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廬雜識/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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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冷廬雜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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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源流論[编辑]

徐靈胎醫學源流論云:「有病固當服藥,乃不能知醫之高下,藥之當否,不敢以身嘗試,莫若擇至易輕淺、有益無損之方以備酌用。如偶感風寒,則用葱白、蘇葉湯取微汗;偶傷飲食,則用山查、麥芽湯消食;偶感暑氣,則用六一散、廣藿湯清暑;偶傷風熱,則用燈心、竹葉湯清火;偶患腹瀉,則用陳茶、佛手湯和腸胃。如此之類,不一而足。即使少誤,必無大害。又有藥似平常而竟有大誤者,如腹痛嘔逆之症,寒亦有之,熱亦有之,暑氣、觸穢亦有之。或見此症而飲生薑湯,如果屬寒,不散寒而用生薑熱性之藥與寒氣相鬬,已非正治,然猶有得效之理,其餘三症,飲之必危。曾見有人中暑而服濃薑湯一碗,覆杯即死。若服紫蘇湯,寒即立散,暑熱亦無害。蓋紫蘇性發散,不拘何症,皆能散也。」按:此論懲藥誤而發,微病用之最為穩善,養生家不可不知。

嘉靖寃獄[编辑]

明嘉靖時寃獄,莫甚於李福達,而陳洸次之,皆因議禮而成。以是知名不正,必至於刑罰不中也。又張福獄亦由私忿而致奇寃。李福達事見馬錄傳,陳洸事見葉應驄傳,張福事見熊浹傳。比類觀之,可以知其失矣。

賜書加點[编辑]

侯景將鎮河南,請於高歡曰:「今握兵在遠,姦人易生詐偽,大王若賜以書,請異於他者。」許之。每與景書,別加微點,雖子弟弗之知。及歡疾篤,世子澄矯書召之,景知偽,懼禍,乃降梁。隋文帝愛其子漢王諒,與之約:「若璽書召,驗親敕字加點,又與玉麟符,合則就道。」蓋即襲景之智。景大憝不足道,隋文廢長立愛,乃亦假小智以濟私恩,宜其速底敗亡,致諒亦不得其死也。

常食之物[编辑]

醫家謂棗百益一損,梨百損一益,韭與茶亦然。余謂人所常食之物,凡和平之品,如參苓、蓮子、龍眼等,皆百益一損也;凡峻削之品,如檳榔、豆蔻仁、煙草、酒等,皆百損一益也;有益無損者惟五穀;至於鴉片煙之有損無益,人皆知之,而嗜之者日衆,亦可憫矣!

方文輈[编辑]

乾隆時,淳安方文輈大令楘如,主講杭州紫陽書院,郡中名士如陳勾山太僕兆崙、杭堇浦太史世駿、金長孺大令虞皆不服。乃拈「驅蛇龍而放之菹」題為課,諸人所作才氣雄肆,祇就「驅」字、「放」字著筆,方作獨詮發「菹」字,衆始悅服。

何文安公輓聯[编辑]

道州何文安公師凌漢,幼失怙恃,家貧,刻志勵學。通籍後,疊掌文衡。道光辛卯,典浙試後,即督浙學。待士外嚴而內和,校閱公明,士論翕服。庚子,薨於位,海內之贈祭文輓聯者,嗣君編錄成集刊之,今摘其尤於左。英相國和云:「再世獲傳衣,最喜緣深堪歷久;三台期接席,那知望切竟成空。」副憲毛伯雨師式郇云:「累世簪毫,方期啟沃酬恩,尚克同心作霖雨;數旬騑牡,豈意春明話別,不堪回首望停雲。」曾京卿望顏云:「朝露洒遺牋,問幾人東閣重窺,有子才如蘇右相;春明陪末座,憶兩載南車親奉,前賢悵失鄭司農。」錢給諫儀吉云:「淵雲大文,趙張為政,奮建家風,時望兼漢廷數子;省臺故事,都邑謳思,門牆述訓,令名傳荊國先賢。」鄂太史恆云:「一品荷殊榮,文望官聲,端謹咸欽臣節粹;千秋逢異數,崇銜美諡,幽冥應感聖恩深。」汪明府仲洋云:「踐道一身脩,貫乎言功者德;易名當代少,止於理義曰安。」

洪地齋[编辑]

臨海洪地齋孝廉坤煊,負異才,朱文正公視學至台,地齋方居內艱,物色得之,命以墨絰與古學之試,遂於乾隆己酉歲拔入成均,與蕭山王畹馨紹蘭、東陽樓更一上層齊名,稱為「浙東三傑」。壬子應試北闈,報捷後,偶感時疾,自疑虛羸,誤服參耆而卒,距揭曉甫十日。宋觕山明府世犖悼以詩云:「泥金報捷正喧闐,誰遣巫陽下九天?泉路又添才鬼席,家門剛啟賀賓筵。元城空說留經笥,伯道何時卜墓田?太息都門分手日,八街槐影語纏綿。」「藉甚文名落拓身,每於疎散見天真。憐才竟負朱公叔,古貌空傳杜子春。地齋目微眇。萬卷書憑棺束骨,千金方誤藥沾脣。地齋知醫,自飲其方而卒。都門舊雨知無幾,誰送靈輀下潞濱?」

灤陽于役圖[编辑]

先伯父彡石公官京師時,與諸名流為詩酒之會,江都羅兩峰布衣聘亦與焉。乾隆壬子三月,公奉命往熱河校文津閣四庫書,羅為作灤陽于役圖,并題詩云:「欲雨不雨吟春陰,欣然結社成詩林。觴詠同君展修禊,恐此會後還追尋。」「春華正放長安陌,駕言灤陽事行役。僉云小別各罄歡,莫負當筵酒脂碧。」圖作青綠山水,著色不多,神韻獨絕。

大成殿藏舊主記[编辑]

杭州府學文廟,重修於嘉慶壬戌年,時司事者為邵上舍志錕,以廟主已敝,乃更易新者,藏舊主於大成殿座後,而為之記。錢塘陳曼生司馬鴻壽書之,刊於大成門外東廊,其辭曰:「考古廟主,藏用石室。有事則陳,既納北壁。為辟火災,兼示靜謐。後世敬禮,備謂尊不可撤。以座寧主,丹漆是飾。維大成殿座,遵後世式。厥制崇高,工用鏤刻。歲久勿治,華采或蝕。茲廟貌既新,敬鳩衆力。儲材重作,舊觀勿失。又今兩廡主,改選嘉栗。尊新藏舊,藏處宜密。謹於座後,仿古夾室。盡安舊主,俾永無佚。藏同祧主,惟祭不必出。爰識始末,使後重修者悉。時元黓閹茂壯月吉日,承修學宮人邵志錕謹述。」

鰣魚[编辑]

爾雅:「鯦,當魱。」郭璞注:「今江東呼最大長三尺者為當魱。」邵氏正義謂:「即鰣魚。」杭州鰣初出時,豪貴爭以餉遺,價甚貴,寒窶不得食也。凡賓筵,魚例處後,獨鰣先登。胡書農學士詩云:「銀光華宴催登早,鯹味寒家餽到遲。」體物殊切。

史文靖公[编辑]

溧陽史文靖公貽直,祖鶴齡,父夔,子奕簪,四代皆以翰林起家。公於康熙庚辰聯捷成進士,年甫十九。在外督撫七省,在內六官之司罔不爰歷。居相位垂二十年,名注朝籍六十四年。乾隆庚辰重赴瓊林宴,癸未薨於位,年八十二。名位福壽,罕有其比。

科名盛事[编辑]

本朝祖孫會狀,惟長洲彭侍講定求,及其孫尚書啟豐。尚書之壻陽湖莊學士培因,亦大魁天下,可稱科名盛事。

討賊誓詞[编辑]

明臨海陳木叔函輝,嘗作告太祖討闖賊誓詞云:「敵王所愾,請共揮魯陽指日之戈;與子同仇,應先擊祖逖渡江之楫。」又云:「濟則君之靈,為臣無二;心在人之內,誓死靡他。」讀之,覺忠義之誠,溢於言表。

凡將篇[编辑]

司馬相如凡將篇云「鐘磬竽笙筑坎篌」,同時柏梁臺詩云「枇杷橘栗桃李梅」,句法相類,其源蓋出於詩經「椅桐梓漆」,「鰷鱨鰋鯉」等句。而七字成句,則如禮記「喜怒哀懼愛惡欲」,爾雅「永悠迥違遐X闊」,「緝熙列顯昭皓熲」等語,已肇其端,迨史游作急就篇「稻黍秫稷粟麻秔」等句,亦皆以七字隸七物。後世詩人多效之,如韓昌黎陸渾山火詩「鴉鴟雕雁鷹鵠鵾」,蘇東坡韓榦牧馬圖詩「騅駓駰駱驪駵騵」,劉青田二鬼詩「蚊蝱蚤蝨蠅蚋蜞」等句,其尤著者也。

師古[编辑]

事必師古,然亦何可泥哉!齊泰、黃子澄援漢削藩之議,而燕師以起。楊士奇、楊榮引棄珠崖之說,允安南黎利立陳氏為後,遂致棄地殃民。馬中錫效龔遂化渤海盜事,撫令流賊解散,卒無功致謗,下獄死。漫言法古,而不審時度勢以圖之,鮮有不敗者也。

文辭襲用[编辑]

古人文辭有不嫌襲用者。鄒陽諫吴王書云:「鷙鳥累百,不如一鶚。」樊準薦龐參書用之,孔融薦禰衡書亦用之,三國志呂蒙傳亦用此語。

鄭峚陽[编辑]

明崇禎時,武進鄭峚陽翰林鄤,以杖母之誣受極刑。漳浦黃忠端公道周謂:「正直而遭顯戮,文士而蒙惡聲,古今無甚於此者。」餘姚黃徵君宗羲作峚陽墓表謂:「公為奸相溫體仁所陷,路人知之。而杖母流言,君子能亮之以理,未必驗之以事也。水落石出,余詳之公卿之賢者。儀部峚陽之父振先。眷一妾,其夫人不能容,儀部遂挾妾以出,流轉僧寺,頗為人所指目。公無可奈何,而夫人篤信佛乘,與一尼甚暱,公求尼為之勸解。尼神道設教,假箕仙言上帝震怒,將降禍於夫人,夫人受戒悔過,儀部始得安其室。一時好事相傳,以竹篦參話之法,訛為扑作教刑之事。當公之受誣,欲陳其本末,則恐有礙於父母,故寧隱忍就死,齎寃於地下,豈非仁者之心與!雖然儀部之眷妾,夫人之妬,親之過小者也,使公蒙詬醜大誹於天下,其輕重可無辨乎?是故公之獄不明,則奸相之惡不著,此後死者之責也。」峚陽事載於明史者未詳,得徵君之文而始白。吁!以莊烈帝之偏忮,溫體仁之狠賊,鍛成此獄,可謂奇寃!

為學之道[编辑]

凡為學之道,見聞欲其博,術業欲其約。蕭山毛太史奇齡作詩、古文,必先羅列滿前,考核精細,方伸紙疾書。其夫人陳氏性悍妬,以毛有妾曼殊,輒詈於人前曰:「爾輩以毛大可為博學耶?渠作七言八句,亦必獺祭所成。」毛笑曰:「動筆一次,展卷一回,則典故純熟,終身不忘。日積月累,自然博洽。」嘉興錢文端公陳羣,少時嘗問於秀水徐閣學嘉炎曰:「學何以博?」徐曰:「讀古人書,就其篇中最勝處記之,久乃會通。」後述於朱太史彝尊,朱曰:「斯言是也。世安有過目不遺一字者耶?」姚姬傳比部嘗傚作詞,嘉定王太常鳴盛語休寧戴太史震曰:「吾昔畏姬傳,今不畏之矣。彼好多能,見人一長輒思並之,夫專力則精,雜學則粗,故不足畏也。」姚聞之,遂不作詞,且多所捨棄,以古文名世。余按:此三者,皆為學切要之言,有志者當奉以為法。

王文成公用兵[编辑]

王文成公好講學而精於用兵。其討大帽山賊師富也,指揮覃桓、縣丞紀鏞戰死,公親率銳卒屯上杭,佯退師,出不意搗之,連破四十餘寨,遂擒師富。其討橫水賊謝志山也,先遣四百人伏賊巢左右,進軍逼之,賊方迎戰,兩山舉幟,賊大驚,謂官軍已盡犂其巢,遂潰,乘勝克之。其勦餘賊於九連山也,山橫亘數百里,陡絕不可攻,乃簡壯士七百人衣賊衣,奔崖下,賊招之上,官軍進攻,內外合擊,禽斬無遺。宸濠之亂,慮其出長江順流東下,則南都不可保,因先遣間諜以計撓之。凡此皆出奇制勝,所謂兵不厭詐,非小儒所能知也。

从吉[编辑]

三年之喪,乃凶禮之大者。世俗居喪,而通名以慶賀,必書「从吉」,失禮甚矣!至父歿母存則曰「孤子」,襲古昔有國者之稱,通人亦嘗辨其非,然猶可援孟子「窮民」之說以為解,未若「从吉」之尤謬也。

至公堂[编辑]

貢院至公堂有高宗純皇帝御題聯云:「立政待英才,慎乃攸司,知人則哲;與賢共天位,勗哉多士,觀國之光。」又御題七律四首,結句云:「寄語至公堂裏客,莫將冰鑑負初心。」大哉王言!洵足為主文者儀式也。

父子同試鴻博[编辑]

康熙己未博學鴻詞科有父子同試者,山陽張鞠存吏部新標、毅文太史鴻烈是也。吏部以順治己丑進士官中書,擢主事。時漕使者任諸蠹胥播惡江淮間,吏部甫釋褐,即抗章發其惡,贓累巨萬,下巡按御史秦世楨案驗得實,竄殛有差,朝野咸稱其風節。

五絕佳作[编辑]

杜于皇濬詠東坡云:「堂堂復堂堂,子瞻出峨眉。少讀范滂傳,晚和淵明詩。」王百朋錫詠太白云:「誰道謫仙狂,豪情託舉觴。目無高力士,心識郭汾陽。」以二十字渾括其生平,在五言絕句中雖為別調,然自是佳作可傳也。

凌茝沅[编辑]

錢塘凌茝沅女史祉媛,丁松生丙之室也。事親孝,兼工詩詞,于歸一載遽卒。松生為刊遺稿翠螺閣詩詞,詩如裏湖櫂歌云:「輞川莊外浪迢迢,擕得青樽復碧簫。商略儂舟泊何處,嫩寒春曉段家橋。」詞如菩薩蠻云:「簷鈴驚破紅閨夢,曉妝人怯餘寒重。纖手捲簾衣,風前放燕飛。落紅紛似雪,倦了尋香蝶。樓外易斜暉,春歸人未歸。」皆清逸。女史生於四月八日,製有玉牌,鐫「與佛同生」四字。

孔梧鄉[编辑]

同邑孔梧鄉廣覃司訓臨海,余與居同里。及官台郡學,晨夕往來,情好彌洽。嘗贈以詩云:「閉戶尋真樂,全忘禮法苛。閒身書供養,豪氣酒消磨。官冷何妨懶,詩傳不在多。從游倘相許,未厭數經過。」孔詩筆俊爽,如其為人。尤長於七律,放懷云:「傳到千秋人幾何?茫茫身世太蹉跎,出山踪跡雲無定,逝水生涯夢易過。可惜後來知者少,不堪前事愧吾多。放懷且飲尊中酒,眼底升沈一剎那。」偶作云:「亂書堆裏置身寬,我本儒生稱此官。境到悟時心漸斂,過因改後夢方安。不知報德談何易,可惜留名事大難。且向燈前課兒讀,幾家傳得舊氊寒!」

鯤溟姪[编辑]

鯤溟姪憲曾秉性聰穎,為先伯父彡石公所鍾愛。道光辛巳鄉試,佹得復失,以是抑鬱無聊,復患咯血病,遂棄舉業,入貲為州吏目,需次畿垣。詩名藉藉,大府皆垂青焉。姪與余總角時共硯席,每分題賦詩,吟哦達旦。壯歲睽離,郵筒常寄詩酬和。姪有懷余詩云:「讀過書應嫌我少,刪餘詩尚比人佳。」又云「百里知難屈俊賢,天台杖策望如仙。平生道學兼文藝,不獨才名嫓鄭虔。」推崇過當,心竊愧之。丙午余讀禮家居,姪亦奉諱南還,以所著繕性居詩草見示。謝華啟秀,造詣乃益精矣,錄其尤者於此。易水弔荊軻云:「萬死無迴顧,荊卿亦大難。囊中利匕首,眼底白衣冠。熱血一朝灑,悲風終古酸。英雄成敗異,不必咎燕丹。」保定秋思和綸齋三弟秉樞都門秋思韻云:「有弟長安市上游,合併蹤迹海中漚。弟客京華,余羈保定,距三百里,聚晤不易。著書同作千年計,識字常擔萬古愁。少日有才期用世,異鄉無客不悲秋。阿兄潦倒今尤甚,更許添修五鳳不?」岳忠武王墓云:「沈沈鐵像跪孤墳,一代賢奸衆目分。只為南軒能幹蠱,青山寂寞曲將軍。」反游仙云:「嫏環秘冊費深藏,只是黃芽絳雪方。易造玉樓難作記,始知人世有文章。」露筋祠云:「曾從江上弔曹娥;又挂輕帆此地過。庸行千秋歸女子,死貞死孝兩難磨。」

女弟子[编辑]

毛西河集附徐都講詩,其女弟子徐昭華所作也。初昭華請業於西河,命題仿六朝體,賦得「拈花如自生」詩云:「明珠照翠鈿,美玉映紅妝。步移搖彩色,風回散寶光。蛛絲髻上繞,蝶影鬢邊翔。誰道金玉色,皆疑桃李香。」擬劉孝標妹贈夫詩云:「流蘇錦帳夜生寒,愁看殘月上欄杆。漏聲應有盡,雙淚何時乾?」又云:「芙蓉花發滿池紅,黛烟香散度簾櫳。畫眉人去遠,腸斷春風中。」西河深賞識之。余尤喜其塞上曲云:「朔風吹雪滿刀鐶,萬里從戎何日還?誰念沙場征戰苦,將軍今又度陰山。」「長雲衰草雁行平,沙磧征人向月明。思婦不知秋夜冷,寒衣還未寄邊城。」「彍騎三千出漢關,雕戈十萬臥燕山。月明近塞頻驅馬,尚有將軍夜獵還。」感慨豪宕,出自閨閣,洵非易及。西河序其詩云「昭華既受業傳是齋中,每賦詩,必書兼本,郵示予請益。陸續得如干首,留其帙,不忍毀去,遂附予雜文後,存出藍之意」云云。近日袁隨園女弟子詩蓋仿此而益臻其盛,然人既多,而詩不盡佳,失之濫矣。

自然氣化[编辑]

龍易骨,蛇易皮,鹿易角,蟹易螯,人則易齒,此自然之氣化也。

揚雄[编辑]

柳仲塗謂揚雄劇秦美新,譏莽而非媚莽,且以雄之著書而作經籍為聖人;曾南豐謂雄處王莽之際,合於箕子之明夷;王介甫謂雄之仕,合於孔子「無不可」之義。其餘褒之者未遑悉數,自朱子綱目書「莽大夫」而論始定。近世文人復有襲柳氏諸家之說為雄辨白者,然皆偏護之見,終無以易乎朱子之說為能得其真也。

明閣臣狀元[编辑]

明閣臣百六十八人,史無傳者二十六人:權謹,洪熙。張瑛、陳山,宣德。苗衷,正統。俞綱、王一寧,景泰。靳貴,正德。袁宗皋、賈詠、張壁、張治、呂本,嘉靖。呂調陽、余有丁,萬曆。史繼偕、周如磐、丁紹軾、朱延禧、馮銓、黃立極、張瑞圖、施鳳來,天啟。來宗道、楊景辰、何吾騶、謝陞。崇禎。明狀元八十九人,史有傳者三十八人而已:吴伯宗、任亨泰、黃觀、張信,洪武。胡廣,建文。𣒊、陳循,永樂。馬愉、曹鼐,宣德。劉儼、商輅、彭時,正統。羅倫、吴寬、謝遷、費宏,成化。倫文敍、康海、顧鼎臣,弘治。楊慎、唐皋、舒芬,正德。羅洪先、唐汝楫、申時行,嘉靖。張元忭、沈懋學,隆慶。朱國祚、翁正春、唐文獻、焦竑、黃士俊、周延儒、錢士升,萬曆。文震孟,天啟。劉理順、劉同升、魏藻德。崇禎。

複句[编辑]

論語有複句而不相連者,如:「焉用佞?弗如也。」「賢哉!回也。」「禹吾無間然矣,天何言哉?」是也。孟子亦有之。戰國策、史記效之,而文法益變矣。

發語辭[编辑]

經書發語辭尚書最多,「都」、「俞」、「吁」、「咨」、「嗟」、「猷」等是也。論語「噫」字,孟子「惡」字,禮記「嘻」字,左傳「呼」字,史記「唉」字、「嚄」字、「咄」字,此數字亦互見於他書,至「嚇」字,則惟莊子有之。

古列女傳[编辑]

春秋時,婦人以全節著者,詩惟共姜,春秋惟紀叔姬。劉向古列女傳乃增衞宣夫人、蔡人之妻、息君夫人、齊杞梁妻、楚平伯嬴、楚昭貞姜、楚白貞姬。其說有異於諸家者。且晉圉懷嬴列於節義,則是不再嫁矣,說亦與左傳異。

潘太守詩[编辑]

湖北興國潘太守觀藻,官台州有年,其同年某侍御以葬父告貸,不允,入都嗾同列劾其過誤,罷官。賦留別台州詩,為時傳誦。云:「為觀日出躡三台,萬八峰頭滌筆來。碧海笑看鯤變化,青天自許鶴徘徊。平臨箕斗空成錦,管領湖山信費才。好謝石梁雙澗瀑,年年花發瀹離杯。」「休道壺瀛最上頭,三山纔近好風收。一麾到海真蛇足,八口浮家問鶴樓。魔力能噓無縫塔,含砂偏射下灘舟。波濤見慣歸帆穩,山月江風鄂渚秋」。「桃源歸遡楚江清,十萬花光夾岸迎。宦海浮沈今結局,堯天歌詠付餘生。黃冠紫綬都如夢,紅樹青霜餞此行。莫待瀟湘芳草綠,春山處處子規聲」。「書生面目太酸寒,試看初衣覺便安。不厭清貧求小郡,也須福慧了麄官。無田致悔歸田晚,到海信知觀海難。敢對西風怨搖落,賦閒原是賦秋潘。」

唐伯虎[编辑]

宋有二唐伯虎,一眉山人,唐庚之兄,初名瞻,後名伯虎,見宋史文苑傳;一全州人,進士,終梧州推官,見王鞏隨手雜錄。

臭字入詩[编辑]

臭字入詩,少陵「朱門酒肉臭,道有凍死骨」,獨有千古。中州集劉內翰瞻「廚香炊豆角,井臭落椿花」,亦自可誦,然不可以擬杜詩矣。

賦韻[编辑]

賦韻以四平四仄為率,後唐莊宗時,覆試進士,翰林學士承旨盧從質以「后從諫則聖」為題,以「堯、舜、禹、湯傾心求過」為韻,五平三仄,為識者所誚。近世賦韻有七平一仄者,如嚴子陵釣臺賦,以「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為韻是也。有一平七仄者,如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賦,以「撫事感慨作劍器行」為韻是也。此豈古法所宜有乎?

孫春沂[编辑]

杭州孫春沂貳尹曰點,寸園伯父之壻也。工書善弈,豪於飲,兼好吟詠。試北闈,屢薦不售,乃筮仕江蘇,非其志也。詩句如「生涯棋局在,心事酒杯知」、「文字空餘知己淚,湖山易動故園心」、「詩句欲成燈有味,春寒猶在酒無權」,皆清逸可誦。

孔大令[编辑]

吾邑孔蔚廬大令廣平,生而早慧,九歲,詠御爐香云:「夜深常繞君王讌,不逐寒風去渺茫。」有先達某公歎曰:「此韓冬郎再世也。」宰陸川縣,折獄至慎。嘗攝北流縣事,歲旱,勸民平糶,而豪家皆居奇以待厚值,細民弗堪,相率掠其儲粟。適提鎮在州,縣去州近,豪家夜奔訴,各張大其詞,開列劫盜數百人。提鎮不察,按牒廣捕,概予重杖,貫其耳,縛示衆。捕勢如風,將激變。急詣提鎮請盡付之細鞫其情實,首事者坐以長流,次責懲有差,觀望者盡釋之,豪家及無賴皆帖服。其事親至孝,母有痺疾,發時轉側需人,躬自扶掖,不假手於人。病劇,倉皇避人涕出,嘗母糞,為其妻陸孺人所窺見,禁勿語。陸臨歿,始泣以語子婦云。

左忠毅公[编辑]

左忠毅公光斗嘗言:「元祐去亂法不去亂人為錯。」又言:「李伯紀知爭事不知爭人,事之失一事,人則無窮。」皆名言也。被逮時勉其弟曰:「率諸兒讀,勿以我戒,而謂善不可為。」覺范滂「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二語,猶傷於激。

裴晉公[编辑]

宋強至韓忠獻遺事謂:「公論近世宰相,獨許裴晉公。」「公又嘗云:『若晉公點檢著,亦有未是處。君子成人之美,不可言也。』不知公摘晉公何處,恨不得聞之。」竊意宰相當佐人君進賢退不肖,晉公歷相四朝,勳德隆茂,無可指摘。惟劉蕡以對策詆宦官見謫,諫官御史交章論其直,李郃上疏,請回所授官,以旌蕡直。晉公於斯時,不能採羣言以回君聽,擢蕡而用之。忠獻所云,豈為是歟?

蔡明經[编辑]

德清蔡明經壽昌,少有神童之稱,趙太守學轍府試,愛其才,以女妻之。嘗偕遊碧浪湖,趙口占「魚蹙水紋圓到岸」句,命之對,即應聲曰「龍噓雲氣直沖天」。後卒於都門,年僅三旬,士論惜之。

瑀華妹[编辑]

長妹瑀華貞靜而慧,八歲讀詩經、唐詩,俱成誦。十歲學為詩,出筆韶秀,先伯父彡石公見之曰:「此吾家女學士也。」性不喜華飾,屏棄粉黛。有諷以稚年非所宜者,則曰:「自有本來面目,安用俗豔為?」許姻同里嚴琴史茂才銓,年十六病卒。著有裁香室詩鈔一卷,摘錄數首於此。漫興和定圃兄韻云:「佳境可行樂,莫愁生有涯。杯邀千古月,庭種四時花。山色當門近,泉流繞屋斜。揮毫成一笑,得句漫籠紗。」冬日沈織雲表姊韞珠姪女過談有作云:「北風吹不盡,寒意入簾來。庭積未殘雪,室藏將放梅。恰逢知己至,頓使笑顏開。擬共圍爐坐,擕樽倒綠醅。」舟中即事云:「春光已滿畫橋西,野岸周遭望欲迷。流水聲中孤棹遠,夕陽影裡遠山低。沿堤柳葉藏鶯語,夾路花香襯馬蹄。載酒歸來天正晚,一鉤新月挂前溪。」枕上云:「欹枕當寒夜,殘更隔院催。新詩吟未穩,迸入夢中來。」偶作云:「一桁花枝壓畫簷,小窗日影上書籤。恐妨梁燕歸巢路,滿院東風不下簾。」過蠡澤云:「橋邊烟影淡無痕,橋外春波綠到門。十里東風吹不盡,桃花開遍夕陽村。」

義田[编辑]

吾郡石門蔡學博載樾,承其父大令德淳遺命,仿范文正公義莊之法,為田以贍其族人。乃與從弟載坤合出七百萬錢,以七之一為祠祀先人。又思田不可遽得,以六百萬錢入質庫,歲得息錢四十二萬,族中之煢獨五十以上者,婦女寡而不嫁者,幼孤無養者,廢疾者,計日給米五合、錢十文,青年守節者倍之,冬夏各給以衣帳。斂死者,買公地葬之。大小試各有贈,獲雋者加厚焉。六十以上遇生辰各有贈,視其年以定輕重。貪墨酷吏及民為匪類墮其家聲者,雖妻子屏不與。告於邑令為規條,以垂永久。其時在道光六年九月,寶應朱文定公師士彥為作記以傳。竊思:尊祖收族之道,莫善於義田,自文正公創始後,效法者代不乏人。此舉規模雖不及前人,然量力而行,俾族人不至失所,其意甚厚。誠使世之擁高貲者,皆能遵而行之,其有裨於風俗人心豈淺鮮歟?

謝侍郎[编辑]

謝金圃侍郎屢掌文衡,鑒別精覈。乾隆辛丑主春官之試,同事者有吴侍郎玉綸,士之不第者造為蜚語曰:「謝金圃抽身便討,吴香亭倒口即吞。」二語實本寄園寄所寄,言者以聞。侍郎曾督學江蘇,吴亦曾督學福建,高宗純皇帝密詢兩省大吏,江蘇巡撫閔鶚元覆奏以道路之言,事無實迹。而閩督李侍堯有幕客李三俊,亦辛丑之不第者,代李草奏,文致其詞。上以事雖無實,清議不諧,於是吴降三品卿,侍郎亦降為內閣學士。後於己酉歲三月初,上書房諸臣以會試期近,候主文之信,同時皆不入直,因此並予謫降,侍郎遂降為編修,免入上書房。嘉慶中,追贈三品卿。侍郎於乾隆己亥典試江南,得長洲錢閣學棨,置解首。辛丑主試春闈,閣學會、殿試皆掄元,而是科所取曹文正公、德州盧文肅公蔭溥,皆為名相。得人之盛,一時莫與並云。

張太史聯[编辑]

某記室隨玉尚書保塞外數年,甚見推重。玉卒後,某乞人代為輓聯,鮮當意者。時平湖張海門太史金鏞以計偕入都,為撰句云:「短後記裁衣,雪窖冰天,萬里追隨班定遠;長安仍索米,鳶肩火色,九衢慟哭馬賓王。」蒲城相國王文恪公師見之,極口襃賞。旋入詞垣,才望著一時焉。

稱人為官[编辑]

俗稱人為官,繫以姓與行,初唐人文往往有之。如王勃序云:「張二官松駕乘閒,桂筵追賞。」又云:「宋五官芝庭襲譽,盛文史於三冬;桂幄凝歡,照綺羅於九夏。」又云:「白七官天台傑氣,地乳奇精。」楊炯序云:「楊八官金木精靈,山河粹氣。」駱賓王序云:「尹大官三冬業暢,指蘭臺而拾青;薛六郎四海情深,飛桂尊而舉白。」又云:「閻五官言返維桑,修途指金陵之地;李六郎交深投漆,開筵浮白玉之樽。」今則罕有以此稱入文字者。

建文帝[编辑]

明史書建文帝自焚,而於程濟傳書:「金川門啟,濟亡去。或曰帝亦為僧出亡,濟從之,莫知所終。」蓋野史皆言出亡,故亦存其說也。

二鳥詩[编辑]

韓文公二鳥詩,方崧卿據歐公感二子詩及東坡李太白畫像贊以為為李、杜而作,柳仲塗以為刺釋、老,朱子考異以為為己與孟郊而作。按:詩中「不停兩鳥鳴,大法失九疇」、「周公不為公,孔丘不為丘」等語,似與方、朱之說不相符合,當以柳說為長。

何文肅公[编辑]

明孝宗朝,何文肅公喬新為劉吉所憎,罷歸十四年,中外多論薦,竟不復起。嘗貽李鐩書云:「歸田以來,憂患不干於心,毀謗不入於耳,視陸宣公在忠州,蓋過之矣。方壯時,猶不如人,况老且疾,豈可再起以取後生描畫哉!倘相知有問及者,煩告之曰:老病日侵,不堪當世用矣!自古及今再起者,孰能善其終哉?寇萊公、王三原且然,况其他乎!」此非特立品之高,抑亦知幾之哲。吁!使夏貴溪能知此義,亦不至於殺身矣。

七李杜[编辑]

「李杜」有七:漢李固、杜喬,李雲、杜衆,李膺、杜密,魏書世宗詔王肅曰「英惠符於李、杜」,此合晉杜預、魏李沖而言之,唐李白、杜甫、李商隱、杜牧,宋李韶、杜範。又新唐書杜審言傳:「少與李嶠、崔融、蘇味道為文章四友,世號崔、李、蘇、杜。」至杜子美詩云:「李、杜齊名真忝竊。」又指李銜矣。

蘇紹[编辑]

康對山武功縣志人物蘇氏最多,然如蘇則之孫、蘇愉之子蘇紹,金谷園賦詩最勝,見世說新語,獨不採入,豈以其僅為文人,如通鑑之不載屈原、杜甫耶?纂紀亦綦嚴矣!

尊經閣祀典[编辑]

金岱峰教授司鐸臨安,用全謝山太史尊經閣祀典議而稍變通其說,恪遵功令,以十三經注疏為主,參以大戴禮記、國語、說文,其已入兩廡者不贅。易祀王弼、韓康伯、孔穎達;詩祀毛亨,周禮、儀禮祀賈公彥,禮記祀戴聖,左傳祀杜預,公羊祀何休、徐彥,穀梁祀楊士勛,孝經以唐明皇未便列入,專祀邢昺,論語祀何晏,孟子祀趙岐、孫奭,爾雅祀郭璞,大戴禮記祀戴德、盧辯,國語祀韋昭,說文祀許慎外,增祀功在羣經之河間獻王劉德,暨作諸經音義之陸德明,共二十一人。餘不概及,據所讀書而言也。學使者姚伯昂侍郎允其請,爰設栗主於閣上,以春秋二、八月仲丁祭之。醵錢百金,生息以供祭品。其祭文云:「伏惟起以義者,有未見之禮六;傳其言者,居不朽之名三。况乎抉經心而執聖權,闡微言而明大義。以先覺起後覺,實經師為人師。茲際清時,特修曠典。等舊德先疇之食報,陋儒林道學之分途。馨香補兩廡之遺,詁訓仍專家之守。治崇正學,朝廷敷醲化於鼓鐘;禮奉先師,庠序肅明禋於俎豆。尚饗!」洎官溫州教授,又奉祀許、鄭二儒於倉聖祠,手題聯扁。倉聖祠扁云:「聖德天生。」聯云:「作黃帝史官,記動記言,鼻祖神靈明四目;開元公爾雅,釋詁釋訓,耳孫著述衍三蒼。」許公叔重龕扁云:「學祖。」聯云:「家傳十四篇,書合三蒼為一;律諷九千字,學通五經無雙。」鄭公康成龕扁云:「經神。」聯云:「微言守遺,當奉大師為表幟;實事求是,敢從二氏問傳薪。」

神缸[编辑]

天台縣署三堂有神缸,人犯之,每有殃咎,胥吏等歲時禱祀,恆宰鷄瀝血以祈福。余於壬寅夏至署見之,缸覆地上,四圍離地寸許,高不及二尺,圓徑三尺有餘,血痕凝漬其上。仁和沈蘭亭煌有記刊於壁,其文曰:「五福神,相傳即缸神也。守斯土者,朔望必祭。神之靈爽,始於本朝康熙間,以是縣志無可考。袁簡齋太史續齊諧曾記之,未之詳也。煌於道光癸巳秋就館茲邑,詢之父老及署吏,始知其說有三:一曰縣署向屬窰基,是為窰神,然縣志載,署治歷年久遠,並無增擴之舉,其說似不足信。一曰神缸本朝初由海門逆流而上,至青溪乃止,內有五蝠,隨波不散,邑令神之,因迎入署,即五福神缸之說歟?而一則謂其下有井,前明有投井殉難者,後人以缸覆之,而懸不著地,其由忠烈之氣上升而使然耶?阮芸臺協揆督學浙東時,曾一發之,果有井。噫!此三說也,其殉難之說為可信焉。夫天地之大,何所不有!石言莘降,史冊昭然,况秉乾坤之正氣,焉有不歷久彌新者乎!天台為仙境,為佛地,無怪鐘靈毓秀,甲於他邑,又豈獨堂東之神桂云爾哉!」余聞之縣吏云:巡撫阮公元發缸後,即丁內艱去。其時,學使劉公鳳誥亦發視之,未幾以科場事獲譴。自是,邑人奉祀益虔。

外吏起家入閣[编辑]

大學士自外吏起家者:陽城田文端公從典,康熙戊辰進士,為英德令;泰安趙公國麟,康熙丙戌進士,為長垣令。趙公宰邑時,勘災,足浸水中三日,故病跛,每入朝許給扶以行。

王惺齋大令[编辑]

嘉興王惺齋大令元啟,積學工文。手批歸震川文集,抉發精當,摘記數則於此:「讀書各有所見,如一部史記,古今人稱美者,累千百言未已,吾獨謂妙處只是層理清晰。震川文亦然。」「震川文只落筆處一二語,便定一篇之局,自後雖波瀾百變,而皆不離其宗。蓋篇篇如是,故能隨方布陳,而無一成之轍迹可尋,其妙在一切字。」「震川文只是一個精切而有條理,人徒以寬博目之,不知震川者也。」「人但知震川文學史記,見有感慨處便謂學史記,不知震川之文之妙,在意理稠疊而摺皺分明,此其所以為真史記也。」「太史公為吴王濞列傳,首尾四千餘言,結云:『初,吴王首反,并將楚兵,連齊、趙,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獨趙後下。』只用二十四字括盡。震川陶節婦傳結云:『婦年十八嫁於舸,十九喪夫,事姑九年,而與其姑同日死,卒葬之清水灣,在縣南千墩浦上。』只用三十餘字,真有一口吸盡西江之勢,昔人所謂命世之筆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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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有以為床者,周禮天官「王大旅上帝,則張氊案」是也。有以為食器者,考工記「諸侯以享夫人,案十有二寸」,註云「玉案」是也。有以為几者,許氏說文所云「几屬」是也。張平子四愁詩「何以報之青玉案」,註以為古「盌」字,當是考工記「玉案」遺製。史記萬石君傳「對案不食」,田叔傳「趙王張敖自持案進食」,後漢書梁鴻傳「舉案齊眉」,蓋皆指食器言也。揚子方言:「案,陳、楚、宋、魏謂之𣞐,自關東、西謂之案。」當亦指食器。類書有屬之几案者,似誤。蓋方言皆以類相從,案在盂、盌、桮瓥、桮落、箸、筩之間,故知其為食器也。

維莫之春[编辑]

詩「維莫之春」,句法絕奇,王元長曲水詩序引之,以「粵上斯巳」為偶,蓋即仿其句法。

疏表傑作[编辑]

本朝疏表傑作,備於儷體金膏一書。其最佳者,如禮親王永恩等請祝萬壽表云:「建極保極,會運世乃統於元;大生廣生,祿位名必得其壽。」直省將軍督撫永瑋、劉莪等請祝萬壽表云:「極天所覆,偕一十七省而共樂舒長;入人也深,閱五十二年而彌加淪浹。」又云:「雖天地為心,如父母不言施報;而歲月以冀,即愚賤亦具性情。」大學士公阿桂奏請編緝八旬盛典疏云:「九五演易,九五演範,疊五策天地之全;八千歲春,八千歲秋,積八入宮商之頌。」又云:「嘉筵紹於彤墀,老吾老及三千叟;太和光於蔀屋,孫生孫者二百家。」兩廣總督孫士毅等賀平臺灣林爽文表云:「波澄海國,看王師洗甲而還;春暖臺陽,慶邊黎啟扉而臥。歷溯聖主當陽之顯烈,敢以削平蝸角,遽事頌颺;而仰睹先幾燭照之睿籌,則即綏靖鯤身,亦繩祖武。」禮親王謝賞平定臺灣告成熱河文廟文摺云:「書誦者萬本萬徧,越七觀六義以垂型;受藏而三沐三薰,合四海九州而忭頌。」大學士朱珪謝進御製說經古文跋諭摺云:「百四十四篇之經訓,日月光懸;八千大千世之心傳,孔姬道貫。作而善述,合文思勳業於一人;君實兼師,示心學躬行於萬禩。」戶部侍郎曹文埴請貤封胞伯故廩生曹某云:「廿年家塾,劬勞不異於所生;一品朝榮,追逮忍歧於自出。」大學士于敏中謝賜雙眼花翎云:「若朝陽之翔翽羽,罕能比此文章;如順風之遇鴻毛,安足方斯遭際。」河南巡撫和藺謝賞戴花翎云:「動色凜梁鵜之翼,豈徒聳異於觀瞻;關心比池鳳之毛,倍切欽承於負荷。」莆田鄭王臣謁陵表結聯云:「繼封禪七十二君,尤握貞元之秘;後天皇萬八千歲,長為仁壽之君。」皆堂皇博大,不愧作家。

九言詩[编辑]

九言詩最難自然協律,用以頌聖尤難。嘉慶己卯年六旬萬壽,鄭笏君孝廉代某尚書作九佳全韻詩,端莊流麗,傳誦一時。篇長不及備錄,摘書起結以見一斑。起云:「皇帝御宇二十有四載,乾行不息百福頌孔皆。海隅日出幸生太平世,衢歌巷舞直到長安街。三皇各稱一萬八千歲,我皇之德更與天地偕。」結云:「軒轅以來四千五百歲,閏桐推算無如今茲佳。八百賡歌卿雲糾縵縵,九成樂作鳳凰鳴喈喈。微臣願效葵藿向陽意,導涓測海深愧盤泥蛙。蕪祠謹綴九百九十字,竊符九九之數陳堯階。」

吴柳塘詩[编辑]

震澤吴柳塘茂才祖修,淡於聲利,壹志丹鉛。詩主清新,如蕪湖絕句云:「關吏猙獰去復還,客囊顛倒在江船。書籤莫怪無人檢,文字何曾值一錢!」除夕七絕云:「牢落從他歲序遷,絕無人怨與人憐。平生受盡癡獃益,論價應須十萬錢。」法雨泉云:「山顛高下勢瀠洄,時為琮琤聽一回。世上濁波流不盡,此泉莫放出山來。」皆有為而作者。余尤愛其送查韜荒攜家還海寧斷句云:「何堪久客逢歸棹,况復中年別故人。」情溢於辭,令人尋諷不厭。吴有僕楊清,能詩,題琉璃河關壯繆廟有「鐵槍不為朱溫死,此地如何廟壽亭」句,命意亦新。

初三月[编辑]

道光丁亥,偶與嚴比玉太守閱吴澹川明經南野草堂筆記,有與吾邑汪霽堂濂作初三月酒令。吴先成令云:「初三月,玉一鉤,問何人挂在柳梢頭?」汪云:「初三月,影纖纖,學姮娥眉樣兩頭尖。」吴續令云:「初三月,似指爪,半彎兒搯破青雲表。」汪亦續云:「初三月,未分明,想佳人睡起眼纔醒。」余謂比玉曰:「此吾鄉故事也,曷效之?」比玉因成令云:「初三月,映殘暉,鏡開奩纔露影些微。」余云:「初三月,魄生剛,訝高懸弓勢未全張。」比玉續云:「初三月,逗簷端,似廣寒宮瓦覆彎彎。」余亦續云:「初三月,色無多,要團欒須盻浹辰過。」時比玉之弟佩仙分守在座,亦成令曰:「初三月,吐華新,宛天仙妝罷半開脣。」今二君已皆宿草,回溯前塵,恍如春夢,因追憶而備錄之。

麈角解[编辑]

時憲書十一月改「麋角解」為「麈角解」,始於乾隆戊子年。高宗純皇帝以為木蘭之鹿,吉林之麋,角皆解於夏,惟麈角解於冬,曾於南苑驗之,特正其訛。又命時憲書紀年仍增注六十一歲至百二十歲,使花甲環周,益綿壽世之慶,蓋始於乾隆辛卯年云。

顧亭林獄事[编辑]

顧亭林獄事,志乘未詳,見於與顏吏部光敏書,特錄其略:先是蘇州沈天甫、施明、夏麟奇、呂中偽造忠節錄,託名已故祭酒陳仁錫,譏毀本朝,羅列江南、北之名士巨室,以為挾害之具。又偽造原任閣輔吴甡一序,詐其子中書吴元萊銀二千兩。事發,刑部定讞,即將沈天甫等斬决,此康熙五年中事也。次年萊州即墨黃指揮培之僕姜元衡刪易此書,增入黃氏唱和詩,控其主與兄弟子姪作詩誹謗本朝,又與顧亭林搜輯諸人詩,皆有訕語。處士於七年二月在京師聞之,即出都抵濟南,幽縶半年,因援沈天甫故牘,謂姜元衡所控之書,即沈天甫等陷人之書,事旋解,株連二十餘人均得開釋。處士賦詩六章紀其事,有「偉節不西行,大禍何由解」之句。又末章云「天門詄蕩蕩,日月相經過。下閔黃雀微,一旦决網羅。平生所識人,勞苦云無他。騎虎不知危,聞之元彥和。尚念田畫言,此舉豈足多!永言矢一心,不變同山阿。」詩集中皆不載,詳見顏氏家藏尺牘。

汪文端公[编辑]

山陽汪文端公廷珍為大司成時,訓迪勤密,取文以清真雅正為宗,一時人才彬彬極盛。會稽莫侍郎晉、德化鄭太史兼才,才藻尤富,皆為公所賞識。莫嘗戲謂鄭曰:「吾若典試,必能取子為元。」後莫先入詞林,嘉慶戊午歲,典試福建,鄭果以第一人登科,士論翕然,皆無間言。夫東坡於李方叔,尚有「眼迷五色」之歎,以今方古,實乃勝之矣。

對聯複字[编辑]

對聯有以複字見長者,歸安徐阮鄰師保字,題甘肅鹽茶同知署云:「回民漢民,多是子民,我最愛民無異視;禮法刑法,無非國法,爾須畏法莫重來。」鳳臺余菊農觀察士瑮,題送子觀音祠云:「大德曰生,願衆生生生不已;至誠無息,求嗣息息息相通。」安化陶文毅公澍題育嬰堂云:「父兮生,母兮鞠,無父母,有父母,此之謂民父母;子言似,孫言續,猶子孫,即子孫,以能保我子孫。」蔡東軒學博司訓江山縣,歲饑,勸各大姓輸粟平糶,題聯於堂云:「盡力盡心,未能盡職;任勞任怨,不敢任功。」

真賞難逢[编辑]

世俗以夫婦之事為敦倫,以使令奴僕為飭紀。嘉慶己卯科,吾浙秋試,某房官閱文,見有「飭紀敦倫」句,大駭,曰:「敦倫豈可飭紀?怪誕極矣!」亟以筆直抹之。同邑盧茂才康錫,應秋試被放,闈文用「舍車而徒」句,為房官所抹。沈茂才逢源,歲試前列,文用曾南豐「真人出而天下平」句,旁評云:「杜撰。」余親見之。可知場屋文字,真賞難逢,即尋常語句,亦有被抑者,更何得炫異求新乎!

俚語本佛書[编辑]

俚語有出於佛書者,偶閱唐釋玄應一切經音義,漫識於此:眉毛、成具光明定意經。脅肋、四分律。膿血、增一阿含經。床鋪、佛本行集經。鑰匙、雜寶藏經。店肆、中阿含經。喫酒、無量清淨平等覺經。搔蛘、賢愚經。欺侮、勝天王般若經。布施、須賴經。調戲、解脫通論。擡舉、舍利弗阿毗曇論。痕迹、解脫通論。狗齩。大威德陀羅尼經。

韓詩外傳[编辑]

隋志韓詩外傳十卷,李善注文選,引孔子登泰山觀易姓而王者七十餘家事,及漢皋二女事,徐堅初學記引魯哀公穿井得玉羊事,今本皆無之。蓋十卷雖仍隋志之舊,而已非全書矣。

論衡[编辑]

王充論衡毀聖訐親,獲罪名教,其餘誕妄之語,難以悉數。至論行善福至,為惡禍來,謂由於遭遇適然,不因人事,是與易「積善有餘慶,積不善有餘殃」、書「惠迪吉,從逆凶」之旨,顯相背戾,不將率天下之人去善而就惡乎?古今來,悖理之書鮮能傳世,此獨歷久不廢者,蓋其引證浩博,才辨宏肆,而篇帙繁富,亦時有平正之辭,足以矯俗祛偽也。學者於此書,當審擇而節取之。

[编辑]

程氏大昌演繁露云:「說文:『瓊,赤玉也。』詩有『瓊琚』、『玉佩』,左氏『楚子玉為瓊弁玉纓』,皆對別言之,若等為一玉,不分言也。今人用瓊比梅、雪,皆誤。」余按:詩木瓜篇毛傳云:「瓊,玉之美者。」則與玉對舉,安知不以精粗為別耶?又按:齊風毛傳云:「瓊華,美石。瓊瑩,石似玉。瓊英,美石似玉。」其言似玉,則色白可知,似不必泥說文之言。

杯中角影[编辑]

晉書樂廣傳載杯中角影事,與風俗通義所紀杜宣事絕相類,二書文法各異,而晉書簡要勝之。

明史體例[编辑]

明史體例極精,姚廣孝入列傳,不以僧許之也。秦良玉入列傳,不以女視之也。閹黨、佞倖、姦臣列於宦官之後流賊之前,其嫉之也深,而貶之也至矣。

語意相似[编辑]

史、漢有語意相似而疊用者,略識於此。史記「空言虛語」、高祖本紀。「內外表裏」、禮書。「踰年歷歲」、趙世家。「延年益壽」、商君傳。「匿意隱情」、張儀傳。「露兵暴師」。主父偃傳。漢書「年衰歲暮」、馮衍傳。「俊雄豪傑」、蒯通傳。「飄至風起」、蒯通傳。「道遼路遠」、中山靖王勝傳。「天下少雙、海內寡二」、吾丘壽王傳。「招殃致凶」、李尋傳。「殘賊酷虐、苛刻慘毒」、翟方進傳。「等盛齊隆」、王莽傳。「窮凶極惡」、王莽傳。「思過念咎」、郎顗傳。「道盡塗殫」。司馬相如傳。後漢書「歡欣喜樂」、馬融傳。「怨恨忿懟」、孫程傳。「陟危歷險。」莋都夷傳。

郭子儀[编辑]

新唐書高郢傳:「郭子儀怒判官張曇,奏抵死。郢引奏甚力,忤子儀意,下徙猗氏丞。」南部新書謂郭令公惟奏杖殺張譚,物議為薄。「譚」即「曇」之訛也。汾陽盛德,乃有此事,是可知懲忿之難。

文章流別論[编辑]

摯仲洽文章流別論以「交交黃鳥止於桑」為七言,以「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為九言,與毛詩異讀。其說當有所本,然玩其文義,自當斷讀為宜。

豫章行樂府[编辑]

薛道衡豫章行樂府云:「不為將軍成久別,只恐封侯心更移。」視唐人「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壻覓封侯」,意更深曲,不獨「空梁落燕泥」句足以動人也。

清和[编辑]

長洲沈歸愚尚書德潛說詩晬語謂「張平子歸田賦云『仲春令月,時和氣清』,明指二月。謝康樂詩『首夏猶清和』,言時序四月,猶餘二月景象,故下云『芳草亦未歇』也。自後人誤讀謝詩有『四月清和雨乍晴』句,相沿到今,賢者不免」云云。按:歲時紀「四月朔為清和節」,又魏文帝槐賦「伊暮春之既替,即首夏之初期。天清和而溫潤,氣恬淡以安治」,謝元暉詩「麥候始清和」,劉士章詩「首夏實清和」,是以四月為清和,不始於宋人矣。

飛英塔[编辑]

湖州飛英塔在北門眠佛寺,主闔郡文風。乾隆甲寅,塔圮重修,五年之間出兩殿元。乙卯王勿菴侍郎以銜,己未姚文僖公文田。至道光乙未,塔又圮,闔郡會試,遂無一人登第。丁酉重修,戊戌,鈕松泉庶子福保大魁;甲辰,周縵雲侍御學濬以第二人及第。嗣後科甲復盛,風水之說,非無憑矣。塔高四十餘丈,中又有石塔,高數丈。己亥秋,余與烏程周蓮伯孝廉學濂昆弟登其顛,梯級玲瓏,躡空而上。蓮伯有詩紀游云:「浮屠涌招提,報德資冥奠。陊剝生輝光,象教力能變。七級森嵯峨,八窗互貫穿。密勿窮攀躋,危梯躡螺旋。騰身壓鵰鶚,矯首切星漢。衆山蒼弁來,環衞若鰲忭。具區亘北戶,際天渺無岸。俯攬菰城中,一氣入凌眄。短樹牛毛疏,連甍蟻垤間。是時風日佳,天宇肅清晏。籋雲慙未能,自笑樊籬鷃。願乞飛霞佩,攜手游汗漫。」

華陀廟聯[编辑]

客有述華陀廟聯云:「未劈曹顱千古恨,曾醫關臂一軍驚。」又云:「岐、黃以外無仁術,漢、晉之間有異書。」稱前聯尤佳。余謂「曹顱」、「關臂」事,皆不見正史,不若後聯之大方也。

徐沖晦[编辑]

徐沖晦處士,宋仁宗時召對,除大理評事,固辭,後居杭之萬松嶺。精象數,謂子孫世世勿離錢塘,永無兵燹。按:徽宗宣和三年,方臘作亂,十二月二十九日陷杭州,縱火六日,官吏居民死者十三。二月,王師水陸並進,戰六日,斬馘二萬。十八日,再火官舍、學宮、府庫與僧民之居,翌日宵遁,大兵入城,臘旋就擒。計臘所陷杭、睦、歙、處、衢、婺六州與五十二縣,所殺平民不下二百萬。是沖晦之言亦未必驗,特宋、元革除之際,兵不血刃,安堵如恆,異於他處之屢遭殺戮耳。

瘡方[编辑]

餘姚吴蓉峰學博麟書,患膿窠瘡,醫久不痊。後有相識遺一方,云得自名醫,為療瘡第一良藥,如法治之,果愈。余於庚戌年患此甚劇,亦以此方得痊。茲錄於左: 廚房倒掛灰塵、三錢,鍜,伏地氣。松香、一錢。茴香、一錢。花椒、一錢。硫黃、鍜,一錢。癩蝦蟆、一錢。枯礬、一錢。蒼朮、一錢。白芷、一錢。硃砂。一錢。 右藥共研細末,用鷄子一箇,中挖一小孔,灌藥其中,紙封固口,置幽火中燉熟,輕去其殼,存衣,再用生猪油和藥搗爛,葛布包之,時擦癢處。

玄真子祠聯[编辑]

平望平波臺玄真子祠有聯云:「泛鏡水千塍,歸來餐菰飯蓴羹,地真仙境;聽棹歌一曲,隨處有荻花楓葉,我亦漁人。」筆意瀟灑可喜。

蒙求[编辑]

蒙求一書,所以資童幼之誦習,作初學之階梯。晉李瀚創為之,徐子光為之注,名曰蒙求集注。宋王逢原又作十七史蒙求。明姚光祚又以王逢原所作未備,從而廣之,分三十七類,名曰廣蒙求。然有對偶而無韻,注又簡略。劉班取兩漢事,括以韻語,名曰兩漢蒙求,王芮歷敍帝王世代,略述古今事蹟,名曰歷代蒙求,徐伯益集婦女事實為韻語,名曰訓女蒙求,元吴化龍集左傳事為韻語,名曰左氏蒙求,胡炳文集嘉言懿行,可為則傚者,屬對成文,以啟導初學,名曰純正蒙求。此數書,今世尚有其本而得採入四庫中者,則惟蒙求集注、純正蒙求。又有為諸家所著錄而其書罕傳者,則如名物蒙求、三字蒙求、蒙求增注廣韻、小說蒙求,宋范鎮本朝蒙求,胡宏敍古蒙求,孫應符家塾蒙求、宗室蒙求,宋舒津蒙求、續蒙求和李翰林蒙求之類是也。

文選[编辑]

唐初,李善與許淹、公孫羅並承江都曹憲為文選音訓蒼雅之學,而李注盛行於世,與顏師古漢書注並稱。開元中,呂延祚復集呂延濟、劉良、張詵、呂向、李周翰共為之注,與李氏注並行。然當時文士,如李匡乂作資暇錄,邱光庭作兼明書,深斥五臣之謬遠遜李氏之精核。夫淹通如李氏,其所未詳者,且百有十四,亦可見此書之博奧,有未易沿討者矣。唐、宋士人皆習此書,迨熙、豐間,王安石著三經新義頒於學宮,主司以之取士,於是以穿鑿為能,以附會為工,而選學漸廢。然而承學之士,代不乏人,精於是者,若洪氏邁、王氏應麟,皆有論辨,足以發明其旨趣。蓋其書歷久常新,故其學閱久弗替,後人雖有廣文選、續文選等書,終不能與之爭衡也。

安儀周[编辑]

周芸皋觀察內自訟齋文集載朝鮮安儀周事甚奇,其略云:「儀周名岐,從貢使入都,偶於書肆見抄本書,不可句讀,以數十錢購歸,細玩之解,乃前人窖金地下,錄其數與藏處,皆隱語。徧視京都,惟明國公屋宇房舍似之,即世所稱大觀園也。乃求見明公曰:『公日用以千萬計,度支將不給,願假金十萬,不問所之,三年還報。』因指所坐室柱曰:『發此磚可得金如數。』公笑,命具畚牐,獲如所言,遂付之去。至天津業鹽,為商三年,還謁曰:『幸不辱命,息三倍。』公曰:『是亦不足供吾用,願再為我謀。』曰:「無已則假金百萬。』公笑曰:『安得發地再得之?』儀周起,請徧觀諸室,至寢門內曰:『是可得。』發而與之。乃至揚州為商,三年報曰:『倍之,俟公取用。』公曰:『其再經營之。』又十餘年,儀周老,辭歸國,公留與飲食,曰:『若異人,有異術。』曰:『非也,岐得異書,知藏金處,請為公盡言之。』因一一指其處。公曰:『若不需耶?』曰:『此公物,天以與公者,仗公福,已得贏餘,足自給,拜公賜矣。』儀周好賓客,濟貧困,多豪舉,富收藏,盡以書畫歸國,子孫留者為安氏。」觀察謂儀周知物之有主,不妄取,而以力取其餘,似有道者。余謂儀周躬自致富,而能施與不吝,崇尚風雅,誠足誌也。

齊名[编辑]

韓、柳齊名而聲氣異,元、白齊名而志節殊,觀其平時酬贈,惟事辭章,責善之風邈矣。

明政[编辑]

明多弊政:閣臣奪情,典禮替矣;廷臣予杖,刑章悖矣;廠臣侵權,名位紊矣。莊烈帝勵精圖治,不能改其失,此所以終不競歟!

朝邑志[编辑]

王阮亭謂韓五泉朝邑志與康對山武功志並稱,先輩稱為巨麗。今按:朝邑志字僅五千七百餘,筆墨簡古,洵為傑作。然名宦不載事實,選舉不載年歲,失之太略。紀楊恭報復知縣事,乃小丈夫所為,未免採擇不精,未若武功志之簡而能核也。

成仁取義[编辑]

文信國公生於宋理宗端平三年丙申五月二日,死於元世祖至元十九年壬午十二月九日,得年四十有七。及第在理宗寶祐四年丙辰,年二十有一。宋史謂年二十,蓋舉成數言也。公與弟壁同舉進士,後壁降元,公季弟璋亦仕於元。公獄中詩有云:「三仁生死各有意,悠悠白日橫蒼烟。」又云:「二郎已作門戶謀,江南葬母麥滿舟。不知何日歸兄骨,狐死猶應正首邱。」又與嗣子陞書有云:「吾以備位將相,義不得不殉國,汝生父與汝叔,姑全身以全宗祀,惟忠惟孝,各行其志矣。」嗚呼!成仁取義,何人不當勉為!乃同體之親,異趨若此,公之所云,殆以事已至斯,且誼關骨肉,不得不爾,豈國而忘家之本志哉?

李太白瀨水貞義女碑[编辑]

李太白溧陽瀨水貞義女碑銘,歐陽公集古錄、趙德甫金石錄皆不著錄,其文則見於唐文粹。考史記伍子胥傳,不誌貞義女事,自太白詳述之,而其事始顯。夫子長世為史官,勤搜散失,顧於貞女佚之。因歎古今賢媛德茂行卓而湮沒不傳者,可勝數哉!太白詩冠有唐,文亦清俊邁俗。文粹所載凡二十篇,大率皆投贈登臨之作,惟此文表揚幽光,體裁莊雅。昔曹娥孝行,得邯鄲淳之碑而始著,而貞女奇節,亦恃太白之文而益彰。迄今過瀨渚之旁,世遠風微,遺徽寥寂,而撫覽碑銘,誦「明明千秋,如月在水」之辭,猶令人遐溯英淑,悠然慨慕。文章之有裨世教,豈淺鮮歟?

知縣承襲[编辑]

知縣有承襲為之者,國初,遼陽甫置縣,下令能招百人往者官之。義烏陳達德率百人以應,授遼陽令。勤墾闢,招商賈,興文學,逾年,政化大行,卒於官。其子瞻遠奉詔承襲,蓋異數也。時為諸生,衰絰受職,踵父之故轍而循次成功,邑人感慕,為之立祠。歷官常州同知。達德能詩,有游靈鷲句云:「磬入巖松初地寂,龕生海月晚潮來。」

鄺湛若[编辑]

明南海鄺湛若父子殉難事,南疆繹史不載。今參考諸書,錄其遺事以補之。鄺露,南海人。初生時,甘露降於庭槐,不餤母乳,有憨上人見之,曰:「此天上玉麒麟,豈嗅人間乳氣耶?」以露水調米汁餤之,因名露,字湛若。五歲,父命作甘露詩,應聲而就。及長,工諸體書,學騎射。嘗跨馬,值南海令黃恭庭行幰,下騎弗及,黃怒拘之,御史梁森琅為請罪,弗釋,遂亡命走廣西。游岑、監諸土司,為瑤女執兵符者雲嚲娘書記,歸撰赤雅一編。崇禎末,補諸生,學使以恭、寬、信、敏、惠校士,露五比為文,以真、行、篆、隸、八分五體書之,黜置五等,大笑棄去。縱游吴、楚、燕、趙,賦詩數百篇,才名大起。戊子,以薦擢中書舍人,庚寅,奉使還廣州。會王師至,露與諸將死守,十閱月而城陷,幅巾抱琴而死。露好詼諧大言,汪洋自恣,以寫其牢騷不平之氣。所居海雪堂,環列古器,有二琴,一曰「南風」,宋理宗宮中物;一曰「綠綺臺」,唐武德年製,明康陵御前所彈也。因貧,以所玩質子錢,二琴亦時出入質家。作前後當票序,有詩云:「三河十上頻炊玉,四壁無歸尚典琴。」少嘗師事阮大鋮,洎阮羅織東林,乃貽書絕交,侃侃千言。子鴻,字劇孟,亦畸士。年二十餘,能詩及擊劍,丙戌之役,抗命不從,率北山義旅戰於廣州東郊,死之,贈錦衣千戶。余謂湛若,奇人也。乃貽書絕交,守城死節,是奇而能協於正矣。世有以狂目之者,豈足見其真乎?

荊軻[编辑]

綱目荊軻書盜,袁隨園非之,其論甚辨。余謂軻既欲生劫秦王,當先量力之能否,力所不能為而冒昧行之,徒殺身湛族以速燕之亡,能毋貽笑於天下後世哉?竊謂史記所書刺客,當以荊軻為最下:當其待客未來,因太子丹之請,遂發怒不能姑待;且知秦舞陽之往而不反,而仍與偕行,謀之不慎,事安得成?

天祿識餘[编辑]

杭堇浦太史跋錢塘高江村侍郎士奇天祿識餘云:「不觀左傳注,妄謂絰皇為冢前之闕。不觀漢書注,妄引後漢紀以證太上皇之名。不觀水經、文選兩注,妄詫金虎冰井以實三臺。不觀地理通釋,妄分兩函谷關為秦、漢。『青雲』二字,莆田周方叔以為有四解,迺遽以隱逸當之。『聚頭扇』,已見之金章宗詞詠,出歸潛志。乃謂元時高麗國始貢。銀八兩為流,本漢書食貨志,乃引集韻以為創獲。『八米盧郎』,見齊、隋兩書,姚寬叢語云『關中語,歲以六米、七米、八米分上中下,言在穀取米,取數之多也』,乃用元微之八采詩『成未伏盧』為證,是知一未知二也。」余觀此書,有經書習見語,亦皆采入,其誌冷僻之典,又多不標所出之書。至於舛誤之處,亦不止此。如十洲記:「漢武帝天漢二年,西國王獻吉光毛裘,色黃,蓋神馬之類,入水,經日不沈,入火不燋。」乃謂「入水不濡」,又脫「入火不燋」句。古今注:「荷花,一名水芝。」酉陽雜俎:「湖目,蓮子也。」乃謂「蓮子,湖目。芡實,水芝」。「親家」,見後漢書應奉傳注,見於史者,始於隋書房陵王勇傳,乃謂見唐蕭嵩傳。儀禮士昏禮云:「日入三商為昏。」賈公彥疏云:「商謂商量,是漏刻之名。」乃謂周禮:「漏下三啇為昏。」啇,音滴。梁元帝纂要「日在未曰昳」,本左傳昭五年杜注,乃以「昳」為「映」,而引王仲宣詩「山岡有餘映」證之。于此見著述之不易也。

歇後語[编辑]

宋吴幵優古堂詩話謂:「友于」,見南史「劉湛友于素篤」,北史「李謐事兄盡友于之誠」,又陶淵明詩「一欣侍溫顏,再喜見友于」。按:「友于」二字,後漢書已有之,吴弼傳:「陛下隆於友于。」又晉書馮紞傳:「陛下友于之情甚篤。」「色斯」,亦始於後漢書左雄傳:「或色斯以求名。」「赫斯」,始於後漢書曹節傳:「發赫斯之怒。」「貽厥」,始於晉書賈充傳贊。蓋歇後語之濫觴也。

前漢丞相諡[编辑]

前漢丞相四十五人,二十人無諡,平當、平晏父子為相,皆不得謚。至於王商之剛直而諡曰戾,張禹之奢淫而諡曰節,亦拂乎是非之正矣。

疊字[编辑]

李易安聲聲慢詞:「尋尋覔覔、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戚戚。」連疊七字,昔人稱其造句新警。其源蓋出於爾雅釋訓篇,篇中自「明明」至「秩秩」,疊字凡一百四十四:「殷殷惸惸」一段連疊十字,此千古創格,亦絕世奇文也。

忍字[编辑]

張公藝書「忍」字,即「不癡不聾,不為家翁」之意,似與「家人嚴威」之旨有殊。不知骨肉之間,以分相維,亦以情相接。故於大防宜謹,不得以玩肆致吝;而於小節宜寬,不可以操切生嫌。其義未嘗相悖也。

楊守謙客[编辑]

洪武初,教官給由至京,帝詢民疾苦,岢嵐吴從權、山陰張桓皆言:「臣職在訓士,民事無所與。」帝怒曰:「宋胡瑗為蘇、湖教授,其教兼經義治事;漢賈誼、董仲舒皆起田里,敷陳時務;唐馬周不得親見太宗,且教武臣言事。今既集朝堂,朕親詢問,俱無以對,志聖賢道者固如是乎?」命竄之邊方。吴、張之對,蓋為陳平「有主之者」一言所誤。按:嘉靖時,俺答入寇保定,巡撫楊守謙率師入援,薄俺答營而陣,無後繼不敢戰。客有勸之戰者,應曰:「周亞夫何人乎?」客曰:「公誤矣,今日何得比漢法?」守謙不納,竟以失誤軍機棄市。客之識,勝吴、張二人遠矣。

五聖丹[编辑]

癲狗、毒蛇齩人者多死,方書雖有治法,不甚著效,惟蕭山韓氏所傳五聖丹獲效如神,救人不可勝數。韓氏惟製藥施送,秘不傳人,鄭拙言司鐸開化從其同寅汪睦齋學博世鈐處得此方見示。汪喜錄單方,製良藥施人,此方得之於其至戚,乃自韓氏竊得者。汪按方製藥以拯人,無不應手取效,因錄之以廣其傳。 上號當門子、一錢。梅花冰片、一錢。火硝、三分。上號腰面雄黃、一錢。九製爐甘石。一錢。 右藥共研細末,男左女右,用竹挖耳,點近鼻處大眼角七次,隔一日再點七次,再隔一日又點七次,雖重傷者自愈。若犬齩至二十日外者不治;若用藥後誤喫羊肉,用藥再治,遲至二十日外者,亦不治。宜忌羊肉發物四十九日。兼治痧症、悶死、時疫、傷寒、䦶發不出者,亦用此藥點眼角,男左女右。

方公祠[编辑]

名宦建專祠,子孫亦得祔祀永世勿替者,天台方公祠其最著矣。公諱印,號樸菴,安徽桐城人。明弘治間,以孝廉知天台縣,薄賦、省刑、勸農桑、治學校、抑豪奸,一切以真誠出之。為縣九月卒,囊中僅餘俸銀八錢。僚佐、吏民為助棺殮,小民罷市相弔,尋入祀名宦祠。萬曆間,玄孫大鎮巡按浙江,建祠,置田百餘畝,屬學宮收租,後漸為官役侵漁,祠宇蕪圮。道光十二年,十一世孫傳穟觀察浙東,偵知其故,乃盡以其田屬邑令,使擇紳士之賢者司其事,歲登出入之數於官,纖悉必書,申之大府,著為定律。方氏子孫,閱數歲必至祠省視。以桐城縣印文為憑,祠中給資斧錢六十千。由是堂宇崇煥,歷久常新。祠中從祀者為公之玄孫大鎮,浙江巡按。九世孫觀承、浙江巡撫。觀本,秀水知縣。十世孫受疇、閩浙總督。維甸,浙江巡撫。十一世孫傳穟,寧紹台道。蓋皆官於浙者。

吴祭酒尺牘[编辑]

錢塘吴穀人祭酒錫麒,官京師時,耽情騷、雅,不屑奔走權門,以故品望日高,而生計日薄。嘗貽友人書云:「弟藏身人海,終日閉門,亦謂軟紅不到,而釜中魚長,甑裏塵生,幾欲服卻粒丹,行食氣法,修到太虛真人地位。」又云:「自唱還雲之曲,本擬有田可種,藉奉晨昏。無如饑來驅我,遂復入春明之夢。兩年羈絆,一步不移。大抵生平好作冷人,天故以冷待之。破帳紙窗,索索然若時有西風吹到,不自知砭肌消骨也。」讀之可想見清寒風味。

會試總裁五人[编辑]

國朝會試總裁,惟順治丁亥、己丑二科皆七人,其後或四人,或三人二人而已。道光己丑科,曹文正公奉命典試,以老病辭,上不允。時總裁已四人矣,特增一人,於是歙吴大司農椿以太常寺少卿典試,蓋異數也。

學政三年六人[编辑]

太湖李學士國杞,道光己丑館選,癸巳大考,「馬援討交阯論」,誤書「阯」作「趾」,列四等,罸俸二年。戊戌大考,「心共寒潭一片澄詩」,次聯云:「雙清觀我相,一片勵臣心。」御筆加圈,列一等第一名,由編修擢侍講學士。己亥,督學浙江,關防告示有「年少登第,學識淺陋」之語。未幾,御史蕭山高枚參其寬縱,召至都,未及啟程,即以瘵疾卒,年僅三十餘。督學三年一更任,而自丁酉至庚子共易六人,前此所未有也。丁酉冬,華陽卓侍郎秉恬來,升總憲去;戊戌春,桐城姚侍郎元之來,升總憲去;己亥春,侯官廖侍郎鴻荃來,升總憲去;是夏,李繼之;庚子春,江陰季正詹芝昌來,是秋以丁憂去;南海羅學士文俊來,在浙三年,最得士心。

題句鐫竹[编辑]

餘姚吴蓉峯麟書官仁和訓導,署有竹林小池,種花滿園,終日諷詠其中,不問俗事。因題句鐫竹,自述其樂趣云:「廣文冷官,不理詞訟。教授生徒,鎮日閑空。有客入門,便衣迎送。散步竹林,隨口吟諷。飲酒微醉,華胥一夢。睡起醒來,抱孫自弄。快活逍遙,卓異勿用。可笑神仙,苦修山洞。」

三世能詩[编辑]

唐人三世能詩者:錢起,子徽、孫可復、可及、珝;柳公綽,子仲郢、孫璞、璧、珪、玭;章八元,子孝標、孫碣;盧氏則綸以下四世,才藻尤盛。本朝三世能詩:秀水朱竹垞太史彝尊,子昆田、孫稻孫為最著。

用民興利[编辑]

宋种世衡築青澗城,初無水,穿井百五十尺至石,乃曰:「能屑石一畚者,酬百錢。」居數日,及泉,民甚賴之。王明為鄢陵令,故事,有所獻饋。明曰:「令不用錢,可人致數束薪芻水際,令欲得之。」得數十萬,明取以築堤,由是民無水患。明李中巡撫山東,歲歉,令民捕蝗者倍予穀,蝗絕而饑者濟。陳幼學為確山知縣,荒地多茂草,根深難墾,令民投牒者,必入草十斤,未幾草盡,得沃田數百頃,悉以畀民。此皆得用民興利之道者。唐代宗將幸華清宮,先命完葺,柳子華為修宮使,設棘圍曰:「民有得華清宮瓦石材用,投圍中,踰三日不還者死。」不終日,已山積矣。此則脅之以威,乃權宜之術矣。

漢書造語絕異[编辑]

前、後漢書造語有絕異者,如刑法志云:「不祥莫大矣焉。」燕剌王旦傳云:「其者寡人之不及與?」東平憲王蒼傳云:「豈況築郭邑建都郛哉?」「豈況」二字屢見,不及備引。趙壹傳云:「三王亦又不同樂。」宦者傳論云:「社稷故其為墟。」此等句法,後世罕或用之。

千里駒[编辑]

「千里駒」之見於史者,彙載諸說部家,而徐氏玉芝堂談薈、趙氏陔餘叢考所記較多:漢劉德,魏曹休,晉傅咸、劉曜、苻朗,宋張敷,梁蕭暎、王茂、任昉、袁昂、劉杳、丘仲孚、王規,北魏李伯尚、李孝伯、袁躍,北齊馮翊、王潤、崔昂、元文遙,北周杜杲,隋張虔威,唐李暠、李千里,宋趙子淔,遼耶律的琭,共二十五人。余為補四人,曰李景年、十六國春秋前趙錄。朱友倫、舊五代史。趙犨、舊五代史。張汝霖。金史。魯連子有徐劫之弟子魯仲連,年十二,號「千里駒」。黃山谷見其甥洪芻詩曰:「不意江南澤,產此千里駒。」此皆不見於史,而陔餘叢考亦引之。又宋仁宗稱劉永年為「劉氏千里駒」,見宣和畫譜。晁旡咎稱晁詠之為「吾家千里駒」,見曲洧舊聞。

有明一代至文[编辑]

馮恩子行可請代父死疏、楊繼盛妻張氏請代夫死書,皆有明一代至文也,雖暴戾之主閱之,當為釋怒。乃行可賴通政使陳經入奏,恩得減死戍邊。張氏書為嚴嵩所遏而繼盛遂死,權奸之禍烈矣!

黃鶴樓聯[编辑]

湖北黃鶴樓聯甚多,錄其最著者:「一上高樓,緬當年江、漢風流,多少千秋人物;雙持使節,喜此日荊、衡形勢,縱橫萬里金湯。」史貽直。「我去太匆匆,騎鶴仙人還送客;茲游殊戀戀,落梅時節且登樓。」錢楷。「恨我到遲鶴已去,怪人來早詩先傳。」「何時黃鶴重來?且自把金尊,看洲渚千年芳草;今日白雲尚在,問誰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一樓萃三楚精神,雲鶴皆空殘笛在;二水彙百川支派,古今無盡大江流。」「欄杆外滾滾波濤,任千古英雄,挽不住大江東去;窗戶間堂堂日月,儘四時憑眺,幾曾見黃鶴西來?」

西村集[编辑]

明史明古鑑西村集弔內閣陳某詩云:「何事先生早蓋棺,薤歌聲裏路人歎。填門客散恩何在?負郭田多死亦安。鹽海已無前日利,氷山誰障舊時寒。九原若見南陽李,為道羅生已復官。」按明史陳文傳言:「羅倫論李賢奪情,文內媿,陰助賢,益為時論所鄙。」又言:「既參大政,無所建明,朝退則引賓客故人置酒為曲宴。專務請屬,遇睚眦怨必報,名節大喪。」此詩蓋道其實也。

傳神寫照[编辑]

「傳神寫照」,見於晉書顧愷之傳,後世謂之「行看子」,亦稱「行樂圖」。至今日而此風盛行,幾於人各為圖,競出新意命名,求人題詠,甚至有空紙一幅,名曰「尸解圖」以乞詩者,真愈出愈奇矣!

張少宗伯[编辑]

鎮洋汪少司空廷嶼,以第三人及第。初名璿,補博士弟子員,學使桐城張少宗伯廷璐張以第二人及第。奇其文,曰:「他日名位不在吾下。」為易其名,且加「廷」字,欲引為昆弟行也。有相士之特識,兼有愛士之虛衷,江南人至今稱之。

博古通今[编辑]

袁隨園宰江寧,城中韓姓女為風吹至銅井村,離城九十里,村氓次日送女還家。女已嫁東城李秀才子,李疑風無吹人九十里之理,必有姦約,控官退婚。袁曉之曰:「古有風吹女子至六千里者,汝知之乎?」李不信。取元郝文忠公陵川集示之曰:「郝公一代忠臣,豈肯作誆語者?第當年風吹吴門女,竟嫁宰相,恐汝子無福耳!」李讀詩大喜,兩家婚配如初。是知聽訟者當博古也。汪龍莊大令官湖南時,宜章縣寡婦鄭宋氏無子,欲繼親姪鄭觀,族人謂觀無兄弟,且父死,不宜後他人。宋愬縣及州,越四年,愬本道,發汪關訊。汪曰:「觀宜嗣宋無疑。孀婦立繼,聽其自擇,昭穆相當,獨子勿禁。傳曰『已孤不為人後』,謂不受命於所生父也,今例得出繼,天子命之矣,又何訊焉?」因止宜章不傳兩造,援例詳結。是知聽訟者當通今也。

三圈手[编辑]

東陽樓枚臣茂才梯霞,少負雋才,年十八病盲,猶健於文,與友朋鬥藝,以指圈桌可立就,時人號曰「三圈手」。學使周春坊清原至金華,執卷求試曰:「某盲,艱於書,不艱於作,乞得書敏者二人,七藝當立成。」如其言,果然。又命作詩,衝口如應響,遂補博士弟子員。事屬破格,人皆稱樓之才,而尤頌學使之賢云。

臨文不諱[编辑]

昔人為祖與父作墓表家傳,皆直書祖父之名,不假他人填諱,當是臨文不諱之義。近代名人,如全謝山太史集中先公墓石蓋文,姚姬傳比部集中姚氏長嶺阡表皆然。明都穆南濠詩話亦書父諱,蓋不欲泥避諱之說,致親名不彰耳。

續名醫類案[编辑]

錢塘魏玉橫之琇續名醫類案六十卷,世無刊本,余從文瀾閣借四庫本錄一部,凡六十六萬八千餘言,採取繁富,間有辨論,亦皆精當。玉橫自述醫案數十,其治病尤長於脇痛、肝燥。胃脘痛、肝木上乘。疝瘕等證。謂醫家治此,每用香燥藥,耗竭肝陰,往往初服小效,久則致死。乃自創一方,名一貫煎,統治脇痛、吞酸、吐酸、疝瘕及一切肝病,惟因痰飲者不宜。方用沙參、麥冬、地黃、歸身、枸杞子、川楝子六味,出入加減投之,應如桴鼓。口苦燥者,加酒連尤捷。余仿其法,治此數證,獲效甚神,特表其功用以告世之誤用香燥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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