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庵先生遺稿/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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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息庵先生遺稿
卷二十一
作者:金錫胄
卷二十二

題贊[编辑]

題史記拔萃[编辑]

余年十三。始受司馬遷史記伯夷,平原四君,范,蔡,荊,聶等傳於先王父文貞公。僅僅口熟而止。其後又從內舅春沼申公。受項羽淮陰,魏其,武安,李將軍等篇。時春沼公偶見余少時所爲郭將軍傳者。與榮川洪丈名柱世共極稱之。手題其卷曰。優優大哉。其龍門之遺乎。因勸余益讀其所未讀者。而余方從事擧業。且輒以病故撓奪。旋讀旋廢。終未能淹貫。顧間取凌氏評林全本。遍閱至二三。每欲求善書字者五六人。博選精寫。爲一大帙。以爲昕夕丌几玩覽紬釋之資。而力又未之逮也。近者適從玉堂藏書舊閣。借得其史記亂帙而來。蓋卽丙丁亂後。募人收聚于官。皆汚敗於街路皁櫪之餘者。字或有鉅有細。簡或有長有短。篇或有複有缺。試令兒輩整理而卷第之。則其書複者三。表複者四。本紀世家複者各二。而所缺則只四本紀二列傳而已。余爲若以之爲全書也。則固缺而不全也。若以之爲選也。則其可選者固未嘗缺。而其缺者固不必選者也。遂以此爲選可乎。遂選於本紀得三篇。選於書又得三篇。選於世家得五篇。選於列傳。得四十九篇。合爲六十篇。其所去就移易。如進仲尼弟子於伯夷之下。進孟子,荀卿於仲尼弟子之下。退吳濞與淮南,衡山同卷。退匈奴與南越,西南夷與大宛同卷。則又皆平日所嘗質議於春沼公及榮川丈者也。遂名其書曰史記拔萃。且倣遷自敍贊語。爲拔萃六十篇贊云。

虜六王郡六國。築萬里振暴德。剗詩書燔百家。赭湘山銘瑯琊。興阿房閣道連。營酈邑錮三泉。選秦始皇本紀第一。

救趙于鹿。執邯于洹。虎爭龍變。乃讌鴻門。分封諸侯。天下在掌。旣困垓下。歌哀調壯。選項羽本紀第二。沛澤之龍。豐澤之蛇。王者受命。符應匪夸。起自亭長。爲帝爲王。王讌于沛。風起雲揚。選高祖本紀第三。上泰山入東海。求神仙騁迂怪。嗟漢帝終不悔。選封禪書第一。

凡天下之水。疏之則爲利。湮之則爲害。苟順其流。百川沛沛。從官負薪。天子沈玉。旣歌瓠子。禹迹以復。選河渠書第二。

禱祀誅伐。四海罷弊。裕國足用。豈在貨幣。烹桑一語。言利者可戒。選平準書第三。

入關中收圖書。守關中供軍儲。破嬴滅楚功莫如。選蕭相國世家第一。

將則偕信。最功爲盛。相則代何。民所歌詠。順時休息。蓋師蓋公之淸靜。選曹相國世家第二。

始擊博浪。天下震驚。中歸漢幄。制勝無形。終追赤松。尙矣風聲。選留侯世家第三。

雲夢之畫。其僞矣乎。平城之計。其祕矣乎。王呂之對。其靡矣乎。卒之爲漢名相。定禍亂安劉氏者。其天下之大智矣乎。選陳丞相世家第四。

高祖之時。固嬰噲之匹耳。及誅諸呂。其功第一。父子秉兵。先帝所屬。漢亦少恩。始榮終辱。選絳侯世家第五。

吁嗟採薇。怨耶非耶。終求仁而顑頷。天道如何。選伯夷列傳第一。

孔門弟子。回參由賜。賜之說齊。特一辯士。選仲尼弟子列傳第二。

子輿所言。堯舜禹湯。彼利吾仁。卒困齊梁。碣石有宮。談天有衍。善哉孫卿。守道不變。選孟子,荀卿列傳第三。

世無鮑叔。孰知夷吾。因時制權。乃伯之符。幸彼越石。遇晏于塗。嘉彼僕妾。以勖其夫。選管晏列。傳第四。

老子無爲。淸靜自正。韓非知說。奚隕厥命。選老子,韓非列傳第五。

無極讒楚。宰嚭讒吳。竭智盡誠。乃喪其軀。忠哉子胥。天下悲之。白公自王。烈士疑之。選伍子胥。列傳第六。

解牛之技。尙恥狗屠。禦人之盜。不事穿窬。知王知帝。則鞅之誣。嚴法刻威。卒罹刑誅。選商君列。傳第七。

六國不親。秦則交之。摶沙自解。誰則膠之。惜哉去趙。衡者嘲之。選蘇秦傳第八。

衡人夸強。恃其舌也。䝱魏弄楚。恣誑譎也。軫之辨讒亦辯之傑也。選張儀列傳第九。

能狗盜偸狐白。能鷄鳴脫逋客。獨無一士知兵策。至關不攻天下惜。選孟嘗君列傳第十。

趙用馬服子。一日而喪四十萬。平原君得毛遂。一言而強於百萬。士之得失。固治亂之本。選平原君列傳第十一。

竊符救趙則用鼓刀之屠。趣駕歸魏則聽賣醬之徒。嬴亥以奇。毛薛以正。猗歟公子。令名最盛。選信陵君列傳第十二。

以死脫君。功高智絶。歇之專楚。終始考烈。惑哉耄昏。卒就盜滅。選春申君列傳第十三。

脫死亡踣魏穰。奮羈旅折茫相。始傾奪終退讓。選范睢,蔡澤列傳第十四。

爲燕擧齊。伯功幾成。居趙報燕。信義愈明。忠臣去國。不潔其名。嗚呼此語。可知樂生。選樂毅列傳第十五。

廷辱秦君臣。而爲廉公引車。以勇聞諸侯。而肉袒於相如。知剛知柔。君子有譽。括之覆也。徒讀父書。牧之戕也。邯鄲遂墟。選廉頗,藺相如列傳第十六。

梁客沮秦軍却。平原慙其金。齊國恧其爵。是知烏鳶猶唼喋於汙渠。而鴻鵠已翔於寥廓。選魯仲連,鄒陽列傳第十七。

寶其蕭艾。謂幽蘭爲不芳。騰駕罷牛。冤騏驥使服箱。吁嗟二子。胡幷罹此咎殃。我誦文章。流涕滂滂。選屈原,賈誼傳第十八。

韓市之哭。志烈於皮面。秦宮之筑。事奇於倚柱。而諸也助之逆。非曹豫之伍也。選刺客列傳第十九。

斯諫逐客。其文甚麗。卒亡六國。佐嬴爲帝。極而不返。駕而不稅。罪積禍烈。亦才爲厲。選李斯列傳第二十。

張陳之隙。曲在耳乎。貫趙之謀。似義而非義乎。一言歸王。唯養卒其智乎。選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一。

榮畔而掣羽。則漢得以入彭城。酈說以緩齊。則信因而襲歷下。成敗興廢。孰云非天。五百從死。亦橫之賢。選田儋列傳第二十二。

連百萬之衆。戰勝攻取。會京索而漢振。集固陵而羽仆。選淮陰列傳第二十三。

持盾譙羽。排闥諫主。壯哉舞陽。拾惠擁樹。脫帝彀弩。強哉縢嬰。選樊,酈,縢,灌列傳第二十四。

辯智無異也。彼得以千金橐裝。宴樂歌舞。則高陽之狂。獨以八尺之軀。爲湯鼎具者。又奚故耶。選酈生,陸,賈列傳第二十五。

實關中建都邑。尊朝廷定儀法。以贊漢家之業。選婁敬。叔孫通列傳第二十六。

謂噲可斬。斥其謾也。明故主不叛。志斷斷也。壯哉二布。義以爲榦也。選季布,欒布列傳第二十七。

異哉盎乎。殺錯媚盜。安陵之刺。殆天之爲錯報乎。選袁盎,鼂錯列傳第二十八。

治廷尉守法律。過郞署論將帥。藹然君臣之間。何異家人父子。選張釋之,馮唐列專第二十九。

嬰蚡迭貴。依倚日月。感忿杯酒。卒蹈禍孼。選魏其,武安侯列傳第三十。

安國足智。再論梁事。推賢擧廉。爲漢國器。選韓長孺列傳第三十一。

惜哉飛將。數奇不封。封或如蔡。其人下中。選李將軍列傳第三十二。

爲子夫弟而侯奴虜。爲靑子而侯襁褓侯去病侯賀侯敖之屬矣。彼宮妾旣已榮其族矣。黷武窮兵。漢亦幾爲秦之續矣。選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三十三。

脫粟之弘。巧取公卿。列鼎之偃。胡不食而乃烹乎。選平津侯主父列傳第三十四。

羶乎靑乎。人所蟻慕。炎炎乎蚡乎。士皆熱附。所不拜者。獨有長孺。選汲,鄭列傳第三十五。

國風變而爲騷。屈氏之騷。其騷之聖者乎。騷變而爲賦。長卿之賦。其賦之聖者乎。選司馬相如列傳第三十六。

釁起爭道。白首造叛。太尉持重。卒平禍亂。選吳王濞列傳第三十七。

尺布之謠。明主所傷。邪臣導亂。父子再亡。選淮南王,衡山王列傳第三十八。

當武皇之開漠南也。出師則王,韓,衛,霍。奉使則郭,吉,任,敞。威眩雷讋老上。天聲震武節鬯。選凶奴列傳第三十九。

佗帝自娛。黃鉞左纛。至哉文德。以化以服。選南越列傳第四十。

狗醬番禺。卬竹大夏。唐蒙首發。司馬繼詑。選西南夷列傳第四十一。

博望歸大宛開。河源窮天馬來。選大宛列傳第四十二。

齊魯之耆。伏生,申公。允矣江都。爲漢儒宗。選儒林列傳第四十三。

湯禹縱僕。擊斷暴酷。爲惡之報。溫舒五族。選酷吏列傳第四十四。

閭里之雄。朱家及解。陋彼庸庸。矜色爲態。人有急難。式相傾背。感念節俠。其言激慨。選游俠列傳第四十五。

維齊之贅。罷飮長夜。彼楚之優。亦善葬馬。選滑稽列傳第四十六。

卑疵纖趨。妨賢竊位。聞季王之風者。可以自愧。選日者列傳第四十七。

廊廟巖穴。亦歸富厚。天下穰穰。皆爲利誘。奸事末業。太史所醜。選貨殖列傳第四十八。

周南之託。續其祖也蠶室之佴。觸喜怒也。發憤著書。述往古也。協厥麟經。繼左瞽也。選太史公自敍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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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右誡[编辑]

外物紛於前。來則應之而已。常靜也涵養操存。執事與人而母不敬也。必可言而言。與不得不言而言。而母支母䙝母誕母詼而辭必定也。苟不靜則競。若百戲之具敶。若萬馬之交騁。它它藉藉。胡能靖。苟不敬。慾熾而私盛。匪慢之畏。匪傲之病。此心昏昏。如雲掩月而塵蔽鏡。苟不定則不整。支與䙝儓隷之爲。誕與詼倡優之行。汝觀自古孰不以言語而身缺名家敗事國害政。非謂此三者足以盡自修之方而餘無所事於警。苟能先修乎此三者而益勉其他。所以入乎君子之境。而庶幾不負乎古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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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尺銘[编辑]

其質木其色白。其長中尺。其厚則寸之半。半亦不至於薄。其取夫堅樸惡夫澤。循乎禮式而慕惇俗者耶。

新羅琴銘[编辑]

琴故奇士許國所藏也。東溟鄭君斗卿作長歌敍其事。甚奇。今歸叔父淸風小室家。屬余銘之。

千年梵宮。萬年枮桐。昔爲殿上棟。今爲膝上弄。吾聞豐城之獄劍氣燭。柯亭之椽笛聲傳。吾將與爾二者參兮。其孰不曰天下之寶三。

趾齋銘甲子春[编辑]

趾者止也。吾以名舍。百體之中。惟足最下。謙謙自牧。雖卑亦可。貴息厥踵。母蹈其跛。惟悔惟吝。其動可怕。非禮非義。一跌難赦。丘園靜闃。花竹秀冶。生平履屐樂在行野。趾之時義。蓋亦遠且。考于六書。爲字亦雅。止足之訓。尤所取者。息翁作詩。銘以自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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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本一[编辑]

夫天下國家。治而亂弱而強。治亂強弱之相嬗。如書之有夜。如寒之有熱。此必然之理也。然其弱且亂。有因乎偸者。有由乎悴者。偸與悴同形而異勢。其所以理之者。亦各有其術。夫所謂術者何也。是將便偸者復勵而悴者復蘇也。是以積偸之國。不可以文理。樍悴之國。不可以武治。偸而文理。則其偸也益偸。悴而武治。則其悴也益悴。必有崩弛蕩析之患。必有殄殘糜滅之害。斯固擇術之失其當。而非所以致治強之效也。夫醫之於疾。其所以治之者亦非一道。察其症之緩急。而擇術而施焉。故治人之癰疽。必決之剔之洗濯之後可以療。非恒餌常劑之所能已也。然人人而施此。亦未有不殺人者也。今且有人。其容枯其色薾。中虛而外疲。恍然而如有亡。惴然而如不保朝夕。是必補之以參苓。調之以和緩之劑。引之以時月而漸治之。庶乎其有瘳。若一投以瞑眩。其死可立而須也。醫人。猶不可以不愼。而況人主之醫於國。其可不擇其術而施之哉。惟我國家自壬辰以來。非東被島夷之禍。則必西受山戎之辱。至今六十年間。八路猶爲灰燼。兆民尙在塗炭。國之不亡而僅存者。猶一線耳。可謂至不振也。而當世之人。莫不以偸爲憂。臣獨以爲此悴也非,偸也。夫今之東邊之民。慄慄乎唯倭之是懼。日夜東向而伺。如有風帆出沒於雲海杳靄之間。冏然而逝。則已以爲彼將殺我戮我。扶携奔避之不暇。西邊之民。慄慄乎唯虜之是懼。日夜西向而伺。如有沿鴨綠越龍塞。介馬橫馳。有劍槊之聲。則已以爲彼將係纍我焚劫我。亦扶携奔避之不暇。此非他。積弱之所使然也。而居於中土者。其去於亂也未久。亦皆震恐而不能自保。聞鼓鐸之響。則怛然而驚心。見旟旐之色。則慘然而變容。又莫不苦於凶歲。迫於重斂而有朝夕死亡之憂。此可謂之悴。而非所謂偸者也。臣恐不有崩弛蕩析之患。則有殄殘糜滅之害。是猶人之中虛而外疲。不可以瞑眩治之也明矣。且偸極而頑。頑極而亂。禍在內而不在外。則其治之以嚴法峻威。固亦宜也。今者封境晏然。國尊民服。而然猶皇皇警懽。常有竊發不測之慮。爲人上者。不思其所以安之。而又復擾之何哉。譬如富室之翁。欲防剽竊之賊。而不先敷其信惠以固結僅僕庄客。使之親長上竭心膂。而徒恃械器之盛。復從而侵虐。其下擧懷慄然悚懼之志。及見賊之小小者。率皆譁然棄杖而走。而況敢望禦其大者乎。方今聖上赫然奮其剛斷之志。柄用一二大臣。懃懇圖治。思所以自強。則未嘗不以外侮爲慮。給五保設營將。而士卒不爲不鍊矣。制砲煮硝。鍛甲膠弓。而器械不爲不精矣。卽山之險以爲城。臨海之防以爲鎭。而關隘不爲不固矣。然而諸路之民。蓋亦罷苦於奔命。惻然之旨。未下於九重之上。而嗷嗷之聲。已遍於嶺海千里之外。若此無已。則臣恐吾王之僮僕庄客。未見盜賊而先有棄杖之患也。今之議者皆曰。有爲則民日益苦。不爲則國日益弱。與其弱而待亡。不若爲之而庶幾有不亡之幸。意。是知國弱之爲患。而不知民之怨苦亦未有不亡者也。且治天下國家者。亦豈可拱手而無所爲。必也爲之而使民不苦。臣愚之所謂擇其術者。蓋在於此。夫國家大器也。有器不用而置諸牖下久。則拉然而朽。有一人焉見器之不用而速朽。於是乎日夜運動之。或東觸之而缺。或西擊之而虧。器亦鑠然日以銷矣。是二者皆未得用器之術者也。當措則措。當運則運。時濯而時漑。使之日親於人而盡其用。則烏有速朽銷鑠之患哉。是故使國家免於速朽銷鑠之患。而以去亂弱而復治強。使民免於水火之苦而以自安其心。莫若先施以四術。簡其政令。而勿瑣瑣而虐也。公其賞罰。而勿撓撓而偏也。省其征賦而寧下之蓄積。母斂之厚也。節其用度而寧上之菲約。母費之浮也。苟人主發其至誠惻怛之心而力行而爲之。倡以施此四者。則民未有不安而國未有不治者也。不待士卒之鍊器械之精關隘之固。而國家之威。卉然被於毳漠蠻海之外。非特自保而已。雖東取倭西取胡。亦何不可哉。

策本二[编辑]

國家之失其治。蓋已六十餘年矣。而當今上有聖君賢輔日夜勵精殫慮。切切然以圖其治。下之民亦日夜奮首佇足。喁喁然以望其治。則其轉衰而爲盛。易危而復安。蓋又莫如此時之宜且易也。今臣竊觀京城之內。崇棟嵬閣。雕宇文墻。曼延而相接。非復若昔日之蔓荊棘榛。寒廬窮閻也。下女飾帔以繡。賤夫塗金爲笠。珠頂玉腰。悉遍於閭井之兒。非復若昔日之凍饑冷骨。藍縷裋褐也。乘軒引輿。整服委紳。威儀文章。日以復舊。非復若昔日之收拾灰燼。戎衣草草也。昨令今行。朝禁暮止。綱紀號令。日以更振。非復若昔日之玩愒時月。百僚憒憒也。山防海鎭。羅絡棋布。虎士螭隊。星錯雲屯。非復若昔日之荒城廢戌。弱卒羸師也。江都南漢。紫燕安興。笠巖赤裳。一切雄障巨隘。米穀千萬。充牣其中。長鎩利鏃簳羽砲藥之屬。內外無不峙具。非復若昔日之糧餉匱缺。器械鈍乏也。今之議者皆曰。民庶旣已富矣。朝廷旣已尊矣。關隘旣已固矣。莫不弸然有太平之志。雖古昔至治之世。宜若無以愈乎此矣。然而有識之士。又莫不深懼隱憂。皇皇然有亂亡不測之慮。此其故何哉。蓋嘗試論之。是徒知憂隣敵於數千里疆域之外。而不知我民之可憂已在乎數百里郊圻之內。是徒知嚴法督威可以取辦於時日。而不知我民之怨怒亦隨以時加而日滋。是徒知侈觀麗飾可以夸耀乎富樂。而不知有甚樂之人則必有甚苦者。有甚富之人則必有甚貧者也。夫蚩蚩無知之氓。苟有疾痛之苦。必皆忘其自致而至於詬天而詈神。而況於爲民上者。剝其膚血。椎其髓骨。而能不爲之怨且憤哉。旣怨且憤。而上猶不思所以撫綏之。則是猶見溺於水者而添之波。見熱於火者而益之薪。此其爲禍未可以知其所終也。惟我國家地方褊少。東南迫於海。西北連靺鞨。而絶長補短。堇堇不過五千里耳。分以爲路者八。折慶尙之半以供倭。折咸鏡之半以供野人。捐平安黃海以供淸。畿甸左右。王都江原。地瘠而民貧。國家之所爲恃。獨兩湖不滿千里之地。田租之運。地產之供。軍國之需。百司之奉。咸於是乎資焉。一夫之耕。不過數頃。而納其稅者。常十倍於所耕。一女之織。不過數匹。而輸其庸者。常十倍於所織。有司之徵督。日下於郡縣。守宰之刻虐。日及於村閭。雖朝廷時有寬撫之令。而斯亦文具而已。始或蠲其一二。後必增以三四。始或減其三四。後必倍以七八。則何以異於謂人曰吾將療汝之饑而奪其口中之食。吾將救汝之死而刳其腹賢之肉哉。臣嘗聞兩湖士夫之論。凡今民之賦繁而役重者。皆由於貢案之不得其均。昔宣祖朝先正臣李珥以爲燕山暴民之政。莫甚於勒配貢案。今若一守其轍而莫之改爲。則終必有魚爛之禍。未十年而壬辰之亂果作。及寇賦旣退。邦國粗安。癸卯甲辰之間。始復取賦於民。遂因民戶之有無地產之盛衰而定其貢。至今遵用。又五十年矣。時移歲久。國家之費用。日以浸廣。徵斂又從以倍簁。昔在癸甲之時。其民未蘇息。而其所貢比他邑而少。則今也不問其已蘇而取之猶少。昔在癸甲之時。其民頗先有生理。而其所貢比他邑而多。則今也不問其已敝而取之猶多。昔之產於東而今或產於西。則不問其西也。猶責之於東。昔之出於南而今或出於北。則不問其北也。猶責之於南。其貢之少者應之。猶必殫其耕織。而況於其多者乎。其產於其土者求之。猶必竭其才力。而況於非其產者乎。臣又嘗聞利城有梨園。歲以梨供。今者以其遠輸則味爽。且其體小也。利人必齎布以納。一梨之直。幾至布三四匹。蓋京署官吏刀蹬之使然也。擧一物而百物可知。擧一邑而百邑可知。此特最小小者尙乃如此。今國家之失其民。亦何待識者而後。乃可爲憂乎。譬如富室之子孫。徒聞其祖先之時。嘗以安養豐盈之際。出其贏餘。以招賓客娛聲妓。脩亭臺樓榭。或縱意於狗焉戈獵之樂。而亦無所乏。心欣慕之。不知其家業久已頹隳旁落而無足以比於人。且其室家僕隷之屬。見其主之疲弱如是。已皆有慢忽懈怠之心。而猶不爲撫循優恤。唯日事乎誅虐。則其有不咨嗷怨嗟。渙然而四散者乎。臣嘗觀吳越語。吳之所以旣勝而復敗。越之所以始傾而終霸者可知也。夫句踐特蠻裔之一君長。固無足與論於古哲王之道。然其自吳歸也。能致其父兄昆弟而誓之曰。寡人聞古之賢君。四方之民歸之。若水之歸下也。今寡人不能將帥二三子夫婦以蕃。令壯者無取老婦。老者無取壯妻。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將免者醫守之。生丈夫二壺酒一大。生女子二壺酒一豚。生三人與之母。生二人與之餼。令孤子寡婦貧病者。納宦其子。十年不收於國。民居有三年之食。此其術無他。保其民而已。嗟乎。誠使其民皆有至誠愛上之心。若孝子之於慈父。不忍見敵人之有所加於其上。不忍見其上之有所受於敵人。則是豈特吳之不敵。雖合秦楚齊趙之強。其亦於越何哉。而吳之所汲汲於當日者。唯在於取越之瑰材文木以作臺館。納越之美女珍寶以娛心目。而民之視之不啻若仇敵。何二者行事相反之若是。而其爲效又一何其遼哉。爲吾國之計。蓋亦無外乎先保其民。勿取無名之賦以罄其產。勿與不急之役以疲其力。勿行非仁之政以毒其心。卽釐貢案之不得其均者。以薄其斂而輕其稅。則亦庶乎其可也。頃者湖西新行大同之制。常稅之外。只收十斗之米。以辦百役。一輸之後。終歲安於畎畝。此猶琴瑟不良。縱不得卒易其材。且遂移柱更絃而上下之以漸。至於文武相和。宮商得調。此救時之美政也。然異議者皆嫌其不出於己而尙囂然未已。今縱欲均釐貢案。又安知不復有前日之害哉。嗚呼。雖有良法。非斷不行。雖能善斷。非明罔辨。是故人主之求其治者。必以明斷爲本。

策本三[编辑]

臣聞事有若至爲輕而所係至爲重者。士之氣是也。農吾知其耕焉而重。工吾知其用焉而重。商吾知其貨焉而重。此皆有國者之所爲資也。今之爲士。非能力稼勤穡以事南畝。以賦於國。非能出技巧利器用以供於國。非能殖貨寶通有無以富於國。三者無一業而居四民之首。爲國家之所重。豈非以所抱者剛正確大之氣歟。根於心斂於身。發而推之。扶輿焉磅礴焉。塞之乎天地之間而未嘗餒。爲人主者。其可不思所以作是氣乎。且士之有是氣。人或知其重於身而不知其重於國。夫麒麟騶虞之爲物。任之不若牛。駕之不若馬。皮毛齒角之具。不若虎豹犀象。而能爲國家之瑞者。以其德而不以才。豈以乏驅策服飾之用而重之。將不若虎豹犀象牛與馬之賤乎。今士何以異是。是以不患士之無其氣。而患上之不作。不患上之不作。患有作之之名而無作之之實。古之聖王知其如此。故惕然自修力行而爲天下之士之倡。以作其氣。登俊擢良。以布之朝廷。而天下之士猶恐其身之不得爲君子。退佞黜邪。以屛之四裔。而天下之士猶恐其身之或陷於不肖。尊賢聖之祀。表忠節之閭。以爲矜式。而天下之士亦莫不聳然而興勵。勃然而奮其氣。作士之實。固已著於天下。而於是乎養之以學校。導之以禮樂。使之充其固有之氣。無使餒焉而已矣。及至後世。其氣消閼。爲人上者。亦莫知所以作之之道。不能自修力行以率天下之士。徒欲縻之以學校禮樂之名。甚者或刀鋸以待士。威罰以䝱士。士之氣卒無由而自伸也。今夫人之治樹。必固其植厚其培。鋤其菑穢。日浸而日漑。故生意卉然達於條枝之間。燁然而爲花。蔚然而爲葉。苟其不培不鋤。無浸漑之利。則雖裛之以組綵。綴之以琳琅。欲求花實之眞。豈不戾哉。由此觀之。名實之卞。不可以不擇也。夫三代作士之規。莫詳於周。臣嘗讀其遺制。而竊自惟度。此固名也。其實則不在此。當武王之初克商。誅飛廉殛惡來。列閎夭周召於朝。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閭。作士之制未立。而天下之士。蓋亦不待乎名而氣已倍矣。斯固培鋤浸漑之效也。若使其時飛廉不誅。惡來不殛。閎夭周召不列於朝。比干之墓不封。商容之閭不式。則臣固知揖讓之節。禮樂之文。雖日新於庠序之間。而士之氣唯日駸然而衰矣。不然。何成康之後。文武之制。未嘗或廢。而作士之效。已莫及於當時乎。方今士氣之不作。可謂極矣。國旣不知其所以重。而士亦莫知其自爲重。肅索萎薾。泯泯棼棼。見義而不爲。當仁而輒讓。以巽懦爲至業。以直諒爲悖德。不獨士之氣可惜。亦朝廷之所宜憂者也。今聖上赫然圖治。首以士爲念。特新四學之規。以督責學官。又將設延英院於太學之傍。以招四方之學者。其所以作士之制。上軼乎姬周。顧不偉歟。雖然。行之已有年矣。士之氣不加作焉。有識莫不竊嘆以爲憂。或者有言曰。上所以作之如此。而下不效者。此士之過也。臣獨以爲非惟士之過。上亦不盡乎其道焉耳。治者不善鎔而責金之不範。是豈特金之罪哉。苟不盡其道。範金之猶難。而況於範士哉。今之所未盡。譬於治樹不在翦綴金繡。而在於培鋤浸漑之利。夫所以培鋤浸漑之者。是在於聖上之自修而爲之本。進賢能退愚不肖。使淸明純粹之氣常伸於朝廷之上。無有邪孼或干其間。作士之實。固在於此矣。又使禮官擧縟儀備享典。進文成公之祀於太學。以興起儒林而爲之表。國中之服儒服冠儒冠者。將莫不歆仰。聖主好士之德。及於異時之賢。而況當於聖明之世。孰不爲感發而自勵哉。是可見人人奮其剛正確大之氣。扶輿焉磅礴焉。以爲國家元氣之助。其學校之制。禮樂之節。特所以文之者耳。

策題[编辑]

擬執事問[编辑]

問。大學乃初學入德之門。格物致知。又是大學最初用功處。而其只曰致知在格物。不曰先格其物者何歟。其只說格物。不說窮理者。又何歟。經曰欲誠其意。先致其知。知固在於誠之之先。而程子曰。格物窮理。但立誠意而格之。然則誠意反在於格之之先歟。經曰物格而后知至。知固在於格之之後。而朱子曰。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然則格物反在於知之之後歟。程子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理。朱子曰。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自其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與其所以然。紫陽之訓。其有異於兩程。而務學爲尤博歟。程子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王氏曰。格物者格其心之物。陽明之論。其果同乎程氏。而自治爲尤切歟。韓子著原道。言誠正而不及於格致。抑有所見而然歟。易書論孟中庸。亦必有格致之旨。皆可明揭而歷言之歟。王魯齋以爲格致章未嘗亡。還經文自知止而后。至則近道矣于聽訟之上。此果可謂能盡復曾氏之舊而發前資之所未發者歟。宗江西之學者。復刱致良知之說。證之以孟子。此果可謂能明大學之本指。而雖戾於程朱之敎。終亦無害於同學孔孟歟。如欲使學者自身心性情之德。人倫日用之常。以至事事物物。皆有以窮其義理精微之所極。務爲眞知。毋惑異端。且絶外騖之患。以致意誠之效。則將奚爲而可歟。此正諸生所日用力之地。必有所講究於平昔者。願聞貫徹之論。

問。書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非說攸聞。然而稽之於古。頗有不然者矣。堯裨舜受。寔天下之正道。放桀誅紂。可謂不師古矣。而不害於湯武之德。夏時殷輅。宜萬世之常行。飾玉建丑。可謂不師古矣。而無損於商周之化。宣王好俗樂。而孟子以爲齊國庶幾。文帝除肉刑。而班史稱其漢治爲盛。抑獨何歟。古之禮莫殷於明堂。首建於王莽,武瞾。而無救漸臺,長樂之禍。古之政莫重於封建。始行於漢高,晉武。而旋致七國,五王之亂。何法古之無益而反有其害歟。李衛公稱古車戰之制。而房琯用之。卒敗於陳濤。是猶可諉於不善用。張橫渠言期以數年。可復古井地之法。而朱子以爲平世則難行。二賢之論不同。亦將何取而何舍歟。惟我國家自列聖以來。以古先王之心。行古先王之道。凡禮樂刑政理兵理民之屬。莫不酌古準今。因時制宜。廩廩庶幾古先王之治。而今之議者乃以國朝五禮儀。比之古禮。猶有異同。欲一一以復乎古。至於之樂也之刑也之政也之理兵也之理民也。擧將釐而改之。使粹然一出於古。而或者以爲我國所用。寔遵大明。天子之事。不可輕議。時王之制。不可遽變。人情疑惑。匈匈不安。豈後世俗汙習陋。厭薄古道而然歟。抑亦古今異宜。果終不可行歟。子諸生皆通古今達事理。必有講磨乎此者。如欲斟酌折衷。母徒泥古。以令可行於今。其道何由。

問。自古讒毀之害人國家多矣。莫不巧中於隱伏之微。善成於疑似之際。忠賢被之。無以自辨。良亦可悲。帝舜有朕堲之訓。叔孫有自絶之責。唐虞至治。仲尼大聖。猶有此患何歟。至於子胥之功。不免鴟夷之浮。或以爲君寵之不篤。而楚姬之恩愛方隆。又何以見劓鼻之禍歟。鼂令之智。竟被東市之誅。或以爲深刻之賈禍。而屈原之廉潔無私。又何以有汨羅之沈歟。申生待烹之殃。或値人倫之變。而伯奇非不遇慈父。乃有伯勞之傷。鄒陽梁獄之冤。或値主德之昏。而賈生非不遇明主。乃有長沙之屈。抑又何歟。凡玆數者。固莫非讒者之效。而是豈由聽讒者有信讒之失而然歟。抑亦被讒者有致讒之端而然歟。抑別有所由而然歟。女無美惡。入宮見妬。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然則士之行于世也。人必讒毀之而後已歟。如欲使讒說不行。人無見讒之禍。亦無用讒之失。其道何由。

戊午增廣會試題[编辑]

問。夫中幸者。中土文明之謂也。有國於萬國之東。亦稱以小中華者何歟。以觀乎乾文。則其星之與燕同分者。果何宿歟。以論乎疆界。則其地之爲漢所並者。凡幾郡歟。以言乎神聖之化。則與堯同時。享祚千年。其爲世也。亦可以擬唐虞之煕皡歟。以言乎仁賢之治。則並周建國。設敎八條。其爲政也。亦足以侔姬公之禮樂歟。炎漢初定。而衛氏已都王儉。當塗祔興。而公孫遂據遼東。當三韓一統之日。而五季之僭亂適熄。際大明中天之運。而昭代之文物隨煥。則以小邦之氣數。而輒與中國相符者何歟。燕代近朔。而豆滿亦隣靺鞨。閩浙通蠻。而萊州且接馬島。西有重江複嶺之阻。卽一巴漢之隩區。南稱羹魚飯稻之饒。足比吳會之繁富。則以偏壤之地形。而乃與中國無異者何歟。男子尙信義。旣徵於涵虛之遺論。婦人不淫辟。更著於孟堅之舊史。則民俗之懿。其或有善於中國者歟。唐宗鞭撻四夷。而終不能過安市之險。蒙人蹂躪諸夏。而終不能拔龜州之守。則武略之雄。其亦有優於中國者歟。衣鉢當傳於海外者。蓋出於圭齋之贈語。經說暗契乎儒先者。實指乎雲峯之箋解。則文學之美。其亦無多讓於中國者歟。隻字藏去。而人或疑其爲右軍之眞蹟。圖讖流布。而世或謂其得一行之祕訣。則藝術之能。其亦與中國相角埒而無不及者歟。大抵吾東之於中華。流斡之與同。融結之相似。其乘乎此氣。產乎此土。蔚然輩出。爲世之需者。宜若無前後古今之殊。而獨奈何比者習俗漸偸。禮讓漸壞。文敎日以益敝。武力日以不競。而以至於握管濡毫之士。星曆方技之徒。亦皆莫知其爲程籕之爲何法。甘石之爲何術。寥寥乎無所聞者久矣。是豈在上者之所以轉移作興。有不能盡其道而然歟。抑其世道民物。每與中國一同其升降盛衰。而人不得有所主張於其間而然歟。如欲使舊俗一復。古道自明。文學以興。兵威以振。而雖一藝一能之微。亦莫不各臻乎其妙。以追前代之隆治。以不負乎比方中華之實。則其道何由。

擬殿問[编辑]

王若曰。宋儒眞德秀所輯心經。具載古聖賢講明心學之大法。篁墩程氏又附之以程朱諸大儒之格言。其爲書尤備矣。篇首程復心心學之圖。附註王魯齋人心道心之圖。皆能有以剖發昭晢。有指掌之妙歟。危微十六言之外。湯誥降衷之語。始及性字。說命唯斅之論。首提學字。此獨不爲收載者何歟。魯頌思無邪之詩。與乾之閑邪存誠相似。戴禮母不敬之訓。與坤之敬以直內無異。其所以一取一舍者。抑又何歟。大抵天下萬事。無一不本於人之一心。而修之於身則爲天德。措之於國則爲王道。姚姒以降。殷周以後。時君世主之能留心於心學。修此德而行此道者。果幾人歟。有宋諸君。旣以程朱若眞氏者爲之臣。而凡其要言至論。宜日至於左右。未聞其能修此德而行此道者何歟。予以寡昧。忝承寶位。夙夜警戒。無敢少忽。其於修治此心。懋學進德之方。蓋嘗日用力焉。至於眞氏一書。尤所尊信服膺。講說亦且有年。而第以疾恙彌久。憂虞多端。作輟靡常。檢放不齊。其所自愧於予心者多矣。惟怒爲難制。而每乖懲忿之道。有過宜速改。而尙有秪悔之歎。則其不能克治於內者如此。上帝臨予。寔予之所以事天。而天未有時若之休。如承大祭。寔予之所以使民。而民未蒙懷保之澤。則其所效應之著見於外者又如此。繹孔聖復禮之答。則視聽言動。卽予之所嘗謹。而習氣之怠肆。猶未能祛也。誦孟氏寡慾之訓。則聲色貨利。卽予之所嘗戒。而時俗之侈曼。猶未能變也。是予之所以涵養本原。講磨遺書者。兩皆不得其道而然歟。抑別有至道要訓。而予未之克知而然歟。何以則使存於內者。旣盡其正。而發於外者。咸得其當。以之體立用宏而底希聖希天之極功歟。子諸生其必有讀此書。從事此學。淹貫乎先聖先儒之言者。其各悉陳無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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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日錄[编辑]

乙巳十月晦日夕。聞義州馳啓。淸使二人。以是月十二日起馬。將以來初七八渡江云。昏後。館吏踵門急扣。告以政院差余爲問禮官。且令以明朝辭陛。遂達夜治行具。待曉詣闕。遠接使朴四宰長遠,義州迎慰使洪判決處大俱來辭。時家大人與迎慰之伯兄參議公。俱以賀至北赴。而拜表未及一旬。尙留關西。朝廷之遣吾二人者。蓋意其將於便道歷謁。不暇以驅馳爲苦故也。暫入玉堂。與彝仲,伯涵,擇之少敍。食後出京營。日西晡。館吏李廷俊始持名帖儀註而來。遂發到昌陵橋畔。遇叔父行次歸自平山。下馬陪話。日沒。始抵碧蹄。太守沈櫶迎見。俄而儐使迎慰繼之。一郡擾攘。余度其艱食。只令進酒。酒和椒灰。味甚苦惡。秉炬踰惠陰。二更達坡平。三更。渡臨津達梧木。仍向松京。湍吏素頑。掌烜者未十里幷逸去。黑夜彷徨。計無所出。遂令從者刈蒿作炬。敲火而燃之。堇到沙川。霰雪又集。擁蓑入府。見留守權大運。天明。向金川入靑石。雪下轉甚。馬力倦蹄滑。屢踣屢起。過廻瀾。想皇華之遺躅。涉猪灘。悲李帥之覆軍。爲之悵然。夕達東陽。府使許珽迎見。言山城有外鼻祖壯節公鐵像云。日且昏。遂飭吏駄炬。二更達蔥秀。氣困殆不能興。少頃又強起。著馬鞍而行。時雪乍作乍止。炬火明滅。從人或有言嘗遇虎者聽之。諸人皆髮豎。到瑞興。鷄已再鳴。計是夜所歷。不過二由旬。而殆若數百里之遠矣。少設寢具就睡。天明又行。換騎於劍水。朝食於鳳山之待鳳軒。午踰洞仙。未刻。達黃州城下。州人無一人出迎者。吏甚惡。兵使病不省事。而通判新易未到矣。離黃州行十餘里。日已昏黑。到駒峴。醫官金益精以家大人命。自平壤來迎。遂偕入中和。倦甚少睡。鷄鳴。乃發抵大同東岸。臨江吹角良久。城中人始覺之。具彩舫以迎。江水自昨始氷。鑿之以行。五更入大同館。謁家大人。天曉。副使洪公處厚書,狀李慶果碩之,庶尹鄭載厚俱來見。辰時。儐使,迎慰俱追至敍話。儐使言昔在丙寅。尹公暄爲方伯。余年十五。來就甥館。得見此地全盛之時。舞女歌姬被服纖羅者。幾百有餘人。管絃歌鐘。日夜不輟。且通椵島之貨。珍寶委積。巷肆街㕓。宛若蘇,杭都人士女。轂埒肩摩。余嘗偶出城外。歸路在人海中。不得呵辟。其盛如此。及至明年。有丁卯之亂。物盛而衰。亦其理也。相與爲之歎慨。余勸儐使,迎慰先行。而少留陪家大人登練光亭。副使,書狀,庶尹亦來設小酌。雪後長江。一望浩然。十里松梓。夾道蔭映。而畫船樓舫。縱橫於氷渡。不待遠覽長眺而眼前風物。已應接不暇矣。日晡。馳出七星門到順安。儐使未發。迎慰醉睡無醒意。夜深過冷井撥幕。永柔李復初具酒饌以待。而余適持蔬。午酒且上涌。腹中㶁㶁作痛。不能啜一杯。到肅川。府使洪有量族人也。待之甚款。曉始與儐使,迎慰偕行。日出達安州。通判李觀徵,兵使李枝馨俱來見。通判子李博士沃文若。適來覲在此。都事黃道宏宏遠亦自江邊踏災講士而歸。相聚爲少飮。聞儐使以淸川已氷而不報杖州吏。仍俱出東門。就上流氷堅處。以雪馬行迂馳幾二十許里。夕濟大定。日暖如春。纔到北岸。顧視江氷。已陷數丈矣。奚奴昏睡後至不及渡。到嘉山。仍向納淸。夜已將丙。而儐使必欲達定州。駐轎溪橋。促藁秣復行。余以失奴。迎慰則以失寢具。俱就納淸傍舍而休焉。少頃奴至。聞迎慰寢具。亦已前向定州。鷄再鳴。與迎慰後先發。夜雪被逕。人馬俱顚滑。到新安。欲復就睡而天已向曙矣。譯輩皆言龍灣去此不過二百里。馳一晝夜可至。今行到此而彼尙無聲。可無慮矣。儐使姑遲發。至已刻向雲興。余有詩。儐使和之。儐使語余曰。自到西天。處處厭見佛善蕯羅漢。蓋指衆妓之列坐而言也。夕宿於林畔。府使李經漢迎見。是夜灣尹連報客行已到鳳城。遂乘曉促駕。歷車輦,良策。到所串。猶有餘晷。入龍灣則夜幾二鼓。鴨綠只一衣帶水。氷且成陸。已數日矣。遙望彼岸。蘆葦際天。獵火四起。達夜如晝。令人憀慄。有出塞之愁。府尹鄭錀來見。魚川李台瑞,大同柳松齊亦來見。翌朝。往見方伯李公正英於迎慰寓舍。又偕至儐使所。鼎話至已。因細及江邊諸民饑困狀。不覺慘然。午聞彼行已到中江。遂出江邊迎之。申時。兩勑入義順館。從胡二十二人。驅淸馬四百五十匹,橐駝十一頭而至。聞北京新冊皇后。且尊崇太皇太后皇太后。以是頒詔天下。有賞賚而無赦云。少頃。與儐使,方伯,迎慰以下。同行見官禮。呈迎勅,下馬,見官儀註三度而退。余事旣竣。而仍計家大人行次將以初十日抵定州。留一日以治行具。余行必須進及於留駐之所。可以從容侍側。而今日已是初八。遂封啓付遞。仍與儐使諸人作別。日黑離灣上。少憇所串。一更到良策。得家大人下書及京信。錫衍妻以初三因產化去云。曉發歷車輦,林畔,雲興。夜入定州。余更欲前進而未決。譯官吳廷顯適自行中先至。傳家大人下敎。嘉定邑殘。非三行久駐之所。須留此以待云。翌日。本州迎慰宋公時喆至。寓於官妓笑仙家。十一日朝。家大人行次至。館于城西武學堂。十二日。勑行入州。方伯,儐使俱就家大人寓所相敍。家大人命出行中酒有。進四五杯。唯方伯力辭。僅一擧杯少啜曰。美味猶在也。蓋李公素以善酗聞。及來此有戒不飮故也。儐使曰。近日搢紳風習。殊異於前。以咸卿巨戶而斷飮養痾。以禮卿宿嗜而閉門啜粥。吾嘗謂此皆非吉祥善事。實近於衰颯。今也吾乃執盞不輟。而公猶爲淸客。亦豈非世變耶。李公猶不飮。儐使賦送行一絶。家大人和之。入夜乃罷。十三日曉。余辭家大人南歸。歷納淸,嘉山。與永柔相見。到安州。迎慰權尙矩留州已二日。宋迎慰亦踵至。日昏。復前向肅川。將行。李博士文若又來見。余問文若登百祥有詩乎。文若辭以未能。仍論及古今題詠。以未見奇句爲恨。余曰。凡人尋常景物。率爾下筆。頗多佳語。至于名山大川高樓傑觀瑰異之覿。立意構詞。乃反失之。此無他。物有以奪其氣也。辟如解音聲人。曲窓嘔啞。亦成妙韻。及置酒高會。冠舄紛錯。面赤舌哽而不能吐者。氣先懾也。文若以余言爲然。出南門回顧妙香。雪色際天。恨未能一躡靈區。振衣於最高頂也。入肅寧館。洪迎慰昨宿嘉山。今始到此。夜聞禮郞李英馧以安州問慰來宿。十四日。曉發歷永柔,順安到平壤。同年龍岡柳之發起之來見。聞迎慰李袗,問安承旨洪宇紀俱來宿。十五日朝。到中和。復與洪迎慰相遇。到黃州。兵使病猶未起。監司姜裕後來見。安岳李喜年,海牧鄭采和亦來見。到鳳山。聞朴參判世模以黃州迎慰來宿劍水。遂乘月前向入文化。出站所。與朴公相敍。聞鷄乃寢。十六日。冒雪到瑞興。歷蔥秀宿平山。十七日。朝飯于金川。歷松都宿長湍。麻田趙丈時馨來見。十八日歷坡州。朝飯于高陽。申時。入京復命。始家大人之有燕行也。家大人以余有官縳。不欲其遠出。遂自高陽辭歸。今者得因王事。再度逢迎於西塞。陪登練光。侍宿新安。以承數日之歡。此大幸也。余素虛脆善病。秋冬之交。輒抱疾苦呻。不敢窺戶外。今者使事出於倉卒。作氣登途。旬有八日之間。往返二千餘里而得不顚頓於道路。此又一幸也。第以客行甚急。兼程疾驅。以夜爲晝。以鞍馬爲堂室。晝則塵土滾滾。不辨人面。夜所矚者。不過馬前炬火所燭一步地耳。雖深冬索然。物色盡枯。無可供眼者。而所經原隰山川。一皆爲夢中光景。此可爲一大恨也。去時渡淸川。氷甚堅。鴨綠則如坦途厚陸。可馳萬駟。及還到臨津。尙用舟檝。南北氣候之異。乃至於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