在其後,重行北上云云。」蓋賓未至,先序立於阼階下,及賓至則主人迎入升堂行事而子弟親戚以下,仍在階下之位。若主人本位在東壁下南端,則不應云「阼階下少東與子弟僮僕重行」也。若子弟僮僕,俱序於堂之東壁下,則豈不雜亂而幾於無地之可容乎?

揖讓至階ː如欲準禮,則門內庭中立竿以代之而成三揖。

貴賤異勢,古今殊宜。入門分庭至階,亦足以備三讓之數,本註之意,或出於此歟?若一一泥於古跡,則儀節雖若分明,而誠意或反不足,易有關中役文之弊,如何?

賓揖將冠者就席ː附註所謂「賓揖將冠者出房」,可疑。

此章乃朱子本註,而「出房」二字可疑。前章旣云「出房南面」,則不應更有出房之節;再加以下直云「出房南向立良久」,則不應於此獨有揖出之義。先輩皆疑其衍,今當從之。

南溪直以爲衍者得之而不以賓揖以下爲衍,是未可知。

「出房」二字,固疑衍,而「賓揖將冠者」五字,恐不可闕。蓋冠者出房南面立而已,賓揖之,使立於席右向席,俟贊者之興立,然後更揖而卽席,有曲節、有漸次,何可盡以爲衍也?盛論從《儀》,以置櫛𢄼掠,錄于前章,故疑此揖之爲衍。然有司旣前已具之矣,贊者之取以置之,直頃刻事耳,何事勢之相妨邪?此本溫公《書儀》而朱子略加刪潤爲此註,後學只當遵用。《儀》之任意移易,已有專輒之僭,而來說直以《儀》爲較優,容易判斷,得無汰哉之譏乎?

《冠義》「母拜之」ː葉氏曰云云

古禮「母拜之」,而溫公《書儀》以爲:「今則難行,爲之起立可也。」《家禮》因《書儀》而加一「父」字,必有深意。蓋但爲之起則無嫌於屈,而成人而與爲禮,則雖以父之尊,而亦不妨與母同其起也。禮意宛轉,古今承用,特然致疑,莫無專輒之嫌否?將冠之際,父在宗子之右,旣冠而見宗子,父不可幷坐受禮,則見於私室固也。本註「同居有尊長,父母以冠者詣其室」,則父母固同在坐矣,豈可言冠畢而卽見于父?自母以下,必於別處見也。

始加,用緇冠,甚好;再三加,用笠子、儒巾,亦好。但三加旣用襴衫,則以所謂「軟巾」者爲三加,恐或相稱矣。然則再加當用何物?儒巾爲禮服,或近古否?笠子乃常著之服,亦用於祭祀之際,與古者笠子有異,用之亦恐無害耳。生員旣著襴衫,遂廢靑衫,今不可得用,愚意只用靑道袍之類恐無妨。革帶,古者布衣韋帶之士,皆無官者之服,《家禮》所云,恐非有官品帶之謂,如今儒士所著一條革帶,何妨?

徐尙甫庚子[编辑]

冠儀再加修定,漸覺條緖明晳。不易病中精力到此,區區妄言亦在所取,深荷詢蕘盛意。然因來示覺得數段差誤,深所望於切磋之益。

溫理《心經》之諭,尤是緊要工夫。治心、治病,本無二理,苟於此得力,且將四大輕安,百疾俱除矣。但此書專說心性工夫,義理精深,病中或致過用心力,別生他證,亦未可知。退陶先生南時甫別幅、鄭子中等書,論此理甚詳。幸更虛心游意,常使此心在順境中,凡世間得喪、榮辱、利害,一切不入於靈臺。如《論語》平易明白處,一日只將一二段,諷詠反復,覺得義理之悅心,眞如芻豢之悅口,則不知不覺,所患亦八九分減歇矣。三昧密付之示,非區區淺陋所及,然只平易明白中,自有極高妙道理,不必別求玄妙奇特底想也。

卷端一語之需,非敢靳惜,而目下痘憂方殷,自無心情可暇而及此,俟向後看如何?然卽今桑楡短景,非復做文章時節,自此欲謝筆硯之役,未知能不食言否耳。限以山川,不能趨診調候,臨紙但切忡歎。

徐尙甫[编辑]

頃付一書,或致沈浮未可知。玆承惠覆,謹審窮寒調中節宣差有安意,令人慰喜。俟天氣向暖,可得漸完否?象靖輥到七十境界,精力日消,無復比數於人。意外恩命逈出常格,㤼寒畏遠,不敢趨肅,不免拜章丐遞。疏批昨下,不許鐫免,使俟少間上來,雖少弛目下憂惱,而依舊在束縛中,未知終如何結殺也。平生不解韜晦,竊取虛名,以致上誤君父。如愛我者,當以《渚宮梅花》詩戒我,而乃以啓沃輔導之語,遊辭引重,此豈愛人以德之意邪?其說甚長,非面晤不可悉也。

紹修文會之樂,正是好消息。引誘得一二後生,尋此冷落家計,不妨爲吾輩晩景事業,但調息中不免費了氣力。然亦須斟量酬酢,不使添却本病,方爲久遠可常之道耳。編禮成帙,不易病中能做此奇特事。顧此精神耗廢,雖得之,無以包羅,及此徒有望洋之歎而已。春暖見訪之諭,何敢準信?惟良食自愛。

別紙[编辑]

成上舍彥極家侍養服制,以朞斷ː按橫渠旣有「族屬有恩不加服」之說,我東先輩又皆斷以「服本服心喪三年」,則一依收養而服朞,無乃有異於先儒說邪?

「族屬有恩不加服」,固有橫渠之言,後來所遵用。然成氏家所遭,爲從祖所取養,將以傳其祭祀,與族屬之有恩而已者自別。故《通典》:「荀太尉無子,養兄孫以爲孫,《小記》所謂『爲祖後』也。夫人情不殊,祖所養孫猶子而孫奉祖猶父,故聖人稱情以定制,爲人後者,無復父祖之差,同三年也云云。」据此則恐當爲三年,而今世所罕用;服朞而申心喪,近世所通行。故頃者因人轉問,亦聊誦所見行以爲報,未知彼家從不從何如耳。然來諭以族屬之各自祖其祖,而徒以恩服者律之,則恐太不近情也。如何?

金生章延家追成服變制ː先儒說皆從成服後計之,滿二十七月,月日實數而後行禫,若從成服月日計而不行禫,則成服後未滿二十七月,奈何?

金生家追後成服變制之節,鄙意先儒論以成服月日實數爲節者,皆据練、祥二祭而言。朱子《答曾無疑書》亦然,不言禫。練、祥可追行,而禫不可追行,故摸索爲說。來諭先儒說準二十七月實數者,未知見於何書?今人家遭疫癘退行成服者,先輩不許行禫,未知其何所据?然恐亦因朱子《答曾無疑書》不言禫而有此說,蓋斬衰、齊衰,方是服至二十五月而已除矣。禫服只是向吉之制,不可比數於成服之服,若過二十七月,則鄭氏所謂「哀情已盡,不復追服」者,蓋爲此也。然來諭固近厚之論,而鄙言若不幸而差,則流於薄矣。幸更思而見敎如何?

徐正甫昌鏡別紙辛丑[编辑]

按禮「神主火燒,則易服設位,三日哭」,服可以易素,而冠則奚冠?曾見數處士人家遭此變,有免冠、去綱巾者,有著平凉子者,二者何如?愼獨齋答人問曰:「古有三日哭之儀,三日之外久設則未可知也。」然則累位神主,勢有未遑,未及改造而遽撤依神之位,恐無未安否?旣撤位止哭,則冠服當爲何樣邪?退溪先生潛齋曰:「若祠廟火而室屋猶存,則當題主於家;若幷室屋蕩燼,則寧從權而題主於墓所。」沙溪答人問有曰:「退溪以爲:『神主火燒,則卽於前日安神之處,設虛位,改題神主,焚香設祭。』恐室屋者,是生人所居之室;而安神之處,是祠廟之墟也。」然則前後二說不同,如何的從?又退溪曰:「慰安可倣虞禮。」然則當具殷奠、備三獻,而告祝之辭,亦有明文可据者邪?或問「墳墓遇賊見毁處變之道」於退溪,答曰:「《通典》以爲:『墓毁之制,依改葬、服緦麻而哭臨三月。若只侵墳土而不及槨,則依新宮火,三日哭。』」據此,當觀其遭變之輕重而酌處之。以此推之則廟與墓有異,其無服制可知,而年前見古家士人有服緦者,未知於禮無悖否?

「神主火燒,易服云云」,恐只去華盛之服,如今素服、素帶之類耳。冠則只當著常時之笠,而或易以緇纓無妨否?「免冠、去網巾」、「著平凉子」,皆恐近於太過耳。三日哭外久設,固未安,而神主若未成,則何可遽撤神位邪?愚意撤哭以應三日之數,而神位俟新主旣成而去之,如何?神主未成,朝夕似當設奠以依神,雖止哭而當仍服素服,俟主成設祭而後還本服,如何?退陶先生「題主墓所」之論,卽答金潛齋問,而沙溪所引退陶說,卽先生答趙起伯之問,此爲晩年定論。蓋祠廟與室屋雖俱燬,而題主爲位,當於祠廟安神處耳。慰安倣虞祭,則當用殷奠、備三獻。告祝則當初設位之初,以「家偶失火,上延神位,不孝無狀,未克救滅,神魂飄蕩,靡所底依,設位故墟,亟謀造主云云」之意告辭。慰安祝則年月日云云下,以「神主旣成,祇奉別室,設祭申慰,用安神道,謹以淸酌庶羞,恭伸奠獻云云」,如何?墓掘見槨,則體魄露出,不得不服緦以行葬。廟火則事體稍別,服緦一節,前未有聞,不敢強爲說也。

權支國以肅○辛巳[编辑]

向者極荷臨辱,相與踏逐周旋於蕭寺靜界,使懶廢之蹤,得以窺繙前志,惠我周行大矣。牽以事故,不得與同終始,歸卽滾汨,已與書冊相忘。承日有課程,且多疑難,有大疑則必大進,其必有深造而自得者矣。但列爲問目有若就質於先進之爲者,已非私分之所敢安,而稱謂辭語之間,太欠斟酌,令人惶恐。象靖遊於尊公父子之間,處上下之交,一朝強以推之於尊列,以一卷書對討之故,遽加以師生之禮,象靖雖無似,寧不靦然於中乎?恐與受俱不免於僭諂之歸,千萬改之如何?後若復然者,狷滯之性,必將草絶交以相處,不可喑默而每受也。別紙亦不合逐段評注,而重孤辱扣,僭易貢臆必不當理,更賜批回切仰。

別紙《心經》[编辑]

《序》程子說「學者須是直內是本」ː敬以直內,作做工夫看否?但有以敬直內則便不直之訓,如是則却嫌於以敬之義,如何?本是涵養之本,抑泛指爲學之本。

將敬以直內,却嫌於以敬直內,所疑甚精。將敬以涵養卽主敬以立其本,只是自心自用。以敬直內,別以一敬直此一心,便有二心之病。語句相近而所以言之者不同,毫釐間須識得破,不必牽連混幷也。直內是本領工夫,方外工夫,皆由此而出,謂涵養之本有病,爲學之本又却太泛。

《贊》「義、仁、中、正」,《質疑》謂「由用達體」,又曰「中正則切而實」ː道心是就已發言,故其目亦就用處說否?

「義、仁」、「由用達體」,亦略有此義。然《尊德性齋銘》亦如此說,何曾有此意思邪?恐偶取其文順而韻叶耳。中正切實之義,見《太極圖說》小註。然此亦就言中正處論其理耳,不可緣此而疑禮智之欠切實也。道心已發,而《贊》及第一章西山說,皆以四德言之,段落欠分明,未知當如何看也。

雞犬之放濯濯是憂ː知其放而求者,似有省察底意,恐屬克治。「濯濯是憂」,憂其或失,恐屬存養。

此等處橫竪皆通,不必立定說。須取此道理,就自家身上體驗存省,方是緊切工夫,吾輩共當用力也。

經人心惟危章附註西山說「仁義禮智之理」ː此「理」字,不能會心,理何以根於性邪?

仁義禮智卽是性,今謂根於性便欠子細,不但「理」字之可疑也。近世《釋義》以此條爲有病,然西山於此頭腦處,不應有差,幸更思之如何?

朱子說「無射亦保」ː以其上「怕他入來」之說推之,恐是持守閑邪之義,閑邪而又別有存誠之義邪?

常言、常行之謹信,卽是誠;怕他入來,卽閑邪之義也。居常持守便是閑存底節度,閑邪則誠自存,非有兩項工夫也。

《閑邪存誠章》「物接乎外不干乎內」ː《質疑》「先生批曰『豈非禪家說邪』」,此何謂邪?

儒者之心,具衆理而應萬事,事物之來,隨分隨應,各當其則,自是心之用。今曰「閑之而不干乎內」,豈非釋氏厭事絶物、反觀內照之意邪?

《正心章》附註程子說「有主則虛」ː似指靜底境界。

「有主則虛」,恐當貫動靜看,不必專在靜時也。

仁山金氏說「忿而曰忿懥其滯也深矣」ː不但病於有所,而懥懼樂患已作病看,與《章句》說不同。

門人亦有此問,朱子非之。仁山說,別是一義,當以《章句》、《或問》爲正。

伊川說「學者學處患難云云」ː蓋患難貧賤,學者固當素講。若富貴榮達,雖順境,正可見所學處,豈容不學?

夫子亦言「無驕易、無怨難」,蓋境界有順逆而處之有難易,故大略如此說。然學者當勉其所難而亦不可忽其易也。

朱子說「見得道理却生病痛」ː初學不克下自私而何以見道理分明?自私亦何以自然消磨了?

且就經書旨意、事物義理上,窮究到底,曉然知公私理欲之分,則私意分數自然消磨。若只用力抑遏,便欲克下,則急迫扭捏,無從容浸漸之味而所行未必不反出於私意。此顔子克己在博文之後而原憲之不行焉,止於可謂難而已也。

君子曰禮樂章「理發諸外而民莫不承順」ː「理」指中之所存,卽上文「樂、安、久、天、神」,「發諸外」指「莊敬、嚴威」邪?

上言樂內禮外而至此又言德輝動於內而見於外、理發諸外而本乎中,反復推明禮樂之效。來諭以下段皆屬禮樂,恐失契勘也。

《牛山之木章》蘭溪說「靜者固自若」ː所謂「動」者,非別件物事,卽靜者感物而動也。所謂「煩擾」者,乃靜者爲客氣所引撓耳。今曰「固自若」,恐涉於性外別有所謂「情」者云云。

蘭溪之意,似謂性體本靜,雖百慮紛擾,失其所謂「靜」者,而所感旣息,則靜體依舊自若。然辭意之間,儘有如來諭所疑。退溪先生《答崔見叔書》說破此義,詩集中亦有論此說,可更檢看也。

朱子說「日夜之所息良心發處」

言良心雖被朝晝之梏亡,而日夜之間亦必有所生息,然日間梏底多而息底少,故看不見。夜氣淸則所息浸多,平朝未接物時卽此良心闖然呈露耳。

權支國癸未[编辑]

科聲逼人,得失驚心,而能超然高臥,養疾觀書,所得多矣,朋友與有幸矣。掩卷茫然之示,固知出於遜辭。然亦吾輩之通患,須精思積慮,優游厭飫,使義理意味浹洽於心,驅遣不去,方是於日用有得力處。不然則延平所謂「只是說也」者,甚可懼也。也方患是而無以自克,敢以所未嘗底藥,推以與人,亦可謂愚耳。

權支國乙酉[编辑]

數墨之工,雖奪於憂患,不得專一,苟知有用心處,日用應接莫非做工地頭。古人進德熟仁,須從這裏過,不必對冊讀書方爲工夫。然隨循應接易得墜墮了人,須早晏提撕,使本心義理昭在面前,方有得力處,未知曾如此覺察否?

權支國別紙丙戌[编辑]

太極,以在人言之,未著乎情而情之理已具,未應乎事而事之理已具,此則本圖第一圈之義也。方其發於情、應於事而所謂「已具」者,又各乘載乎其上,此則第二圈之義也。

太極不可專以未發言,通貫乎未發、已發者也。卽其動靜而指其所以然者,則固不雜乎陰陽,故挑出上面,以示其本體,非以具於靜者爲太極而著乎動者爲陰陽也。來諭以「乘載乎情與事」者爲第二圈,則是只屬陽動而已,又烏見其陰靜也?詳看朱子解剝圖體第一段,則可得其義矣。

「五行一陰陽」註「五行具則造化發育之具無不備」ː以質言曰「五行」,以氣言曰「四時」,五行具然後四時乃備云云。

周子圖,陰陽五行二圈卽造化,男女萬物二圈卽品彙。陰陽五行乃造化發育品彙之具,故云然,非指四時而言也。

最靈,《語類》云:「最靈,所謂純粹至善之性也,是所謂太極也。」ː「靈」乃太極之盛載於氣而能知能覺底知覺,雖非理外之物,亦不可直謂之性。四德之智乃知覺中所具之理也,《語類》所云指靈之所具而言邪?

最靈固是心,然周子以此爲太極而形生神發爲陰陽,則當以其所具之性言之。蓋心與性,一而二、二而一,朱子故往往合而言之,不必深疑也。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ː以葉氏說「仁爲姑息、義爲忍刻」之義觀之,乃仁之得中正、義之得中正,二義似不同,亦可兼看邪?以陰陽動靜言之,正、義是脈絡分限燦然已成底,其意味模象自是陰也、靜也、體也;中、仁是發動運行流轉不定底,其意味模象自是陽也、動也、用也。如天之四德,利貞之所成斂者只是元亨之所發生,而中、仁又却爲體,正、義反爲用也。程子說「專一」、「翕聚」是照應「主靜」字,「直遂」、「發散」是照應「立人極」者邪?

註自是一說,恐當以朱子說爲正。中正仁義各有體用,故又互爲體用。然以陰陽言,則義體而仁用;以存心制事言,則仁體而義用。《太極圖》乃以陰陽言,則當以前說爲正,後說雖有此理,然恐於此著不得也。程子說本出《繫辭》註,此借引天地之主靜,以明聖人之主靜。正、義卽專一、翕聚而中、仁卽直遂、發散也,全動靜之德而主靜,以立人極,不可只以直遂、發散爲立人極也。

鬼神合其吉凶ː鬼神者,福善、禍淫之主張而人之殃慶以類應之,聖人之所作威作福於人而吉凶之者,如鬼神之不差云邪?

聖人之賞善罰惡、刑故宥眚,與鬼神之福善禍淫、損滿益謙相合也。曾見《朱子大全》,說此義甚詳,今記不起,然其大意如此耳。

「小人悖之凶」下,繼之以「故曰」字,今看「立天之道」以下,未曉其相接於修吉、悖凶之義。抑通融一篇之義而言,故其語勢與上句,似不相蒙邪?

雖是統結一篇之意,然與修吉、悖凶,未嘗不相接。蓋君子之修之,只是中正仁義之道,而小人之悖之,亦悖乎此而已,則立人之道,舍仁義而無他道也。中屬仁,正屬義。

權支國別紙《中庸》○壬辰[编辑]

首章「致中和」註「自戒懼而約之」

有問:「約是不放失之義否?」朱子曰:「固是不放失,只是要存得。」蓋約者,收拾斂束之意,自平常之時,用戒懼工夫,以至於至靜之中,漸漸收斂,無一毫放失也。

第七章「擇乎中庸」註「辨別衆理用中之事也」ː卽釋「擇」字而用「中」字,似犯行之義。

用「中」字雖若行義,而執端量度以取中,然後用之,非權度精切不差,不能與此。此大舜之所以爲大智,恐不必疑也。

第十章「中立而不倚」ː如以事言之,其不以人勸,不爲利害而爲之者邪?

柔弱底人雖或中立,未久而東倒西攲,須是硬健底,方能不倚於一偏。如伯夷之見冠不正而望望去之,及其人能改,便不念舊惡;聞西伯善養而來歸,及武王而便去之,皆是不倚於一偏處。

十二章「及其至也,察乎天地」ː夫婦道中之一事,至乃全體盡到之謂,夫婦極其善,則其道固可著於天地乎?全體皆得盡到而後著邪?

君子之道費而隱,故近自夫婦而遠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須本末兼該,內外交盡,方能昭著於天地。夫婦特其中最切近造端處耳,夫婦極其善,固是此道之著,然亦只是一事之善耳。父子君臣朋友長幼,一有未至,則其可恃夫婦之盡其道而謂能察乎天地邪?道理無窮,聖人之心亦無窮,一毫不盡,便有欠闕,不可如此說。

十三章「忠恕違道不遠」

道者自然而已,忠恕是著力做底,不可便謂道。然能盡己推己,使存諸心而及於物者,皆依此道理做將去,積而至於熟,則道理便在我矣,故曰「違道不遠」。蓋言從此做去,則去道不遠,如《大學》言「知所先後卽近道矣」。己之所不欲則人亦不欲,一人之心卽千萬人之心,於此可見道之不遠人處。使其遠於人,則豈人人所能同哉?知其所同而推己之所不欲,勿以施於人,則忠恕之不遠人以爲道,可知矣。

十六章ː未知「上屬上章」、「下屬下章」之義。諸章「費隱」皆就事物上指道而言,而此章直以「鬼神」言「費隱」;誠乃實理,而經文指「鬼神」而言,何也?百物之精,非特人鬼,泛指百物已死之精英邪?「昭明」指其有光景而言邪?

上說「費之小」,下說「費之大」者,而中以鬼神兼費隱、包大小而言,此所以貫串上下也。諸章就事物指道而言,鬼神章就氣上指道而言,事物有形,故但言費而隱在其中;氣無形,故兼費隱而言,語各有攸當也。誠固實理而就鬼神上言陰陽合散之實,則其理之實,因可知矣。百物固皆有精英,然孔子之意,就人死上說而兼於物耳。「昭明」蓋氣之精爽,怳惚之間,彷彿有此,如言入戶而僾然如有見耳。此等處,且當就古人所說,反復思玩,久久自當有默會處,非言語所可形容也。

十七章ː「德爲聖人」以下及下文四「必得」等語,皆以效言者,何義邪?

聖人無工夫,只得以功效言,如下章言天道處,大率如此。且此章論「費之大」者,故言其功效之極,以實之耳。

且依來諭報去,讀書須是會疑,然須就平易明白處硏究玩索,方有眞實意味,方於身己分上,有得力處。只如此零星理會,縱有所得,亦只是說耳,恐未有實得也。

權支國別紙丁酉[编辑]

祖死未殯而父死者,嫡孫於祖當何服邪?蓋父死未殯而祖父死,服祖以周者,以父尸尙在,不忍死其親之意,則父之未及受服而死者,亦當斷以此義而服祖周邪?抑喪不可以無主而屈情受斬邪?

父死未殯而祖父死,服祖以周,蓋不忍死其親也,雖不可無主,而猶不敢屈情而受斬。今祖死未殯而父又死,則其不忍之意,庸有異乎?恐只當以此禮旁照耳。

「嫡孫,父卒祖在爲母服」,未有明文。金沙溪謂「疑蒙父在爲母之文云云」,然禮又有「祖不壓孫」之文云云。

沙溪說,尋常未曉,來諭所謂「祖不壓孫」是也,但未見前輩議論,未敢臆斷也。

禮婦人爲舅,古禮朞,今制斬,斬乃從夫服也。旣從夫服而於夫之本生父母及祖則仍古禮,似爲未安。本生舅姑當朞之說,老先生已有定論,而於祖則未見,更議云云,爲夫服斬,爲舅又斬,得無二斬之嫌否?

禮所謂「不貳斬」者,蓋嫌其爲二本也。如女子旣爲夫斬而又爲其父斬,則不幾於二本乎?爲舅姑三年雖是後賢義起,然自舅姑而夫只是一本而已,又何嫌焉?爲夫之本生父母及祖,皆降一等,亦所以避二本之嫌。舅姑旣服三年,故服本生舅姑朞,亦不害爲降殺。今旣服夫之所後祖大功而又爲本生祖大功,則無二本之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