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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察蒙古郭爾羅斯後旗報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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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察蒙古郭爾羅斯後旗報吿
作者:孟森
中華民國元年(1912年)11月1日
1912年11月1日
公布於東方雜誌1912年9卷第5期
本作品收錄於《東方雜誌

  辛亥六月初四日。由京乘京奉車赴東。攜有日記簿。途中遇有關係處。輒識以簡短語。以留當時心所感觸之跡。閏月初二日回京。檢所記衍而明之。本意以此爲報吿也。顧排日所見聞。往往將一事首尾隔斷。昨日之所見。至今日有所聞而始覺其可記。至明日更有所聞而不能不補記。且一日之見聞非一事。轉於其犖犖大者。不能團聚一處。以發明視察之本意。用是提綱挈領。最爲一篇。先冠其首。復有緣路謳吟。以代紀事者。輒於詩後疏其事實。以存當時記憶之眞相。嗣此之後。乃以日記原文附焉。參互觀之。較爲詳盡。非有意爲詩文也。

  蒙古在漠南者爲內蒙古。內蒙古分六盟。東西盟在東三省及直隸山西邊外。西二盟在陝西長城以北。東四盟之在東三省者。爲最東之哲里木一盟。哲里木盟凡十旗。科爾沁分左右翼。每翼各分中前後三旗。共六旗。皆屬奉天省。郭爾羅斯前旗一旗。屬吉林省。郭爾羅斯後旗。札賚特旗。杜爾伯特旗。共三旗。皆屬黑龍江省。三省所轄之蒙古如此。其西接烏昭達盟各旗。則屬直隸省矣。

  哲里木盟十旗扎薩克。蒙古人言其封爵各不同。謂之六王三公一貝子。蒙古王公對地方官。司道以下皆平行。惟對督撫用屬禮。六王三公一貝子者。科爾沁右翼中旗扎薩克。爲和碩土謝圖親王。左翼中旗扎薩克。爲和碩達爾漢親王。右翼前旗扎薩克。爲多羅扎薩克圖郡王。左翼前旗扎薩克。爲多羅斌圖郡王。左翼後旗扎薩克。爲多羅郡王。以上科爾沁五旗皆王爵。餘扎賚特一旗扎薩克。爵亦稱王。(遊牧記稱其扎薩克爲多羅貝勒。不知何時晉王爵。今蓋據蒙古人所言也。)是謂六王。科爾沁右翼後旗扎薩克。爲鎭國公。郭爾羅斯前旗扎薩克。爲鎭國公。郭爾羅斯後旗扎薩克。爲輔國公。是謂三公。杜爾伯特一旗扎薩克。爲固山貝子。是爲一貝子。蒙旗地開放愈早。其旗愈富。科爾沁左翼中旗。當嘉慶間卽設昌圖廳。民人墾佃。逐漸繁盛。至光緖初遂改爲昌圖府。新設懷德奉化康平等三縣屬之。繁殖可想。是旗扎薩克今已歲入至三十萬圓。蓋墾熟之地所納之租。至如此巨額也。然昌圖一府。地占左翼中旗者僅一隅耳。將來推廣。又何可勝計。其次爲郭爾羅斯前旗。亦於嘉慶初卽設長春廳。當時爲理事通判。光緖八年改撫民通判。設農安分防照磨。十五年陞爲長春府。而農安亦陞爲縣。東淸鐵道經長春。交通尤便。土地墾闢。故是旗亦甚富。

  科爾沁左翼界內有遼源州。屬昌圖府。亦舊設。似亦中旗地。然未能確審。右翼界內。新設洮南府。領靖安開通安廣三縣。當右翼中前後各旗地。開放未久。尙未發達。其在黑龍江境內三旗。郭爾羅斯後旗地。設肇州廳。杜爾伯特旗。設安達廳。扎賚特旗。設大賚廳。皆新設。未發達。蓋舊設之廳州縣。乃漢人移殖已繁。不設官無以理民蒙之事。應其需要而設之。在設官時地已闢矣。新設之廳州縣。則以官招墾。故官雖設而墾尙寥寥也。

  蒙旗地所親歷者。僅郭爾羅斯後旗一旗。自東徂西。皆遵陸行。所見較親切。又宿扎薩克府兩日。宿肇州廳署兩日。詢訪尤備。故能言之綦詳。然據所聞各旗情形頗相類。則所以興蒙古之利而除蒙古之害者。或亦大槪相同。其尙未遍歷各旗者。以陸行至郭爾羅斯後旗西界瀕嫩江岸處。江水正驟長。天又無日不雨。地皆淹水中。不復可行。遂渡江至新城府。乘輪船而返。俟秋涼水退再往。今就肇州境內述之以見例。

  松花江流域。縱橫各千餘里。無山。皆平原腴土。其東半屬滿洲。爲吉江省界。西半爲蒙旗界。處其中但知有塗泥水潦。不辨山爲何物。故無木無石。屯站所在。居民尙或種樹。以取蔭而障寒。初不敷取材之用。至石材則分寸皆絕跡焉。是此營造較爲困難。而墾種則無地不宜。土人不知有溝洫。故見低地則以爲瘠薄。蓋夏季雨量極富。松嫩兩江水驟漲。當地又多雨。故低窪之地。恆沒於水。有漂失之患。又地形稍坳。遇水卽渟蓄者。水挾堿質。渟其地卽成堿甸。能產含有鹹性之草。獨宜於牧而不宜種粱豆。土人皆以棄地視之。言墾者掉頭不之顧。此皆小農之見解宜然。若有大經營。則溝渠以洩之。堤防以禦之。酌種水田以消納之。又必寬留牧地。以畜牛馬。爲耕犂之用。更有多餘之城地。專以資牧。則羊毛亦正大利所在。必設大公司。領大片地。相地規畫。則寸土乃皆黃金。地廣人稀。種植亦必用大農法。一犂可亘五六里。少折旋則時間省。用機械牛馬則人工省。此皆大農之事。若以小農之知識往圖度之。雖無不各饜所欲之理。然於實邊大計。殊迂遠無速效。且彼中地利。亦未可以此零星掇拾之數。狼戾之也。

  車行荒草間。綠香撲鼻。但蚊蚋充塞。嘬人並不畏撲。其色靑。蓋平時無人過。則吸草汁成靑色。遇人而嘬之。飢不暇擇。且亦尙未有畏撲之機心。又有蝦蜢如蠅。螫人至痛。螫牛馬往往見血。膏腴之土。庶草繁蕪。人不利賴之。乃成蟲豸之藪。然絕無蛇虺等毒蟲。北方之所以優於南服也。荒地中偶有一二已墾處。則蚊蜢絕跡。粱豆非此類生物所依附。又飛不及遠。故荒與非荒之界域。卽有蚊蜢與否之界域。除害莫如人力。天造草味。人能董而理之。卽成人世界。則棄地於蚊蜢者。誰之罪耶。逐日天氣。日中至八十五度。淸晨則七十五度以上。

  雨多而土濘。車行低地。水聲時淙淙然。或陷於淖。則百計求脫。費時甚久。往往至盡去所載。而後力鞭騾馬。曳之出險。故旣陷之後。乘客必沾體塗足。狼狽先求脫。乃可待車之自拔於難。雖有官道。恆在若存若亡之中。其有水沖日久。成天然之溝瀆者。首尾無端。繞越旣所不能。徑渡則深至三四尺以上。人必裸渡。而行李則需裸運。然後驅馬曳空車。亂流而渡。凡此皆內地旅行所未有之事。要其水草之饒。泥土之沃。正見無在非至寶。吾人聽其屯塞至此。惟有自疚而已。

  數里或數十里過一屯。其門挿一旗。是爲蒙戶之標幟。蒙人絕少種地之家。處膏腴數十百年。尙沿遊牧之舊。但牧而不須遊耳。漢人得托其間者。長子孫。締姻好。田連阡陌。牛馬成羣。蓋無復窶人。且生殖極繁息。一家問其子女。動輒七八或十數。丁多卽擇荒而墾。無地狹之患。種地又不費功力。不需肥料。衣食自有餘饒。心廣體胖。宜其生息繁多矣。偶語此輩。居此荒寂之地。亦頗思鄕否。則答曰。雖有鄕。其何敢思。以吾曹之習於安逸。與子息之累之多。若歸故鄕。皆溝中瘠矣。嗚呼。此桃源記語也。不圖於今世聞之。雖然。貨惡其棄於地。力惡其不出於身。無古今中外。視此爲公理矣。惟慢藏乃誨盜。此則大可危耳。

  昔者禹抑洪水。水乃由地中行。蓋以前水行地上也。吉江兩省之大平原。濱江低下。略如江南卑濕狀。比年以水患聞。要亦名患而不名災。則以沿江爲墾地者所闢。災不能及也。然從前則幷無水患可言。水之來也。橫衝直決。皆在無人之境。則有患而莫或知之。嘗於肇州客舍中。遇一客係近地人。忘其姓名。問遠客來自何所。吿以江南。則訝爲語音不類。蓋吉江兩省。中間隔一江。江省以吉省爲江南也。吿以僕所居江南。乃揚子江之南。非松花江之南。客忽憶南方有水田。因問南方多水。當此夏令。大雨時行。其道路之沮洳。較此間若何。吿以南方無此狀。客若甚訝。詢所以。吿以南方多河道。客曰。黃河乃在江以南乎。又吿以河非黃河。乃各地用人力所開之河。小者爲溝澮。大者爲通川。脈絡貫通。密如罟網。客更訝甚。謂南方豈家家有大禹乎。知其狃於吉江荒漠之故。無可猝喩。則漫應之。錄其問答。足以見彼中水利二字之尙未入人夢想也。此又誰之過也。

  蒙古放地章程。上等每晌收押租五兩一錢。依等遞減。交通不便之處。有減至三錢五分者。押租半歸國家。半給蒙旗。故放荒之始。能多放則蒙旗卽獲鉅款。但押租止收一次。至五年後升科。則每晌納大租六百文。小租六十文。黑省用中錢。以五百文爲一吊。則實收三百三十文。國家得三之一。蒙旗得三之二。是故墾熟以後。蒙旗卽每年坐享厚租。以故科爾沁左翼中旗札薩克。有歲入三十萬圓之鉅額。蒙旗應得之款。又有自行劈分之例。札薩克得四成。台吉得三成五。廟倉得二成五。廟倉者。喇嘛等所得之款項也。如科爾沁左翼中旗札薩克歲入三十萬圓。其全旗所入。乃實有七十五萬圓矣。夫台吉喇嘛。旣皆以放地爲利。則宜皆與其札薩克。竭力歡迎墾者。然事實或不盡然。中有委曲。則藉口蒙民生計。設法阻撓。亦往往而有。如郭爾羅斯後旗札薩克。負債於他旗之喇嘛。以地作抵。而彼喇嘛乃將轉售其地於俄人。官家代還款八萬六千餘兩。而令其放地。收押租償官款。衆台吉以債由札薩克自欠。不願代償。因相率抵抗。其一例也。豈知放地時固代札薩克償欠。升科以後。利自溥及。何必把持而致兩敗。以愚計之。押租就目前止可先其所急。還官款。將來年租。或令札薩克於若干年期內。減收一成或半成。以益台吉等。則亦不爲強台吉代爲償欠。庶或可持其平。此在當局相機開導之耳。蒙地若盡數開放。各旗札薩克之爲貴族。方不似今日之有名無實。小說載英國貴族。席其遺產。富厚無匹。吾國惟蒙古札薩克有此基礎。若今之科爾沁左翼中旗。郭爾羅斯前旗。皆已見諸實事者。但不得大力者作大規畫。畸零散碎。擇便而墾。仍循遊牧時代。逐水草而居之故智。則所謂城甸水地。廢棄必多。蒙古不足惜。如暴殄天物何。彼中江水由山水下注。其流甚疾。然初無波浪。若作隄防。不似南方沿江沿海之難。且溝渠一通。水順其就下之性。卽藉隄防。亦並不需高峻。坐使周原膴膴。變洪荒爲繡壤。一反手之勞。足以獲之。

  蒙古生計之說。乃大可笑。蒙人蓋將不能有生。何暇過計。行其境。除漢人有勤動之狀外。蒙之人。什七八皆頂冠帶。冠上頂珠。靑黃赤白。無所不用其極。腰繫荷包活計。足蹬官靴。行步微僂其背。舉足重滯。槖槖之聲。以靴破不甚淸脆。唐人詩所謂紇梯紇榻者。頗爲近之。童時見老輩有老成端重名者。別成一種態度。以示林下風。入蒙所見。蓋無時不然。惟袍帶冠履以及掛件。則無一不垢蔽斑駁。歷年旣久。又不知浣濯爲何事。汗漬泥汚。狼藉如雲霞。此其人所謂台吉者也。其壯丁則謂之奴才。奴才無冠帶。分宜操作。然循例派入札薩克府當差。札薩克嘉賞之。則亦任意賜各種頂戴。於是章服亦與齊民有別。而老成持重之貴人風度。相因而至矣。今之好以官貴自標異者。惜不令入蒙一寓目。設早以蒙人之態。喩之當世。吾知學生決不應試求官。天下亦絕不復有持奬勵不可廢之說者矣。此其戕賊於虛榮者一也。

  台吉之家。男丁生而無一非台吉。故台吉之增益無量。其奴才本尙可奮於人事。然台吉役之。札薩克役之。有時札薩克濫役奴才。台吉得而控諸理。蓋爭以爲各擅之犬馬也。台吉一戶。例分得奴才四戶。數傳而台吉之數大增。奴才因無人權。則去而爲喇嘛。乃無貴無賤。向之膜拜。於是奴才盡以其幼子爲喇嘛。定製。一喇嘛必一正一陪。就親丁中同時剃度之。其一爲喇嘛。其一則喇嘛之奴才。故無論何廟。問其喇嘛名額。如郭爾羅斯後旗札薩克府相近之最壽篤寺。名額爲二十五。其中實在僧徒。必爲五十有一。二十五喇嘛各帶一奴才。又有一大喇嘛故也。喇嘛死。必於其親丁中頂補。喇嘛之奴才亦然。故一家旣有喇嘛之後。其不爲喇嘛者。久亦相隨而去。其大喇嘛。或爲喇嘛得衆信仰而推升。或由他貴人力拔起。若台吉爲喇嘛。則可卽得大喇嘛之位。大喇嘛無庸專帶奴才喇嘛。凡合廟皆其奴才。蒙人死亡疾病及有所趨避。皆延喇嘛唪經。旣唪經。則必酬之以馬牛羊。惟力是視。是爲喇嘛之資產。喇嘛又得分放地之利。無一不優勝於奴才。以故奴才皆遁而爲喇嘛。爲喇嘛則其種亡。此消滅於迷信者二也。

  嘗主一台吉之家。避雨因止宿。其家係三品台吉。父子叔姪。壯者以及孩提。共五台吉。問其有無奴才。雲尙有一戶。此奴才家生齒繁殖。有兄弟五人。但已有兩爲喇嘛。兩爲奴才喇嘛。旣去其四。餘一奴才。遇彼四人者有事故。則亦將超凡入聖。至其時。吾家奴才乃斷絕雲。問以台吉家有奴才者多否。則言甚少。因憶郭爾羅斯後旗札薩克佈公言。本旗台吉二千餘人。其數遠過壯丁。正以此故。札薩克府中廝養。皆頂戴輝耀。亦有戴翎支者。以虛榮錮此輩之身。又以迷信滅其奴才之種。無怪古所謂天之驕子。一入國朝。垂尾帖耳。生氣奄奄。治邊長策。跨唐凌漢。有以也。無如強鄰密邇。擇肥欲噬。患又生於所防之外。則固當時之所不及料矣。

  札薩克之富者。誠得所矣。其貧者習於昏惰。拘於體面。如札薩克佈公家。吾見其設坐僅能如客數。而其式且不一。茶杯亦然。玻璃與瓦。大小不等。其窮可知。然府中當差者百數十人。冠帶濟濟。雖令一人執一器。府中恐無器皿百數十事。然月縻口糧數百吊。札薩克因事他適。侍從必數十人。冠帶而垢敝。迫逐不舍。旅舍一宿。其費卽不貲。佈公又嘗遊日本。亦好作開通語。以安逸養成遲緩。晨起必嚮午。一盥漱歷數點鐘。嘗因訟事至哈爾濱。攜三十餘蒙古。住俄人所設客寓。一宿數百金。亦不甚知愛惜。但欲舉債。外人承迎恐後。以其地產富也。凡蒙旗貧者大率類此。一經舉債。支節叢生。今欲促蒙旗進步。旣放其地。又必收其債權。有債則由官中代償。責令放地自贖。庶地關而糾葛亦淸。若佈公事是也。各旗聞類於佈者不少。收權弭患。今日之要務矣。

  其尤要者。破除階級。使台吉以上無虛榮心。奴才則無暴棄心。捐除迷信。改良佛敎。勤耕耨。積產業。顧嗣續。與漢人競生存。則邊可實。而蒙人之生命亦可延。爲國圉計固然。爲人道計尤不能不爾。彼台吉之冠帶。其敝垢且弗論。得漢人一錢。則奔走恐後。榮辱之原。係乎生計。頂戴無救於飢寒。其可憐矣。朝廷今日。何忍尙以此坑之。吾尤怪蒙人處此。多方作態。以稱其冠服之榮。則固尙自以爲得意。寧非至死不悟者。是不能不信階級之見。爲專制國民第二天性也。

  國家之處置蒙藩也。更莫妙於以盟長爲之牽制。盟長由朝廷選定。非蒙旗所推舉。則與盟之爲盟。義無所附麗矣。然各旗大事。非各盟長同意。乃不得行。盟長又有四人。意見更歧出。哲里木盟今日之盟長。其正盟長爲郭爾羅斯前旗札薩克鎭國公。幫辦盟長爲科爾沁左翼中旗札薩克達爾漢親王。第三副盟長爲左翼中旗閒散達爾漢郡王。第四副盟長爲杜爾伯特旗札薩克固山貝子。朝廷有命令。隨時可以易置之。而一假以盟長之名。則凡係阻撓。卽必有力。其名分然也。若用爲代表全盟。必不能得同意。萬一志同道合。竟有洽乎衆望之盟長。一經取捨更任。其團結立破。國家制馭藩服之道如此。今行新政。地方皆有職務。豈能長此破壞。倘能捐除故事。但令受地爲民。盟不盟聽之。且蒙漢已雜處。地方官已一律行以官治。復何藉特別之法律。以維持此藩封之政令乎。通鐵路。設流官。破盟部畛域。裁理藩部而廓淸之。藩屬之福。亦國家之慶也。今回藏各部。能行此義與否。尙未可定。東三省之蒙古。何爲而不以此請命於朝耶。

  郭爾羅斯後旗地。數年來放墾已大半。然札薩克尙窮不自聊。則以放而未墾之故。江省大吏。當時勇於放荒。薄有資本者任意報領。顧但有領地之本。並無墾地之資。於是延宕坐誤。以至今日。在肇州見廳署公牘。肇東分防自治會議案。皆有關催墾之事。肇州本治郭爾羅斯後旗全境。境內經數次開放。最早係周道冕經放鐵道兩旁最腴之地。其地稍稍有墾戶。卽於肇州移一經歷分防焉。謂之肇東分廳。地分五鄕。占全旗之勝。上年八月間廳丞崇組軒分守勘定作圖。其旁識數語雲。土地膏腴。以肇東五鄕及和樂安三牌。布拉克台一台。堪列上等。沿江荒段曁鄂多爾圖台。察普起爾台。博爾濟哈台。古魯站等四台站。時受水患爲中等。茂興站吳蘭諾爾站兩處。地多沙積。平字牌及一順招。地多窪墟。應列下等雲。全旗地質之品評。此爲詳實。而肇東議會。議員皆地主。所利用此議事機關者。無非設苛法以逼佃使墾。且禁他人之出錢勸佃速墾者。蓋欲不費一錢而坐收熟地之利。以此期墾。墾復何望。故無資本之地主。不可恃也。夫墾務興而蒙地設官。遂有肇州廳。憲政舉而自治開會。遂有肇東等議事會。今觀其議案宗旨。皆漢人領地者盤踞議員之席。蒙人不識字。無望當選。則把持地方者。皆客民耳。蒙人方結習如故。則豈非新政舉行。而又多一外來之刀俎。以甘心於此魚肉乎哉。蒙漢之程度不相齊。勞力不相競。吾未知其所終極矣。雖然。肇東今日之苛法。固猶漢人苛待漢人。漢人之領地者。苛待漢人之承佃者耳。蒙人固尙無爲佃之資格也。

  肇州道中詩

  半趨半蹶越騾綱。坐愛車前衆綠香。野草怒生聚蠅蚋。土屯零落見牛羊。庸勳秩古家懸磬。耒耜民移畝宿糧。饒沃近鹽天府國。可憐終古說洪荒。州境卽有鹽泡。

  官台無路野無煙。積水橫流馬不前。塡道敗槽行潦窟。瞰人獰犬垝垣顚。旃裘大長憂艱食。圉牧餘丁遁學禪。如此川原成否塞。諸君何策詡籌邊。

  廳署前水沒不可行。有一最深之缺口。增一敗馬槽。可著人足。蒙屯畜犬。多在牆頂上。見生客則狂嘷而下。

  松花江上雜詩五首

  沮洳一步皆成險。蟄處天然長惰心。但覺車輪生四角。安知尺璧抵分陰。地無片石能爲骨。天有纖雲便作霖。溝澮不修衢路廢。十秋虛牝擲黃金。

  楡關軼蕩向東開。襁負相望事可哀。塞下尙懸通海禁。關中自爲實邊來。賫糧益盜生秦暴。越界驅民作楚材。富媼有靈誰與乞。可憐皇父造汙萊。

山東人孑身至關外。一年坐食微資。困苦萬狀。墾地至次年。薄有所獲。食其穗而爨其萁。又一年。則薄有積蓄。已移家矣。如此偉大之移殖性質。國家猶時摧折之。次帥言數年前任將軍時。尙循例專摺報並無福建人民入境。蓋意在堵塞來者。惟所防之民族。僅有閩人。尙未知燕齊之民之絡繹於此道耳。聞亦有資斧不繼。不能待墾。輾轉流至界外。遂爲俄佃。以俄之移民設備較完之故。可哀也。彼皇父何人哉。

  收權大計競通航。拉雜摧燒盡棟梁。決勝何能憑下駟。多歧只恐兆亡羊。縱敎鉅帑謀孤注。可奈歸墟屬斷潢。一綫生機惟錦璦。奇贏況有八千強。

  哈爾濱設吉江兩省郵船總局。局在傅家店沿江。江心一小洲。接築碼頭頗宏敞。總辦韓太守。爲言此碼頭甫於四月閒完工。上年開始。中更鼠疫。三姓採木之道不通。頗費時縻款。計碼頭之成。共用兩萬三千元。現局用歲需萬五千圓。三姓一路。呼蘭一路。皆已有船往返。新城一路。甫擬通航。烏蘇里江口以下。已非國界。船舶非就地自造。必商購於俄人。上年由他處訂購。爲俄國海口扣留。強令拍賣而後已。虧損甚大。此次擬行新城之兩輪船。係由陶賚昭移來。船已窳敗行遲。又時需修整。處處躭延。實不足競航業之勝。且寥寥數艘。遇人貨擁擠。無可增益。俄鐵路公司航行此路者計船百數十艘。緩急足以酌劑。船堅而期又定。往來迅速。人豈肯舍便利以就官輪。然則苟非大舉。以數萬成本及萬五千圓之歲費。擲之江水而已。

  東淸鐵道過哈爾濱。適爲呼蘭以上衆水之所歸。輪船運送。亦不過代彼供鐵路之載。我固無自行出海之路。哈爾濱地近三姓。燃料用柴不用煤。各機廠皆然。輪船其一端也。柴係徑一二尺之大木。截作二尺許之段。又劈成四五瓣。據言輪船一日需燒兩孤巴。孤巴者。俄量名。合吾國陸尺陸寸立方積。三姓購柴。俄已積久。故量名價額。皆由俄先定。每兩孤巴售貳十三盧布。每孤巴重約陸千斤。合十一盧布有半。當中國銀十四圓。則每百斤兩角三分餘耳。由三姓運哈。運費及稅。約需倍之。吉東墾務不盛。地不加闢。民不加聚。建築物無所用之。棟樑之材。夷於灰燼。可惜也。

  錦璦路爲北方命脈。路線所過。農林礦產。每歲增額。卽不止全路成本總額。交通一便。萬寶皆登。田畝升科。及他稅項之增益。直接足償本息而有餘。國之邊防。民之生計。文明之輸入。皆其意外之獲耳。

  陶賚昭行輪。本溯松花江而達吉林省城。東淸路於陶賚昭過松花江。長春距吉省二百四十里。然乘客至長春。寧轉乘東淸車至陶賚昭。再溯江而上。需二三日水程。往來者如織。陶賚昭一名小城子。客寓市場。日益興盛。吉長路將成。情狀又將變。故分船行下游之松花江。然松花江自陶賚昭以下向止行民船。此次輪船出松花江口而抵中俄行船之松花江。費盡方法。數十日乃達。松花江源出長白。自吉林省城西北流過陶賚昭至伯都訥。卽今新城府。其西北爲三江口。與嫩江合。更爲一江。此江名稱不一。蒙古遊牧記謂之松阿里江。或稱混同江。或稱牡丹江。皆土人語。據圖籍。黑龍江下游旣匯烏蘇里江以後。名混同江。又吉東有水通寧古塔等處者名牡丹江。則皆未可與此相混。惟松阿里之名無雷同。似可援用。然三江口以下。公牘通稱松花江。今所謂松花江行輪問題是也。由是亦不能不仍謂爲松花江雲。

  奴因佛果兩侵尋。百級謻臺負累深。獸畜昔年能戢尾。虎倀今日別生心。慢藏可誨窮斯濫。養欲雖粗逸自淫。記取債權關主極。迨天未雨一長吟。

  衆水蜿蜒一尾閭。濱江形勝有誰如。中分稍減飛鳴勢。退守猶持輕重書。倚伏不妨觀塞馬。敺除何忍效淵魚。補牢事倍功惟半。切莫桑楡計更疏。

  東淸路往時勘線。俄人以哈爾濱及伯都訥兩處。斟酌過松花江之地點。嗣以工事上計畫。決取哈埠。由今觀之。伯都訥扼松嫩兩江之口。哈埠地處下游。上游輸送。仍不能越此。而呼蘭通肯諸水。又匯於哈埠對岸。則哈埠實爲運送之中心。再順流而下。去其國界不遠。又無不囊括吾運輸之利。故知哈爾濱勝於伯都訥也。

  自長春以下。餌日本以言和。俄自有海參崴出口。東淸運費。向長春者提價極昂。向海參崴則甚賤。逼貨物使出其途。而近長春則運貨又轉廉。以無逆折使北而轉南之理。故在哈埠運出口之貨。皆以下海參崴爲便。此俄人輕重之術也。

  東淸爲外國人所造。扼吭撫背。遂覺不可終日。轉而視借款所築之路。如京奉近在呎尺。相形見彼我之跡。人至南滿站。卽服從外人。至瀋陽站。卽喜見祖國。管理及錢幣。截然不同。此不過接軌處上下站爾。(南滿爲中日公共之站。京奉局不應放棄。別見日記。)故激刺於東三省。必不肯反對借款造路。無便以閉塞召外人自行干涉之漸。且行東三省。尤見鐵路之爲土地人民命脈。無交通則死。有交通則生。雖東淸爲大害。然吾曹能深歷滿蒙者。實賴此矣。故亦當視爲失馬之非禍。所未敢知者。輿論甘心緩造鐵路。洶洶爲意氣之爭。不免爲淵敺魚耳。

  裸渡

  帶水盈盈病涉時。解衣裸渡且從宜。菰蘆刺螫腨中驟。黽蛤行緣胯下奇。迎路幷無瀧吏語。渡河惟有惱公詞。誕登未死歡聲動。頭上雲來又索詩。

  渡河後卽遇雷雨、

  出新城府西門

  馬腹泥深步不開。十鞭一動氣如雷。邱山重負空回首。上坂鹽車未足哀。

  滿天風雨別新城。矢橛叢中掩鼻行。篳路山林吾輩事。須知攬轡卽澄淸。

  登吉瀾官輪

  汽筒輪轂放中流。袵席初登意不侔。失喜故鄕今在望。松花江水是幷州。(賈島詩卻望幷州是故鄕也、)

  吉瀾卽郵船局第一次行新城者。六月十八日抵新城。待貨載至二十六日乃起椗。貨並不多。遇雨卽大車難行。咫尺不能抵舟。交通不便之狀如此。

  新城舟次卻寄崇組軒分守

  豈意龍沙識使君。灑懷才語氣如雲。官新百度勞開創。俗異三頭輯糾紛。棲畝有糧春勸墾。帶刀無警夜銷氛。劇憐七載羈窮徼。未展籌邊尺寸勳。

  傾蓋相逢卽素心。衙齋文讌日相尋。一官苦說爲身累。空谷眞能喜足音。情比花潭深幾尺。饋將藥裹抵兼金。浮屠三宿尋常事。此別無端思不禁。

  崇任肇州廳同知。設官卽蒞此。蒙地民有三種。一蒙二旗三漢。旗者、台站所編置之民。康熙中三藩旣平。徙其人於邊。使司台站。漢人近墾地至此。三種人聲氣不同。始頗歧異。今己就理。始至肇。見地方荒寂。積水滿地。以爲官斯土者必亦不堪之材。旣見乃出意外。詢墾事具有要領。且知其治鬍匪有方略。臨行贈吉林參。報之以佈公所送之馬。崇治肇七年。急於求去。現以民政司宋小濓蒞任。其戚也。吿迴避將得代雲。

  舟過肇州渡口

  一渡仍思跋涉難。泥塗前路正漫漫。卻從自在中流日。重問迷津仔細看。

  前日渡此適新城、

  偶成

  城漕求馬爰居處。漢廣方舟就淺深。萬卷何如行萬里。下帷劉峻枉書淫。

  日駕大車行。聞北人語覓馬騾時。謂之求牲口。始疑其求爲揪字之音。繼知凡覓取各物皆稱求。則求字之義。在南方爲文言。在北方正土語耳。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於求牲口三宇尤貼切。古人固語言文字不相遠哉。肇州渡見渡船係兩小船上鋪木板。橫約二丈。縱倍之。載兩大車。行李在車上不動。馬十匹。人十一。蓋同伴而外。尙有差官繙譯及肇州護送之馬兵。故人馬均夥也。更有附載者數人。因思古人兩舟曰方。正是此制。以其形方。遂引伸爲方圓之方。方宇從兩舟。故知先有方舟之形。後有方圓之義。

  附記在哈爾濱時。聞黑龍江臚賓府滿洲里一帶界約。棘手已甚。俄人據中土學者所著之書。指雍正五年之界。不與今同。中國邊界線。當縮進甚遠。是處東抵額爾古訥河岸。西接外蒙古。爲無天然界域之地。當時所以以鄂博限南北者。黑省大吏。詢之外務部。無檔案可憑。故無從退讓雲。案東淸路自滿洲里入境。沿邊又設有臚賓府。此段地界。中俄久無異言。今忽據私家著述爲發難之端。不思雍正五年條約具在。私家之書。本無援據之價値。且所謂私家之書者。大約卽何秋濤之朔方備乘。備乘有北徼條例考一篇。具載康雍兩朝界約。秋濤不名之曰條約。而名之曰條例。其意中未知有國際之約章。但知有本國之則例。以爲此亦一例文耳。又有北徼喀倫考一篇。則荒謬實甚。喀倫卽卡倫。滿洲語謂台站爲卡倫。台站隨地而有。何必沿邊。秋濤認卡倫爲邊界。書中有附載黑龍江與喀爾喀車臣汗分界各喀倫。其案語雲。此雖不與俄羅斯境壤相接。然地距邊界甚近。實爲北徼要衝。故特設喀倫。以示杜漸防微之意。蓋其意謂喀倫惟邊界乃有之耳。然其本書又稱更番候望之所曰台。國語謂之喀倫。則秋濤非不知喀倫本義者。乃於喀倫考中雜舉至茂興等十二喀倫。謂台站亦稱喀倫。玆不具錄。蓋知茂興站之沿松花江。去邊過遠也。但旣知台站皆稱喀倫。卽安得搜尋喀倫之名。以充邊界之數。約文明以鄂博爲界。不以卡倫爲界。鄂博者。累石爲封。特於兩卡倫之間壘之。沿邊自有卡倫。非卡倫獨設於沿邊。此不可不辨。

  秋濤書稱雍正五年郡王策凌等會同俄使薩瓦勘定疆界。設喀倫五十九座。極東之十二喀倫。就近屬黑龍江將軍統轄。輪派索倫官兵戍守。迤西之喀倫四十有七。以喀爾喀四部屬下蒙古。按其游牧遠近。每喀倫安設章京一員。率領兵丁。皆令攜眷戍守等語。此段文字。證以蒙古游牧記。知係雜採國史策凌傳及松筠綏服紀略圖詩注。所著俄羅斯事補輯之文。十二喀倫爲黑龍江省內沿邊地界。當或可信。然則秋濤喀倫考中。何以江省境內所指爲與俄接壤者。至有八九十處之多。雜引盛京通志黑龍江外紀等書。見喀倫之名卽收之。貪多務博。其喀倫或稱在齊齊哈爾城境內。或稱在黑爾根城境內。或稱在黑龍江省境內。或稱在布特哈境內。或稱在呼蘭境內。則本係距邊甚遠者爲多。惟秋濤於八九十喀倫之中。又指出十二喀倫。爲雍正間分界之處。核其注語。亦係雜採盛京通志黑龍江外紀而得。與松筠補輯原文無涉。乃謬以證松筠十二卡倫之數。尋其注十二卡倫中。其九皆在額爾古訥河東岸。則約文一再所言。如有山臺幹河。以山臺幹河爲界。何以索解。可知沿河自有卡倫。而非分界之用也。約文又言無山河空曠之地。從中平分。設立鄂博爲界。此所謂無山河空曠之處。正指今臚賓府北一帶。且指鄂博爲界。明白如此。約文又言察罕鄂拉之卡倫鄂博。至額爾古訥河岸蒙古卡倫鄂博以外。就近前往兩國之人。妥商設立鄂博爲界。此又界以鄂博之複證。在約文原未載鄂博地點。但稱蒙古卡倫鄂博以外。由察罕拉之卡倫鄂博。至額爾古訥河岸。是按其地望。實從喀爾喀蒙古界線。曳一平線至額爾古訥河岸。略取其緯度相齊。故須專設十二喀倫。再置鄂博。若所設卡倫。有九卡倫仍在額爾古訥河以內。其餘三卡倫之中。末一卡倫。秋濤又明指爲卽察罕鄂拉喀倫。與約文合。是僅設二卡倫充無山河處之邊線矣。有窵遠若是之理乎。今聞鄂博遺蹟尙在。東淸造路之日。臚賓設官之初。於國界久無異言。固知百餘年來。耳目早經印定。何得復引備乘爲口實。秋濤著書。自係科舉對策之習。考喀倫卽拾掇喀倫之名。博士賣驢。牽引無算。條約具在。雖地無定點。而文義自明。證以百數十年雙方承認之事實足矣。俄人無理取鬧。固不難辭而闢之。

  數十年以來。談西北各邊輿地者。爲最當行之業。其實足跡不出塞外一步。雖極有名之作。從無實地調查眉目淸朗者。聖武神威。腴詞滿紙。以視近日外人地誌各書。奚啻霄壤之隔。學術之不能比並於世界。憂方大耳。國界生心。謂可以理折之。李蘭舟謂蒙古游牧記等書。俄人用爲課本。則其用意更當深念也。又附劉君厚生在哈爾濱商會。調查新城至哈埠糧食稅項運腳各費數目。

  一中國銀元。合吉省錢每元三吊四百五十至五百。

  一俄國盧布每元。合吉省錢四吊五百。合江省錢五吊五百。

  以上市價。皆有漲落。江省錢法。係用中錢。每吊合實錢五百文。吉省每吊合實錢止三百數十文。而哈商會所開俄盧布所値。在江轉高於在吉。當是哈埠係吉省地。江省官帖入吉省。又有折價之故。

  新城府運糧到濱。糧食每擔合三百八九十斤。計十二布袋有餘。每布袋淨司砝秤三十斤。由新運哈輪船水力。每擔合中國銀元八角。每百斤約合兩角一分零。

  民船合每擔中國銀元一元四角。每百斤合中國元三角五六分。比輪船運費大一角半左右。故尋常裝貨。皆用輪船。冬天河凍停運。

  新城糧捐。按市價收七釐及四釐兩宗。共抽一分一釐。卽値百抽一一。其分七釐四釐兩宗者。以新政兩項起捐也糧業捐値百抽一。

  斗捐粗糧每斗百文。每百斤約三百文。合中國元八分六七釐。」濱江進口稅。一火車計九百布袋。完二十一弔八百七十文。每百斤合中國元二分五釐以內。

  日記

  六月初四日。隨張季直先生以江蘇實業團名義。赴東三省。兼爲憲報任考査一切政俗。晨乘京奉車。晚宿山海關同豐棧。初五日。抵奉天。偕住公署。

  初六日。偕詣舊皇宮觀諸重寶。大半往年所見。惟多見一高宗立馬像。神采煥發。眞氣辟易千人。

  初七日。偕往試驗場。觀覽竟日。雖多往年所見。然實用機犂。試驗大農之法。則係初見。大農之法。一人可種數百畝。美國

地廣民稀。以此獲盡地力。東三省必取法於是。

  初八日。江蘇同鄕爲實業團開會於安徽會館。

  初九日。季直先生偕數人北上。余與劉君厚生江君知源留奉。整備遊歷蒙古各事。訪葉君黻丞。指示種種。葉君幷爲致介紹書於郭爾羅斯旗札薩克佈公。

  初十日。購買游蒙旅行各具。

  十一日。請次帥給一公牘。投謁沿途地方官。並請葉揆初京卿作書介紹於新城府劉太守。晚赴南滿車站。乘日本車赴長春。」凡乘客往來京奉間者至奉必僅抵瀋陽車站。是爲舊車站。後與南滿車站接軌。乃有新車站。謂之南滿站。名爲新車站。其實皆日本人管理。張貞午司使爲言南滿本中日共同之站。徒以京奉路局之放棄。遂不過問。而乘客苟但至奉天。卽亦不計便否。例於瀋陽站下車。其必赴吉江者。不得不假道南滿。東淸路線。則始至南滿站。其意中亦以此爲外國人之車站矣。此站北去之客。一切照例稱便。其由北來欲直接京奉車者。猝不知其所適從也。聞京奉局亦派員司一二人在站照料。而此一二人翩翩如乘客。絕無執事員標幟。站上並無買票處所。以是欲直接過車者。到站往往廢然。有別雇車輛送至瀋陽站者。及細詢過車方法。則京奉車實無日不至南滿站。該站旣無華警察。又無有標幟之執事。更不設買票處。但於車頭之上。開一洞許人買票。又以去車例不停靠站之月台邊。到站時亦不易知京奉車之所在。然則京奉與南滿接軌。乃以便北去之客。非便南歸之客也。失接軌之本意矣。

  十二日晨。到長春換東淸站車。是爲俄日路線分界處。昔年俄築東淸路。直達旅大。日俄戰後。割棄其半。餌日以和。長春原未有站。日以長春站南之孟家屯站爲終點。俄以長春站北之寬城站爲終點。中間成甌脫線。乘客必別以人力運行。繼定設站於長春。爲兩國共同之站。互派警察。互設票房。互置執事員役。由是兩國路線。以長春爲集中。寬城子本舊市。尙不凋落。孟家屯則興也勃焉。衰也忽焉矣。

  午後抵哈爾濱。李蘭舟方署濱江道。上海舊識也。訪之。知季直先生現尙寓署中。

  哈爾濱第一澡塘。談者必謂不可不就浴。至則浴焉。

  公園亦有名。至則盡俄人。士女如雲。通宵達旦。飮食歌舞。必以亥始。至日高乃已。小說載俄京酣歌恆舞俾晝作夜之風。觀此而信。其習俗然也。

  比較南滿東淸路旅行狀況。日人管理鐵路。遠勝俄人。日人綜理微密。尤其特長。而俄人則久處專制之下。人格甚卑。以輕佻側媚婪索爲事。得數錢則作態若取人憐。蓋其國法律。惟以箝制國民爲目的。此外一切闊疏。遁於弊藪而無所糾束。其政府亦以爲此無害於吾事。而人格遂多墮落者矣。華人之取厭於世界。日益滋甚。其故卽坐此。以我視俄。竊竊怪歎。以世界各平等國民之眼光視之。華人之程度。合全體以與俄全體爲比較。實更出其下遠甚。日本亦新進國。而上下無大隱情。能設法律以糾其民之非違。其民遂多能守普通之規律。專制之國反之。其民爲萬國所賤。則長治久安之道以成。若思想高尙。有改良政俗之心。卽爲不純正矣。蓋君子野人。正樂其不平等。而事權在握者。乃有無上之威福也。及其旣久。淪胥以盡。則固非眉睫近事矣。

  十三日。豫備入蒙各事。購買汽水掛麵等物。囑李蘭舟覓蒙語繙譯一人。並借差官一人。約十五日起行。午後閒步松花江岸。」十四日。往傅家店。哈爾濱舊係荒地。僅有地名。其有居民。尙自近年。蓋燕齊客民。自吉林腹地輾轉來此種地。約有十餘家。成一聚落。旋有傅姓。販買日用物。設小肆焉。遂又名其人煙所在之地曰傅家店。俄人經營東淸鐵路。其過松花江之處。本擇兩點。或過哈爾濱。或過伯都訥。後決從哈埠。由今觀之。以哈爲勝。松花江嫩江以及呼蘭通肯諸水。皆會於哈。自此築路通海參崴。又截牡丹江而過。吉林東半之交通。已包舉之。江流再東。至臨江。又接俄界。則下游仍落其度內。是哈埠實可謂集中之點。古人以閉塞爲主義。營都邑必於上游。取建瓴之勢。我易往而人難來。今日以便利爲主義。欲其地之發達。必取輻輳之點。乃成殷軫之觀。文野之不同如此。世豈有各營生理之國民。而日以乘流掠奪爲事者哉。古之建都立國。其思想固未離盜賊時代也。鐵路旣過哈爾濱。其用地在傅家店西。傅家店以鄰近鐵路。遂漸繁盛。庚子之亂。爲俄人所焚毀。辛丑以後。白地起建。又成市矣。觀吉江兩省郵船總局。因訪局內總辦韓吟笙太守。

  十五日。午刻六時半。乘東淸路車過松花江上大橋。入黑龍江境。一站至對靑山。地屬呼蘭府界。下車換大車。先一日已使差官趙姓。至此雇車相待。裝車後。天已晚。臥大車中看月而行。路旁粱豆茂美。楡樹成行。五里一聚落。見牛馬歸槽。殷富可想。十五里至五站。亦名五台。爲蒙滿交界之地。滿洲先開放。故五站頗繁盛。居民至七八百家。有燒鍋。有客寓。住吳家店。食尙有米飯與烙餅。室中已無棹椅。夜睡暖炕。倦時尙不覺。至天將明。則躁熱不能成寐矣。

  十六日。早六時行。車夫山東人方姓。爲言此間易謀生。不能復歸故土。其地每晌値二百五十吊。每一元値五吊雲。四十里至土爾谷屯。下車餵馬。入一滕姓家小坐。烹煮雞卵而食之。滕山東蓬萊人。其父母移居寬城子。後移此。租蒙古地。以耕自給。有七子三女。有子婦五。有地七十晌。每晌取粱豆七八石。每石四百斤。斤十六兩。與內地同。然地以每石百斤計。是家歲收糧食二千餘石矣。七十晌卽七百畝。所收獲之富如此。子女繁多而不病者。生計之饒可知。滕亦言家累如此。不至此間。恐難生活。且卽兒女俱能勤事。亦不能使田畝驟增。惟託庇於此。道路甚寬雲。旁有一老者。係其兒女親家。蓋客民聚處而耕。有子女則爲姻親。各耕地甚多。所蓄牲口。天暖則墾地。寒則拉車赴對靑山出售糧石。耕不費工。而田畝又無盡藏。有力卽拓而之他。熙熙然世外桃源也。土色甚黑。泥濘之地。車轍所陷。深至數尺。而皆黑土。車行豐草之間。靑蚊大集。並無機心。隨手撲去。略不驚避。又有蟲。土人名之曰蝦蜢。其狀類蠅。螫人頗痛。馬牛受螫。至於皮破。亦不畏撲。一路皆爲此二物所苦。然經已墾之地。則蟲類絕跡。蓋以荒草爲窟穴。旣墾卽成有法之種植。彼蟲類卽不樂居。且飛不及遠。他處蚊蚋不至墾處。可見廓淸諸害。以人居爲天然之能力。

  三十里至老爺屯。近老爺屯。見民家有插旗於門者。車夫爲言有旗之家爲蒙古。乃知一路人家。尙盡係漢人。及老爺屯乃見蒙戶。老爺屯者。札薩克公府所在。土人尊之之稱也。自此而西。所見各屯多插旗者。蓋蒙民多於漢民矣。

  三時下車。入佈公府。佈公名佈彥朝克。字福五。卽郭爾羅斯後旗之主。所稱札薩克者也。襲職未久。其父爲札薩克時。私以地畝舉債於他旗一喇嘛。謂之三喇嘛。爲數甚鉅。旣無以償。三喇嘛乃將其地轉市於俄商。浸成交涉。官中知之。急議收回。與三喇嘛議取償之數。一面革朝克父職。卒以八萬六千餘兩。由官代償三喇嘛。令將旗地開放六十井。方六里爲一井。以地價歸官。償所墊。有餘乃歸蒙人。朝克父旋於三十一年歿。朝克應仍襲札薩克。衆台吉控之。朝克奔走訴訟。前年乃復襲職。現由官催令放地歸款。此次卽知其有大宗放地。故實業團囑至郭爾羅斯。視其地果如何。冀爲江蘇人民計也。

  先是葉黻丞言哈爾濱趁輪可至澇洲屯。由澇洲屯起旱。十八里至佈公府。嗣繙譯差官等。俱執言無此路徑。彼等俱曾至佈公府者。因從其言。由對靑山五站一路來此。比來此乃知葉言甚確。繙譯等自未走過。狃於平日塗徑耳。然因此多見蒙地情狀。於計亦得。但旱路多則勞頓較甚矣。嚮晚大雨。

  佈公府中傳言佈往澇洲屯。浴於江水。是晚必歸。歸後再請見。先邀入對門一賓館中宿。是館正房三間。中一間空。右間爲府中大管事臥處。左間爲客坐。三面皆炕。余輩卽宿於是。右廂爲傳事房。左廂常關閉。未知何作。屋用磚牆□頂。頂又 板使平。且髹漆。頗光潔。磚地。有髹漆門窗。在此處爲無上之建築。晚進全羊尾。小米飯。據言全羊尾爲甚重之禮。然醯醬俱無。羊尾又不甚爛。略索鹽蘸食之。不適於口。稍領其意而已。

  佈公府中頂冠束帶。掛荷包著靴者無數。頂戴各色皆具。亦有拖花翎者。惟敝垢已甚。詢之知台吉本有章服。一二三四等台吉。卽一二三四品官職。卽非台吉。而在札薩克處當差。札薩克卽可以章服寵其所私。故靑黃赤白之頂珠。纍纍然。其人旣有此榮飾。遂終日冠帶。行步皆遲緩有法度。衣無浣濯之事。時方盛夏。袍帶矜嚴。汙臭不可嚮邇。其衣服質料。大約數十年前物。汗漬垢穢。斑駁如雲霞。而舉止大半滯重。有林下貴人態度。其去活潑勇往。奚啻萬里。古稱天之驕子。一納於冠帶之列。遂如泥牛入海。首尾皆化。苟無敵國外患。則縉紳二字。固束縛天下之第一義哉。然今日入蒙古觀此項榮施。人卽熱心官貴。亦必有蹙額不自禁者。惟未攜蒙地諸貴照片。以示熱中於出身考試之流也。晚佈歸。約明日淸晨見。

  十七日。晨起。見蒙人惟下等奴才有起者。(蒙中民人謂之奴才。奴才如有財力。更買他旗人或戰陣所獲俘虜。又可爲奴才之奴才。其名曰黑人。札薩克以下。有資力皆可畜黑人。其待遇尤可任意。若奴才則調府當差。尙有定例。不得過分濫役之也。)知佈所謂淸晨。爲時尙遠。出館門閒望。見馬糞高積。過於屋頂。人登其上。可以瞭遠。雲糞多以示其富。殆亦數畜以對之意。緣路行。見草坡之下。有帳篷三五。其中有人。方刲羊。取羊肚翻去羊糞。就水窪中濯之。而復就樹根揉之。索樹枝亂草。意將然火熏此羊而食之也。近處有羊羣。知係帳內人所攜之行裝。資財服食。皆取給焉。詢其人。乃知每五年來札薩克府一點名籍。是其旅行本色。所攜羊羣。除食用外。並有需孝敬上司者。上司如札薩克及其所受治之台吉是也。地本膏腴宜墾。而蒙古自守遊牧之俗。其人乃尫瘠無度雲。

  十時以後。詢佈已起。需盥濯乃見。本擬卽日西去。頗望早與一談。豈知一盥濯遂至十二時。正午乃見。固知此中人之惰而迂緩也。

午見佈。佈頗談開通語。深嘆蒙盟之牽制。蓋盟長有四人。由理藩部奏定。隨時可更易之。非蒙人所自推舉。而旣爲盟長。則遇大事。非盟長同意不辦。因此雖京師有命令。督促新政。如學堂巡警之類。皆不易集事。其關係蒙民全部。謀生計改良。或知識進步等事。更難得贊成者。談次知佈曾遊日本。幷爲述三喇嘛事。吿以將來看地。佈欣然。爲言台吉阻撓狀。蓋此次放地償債。台吉謂債係札薩克私欠。台吉不認代償。但官令開放。亦無由終抗。惟言地爲水淹。可墾者少。以此爲延宕之計。問官令放六十井。是否此數。佈言此間承認開放之公牘。實止三十餘井。以吾計之。稱三十餘。至少當放三十一井。過此未敢遽應。昨今兩年水患實甚。被淹較多。今究有若干可放。僕亦不自知。請往勘驗自見。並願派熟悉其中道路者一人。更派護從之人。偕往一觀。又謝贈物。蓋攜來縐綢等物贈佈也。佈又言辦事不易。近因辦巡警按畝派費。漢民承佃者不服。控之肇州廳。肇州遽行文來府爭辦。謂民戶不能歸蒙旗斂賦雲。

  佈見客在正廳旁一間。屋尙高敞。而無器具。炕几上設攢盒一。中有茶食糖果及冰糖等。蠅集其上。罕見空白。炕坐兩人。怖有叔佈彥都隆陪坐。自稱王府當差者。蓋二主三客一繙譯。共六人。除炕位外。勉湊四坐。其式不等。茶杯六枚。有玻璃。有磁。有大有小。室中有棹一張。然伺應者皆頂戴花翎。冠袍靴帶。佈衣紗袍紗褂。尙新潔。與他人殊。佈有少子。數人擁護之出。貌亦白晳。不類蒙人。所謂齊王之子矣。

  蒙人皆能操漢語。但以客皆南人。音多不正。轉不能解。問繙譯。繙譯廣寧人。操北音與語。卽通曉無礙。並不藉繙作蒙語也。繙譯何姓。能操蒙語。有時令詢蒙人政俗。繙譯瞠目不能言。轉由佈代答。且所問稍煩瑣。繙譯輒匿笑。意似厭之。乃知蒙地本無需繙譯。繙譯苟無政治思想。斷不能繙政治語。幸而蒙漢間耳。中外交涉。需繙譯者何限。其胸中無此影。臨時遽令傳語。正不知所語云何。

  興辭歸館。旋卽送席來。八大八小。十六碟。烹飪甚拙。蒼蠅叢集。不敢多下箸。席間一佈彥都隆作主。並一大管事作陪。談次知哲里木盟十旗。盟長爲郭爾羅斯前旗札薩克鎭國公。本與佈同族。前旗在南。謂之南公。幫辦盟長爲達爾漢親王。副盟長爲達爾漢郡王及杜爾伯特貝子。皆由朝廷特簡。

  蒙古信佛。鼠疫後。佈公許願西廟唪經。西廟者。廟在府西。較大於府旁之最壽篤寺也。自十九日起。唪經八日。迎全盟之大喇嘛於洮南交界之地。大喇嘛亦不樂陸行。舍蒙古內地不由。直至昂昂契上汽車繞至哈爾濱。再乘汽船至撈洲屯登岸。交通之利。喇嘛亦知之。佈公言蒙人往西廟頂禮者方載道也。西廟喇嘛。多至六十餘名。合奴才喇嘛又加倍。飯後倩人導至最壽篤寺瞻仰。此爲札薩克供奉之所。寺喇嘛額二十五。入寺無一人。有一看廟之小喇嘛。想卽奴才喇嘛。門內有四金剛。有佛坐騾車一具。供出會用。極粗笨。在彼爲莊嚴無匹矣。正殿供三世佛。旁列十八羅漢。別有孫行者豬八戒沙僧等銅像。及諸怪狀之銅像。樓上中間設千手千眼佛畫像有各畫像。又有一幅。中太極圖。次八卦。次十二生肖。共爲三周。其上爲天堂。其下爲地獄。殿後有八角亭二。均有八角柱。各面畫神佛各像。又進一後殿。有地藏像。旁列各塑像。有關羽及關平周倉像。觀此知蒙古佛敎。駁雜無理。正賴改良。正殿樓外平臺可遠眺。見澇洲屯。江岸以上。一碧成海。廟在岡上。若加點綴。景色殊佳。

  歸館思浴。詢主者。言蒙古無此事。旣無浴具。亦無浴所乃已。其奴才尙出沒水潦中。冠帶之流。則終身不近水矣。

  十八日。晨將發。佈公送走馬。並活計。其色多大紅。針線劣甚。十時行。午後至一屯。問路。蓋蒙古人趕車並不識路。時時誤入歧途。所問一叟。雲保定人。吳姓。稱鄕親甚洽。雨甚勉行。晚不及至站。宿一蒙屯。其家惟少年蒙婦攜兩兒。雲係屯長之家。屯長係奴才。而婦爲台吉女。

  十九日。晨四時行。八時過三站。投店具食。十時過利蒙屯。十一時過一水溝。裸渡。費時甚久。午後二時過八家子。暴雨。闖入一蒙人家暫避。行李盡濕。雨甚於昨。久而不已。不能行。遂宿。詢是家。知爲三等台吉。與談台吉奴才相關各事。

  二十日。晨四時半行。六時抵二站。十二時望見肇州一高岡。名爲察普起爾崗。車行旋陷大淖中。馬伏不能起。雷雨驟至。披雨衣坐車中不能下。知源有僕曰小槐。來負之使下。以重不能勝。兩蒙古翼之。始出淖。拮据設法。午後三時至州署。一路水沒人膝。得天興店。宿焉。州署懸水中。四周無路。與客談江南河道。竊歎水利之不足喩於此邦也。語具前。

  二十一日。晨往謁廳丞。丞吉林人。漢名崇綬。□姓沈。號組軒。談甚洽。留宿署內。卽遷行李入焉。出圖冊觀之。殊與□務要覽不合。乃知此處放荒眞相。且知地尙□水。無可履勘。

  因改計不復深入。俟秋再往。

  二十二日。住廳署。決往新城。定明日行。

  二十三日。晨八時行。數里卽陷大淖中。馬踐泥濘濺人身皆滿。下車候設法拔車起再行。數里遇大水。肇州護送之馬隊前探水行。最淺處猶沒馬腹。驅車行至中流。水泛車面。行李有受濕者。車行泥淖水澤中。恐馬或停頓生變。車夫呼斥鼓譟。護勇差官等和之。動心駭目。又數里間過小水數處。抵江岸。方舟而渡。入渡人家小憩。是蓋官渡。非設廳治。尙無此物也。

  渡松花江行十餘里。皆有水潦。遇雷雨疾驅抵李家園子避雨。是日車夫係漢人。尙能疾驅。若蒙古則無此能力矣。避雨所入之家趙姓。人口甚多。婦女亦避客。有漢人習氣。李家園子爲低地盡處。前仰高崗。上崗卽少水潦。爲新城府大道。閱兩時許始霽。復行。上崗果皆高地。坦道大宅。嘉樹蓊然者有小兒讀書聲。較之江北蒙地。覺此有故家喬木之觀。晚抵大灣宿。上崗已二十五里。宿站西天增棧。內設藥肆。

  未至棧。行大道中。見道旁田極肥美。有擁機犂八部耕作者。地大而民阜。可想見也。居民氣槪亦漸與蒙地不同。此爲伯都訥舊壤。本係滿洲。設官又久。自爾有別。

  二十四日。晨五時半行。近城轉低窪。水泥狼藉。並有須繞越者。伯都訥亦無水道。其肥沃故在高地。

  十時半至新城。住海源棧。探詢府守。知往陶賚昭接晤巡撫及振貝子。不在署中。再詢署幕。得應裴卿其人。名彰。下午又雨。雨過往談。應君無甚了解。但知新城少大片荒地。惟有鵝李貢地。本禁墾。後因私墾者多。光緖間開放若干。今尙有三萬除晌未放雲。

  於路見官輪招帖。反覆轉詢。知尙停城外。不日下駛。因新城無所事事。擬卽行。同店有江省人張輯五名迺績者。縱談。張久奉職於江省各地。頗熟悉。曾收月亮泡魚稅數年。爲言稅額年收三十餘萬吊。柵泡與嫩江之間。而掩取之。水漲時魚來。來則柵焉。水落魚去。遇柵折回。積壓泡中。水爲之塞。層積皆魚。以銷運無地。天未冷不能致遠。俟冰而後取之。連冰運哈爾濱。故魚稅祗冬季可收。若有快輪從嫩江下駛。則隨時可捕。或就地製罐詰。亦必大利。札賚特地。東南已開。西北皆荒。月亮泡亦在焉。錦璦路當適過其地。

  二十五日。晨登吉瀾官輪。出城。雨後泥濘甚苦。

  二十六日。午後下駛。城中糧食托載。雨阻卽不能送至舟中。待至七八日。今日始晴。又無車可載。祗能約留作下次裝運而已。相距一二里。不便如此。汽笛旣鳴。男婦老幼。江干愈集愈多。踞地而觀。數時不厭。無交通之民。旣閒且惰。官輪無攬載。無定期。無貨棧。四時行。見俄船碼頭有躉船。頗寬敞。有屋可作屯棧。非官輪比也。此豈足與競爭者哉。

  右稿上年已登北京憲報。當時禁他報轉載。故未徧登各報。友人留得此殘稿。末尾缺如。今矇事方急。內蒙大賚廳且有警耗。肇州與大賚貼鄰。情狀相埓。輒再登報。以供觀察。我若無眉睫之禍。蒙人豈足平哉。蕭牆之憂。最難排遣。書此致慨。報吿中秋初再往。去年七月實再至其地。並至齊齊哈爾等處。在肇州經營購地事未就。至九月初。聞武漢事而返。重九日歸至長春。大雪寒甚。是行一無所就。第二次報吿亦並未有暇敍次。計自前年以來。三至關東。此箋箋殘稿。則第二次行役記憶之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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