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龍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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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變論第四 公孫龍子
堅白論第五
作者:公孫龍 
名實論第六

「堅、白、石,三,可乎?」曰:「不可。」曰:「二,可乎?」曰:「可。」曰:「何哉?」曰:「無堅得白,其舉也二;無白得堅,其舉也二。」堅也,白也,石也,三物合體而不謂之三者,人自視石,但見石之白而不見其堅,是舉所見石與白二物,故曰無堅得白,其舉也二矣。人手觸石,但知石之堅而不知其白,是舉石與堅二物,故曰無白得堅,其舉也二。曰:「得其所白,不可謂無白;得其所堅,不可謂無堅:而之石也之於然也,非三也?」之石,猶此石。堅、白共體,不可謂之無堅、白。旣得其堅、白,不曰非三而何?曰:「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者,無堅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者,○「者」字据《繹史》引補。無白也。」堅非目之所見,故曰無堅。白非手之所知,故曰無白也。

曰:「天下無白,不可以視石;天下無堅,不可以謂石。堅白石不相外,藏三可乎?」白者,色也。寄一色則衆色可知。天下無有衆色之物,而必因色乃色。故曰天下無白,不可以視石也。堅者,質也。寄一質則剛柔等質例皆可知。萬物之質不同,而各稱其所受。天下未有無質之物,而物必因質乃固。故曰天下無堅,不可以謂石也。石者,形也。舉石之形則衆物之形例皆可知。天下未有無形之物,而物必因形乃聚。然則色、形、質者,相成于一體之中不離也。故曰堅白石不相外也。而人目之所見,手之所觸,但得其二,不能兼三,人自不能兼三,不可謂之無三。故曰藏三可乎?言不可也。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目能見物而不見堅,則堅藏矣。手能知物而不知于白,則白藏矣。此皆不知所然,自然而藏。故曰自藏也。彼皆自藏,非有物藏之之義,非實觸,但得其二,實藏也。曰:「其白也,其堅也,而石必得以相盈。其自藏柰何?」盈,滿也。其白必滿於堅石之中,其堅亦滿於白石之中,而石亦滿于堅白之中。故曰必得以相盈也。二物相盈,必一矣,柰何謂之自藏也?曰:「得其白,得其堅,見與不見離。不見離,一。一不相盈,故離。離也者,藏也。」夫物各有名,而名各有實。故得白名者,自有白之實;得堅名者,亦有堅之實也。然視石者見白之實,不見堅之實;不見堅之實,則堅離于白矣。故曰見與不見謂之離,則知之與不知亦離矣。于石一也,堅與白二也,此三名有實,則不相盈也。名不相盈,則素離矣。素離而不見,故謂之藏。《呂氏春秋》曰︰「公孫龍與魯孔穿對辭于趙平原家,藏三耳。」蓋以此爲篇。

曰:「石之白,石之堅,見與不見,二與三,若廣修而相盈也。其非舉乎?」修,長也。白雖自有實,然是石之白也。堅雖自有實,然是石之堅也。故堅、白二物與石爲三,見與不見共爲體。其堅、白、廣、修皆與石均而相滿,豈非舉三名而合于一實?曰:「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堅焉不定其所堅。不定者兼,惡乎其石也?」萬物通有白、堅,是不定于石也。夫堅、白豈唯不定于石乎?亦兼不定于萬物矣。萬物且猶不能定,安能獨于與石同體乎?曰:「循石,非彼無石。非石,無所取乎白。石不相離者,固乎然其無已。」賓難主云︰因循于石,知萬物亦與堅同體。故曰循石也。彼謂堅也,非堅則無石矣。言必賴于堅以成名也。非有于石,則無取于白矣。言必賴于石,然後以見白也。此三物者,相因乃一體。故又曰堅白不相離也。堅、白與石猶不相離,則萬物之與堅固,然不相離,其無已矣。曰:「于石,一也,堅、白二也而在于石。故有知焉,有不知焉;有見焉,有不見焉。故知與不知相與離,見與不見相與藏。藏故,孰謂之不離?」以手拊石,知堅不知白,故知與不知相與離也。以目視石,見白不見堅,故見與不見相與藏也。堅藏于目,而目不見堅,誰謂堅不藏乎?白離于手,而手不知白,誰謂白不離乎?

曰:「目不能堅,手不能白,不可謂無堅,不可謂無白。其異任也,其無以代也。堅白域於石,惡乎離?」目能視,手能操,目之與手,所任各異,故曰其異任也。目自不能見于堅,不可以手代目之見堅。手自不能知于白,亦不可以目代手之知白,故曰其無以代也。堅、白相域不相離,不相離,安得謂之離?曰:「堅未與石爲堅,而物兼未與爲堅。而堅必堅,其不堅石物而堅。天下未有若堅,而堅藏。堅者不獨堅于石,而亦堅于萬物,故曰未與石爲堅而物兼也。亦不與萬物爲堅而固當自爲堅,故曰未與物爲堅而堅必堅也。天下有有若此獨立之堅而可見,然亦不可謂之爲無堅,故曰而堅藏也。白固不能自白,惡能白石物乎?若白者必白,則不白石物而白焉。黃、黑與之然。石其無有,惡取堅白乎?故離也。離也者因是。世無獨立之堅乎,亦無孤立之白矣,故曰白固不能自白。旣不能自白,安能自白于石與物?故曰惡能自物乎。若使白者必能自白,則亦不待白于物而自白矣,豈堅、白乎?黃、黑等色亦皆然也。若石與物必待于色然後可見也,色旣不能自爲其色,則石不能自顯其石矣。天下未有無色而可見之物,故曰石其無有矣。石旣無矣,堅、白安所託哉?故曰惡取堅白。石反覆相見,則堅白之與萬物莫不皆離矣。夫離者,豈有物使之離乎?莫不因是天然而自離矣,故曰因是也。

「力與知,果不若『因是』。果,謂果決也。若,如也。夫不因天然之自離而欲運力,與知而離于堅白者,果決不得矣,故不如因是天然之自離也。且猶白:以目、以火見。而火不見,則火與目不見,而神見。神不見,而見離。神,謂精神也。人謂目能見物,而目以因火見,是目不能見,由火乃得見也。然火非見白之物,則目與火俱不見矣。然則見者誰乎?精神見矣。夫精神之見物也,必因火以目,乃得見矣。火、目猶且不能爲見,安能與神而見乎?則神亦不能見矣。推尋見者,竟不得其實,則不知見者誰也。故曰而見離。堅:以手,而手以捶,是捶與手知。而不知,而神與不知。神乎?是之謂『離』焉。離也者天下,故獨而正。」手捶與精神不得其知,則其所知者彌復不知矣。所知而不知,神其何爲哉?夫神者,生生之主,而心之精爽也。然而耳目殊能,百骸異通,千變萬化,神斯主焉。而但因耳目之所能任,百骸之自通,不能使耳見而目聞,足操而手步,又于一物之上見白不得堅,知堅不得白,而況六合之廣,萬物之多乎?故曰神乎。神乎其無知矣,神而不知,而知離也,推此以尋天下,則何物而非離乎?故物物斯離,不相雜也;各各趨變,不相須也。不相須,故不假彼以成此;不相離,故不持此以亂彼。是以聖人卽物而冥,卽事而靜。卽事而靜,故天下安存;卽物而冥,故物皆得性。物皆得性,則彼我同親;天下安存,則名實不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