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略
三略 作者:黃石公 秦 |
四庫總目提要 案黃石公事見《史記》。《三略》之名則始見於《隋書•經籍志》,雲下邳神人撰,成氏注。唐、宋藝文志所載並同。相傳其源出於太公,圯上老人以一編書授張良者,即此。蓋自漢以來,言兵法者往往以黃石公為名,史志所載有《黃石公記》三卷,《黃石公略注》三卷,《黃石公陰謀乘鬥魁剛行軍秘》一卷,《黃石公神光輔星秘訣》一卷,又《兵法》一卷,《三鑒圖》一卷,《兵書統要》一卷。今雖多亡佚不存,然大抵出於附會。是書文義不古,當亦後人所依託。鄭瑗《井觀瑣言》稱其剽竊老氏遺意,迂緩支離,不適於用。其知足戒貪等語,蓋因子房之明哲而為之辭,非子房反有得於此。其非圯橋授受之書明甚。然後漢光武帝詔引黃石公柔能制剛、弱能制強之語,實出書中所載軍識之文。其為漢詔援據此書,或為此書剽竊漢詔,雖均無可考。疑以傳疑,亦姑過而存之焉。 |
上略
夫主將之法,務攬英雄之心,賞祿有功,通志于眾。故與眾同好,靡不成;與眾同惡,靡不傾。治國安家,得人也;亡國破家,失人也。含氣之類,咸願得其志。
《軍讖》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人之所助。強者,怨之所攻。柔有所設,剛有所施;弱有所用,強有所加。兼此四者,而制其宜。
端末未見,人莫能知;天地神明,與物推移;變動無常,因敵轉化;不為事先,動而輒隨。故能圖制無疆,扶成天威。康正八極,密定九夷。如此謀者,為帝王師。
故曰:「莫不貪強,鮮能守微;若能守微,乃保其生。聖人存之,以應事機。舒之彌四海,卷之不盈杯。居之不以室宅,守之不以城郭。藏之胸臆,而敵國服。」
《軍讖》曰:「能柔能剛,其國彌光;能弱能強,其國彌彰。純柔純弱,其國必削;純剛純強,其國必亡。」
夫為國之道,恃賢與民,信賢如腹心,使民如四肢,則策無遣。所適如肢體相隨,骨節相救,天道自然,其巧無間。
軍國之要,察眾心,施百務。危者,安之;懼者,歡之;叛者,還之;怨者,原之;訴者,察之;卑者,貴之;強者,抑之;敵者,殘之;貪者,豐之;欲者,使之;畏者,隱之;謀者,近之;讒者,覆之;毀者,復之;反者,廢之;橫者,挫之;滿者,損之;歸者,招之;服者,居之;降者,脫之。獲固,守之;獲阨,塞之;獲難,屯之;獲城,割之;獲地,裂之;獲財,散之;敵動,伺之;敵近,備之;敵強,下之;敵佚,去之;敵陵,待之;敵暴,緩之;敵悖,義之;敵睦,攜之;順舉,挫之;因勢,破之;放言,過之;四網,羅之。得而勿有,居而勿守,拔而勿久,立而勿取。為者則己,有者則士,焉知利之所在。彼為諸侯,己為天子。使城自保,令士自處。
世能祖祖,鮮能下下。祖祖為親,下下為君。下下者,務耕桑,不奪其時;薄賦斂,不匱其財;罕徭役,不使其勞,則國富而家娛,然後選士以司牧之。
夫所謂士者,英雄也。故曰羅其英雄,則敵國窮。英雄者,國之幹;庶民者,國之本。得其幹,收其本,則政行而無怨。
夫用兵之要,在崇禮而重祿。禮崇則智士至,祿重則義士輕死。故祿賢不愛財,賞功不逾時,則下力并,敵國削。夫用人之道,尊以爵,睹以財,則士自來。接以禮,勵以義,則士死之。
夫將帥者,必與士卒同滋味,而共安危,敵乃可加,故兵有全勝,敵有全因。昔者,良將之用,有饋簞醪者,使投諸河,與士卒同流而飲。夫一簞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軍之士,思為致死者,以滋味之及己也。
《軍讖》曰:「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灶未炊,將不言飢。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是謂將禮。與之安,與之危,故其眾,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以其恩素蓄,謀素合也。故曰:蓄恩不倦,以一取萬。
《軍讖》曰:「將之所以為威者,號令也。戰之所以全勝者,軍政也。士之所以輕死者,用命也。故將無還令,賞罰必信,如天如地,乃可使人,士卒用命,乃可越境。」
夫統軍持勢者,將也。制勝敗敵者,眾也。故亂將不可使保軍,乘眾不可使伐人。攻城不可拔,圍邑則不廢。二者無功,則士力疲憊,士力疲憊,則將孤眾悖,以守則不固,以戰則奔北,是謂老兵。兵老,則將威不行。將無威,則士卒輕刑。士卒輕刑,則軍失伍。軍失伍,則士卒逃亡。士卒逃亡,則敵乘利。敵乘利,則軍必喪。
《軍讖》曰:「良將之統軍也,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戰如風發,攻如河決。」故其眾可望而不可當,可下而不可勝。以身先人,故其兵為天下雄。《軍讖》曰:「軍以賞為表,以罰為裹。」賞罰明,則將威行。官人得,則士卒服。所任賢,則敵國畏。
《軍讖》曰:「賢者所適,其前無敵。故士可下而不可驕,將可樂而不可憂,謀可深而不可疑。」士驕,則下不順。將憂,則內外不相信。謀疑,則敵國奮,以此攻伐,則致亂。夫將者,國之命也,將能制勝,則國家安定。
《軍讖》曰:「將能清,能靜,能平,能整,能受諫,能聽訟,能納人,能採言,能知國俗,能圖山川,能表險難,能制軍權。」故曰:「仁賢之智,聖明之慮,負薪之言,廊廟之語,興衰之事,將所宜聞。」將者,能思士如渴,則策從焉。夫將拒諫,則英雄散;策不從,則謀士叛;善惡同,則功臣倦;專己,則下歸咎;自伐,則下少功;信讒,則眾離心;貪財,則奸不禁;內顧,則士卒淫。將有一,則眾不服。有二,則軍無式。有三,則下奔北。有四,則禍及國。
《軍讖》曰:「將謀欲密,士眾欲一,攻敵欲疾。」將謀密,則姦心閉。士眾一,則軍心結。攻敵疾,則備不及設。軍有此三者,則計不奪。將謀泄,則軍無勢。外窺內,則禍不制。財入營,則眾奸會。將有此三者,軍必敗。將無慮,則謀士去;將無勇,則士卒恐;將妄動,則軍不重;將遷怒,則一軍懼。
《軍讖》曰:「慮也,勇也,將之所重;動也,怒也,將之所用。此四者,將之盯誡也。」
《軍讖》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
《軍讖》曰:「香餌之下,必有死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故禮者,士之所歸;賞者,士之所死。招其所歸,示其所死,則所求者至。故禮而後悔者,士不止;賞而後悔者,士不使。禮賞不倦,則士爭死。
《軍讖》曰:「興師之國,務先隆恩;攻取之國,務先養民。」以寡勝眾者,恩也;以弱勝強者,民也。故良將之養士,不易于身;故能使三軍如一心,則其勝可全。
《軍讖》曰:「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視其倉庫,度其糧食,卜其強弱,察其天地,伺其空隙。」故國無軍旅之難,而運糧者,虛也;民菜色者,窮也;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夫運糧千里,無一年之食;二千里,無二年之食;三千里,無三年之食,是謂國虛。國虛,則民貧;民貧,則上下不親。敵攻其外,民盜其內,是謂必潰。
《軍讖》曰:「上行虐,則下急刻;賦重斂數,刑罰無極,民相殘賊;是謂亡國。」
《軍讖》曰:「內貪外廉,詐譽取名;竊公為恩,令上下昏;飾躬正顏,以獲高官;是謂盜端。」
《軍讖》曰:「群吏朋黨,各進所親;招舉姦枉,抑挫仁賢;背公立私,同位相訕;是謂亂源。」
《軍讖》曰:「強宗聚姦,無位而尊;威而不震,葛藟相連;種德立恩,奪在位權;侵侮下民,國內諠譁,臣蔽不言;是謂亂根。」
《軍讖》曰:「世世作姦,侵盜縣官,進退求便,委曲弄文,以危其君;是謂國姦。」
《軍讖》曰:「吏多民寡,尊卑相若,強弱相虜;莫適禁禦,延及君子,國受其咎。」
《軍讖》曰:「善善不進,惡惡不退;賢者隱蔽,不肖在位;國受其害。」
《軍讖》曰:「枝葉強大,比周居勢;卑賤陵貴,久而益大;上不忍廢,國受其敗。」
《軍讖》曰:「佞臣在上,一軍皆訟;引威自與,動違于眾;無進無退,苟然取容;專任自己,舉措伐功;誹謗盛德,誣述庸庸;無善無惡,皆與己同;稽留行事,命令不通;造作苛政,變古易常;君用佞人,必受禍殃。」
《軍讖》曰:「姦雄相稱,障蔽主明;毀譽並興,壅塞主聰;各阿所私,令主失忠。」故主察異言,乃觀其萌。主聘儒賢,姦雄乃遯。主任舊齒,萬事乃理。主聘巖穴,士乃得實。謀及負薪,功乃可述。不失人心,德乃洋益。
中略
夫三皇無言而化流四海,故天下無所歸功。帝者,體天則地,有言有令,而天下太平;群臣讓功,四海化行,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故使臣不待禮賞;有功,美而無害。王者,制人以道,降心服誌,設矩備衰,四海會同,王職不廢。雖有甲兵之備,而無鬥戰之患。君無疑於臣,臣無疑於主,國定主安,臣以義退,亦能美而無害。霸者,制士以權,結士以信,使士以賞;信衰則士疏,賞虧則士不用命。
《軍勢》曰:「出軍行師,將在自專;進退內禦,則功難成。」
《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誌,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顧其死;因其至情而用之,此軍之微權也。」
《軍勢》曰:「無使辯士談說敵美,為其惑眾;無使仁者主財,為其多施而附於下。」
《軍勢》曰:「禁巫祝,不得為吏士蔔問軍之吉兇。」
《軍勢》曰:「使義士不以財。故義者,不為不仁者死,智者不為暗主謀。」
主,不可以無德,無德則臣叛;不可以無威,無威則失權。臣,不可以無德,無德則無以事君;不可以無威,無威則國弱,威多則身蹶。
故聖王禦世,觀盛衰,度得失,而為之制;故諸侯二師,方伯三師,天子六師。世亂,則叛逆生;王澤竭,則盟誓相誅伐。
德同勢敵,無以相傾,乃攬英雄之心,與眾同好惡,然後加之以權變。故非計策,無以決嫌定疑;非譎奇,無以破奸息寇;非陰謀,無以成功。
聖人體天,賢者法地,智者師古。是故《三略》為衰世作:《上略》設禮賞,別奸雄,著成敗;《中略》差德行,審權變;《下略》陳道德,察安危,明賊賢之咎。故人主深曉《上略》,則能任賢擒敵;深曉《中略》,則能禦將統眾;深曉《下略》,則能明盛衰之源,審治國之紀。
人臣深曉《中略》,則能全功保身。夫高鳥死,良弓藏;敵國滅,謀臣亡。亡者,非喪其身也,謂奪其威,廢其權也。封之於朝,極人臣之位,以顯其功;中州善國,以富其家;美色珍玩,以說其心。
夫人眾壹合而不可卒離,威權壹與而不可卒移。還師罷軍,存亡之階。故弱之以位,奪之以國,是謂霸者之略。故霸者之作,其論駁也。
存社稷羅英雄者,《中略》之勢也;故世主秘焉。
下略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獲天下之福。故澤及於民,則賢人歸之;澤及昆蟲,則聖人歸之。賢人所歸,則其國強;聖人所歸,則六合同。求賢以德,致聖以道。賢去,則國微;聖去,則國乖。微者危之階,乖者亡之征。
賢人之政,降人以體;聖人之政,降人以心。體降可以圖始,心降可以保終。降體以禮,降心以樂。所謂樂者,非金、石、絲、竹也:謂人樂其家,謂人樂其族,謂人樂其業,謂人樂其都邑,謂人樂其政令,謂人樂其道德。如此,君人者乃作樂以節之,使不失其和。故有德之君,以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樂樂身。樂人者,久而長;樂身者,不久而亡。
釋近謀遠者,勞而無功;釋遠謀近者,佚而有終。佚政多忠臣,勞政多怨民。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殘滅之政,累世受患;造作過制,雖成必敗。
舍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順。逆者,亂之招;順者,治之要。
道、德、仁、義、禮,五者壹體也。道者,人之所蹈;德者,人之所得;仁者,人之所親;義者,人之所宜;禮者,人之所體,不可無壹焉。故夙興夜寐,禮之制也;討賊報仇,義之決也;惻隱之心,仁之發也;得己得人,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
出君下臣,名曰命;施於竹帛,名曰令;奉而行之,名曰政。夫命失,則令不行;令不行,則政不正;政不正,則道不通;道不通,則邪臣勝;邪臣勝,則主威傷。
千里迎賢,其路遠;致不肖,其路近。是以明王舍近而取遠,故能全功尚人,而下盡力。
廢壹善,則眾善衰。賞壹惡,則眾惡歸。善者得其祐,惡者受其誅,則國安而眾善至。眾疑,無定國;眾惑,無治民。疑定惑還,國乃可安。壹令逆,則百令失;壹惡施,則百惡結。故善施於順民,惡加於兇民,則令行而無怨。
使怨治怨,是謂逆天;使仇治仇,其禍不救。治民使平,致平以清,則民得其所,而天下寧。
犯上者尊,貪鄙者富,雖有聖王,不能致其治。犯上者誅,貪鄙者拘,則化行而眾惡消。
清白之士,不可以爵祿得;節義之士,不可以威刑脅。故明君求賢,必觀其所以而致焉。致清白之士,修其禮;致節義之士,修其道。而後士可致,而名可保。
夫聖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敗之端,審治亂之機,知去就之節。雖窮,不處亡國之位;雖貧,不食亂邦之祿。潛名抱道者,時至而動,則極人臣之位;德合於己,則建殊絕之功。故其道高,而名揚於後世。
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墮,其克必矣。所以優遊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
夫人之在道,若魚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畏懼而不敢失道。
豪傑秉職,國威乃弱;殺生在豪傑,國勢乃竭;豪傑低首,國乃可久;殺生在君,國乃可安;四民用靈,國乃無儲;四民用足,國乃安樂。
賢臣內,則邪臣外;邪臣內,則賢臣斃。內外失宜,禍亂傳世。
大臣疑主,眾奸集聚。臣當君尊,上下乃昏;君當臣處,上下失序。
傷賢者,殃及三世;蔽賢者,身受其害;嫉賢者,其名不全;進賢者,福流子孫。故君子急於進賢,而美名彰焉。
利壹害百,民去城郭;利壹害萬,國乃思散。去壹利百,人乃慕澤;去壹利萬,政乃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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