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97
王仁繢 楊廷式 翁郜 黄岳 盧皓林甲 李崇禮 蕭孔沖 廉若 柳崇
[编辑]王仁繢,福唐人。少有志操。太祖聞其賢,命試大理評事,仁繢恥事强藩,固辭,隱居龍山,終其身。
楊廷式字□□,泉州人。唐末明經登第,除太子舍人。黄巢之亂,避歸黄浦村中,以清苦名節自立。太祖鎮威武軍,屢辟不至,人皆稱之。〈按此與吴國楊廷式同名而異人者也。九國志合以爲一,疑非是。〉
翁郜字季長,長安人。唐昭宗朝,官至尚書左僕射、河西節度使。梁篡唐,郜恥事二姓,以父、祖官閩,知其地偏僻可避亂,遂擕家來建陽居焉。後徙義寧莒口。
黄岳,福州感德場人。博通經典,尤邃易象曆數之學。唐末,由鄉貢入太學。黄巢寇閩,避地者無所衣食,岳好施予,鮮倦容,從之者如市。太祖爲威武節度使,聞其名,累辟爲屬,力辭不就。無何,太祖受王封,必欲起岳,岳度不能拒,遂投淵而死。岳妻林曰:“夫能爲忠臣,妾獨不能爲忠臣婦乎!”亦投淵從之。邦人爲立祠祀於其地。一云:岳死時,父母、妻子、二弟、一白犬皆赴水死。又,來徵岳者崇、舒、趙、田四人亦死。
盧皓、林甲者,故二隱士也。當太祖王閩時,兩人避地而釣,愛福唐小練山山水,誅茅隱焉。後二姓繁盛,遂爲福州巨族。
李崇禮,唐莊宗弟也。封薛王,〈按五代史唐家人傳:存禮封薛王,不知所終。今從閩書作崇禮,或傳譌及後易名,未可知。〉值郭從謙之亂,匿名避難,樂延平鎮山水,留居焉,結廬坑口,罄槖中金以賑貧乏。病革,出封誥示人,人始知其出處。
蕭孔沖,建安人。登同光時進士第,不樂仕進。入連江縣之兑峯,翦髮爲頭陀,志行堅苦,能伏虎豹。既殁,邑人祀之。
廉若,建州建寧人。與妻楊氏隱居縣東,教授鄉黨,以行誼稱。
柳崇字子高,建陽人也。以儒學著名,終身御布衣,稱處士。天德帝據建州,習聞其名,召補沙縣丞,力謝不往。後諸子仕宋,法當推恩,崇戒之曰:“不可奏請以奪吾志。”未幾,卒。宋累贈工部侍郎。子宣、宜、寘、宏、寀、密、察,俱爲顯官。
論曰:王仁繢、楊廷式、柳崇,力謝徵書,確乎不拔,潔身之道備矣。黄岳兩辭辟召,何至夫婦湛身哉,忠與清兩兼之矣!若翁郜以下諸人,抱鴻冥之曠懷,矢鳳隱之逸操,其人故未易常情測也。
劉乙 詹敦仁〈子琲〉
[编辑]劉乙字子真,泉州人。通文時,官鳳閣舍人。晉使盧損來聘,康宗遣乙勞之,已而棄官隱鳳山,與詹敦仁爲友,所爲詩有“掃石雲隨帚,耕山鳥傍人”之句。敦仁常命子琲訪乙,贈以詩,至今傳之。〈詩云:“掃石耕山舊子真,布衣草履自隨身。石崖壁立題詩處,知是當年鳳閣人。”〉
乙常乘醉與人争妓,既醒慚悔,集書籍因酒致失者,編以自警,題曰百悔經。自後不飲,至於終身。〈何喬遠閩書云:予讀五代史,晉天福二年閩王昶遣使朝貢,高祖遣散騎常侍盧損入閩,封昶爲王。王令繼恭主之,遣中書舍人劉乙勞於館。乙見損衣冠偉然,騶僮甚盛,他日遇諸塗,布衣芒屩而已。損使人誚之曰:“鳳閣舍人何偪下之甚也。”乙羞愧,以手掩面而走。心竊疑之。夫乙故高士,閩王遣之勞晉使,蓋明欲藉以爲重,成禮而退,遂返初服,正隱者之高致。羞媿掩走,必損惡昶託疾,歸言其主,文致之詞,而歐陽仍之耳。抑損以上國之使,入閩何得無騶從前呼,必待其至前方見而反走邪!〉
詹敦仁字君澤,固始人。避亂來隱仙遊植德山下。上康宗書,累數百言。康宗召之飲,且欲留之,命決參軍事,敦仁謝以詩。〈有“周粟縱榮寧忍食,葛廬頻顧謾勞思”句。〉强以袍笏,不受,已復杜門不出。
清源節度使留從效再辟之,乃求監小溪場,既至,請升場爲縣。未幾,舉王直道自代,隱居佛耳山,自號清隱。〈敦仁清隱堂記曰:去邑西逾百餘里,有山曰佛耳,峭絶高天,遠跨三郡,有田可耕,有水可居。予卜而築之,榜堂曰清隱。若夫烟收雨霽,雲捲天高,山聳髻以軒騰,風梳木而微動,寒泉聒耳,戞玉鳴琴,非宫非商,不調自協,非絲非桐,不撫自鳴。春而耕,一犁雨足;秋而歛,萬頃雲黄。饑餐飽適,遇酒狂歌,或咏月以嘲風,或眠雪而瀨石。〉
敦仁素號博雅,從效常問以南漢主劉龑取名義,敦仁爲詩答云:“伏羲初畫卦,蒼氏乃製字,點畫有偏傍,陰陽貴協比。古者不嫌名,周人始稱諱,始諱猶未酷,後習轉多忌。或援他代易,或變文迴避,濫觴久滋蔓,傷心日益熾。孫休命子名,吴國尊王意。𩅦𦯶𩅔𧟨僻,壾昷𥨆異。梁復踵已非,時亦迹舊事。杰自其一,𦋅闖是其二。鄙哉仉䏿名,陋矣䵎義。〈梁四公。〉大唐有天下,武后擁神器,私制迄無取,古音實相類。𠦚𠧋𡆠囝星,𢘗厓𠀑埊,𦈢𡇏及曌𩖘,作史難詳備。唐祚值傾危,劉龑懷僭僞,吁嗟毒蛟輩,睥睨飛龍位。龑儼雖同音,形體殊乖致,廢學媿未宏,來問辱不棄。奇字歎雄博,摛文伏韓智。因誦鄙所聞,敢布諸下吏。”從效得詩,大加歎服。居數年卒。
子琲,有父風,隱於鳳山,號鳳山山人。陳洪進薦之朝,固辭不去。
論曰:閩季官匪其人,任職者率寡廉鮮恥,不足道。劉乙拂衣鳳山,詹敦仁高蹈佛耳,洵遺世而獨立者也。易云“鴻漸于逵,其羽可用爲儀”,二君其當之矣。
陳乘 陳郁 江爲 陳致雍
[编辑]陳乘,仙遊人。唐乾寧初擢進士第,官秘書郎。黄巢之亂,退居里中,與侍中延彬、徐寅、鄭良士輩,以詩相唱和,閩士多以風雅歸之。
陳郁,亦仙遊人。少篤學,博覽羣書,手不釋卷。事景宗爲諫議大夫,奉朝請。每休沐在第,鍵户焚香誦經,未常關預機務,故得免於禍。年八十一卒。
江爲,其先宋州人,避亂徙建陽,遂爲建州人。遊廬山白鹿洞,師處士陳貺二十年,尤工於詩,有風人之體。〈爲常有吟隋堤柳詩:“錦纜龍舟萬里來,醉鄉繁盛忽塵埃。空餘兩岸千株柳,雨葉風花作恨媒。”盛傳於時。〉
會福州亂,有故人任福州官屬者恐禍及,將亡去江南,間道謁爲,爲與草投江南表。其人未出境,爲邊吏所禽,得囊中所撰表章,於是收爲與奔者,俱械至刑所。爲臨刑辭色不撓,且曰:“嵇康之死也,顧日影彈琴。吾彈賦一篇足矣!”乃索筆爲詩而死,聞者傷之。詩集一卷傳世。〈按馬令南唐書,爲有題廬山白鹿寺詩云:“吟登蕭寺旃檀閣,醉倚王家玳瑁筵。”元宗南遷,駐於寺,見其詩,稱善久之。爲由是傲肆,自謂俯拾青紫,乃詣金陵求舉,屢黜於有司,怏怏不能自已,欲束書亡吴越。會同謀者上變,按得其狀,伏罪。據此則爲被南唐所殺,未審是非。〉
陳致雍,莆田人也。博洽善文辭,憲章典故,尤所諳練。仕景宗,爲太常卿;入南唐,以通禮及第,除秘書監。未幾,致仕還家,陳洪進辟掌書記。撰晉安海物異名記及閩王列傳、〈一作閩王事迹。〉五禮儀鑑諸書,好事者復編其議禮諸論爲曲臺奏議二十卷。〈雍海物異名記云:荒餘之産,郭璞未詳,張華不載。臨海記、稽聖賦、古今注以及諸家集在此卷。〉
李相 林安 陳寅
[编辑]李相,壽州人。少跅弛,好走馬屠博。母李媪家素豐,酤酒市中。王緒未起兵時,從媪貰酒,數負責,又醉毁媪酒舍,相怒欲毆之,媪躡相足曰:“天下方亂,此壯士也。”遂與爲刎頸交。
緒舉兵,相隸緒部下。已而從入閩,前鋒將殺緒,相匿其遺孤建齊於山中,以其少子與建齊易名而呼。〈晉安逸志云:時緒子建齊方四五歲,相抱建齊枕緒尸而哭之。仰謂王潮曰:“天乎,天乎,將軍誠自賈禍,予固北面事之矣。其已甚乎,且其孤,何罪也,請活之。”潮曰:“諾。”相遂抱建齊而歸,謂其妻曰:“潮忍人也,今佯許之,後必復索之,奈何!吾終不令王氏絶嗣矣。”乃以其子與建齊易名而呼,云云。〉居三日,軍中果索建齊,少子應曰諾,遂被殺。相卒與建齊從軍居閩縣,而建齊竟冒李姓數世。
林安,福清人。事母至孝;母死,廬墓旁,有石自裂而泉湧。太祖異之,以其廬爲寺,賜名曰湧泉。〈安六世孫正華,當宋時亦以孝聞,故世號湧泉大小孝子。〉
陳寅,莆田人。福建觀察使巖之從子也。好善樂施,有隱德,年至九十餘,未卒。先一日,歷言百年事,皆驗。土人廟祀不絶。
論曰:李相匿遺孤,雖陳嬰何以加焉。林安孝親而感應流泉,謂非純孝不可也。陳寅慷慨好施,其亦無媿於義俠矣夫。
石氏二女 練寯 鄭氏 謝氏
[编辑]石氏二女,福州永貞鎮人也。長曰月華,次曰雪英,有國色,涉獵書史。太祖時處州青巾賊亂,略地至鎮,二女遇賊不屈,投水死。水傍故有飛來石,人因名曰石八娘巖。
練寯,章仔鈞妻也。生而肉髮,深沉端毅,知識過人,終日不苟言笑。仔鈞以寯言釋二校,語具仔鈞傳中。當是時,寯使諸子諭二校曰:“宜急去,無受戮於市。”且以金跳脱遣其行,二校望拜感泣,仰天誓曰:“夫人之恩苟不報,有如日。”遂奔南唐。久之仔鈞死,寯居建州城。建州之破也,二校實在行間,一爲行軍招討使,〈或云卽邊鎬。〉一爲先鋒橋道使。〈或云卽王建封。〉私念練夫人再生恩,遣使持金帛貽寯,授以白旗,曰:“吾且殲此城,夫人宜植旗於門,已戒士卒,勿犯矣。”寯却金帛,反其旗,曰:“公今見報,獨活我家耳,豈足爲義邪!闔城之人不下十萬,未必皆有罪也。公若思舊德,願全此城;必欲屠之,吾家與衆俱死,不獨生也。”二校感其言,遂止,曰:“夫人之仁,使鬼爲人。”竟不復屠城。
寯後累封渤海郡賢德越國夫人。有子十五人,〈章氏世系碑又云十八子。〉孫六十八人,〈宋相章得象,亦其孫也。〉皆躋顯貴。長子仁坦,仕南唐至檢校太傅、武都郡開國伯;三子仁燧,仕南唐至檢校司徒、建州刺史,尤爲早達。時以爲活人之報。
余敬洪妻鄭氏,建州人也。敬洪爲建州將,南唐師下建州,裨將王建封得鄭氏,以其有色而自持,不敢犯,脅之刃亦不屈,轉獻大將查文徽。文徽欲納之,鄭大駡曰:“王師弔伐,當褒録節義,以勵風化。王司徒出行伍,無怪也。君侯爲國上將,亦若是邪!速殺我!”文徽慚,亟訪其家歸之。〈樂善録爲余洪敬、王建峯,鄭又有“早充君庖”等語。〉
林甘五妻謝氏,家居福州感德場。龍啓元年,升場爲寧德縣,有逞其私者謀建桓門,將殁甘五居,且平其冢。時謝方新寡,襁其幼子,徒步至長樂府,坐肺石下三日,得訴符下邑,而家舍與墳墓得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