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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灘先生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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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三灘先生集
卷之十一
作者:李承召
1514年
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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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牧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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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惟我主上殿下受天景命,奄有東夏,仁恩所被,海涵春育,豐亨之治,升于大猷。然猶仰思列聖艱大之遺、萬世無彊之恤,孜孜庶政,不敢怠荒。惟懼一民不獲其所,一物不遂其性。凡可以寧民而濟物者,靡不講究而行之,以爲養人之道在乎耕桑,命撰《農蠶書》;又以爲國之大事在戎,戎之急務在馬,命撰《畜牧書》,仍命臣某序之。

臣竊惟天地生材,將以爲世用也,人誠有之,物亦宜然。是故百獸之中,唯六畜有用於世,而引重致遠,服勤至死者,莫牛馬若也。然其與人一心,堪托死生者,又馬之所獨,而非牛之所可冀也,故曰:「地用莫如馬。」此馬之所以詳於是書也。然馬之性有馴悍,才有駑駿,若不預擇而苟焉並畜,則緩急無所用矣。故先圖其形,次論其相,卽《周禮》校人,辨六馬之屬及毛馬、物馬而頒之之意也。然養之而或失其性,病焉而不知所醫,則雖有千里之足,反不如駑馬之十駕矣。故次牧養治療之法,卽《周禮》趣馬齊其飮食,巫馬藥攻馬疾之意也。然不習之有素,使安其敎訓而知其人心,則進退疾徐,必違其馭,終蹈禍敗矣。故次調習之法,卽《周禮》馭夫分公馬而駕治之意也。

夫自圖相至于調習,其文雖簡而其法則詳。凡司牧養者,謹守而力行之,則我朝之馬政,卽之馬政而斯馬斯臧矣。且是書也,皆言馬之事而牛羊附見者,牛切於牲牢耕稼之用而羊非我國之所宜,養之之難也。其不及犬豕雞者,人所易養,略之也。

傳曰:「惟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今我殿下,以天縱之聖,存心於仁民愛物之政如此,則能盡人物之性而參天地之化育,奚待臣言之贅?將見信順之餘,鳥獸魚鱉咸若而四靈畢至矣。詩人所謂「秉心塞淵,騋牝三千」者,又何足爲今日誦也?

《石假山》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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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寧成侯嘗語余曰:「吾官閑無事,日在家優游。於是鑿池引泉,壘石爲假山,嘗謁達城徐相公,以記顚末,又求詩於所嘗往來者,以侈吾假山,子其序之。」余曰:「侯之家,在西山之尾、高丘之阻。余嘗往訪,南出都門而望之,松林蓊蔚,樹木掩映。見其屋隱見於煙嵐杳靄間,若遺世長往者之居。及旣就之,侯倒屣迎門,携手以入,游涉園林。靑陰滿地,翠露添衣,幽邃淨闃,蕭然有東山丘壑之趣。侯遂拉余以登高丘之上,則一望無際,豁然如天地再闢,冷然如御風以遊九垓之上。其北則三山如削玉,上與天齊,龍飛鳳舞,南出爲神都,層城九街,宛如展畫。其南則引慶諸山,攢靑蹙翠,拱揖於前,大江逶迤,抱山趾而西,邇延野綠,遠混天碧,晴好雨奇,萬象畢呈。凡宅於城之西南者,不知其幾,而侯之家,獨據其勝,何用假山爲哉?」

侯曰:「年已衰矣,筋力耗矣,起立尙須人扶,況堪登陟之勞哉?然而山水之癖,已入膏肓,未可遽醫。欲於軒窓几席之間,坐臥相對,乃作假山,環以淸泉,植以嘉卉,峯巒巧秀,玲瓏可愛。吟肅耽玩,境與心融,不知太山之爲大而假山之爲小也,一坳之爲小而滄海之爲大也。」

余曰:「有是哉,侯之言也!其於道不亦幾乎?《記》曰:『今夫山,一拳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鼈生焉,貨財殖焉。』然則海岳之崇深,其始一拳石、一勺水之微,而及其積之之多,以至於廣大而不測焉,尙何論其大小哉?又曰:『其爲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不二者一也,一者理也。動陽靜陰,循環不息,塞乎兩間而無外,入乎一塵而無內。凡有形色聲氣者,無不待是以生、待是以成。故日月待之以貞明,山川待之以流峙,風霆雨露待之以爲敎,飛潛動植待之以遂性。由是觀之,凡天下之物,無非有所待也;有所待者,無非假也。又焉知天作之非假、人爲之非眞哉?自古以來,物我相形,眞贗相傾,相爭於是非同異之說而一理隱矣。東坡曰:『我持此石歸,袖中有東海。』知此然后,可以知假山之義矣。」

《歷代年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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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運而不息,故歲成焉;人生而有欲,故事作焉。歲周於上而有古今之序,事變于下而有先後之倫。苟不以人事參之天道,則尙安能不失其倫而得其實哉?是以作史者,必首甲子以次其年,必表年以繫其事,此史家之大法也。

然而代殊其史,國各有書。記事,務其詳而細大不捐;立言,欲其文而富麗是尙。故其書浩穰,盈於四庫而未易徧觀;或其義淺僻,乖於六籍而不必深究。由是讀不盡卷,使人厭怠者多矣,況望稽其顚末而撮其要領哉?

予自少業儒,髮已種種。其於古今事,雖粗記其一二,而或問其時,則不知其爲何代何年事也;問其人,則不知其爲某主某臣事也。心疑而不能決,口呿而不能合,赧然汗下者數矣。

嘗讀有元曾先之《十八史略》,得《歷代世年歌》,喜其考閱甚便,而惜其疏漏亦夥,近又得大明臞仙《天運紹統》,視先之之歌,頗有可觀者。然但詳禪代之際,而不錄嗣君之政;但悉年號之改,而不備甲子之序,使人憫憫如管中窺豹,時見一斑,豈非可歎者歟?

況吾東方表海爲邦,雖當慕擬中華,然旣生東國,則不可不知東國之事,而儒者大抵務學上國之書,未嘗兼考我國之誌,非其心之不欲,亦力有所不逮耳。今達城徐公以振起斯文、樂育人才爲己任,患學者未能貫串乎經史,而尤蒙然於國事。於是廣摭歷代諸史與夫海東雜誌,作爲年表,橫書甲子以標歲年,豎書國號以分內外,而排年繫事,始自高辛,終於皇明,而中國統紀明於上;起自檀君,迄于本朝,而東方興替備於下。

彼此相參而年代可考,詳略相因而歡徵斯在,累累如貫珠,粲粲如列星,上下數千年間事,易於視掌,誠史家之捷徑,而學者之栺南也。苟能熟玩而識之於心,則如網焉而提其綱,絲焉而挈其統,千條萬目,從此可尋,有以開發聰明而弘其識量,斟酌古今而措諸事業,不但爲口耳之學,蔚然爲用世之才矣。其所以牖民衷、補王敎者,夫豈淺淺哉?

送永川君遊長源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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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在强圉作噩,淸商應律,蓐收行秋,積雨初霽,風日淸麗,其氣憀慄,若薄寒之中人。永川公子悄然不懌,過予而言曰:「風景如此,安能鬱鬱塊處一榻之上,以孤良晨之不可再乎?吾將遐擧而遠遊,討泉石之幽奇,探江山之勝槪,以寫予秋風憾慨之懷,於子之揆何如?」予曰:「於斯時也,霜彫琪樹,涼生洞房,公子散步林亭,徙倚彫欄,矯首而望之,九街之落葉滿空,三山之秀色可攬。皓月流天,萬里無雲,目送征鴻,興入冥濛,可謂『高臥一室之內,而神遊八表之外』者矣。何以遠遊爲也?」公子曰:「仙鶴入籠,夢常九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其性然也。予雖生於紈綺之中,雅志高懷,未嘗不在江山泉石之間。第爲名檢所羈,願莫之遂。每一念至,令人憒憒,恨不能揷羽翰於兩腋,冷然御風以浮游塵埃之外也。吾聞松都之南,有亭曰『長源』。蓋嘗問其詳於吾友可成氏矣,其言曰:『松都固佳麗之地,名區勝跡,不一而足。然至於長源亭,無能出其右者矣。亭在碧瀾之下、甲串之上,據三江之會,臨滄海之口。洪濤巨野,一望千里,斷壟平崗,散於平楚。孤嶼遠島,出沒於煙波杳靄之間,小者如馬,大者如象,或如龜出而曝背,或如鯨奔而不可制。煙消日出,則明如罨畫;風恬浪息,則瑩如玻瓈。俄須之間,氣象萬千,雖更僕,殆未可盡。況乎北望鵠嶺,則荒城如線,高臺深池,鞠爲榛莽,五百年繁華盛麗之跡,固已煙沈鳥沒而不可求矣。南望江都,則翠巘浮空,峭如削成,尙想當時肉食者無謀遷國於彈丸黑子之地,至今使人噤齘而髮豎,欲激西江之水以雪萬古之羞也。若夫漁船商舶之往來,黿鼉蛟龍之隳突,斯亦水國之常景,又何足置齒牙間?』吾聞之,欲一往遊者久矣。況今秋風,有江湖蓴鱸之興,吾之行輪,誰能抳之?」予曰:「公子行矣,仍羽人於紫霞之洞,招女於禮成之江,相與携酒而登于亭,徘佪眺望,引滿擧白,歌《後殿》之曲,唱《禮成》之謠,則不獨煙霞之勝,助發詩思,江山如昨,物換人非,尤有以起千古興亡之懷,感興之作,何止一斗而百篇?予將拭目以待。」公子曰:「然。」予遂出十絶句以爲贐。公子曰:「詩之有序,古也。吾將以此爲先容,求詩於縉紳間,不可無序。」於是詮次問答之言爲序。

送禮曹參判金公出按全羅道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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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東方,於行爲木,於時爲春,於德爲仁。故其人樹性仁柔。加以太師八條之敎,風淳俗美,天下稱爲禮義之邦。然而幅員旣廣,山川區分,民生其間,亦各異俗。於是因其形勢,畫爲八路,建官以釐之。所謂全羅道者,卽古百濟之國,於三國最强悍好戰鬪,其民恣睢,易搖以亂。雖歷前朝五百年之久,而遺習尙未盡殄。蓋由化道之不善,亦其囿於山川風氣者然也。

恭惟聖朝仁以煦之而厚其生,禮以防之而淑其心,民日遷善遠辜而不自知,熙熙然有之風。然間有豪猾之徒,不免爲氣習之所移,招納逋亡,侵侔寡弱,以武於鄕曲者比比而是,若不箝制驅策,使循軌轍,誘掖甄陶,化爲良善,則王化鬱而不宣,民俗日以漓矣。其責乃在綰綬專城者,而尤不可不責夫仗節觀風者也。故朝庭每愼簡以任守令,疇咨以遣監司,視他道爲重。今公擢自春官,出膺玆選,在朝縉紳之士咸曰:「斯人也,嘗攬轡三道,以攄澄淸之志,吏不敢有二天之望,民至今有甘棠之思。聖主之用人,可謂『明且愼』,而湖南之民,庶幾薰其敎而化其性矣。」

公以予爲同僚,以情諗曰:「監司之職,非安坐一堂之上,行呼唱於吏胥而已也。馳驅原隰,必欲咨詢諏度之周;剖判辭訟,曾無向晦宴息之暇。況此道,地大而民夥,事叢而務劇,如吾衰疾者,殆不能堪。然而聖主不以臣無似,挈一道之重而寄之臣身,安可以衰疾辭乎?請吾子之一言,以慰永懷,且以爲規。」予曰:「公以政事之才,輔以洙泗之正學,而尤邃於禮,嘗三入春官,脩明禮樂,損益儀文,等威嚴而朝庭尊,物軌昭而民志定,則公之講禮之效,已著於世矣。嗚呼,禮之爲用,大矣哉!修之於一身,則百體從其令;推之於天下,則萬物得其序。故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享,其效至於天降膏露,地出醴泉,而四靈以爲畜,而況於治人乎?而況於黜陟一道乎?然禮之行,必由乎學。公駐節之初,申之以庠序之敎,道之以孝悌之義,使民知所向方,然後講之於鄕射宴飮之會,以消其强梗不友之習;訓之於俎豆揖讓之間,以牖其恭敬自卑之心,則向之所謂『豪猾之徒』,駸駸然日趨於慈祥愷悌之域,五品自爾而遜,四維自爾而張,風流篤厚,自不犯于有司矣。又何獄訟之可聽哉?故曰:『敎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予於公,深有望焉。」

成化十四年戊戌夏,陽城李胤保序。

送弘文館校理金君奉使日本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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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七尺之軀,其所受於天者至大。苟能知言養氣而充其至大者,則立身持操,確然而不撓;酬世應務,浩然而有餘,不爲威懾,不爲利訹,置諸危難之地而不迷,授之盤錯之事而不疑。擧天下之物,無有齟齬於其間而動其心者,雖排難解紛,折衝千里之外,猶將談笑而指揮。況奉咫尺之書,講舊好於一葦可航之地哉?

日本氏在海中,木道窵絶,聘問不能以時通。恭惟我聖上握符御世,聲敎遠覃,海波不揚。日本氏數遣使修好,上命禮官曰:「禮尙施報,來而不往,非禮也。其亟使使報聘。」於是金君被選以書狀官行。人皆謂:「金君輟玉署侍從之榮,涉鯨濤不測之險。加以水土不伏,語言必待舌人而傳,於其往也,必有慊然於心者矣。」一日,金君告別於余,目其貌,溫然而和雅;耳其言,毅然而忠壯,未嘗有惘惘可憐之色,眞所謂能知言養氣者也。其視滄溟如坦途,舟楫如几席,佐佑使事,躬布德威,以結歡於兩國,可不占而有孚矣。況君學博而有文,才豪而不羈,仗國家之靈,秉忠信之節,扣枻洪濤,歷聘諸島,以抵乎日出之隅,森森漫漫,一望萬里,魚龍騁怪,嶠嶼獻奇,陽烏拂翼乎扶桑,虹光上燭于太虛,天容海色,絢爛如金,目眩不可視,眞天下之偉觀也。昔子長之遊,不出中州,猶能增其氣而壯其文詞,今君之所遊益遠而所觀愈壯,則其所得,奚止於子長而已哉?余將拭目以待君之歸而叩焉。

四雨亭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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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聞王孫之賢於縉紳諸先生間,嘖嘖稱道不置,謂「其好學樂善,年雖富,有長者之風」,余固心之而不忘。

一日,王孫以書伻來示余,曰:「余觀《苕溪詩話》評四雨之句而有契於心。故欲構一亭,列植梅杏桃梨四嘉樹於亭下,以爲燕息之所,而悠悠未就者久矣。今余亭適成,遂以四雨爲扁,願吾子之有以敎之也。」余不得辭,則以其所聞於師友者復焉。

夫誦其詩讀其書,而不知其人,不可也,是以論其世而尙友焉。今王孫於四雨之句,而領悟於心,其喜之也,不啻若聞《韶》而忘味。將悅其四人之爲人而尙友歟?則之四人者,特文王之雄耳,其勳名操履有不滿於人心者多矣;將悅其詞藻之麗而取法歟?則之四句也,特留連光景之詞耳,其於《三百篇》之義,蔑蔑無聞焉。然則王孫之有取於四句者,何歟?

大抵觀詩如相馬。相馬者,不求之驪黃、牝牡之間,而欲識其天機之妙;觀詩者,不賞其文詞、聲律之工,而欲得其天趣之眞。如以詞而已,則將不免於高叟之固矣,胡可與言詩乎?是以子夏論倩盻素絢之詩而知禮之後於忠信,子思引鳶魚飛躍之詩而明理之察乎上下。「倩盻」初非說禮而子夏因之以知禮,「鳶魚」本不言理而子思推之以明理,斯皆得於言意之表而不局乎文詞者也。今王孫之悅於四句者,亦猶是也。其必有出乎言詞之表而得其天趣之眞者焉。

觀夫杏也、桃也、梨也,先百卉而敷榮,逞光艶於東風。梅也,花於一陽之復而實於一陰之生,斯皆乘天地一元之氣而專六陽之盛,非他草木所得而先也。況雨者,本乎天一而澤乎萬物。故曰「雨以閏之」,雨之時義大矣哉!當其陽春布德、太和絪縕,而是花也得時雨之閏,次第而開,敷暢葳蕤,爛若蒸霞,皓如積素,煙朝月夕,晴容雨態之妙,莫不呈姸於左右。

王孫於是御春服,與冠者五六人,坐于亭上,鼓瑟而歌《陽春》之曲,則天地生物之大德,盎然呈露,與吾澤物之仁心,冥然相契,上下同流,悠悠乎有浴詠歸之興,其氣象爲如何哉?斯固非啽哢鸎花留連光景者所可彷彿其萬一也。

余故曰:「王孫之悅於四句,出乎言詞之表而得其天趣之眞。」是耶?非耶?後之人必有賞音者矣。

上黨府院君燕京使還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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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惟我殿下卽祚之十有一年庚子冬十月,以中壼久虛,無與共承宗祀而弘萬福之源。於是陞淑儀尹氏,封王妃。且謂:「列聖后妃皆受天子命服。今母臨一國而若無錫命,則非所以爲安且吉也。」遂以其年十有一月,遣上黨府院君京師,請誥命冠服。

且以我國長技在乎射御,而弓之六材,唯角最重。然必得中國牛角,然後能强勁耐久。而近者,更立防禁,不令互市。又我國使臣,自義州鴨綠江,行無人之地四百餘里而得達于遼陽,其間跋山涉水,路多險狹,至或魚貫蛇行而進。野人之構怨於我者,狙伺狶突,以梗于中途。故幷陳其弊,達于宸聰。玆二事,嘗屢請而不得者也。欲籍公力,冀回天聽,故附奏焉。

越明年正月癸巳,抵遼東,翼日謁于都指揮使司。指揮傅海尙榮,敬迓于廳上。行禮訖,引入翼室,手酌茶以飮,敍其寒暄,勞慰甚款。旣還館,都司及總兵官韓斌、參將崔勝皆遣人致餼。曁將發,以公年高,送有屋輕車。

使乘以行,沿途州、縣、衛、驛官聞公之至,或伻來送餽,或躬謁設酌,惟恐或後,得公之一語,則如獲珙璧。雖侯人、走卒,皆仰之如祥麟威鳳,所至聚觀,唶曰:「此朝鮮韓宰相。」

越二月丙辰,入京師,舍于玉河館。太監鄭同聞其至,卽到館勞公,曰:「皇帝亟問於予曰:『老何日而來?』韓氏亦常問幾時到京。今其來矣,何喜如之?」且曰:「始至賓館,有司未及供具。」乃以一牢及柴炭餉之。明日又至,促進物膳于大內及韓氏殿,公不得已詣東華門進之。引公,饋于太監金興內邸,珍羞異果,多有不記名者。韓氏賜綵段二表裏、銀五十兩,幷賜酒肴及昕夕所需之物,無不畢具。我國之人爲太監者,亦皆餽遺勞問,情禮備至。

禮部以所進奏本聞于帝,帝下誥命事于禮部,角弓、新路事于兵部。二部具由稟旨,帝皆允之,遣太監金興鄭同,賜誥命冠服,特許歲買弓角二百,問新路便否于遼東。此皆我殿下事大之誠,能格于天。故帝之曲從,甚於響答。然亦公周旋其間,隨事專對之功,與有多焉。

公嘗從太監姜玉,求龍腦、蘇合油。曰:「此皆藥肆所無,縱或有之,皆贗也,非眞也。最未易得者也。」一日,忽至館,授公龍腦、蘇合油各一斤,曰:「敕賜也。」公降階,拜稽首受之,徐問其由。曰:「予入侍淸燕,伺間奏宰相求藥之意、外間難得之狀。帝曰:『然則吾當與之矣。』今朝,帝急召,出內帑藥授之,曰:『汝往賚老。』又曰:『旅館殊寂寞,汝宜宴慰。』」於是促廚人進饌,甚豐且潔,下逮僕從,皆添醉。

一日,鄭同遣人召檢察官以上及隨行子弟,引入內邸,將敕賜銀幣,頒之有差。韓氏亦以綵段送于殿下及太王大妃、兩王大妃殿,又以綵段衣裳寄公之夫人。又於使以下,皆有賚焉。又送內醞、廚膳于館,前後不絶。先此西原之族,銜命赴京者多矣,未有如今日寵遇之隆也。他如禮部迎餞及光祿寺禮餼,視舊例皆加一等。鄭同姜玉又皆稟帝命,請宴于私第,樽、罍、盞、斝、肴、果、牢、醴之屬,皆極其盛,徘優、傀儡、弄丸、吐火之技,畢陳於前。其餘饌具、聲伎之類,雖更僕,殆未可盡。其宴姜玉之第也,鄭同來授公紵絲二兩,曰:「皇帝稱公爲忠誠正直人,特命加賜。」

及使事已竣,乃於三月甲申,陛辭于奉天門,遂上途。姜玉追而送之朝陽門外遠郊,語公曰:「宰相陛辭時,予侍立寶座傍。及罷朝,帝謂曰:『老今日乃還,汝其往餞之。』是以得來也。」

及暮,抵通州新谷,兩太監已先往待之矣。見公,曰:「帝命鄭太監送宰相,會有故,俾吾二人餞于河上。」

嗚呼!皆生於我國,父兄親戚之所在,其待公之厚,宜也。然非皇上遇公之隆,使任其所爲,則亦不能爾也。

欽惟皇上奄有九圍,聲敎所曁東西極日月之出沒、南北窮霜露之所墜,其奉琛重譯而至者,館無虛日。然皆不過賜衣一襲、公宴一設耳。獨於公寵眷隆洽,錫賚稠重,出於尋常萬萬,豈惟當時藩邦之使者,莫與爲比?亦求之往古而罕有焉。蓋由公歷事三朝,出入將相,勳德聲名,騰播華夷,而又位極三台,年俯七旬,備天下之達尊。故能上動天心,曲荷龍光,如此其至,夫豈偶然哉?

太祖高皇帝臨御之初,我國先正陽村權近以事徵詣京師。帝見之,嘉其忠直,特賜御製詩三篇,因授敕遣還,褒其老實。今公之荷寵於皇上者,亦不一而足。雖時異事殊,而能振譽於中原,以增華於我國者,前後相望,焜耀宇宙,名與日月爭光,德與丘山增重,顧不韙歟?

公之還也,殿下引見于內殿,深加獎慰,特賜贓獲土地,出於異數,是宜幷示後昆,使之謹守勿墜,而奕世載德,永期匹休于國者也。公以予爲介,悉其巓末。故俾敍其事以備家乘,且將以求詩於縉紳諸先生,以揚國美,以大家聲。予不敢辭,遂詮次書之以弁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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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和仲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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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昌寧成重卿氏謂余曰:「弟和仲自幼好學,於天下書,無所不讀。然止用以資爲詩文,不得大施於世,齎志以沒,可勝痛哉?吾欲次其遺稿,庶幾傳諸來世。然和仲志大以遠,旋作旋棄,未嘗貯之箱篋間。故存者無幾,幸於平生所與往來者,得若干首。君與和仲遊亦久,豈無唱酬之什?」余歸卽盡閱家藏,只得二篇。

噫!和仲所嘗贈余者,不止于此。第藏之不謹,散逸殆盡,何恨如之?不覺其涕之無從也。因讀二篇焉,沖然以和,蔚然以肆,若韶鈞鏘鳴而鳳儀獸舞,滄溟浩渺而龍吟鼉吼。信和仲之於爲詩,奇矣,可見所學之富而所養之大,用功之熟而用心之苦矣,斯可以傳矣。後世有如和仲者出,則斯文也,斯詩也,不至爲醬瓿之覆矣。

嗚呼,斯人也而至於斯也。使其天假之年,進而不已,則必將作爲《雅》、《頌》,以鳴國家之盛。不爾,亦必立言傳後,爲百世之師矣。嗚呼!斯人也而至於斯也。自古爲善未必蒙其福,爲惡未必蒙其禍。倥侗無能者,享富貴以老死;俊爽多才者,反窮約以夭歿,斯固理之轇輵而不可知者也。

雖然,彼之澌盡者,與草木俱腐;此之不死者,固已與天地並存,則彼之壽,未始爲壽;此之夭,未始爲夭。是故與齒奪角,不能兩全。此天之道也,物之情也,莫之爲而爲者也。何計其存亡得喪於其間哉?於是以二篇歸于重卿,而道其命於天者而題其後,以洩余鬱結無聊之情,且以慰解重卿云。

跋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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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嘗念諸將讀兵書,而未領機要,昧於節制,故作《兵將說》;又念諸將狃昇平,而肆志富貴,怠於忠節,故著《喩將篇》。文約義該,實將帥龜鑑也。領議政府事臣申叔舟等嘗加註解,幷著論議以進。然淵妙之旨,豈盡發揮?

上於淸燕之暇,復略疏其義。於是昔之邃奧難解者,今乃明白易曉。臣等又就御註及本註,添入音訓,旣進,命亟印頒。

嗚呼!我聖上所以開諭武略、責成將材之意,切矣。業武者苟能仰體而服膺焉,則行師制敵之勝算、檢身忠國之要道,不外二篇,自有餘師,而七書之說、百將之傳,亦皆爲筌蹄也。非惟爲將之道耳,探頤性命之源、窮硏事物之故,亦於此書乎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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冏大禪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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冏大禪訪余於南山里第,曰:「吾名法冏,字子昭。嘗謁達城徐相公,請字說。其言子昭之義甚辨,而不原字之義,吾故踵門而叩焉。與冋,其義不同而音亦異焉。世之人不詳字書,混而爲一,吾甚病焉。字,於字書俱永切而開明之義也。冋字涓榮切而遠界之義也。非惟音義之不同,其體之完缺、畫之尠夥又大不同,而世之人或書吾名,多作冋字,其於法冏之義,不亦遠乎?是故敢就先生而質焉。」

余聞而告之曰:「師之言字說則善矣。然名生於有形之後,非道之所貴也。故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夫指蒼然在上者曰『天』,隤然在下者曰『地』,中天地而立者曰『人』,以至羽而飛者曰『禽』,毛而走者曰『獸』,其曰『蟲魚』,曰『草木』者,無非名也。所以群分而總名之也。又就其中而命其人曰『某某焉』,命其禽、獸、蟲、魚、草、木曰『某某焉』者,所以逐一而名之,識其彼此也。由是觀之,名生於有形之後,道固形而上者也。奚貴於名哉?今師遊方之外而超乎萬物之表,樂乎一乘之妙者也。不求諸直截根源而尙區區於名相文字之間,不幾乎摘葉尋枝、蒸沙成飯者乎?雖然,有生於無,名標乎實,自無始以來,未有無名之實,亦未有無實之名。名者,萬法之假;實者,一乘之眞也。是以自三觀六度以至八萬四千法門,皆四十九年間金口所說,而布在三藏十二部,浩若煙海,其名相文句不旣多乎?然自萬而六,自六而三,反而約之,則不過顯一乘之妙而已。吾師苟能因三藏而求一乘,斷無明而成正覺,則眞假不立,有無俱空,本心之明,湛然常圓,如朗月懸空而衆星韜素,滄海無波而萬象涵影,庶幾不負法冏之名,而名亦復爲筌蹄矣。師尙勉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