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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辨疑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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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辨疑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四書辨疑目録     四書類
  卷一
  大學
  在親民
  安而後能慮
  慮而後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顧諟天之明命
  湯之盤銘
  作新民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此謂知之至也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爲國家
  卷二
  論語
  學而第一
  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巧言令色鮮矣仁
  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賢賢易色
  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無友不如己者
  父在觀其志父没觀其行
  禮之用和爲貴
  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君子食無求飽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爲政第二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有恥且格
  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
  父母惟其疾之憂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
  色難
  有酒食先生饌
  視其所以
  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知之爲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爲政奚其爲為政
  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卷三
  論語
  八佾第三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爲木鐸
  居上不寛爲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里仁第四
  知者利仁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
  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爲仁矣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懐惠吾道一以貫之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德不孤必有鄰
  卷四
  論語
  公冶長第五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女器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無所取材
  賜也何敢望囘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其愚不可及也
  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願無伐善無施勞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雍也第六
  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
  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觚不觚觚哉觚哉
  可謂仁之方也已
  述而第七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
  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
  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
  卷五
  論語
  泰伯第八
  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三以天下讓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
  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予有亂臣十人
  唐虞之際於斯爲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沽之哉沽之哉
  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爲酒困何有於我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
  勇者不懼
  未可與權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
  卷六
  論語
  郷黨第十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
  不時不食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
  惟酒無量不及亂
  不撤薑食
  食不語寢不言
  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先進第十一
  南容三復白圭
  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不踐迹亦不入於室
  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從之者與
  顔淵第十二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民無信不立
  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
  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
  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旣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
  子路無宿諾
  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
  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卷七
  論語
  子路第十三
  先之勞之
  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
  狷者有所不爲也
  不占而已矣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憲問第十四
  註胡氏曰此篇原憲所記
  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
  曰未仁乎
  如其仁如其仁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爲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
  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
  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丘何爲是栖栖者與
  疾固也
  子曰作者七人矣
  果哉末之難矣
  衞靈公第十五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由知德者鮮矣
  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已夫
  小不忍則亂大謀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當仁不讓於師
  季氏第十六
  註洪氏曰此篇或以爲齊論
  則將焉用彼相矣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卷八
  論語
  陽貨第十七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
  性相近也習相逺也
  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公山弗擾以費畔
  吾其為東周乎
  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色厲而内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
  惡徼以爲知者
  微子第十八
  至則行矣
  子路曰不仕無義
  周有八士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
  子張第十九
  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爲也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
  堯曰第二十
  天之厯數在爾躬
  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卷九
  孟子
  梁惠王上
  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不日成之
  王好戰請以戰喻
  塡然鼓之
  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五畆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黎民不飢不寒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𤼵人死則曰非我也歳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
  王無罪歳斯天下之民至焉
  願比死者一洒之
  無以則王乎
  是乃仁術也
  是以君子逺庖厨也
  爲長者折枝
  刑于寡妻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
  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搆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梁惠王下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
  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
  今也不然
  睊睊胥讒民乃作慝
  惟君所行也
  畜君何尤
  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
  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
  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
  必使玉人彫琢之
  若大旱之望雲霓也
  后來其蘇
  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
  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
  行或使之止或尼之
  行止非人所能也
  卷十
  孟子
  公孫丑上
  曰管仲曽西之所不爲也
  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
  速於置郵而傳命
  我四十不動心
  不動心有道乎
  孟施舎
  雖褐寛博吾不惴焉
  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夫志至焉氣次焉
  持其志無暴其氣
  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
  我知言
  其爲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旣聖矣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
  取諸人以爲善是與人爲善者也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公孫丑下
  天時不如地利
  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
  是或一道也
  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不得不可以爲恱
  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
  有仕於此而子恱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無王命
  季孫曰異哉子叔疑
  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王庶幾改之
  王由足用爲善
  吾何為不豫哉
  卷十一
  孟子
  滕文公上
  周公豈欺我哉
  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
  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
  曰吾有所受之也
  父兄百官不我足也
  百官族人可謂曰知
  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
  使民盻盻然
  又稱貸而益之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使畢戰問井地
  聞君行仁政
  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
  曽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
  蓋歸反虆梩而掩之
  滕文公下
  勇士不忘喪其元
  以順爲正者妾婦之道也
  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
  我武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侵于之疆則取于殘殺代用張于湯有光
  日攘其鄰之雞者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
  已頻顣
  離婁上
  而仁覆天下矣
  言則非先王之道
  仁不可爲衆也
  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是天下之父歸之也
  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
  侮奪人之君惟恐不順焉
  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閒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
  政不足閒也
  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
  卷十二
  孟子
  離婁下
  惠而不知爲政
  日亦不足矣
  才也養不才
  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
  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
  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
  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亷
  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
  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
  萬章上
  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
  瞽瞍亦允若是為父不得而子也
  禹避舜之子於陽城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舜禹益相去久逺
  外丙二年仲壬四年
  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
  萬章下
  晉平公之於亥唐也
  曰郤之郤之爲不恭何哉
  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
  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
  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盜也充類至義之盡也
  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已僕僕爾亟拜也
  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
  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
  告子上
  曰異於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耆秦人之炙
  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乃所謂善也富歳子弟多賴
  則爲狼疾人也
  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為尺寸之膚哉
  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
  告子下
  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
  徃應之曰
  紾兄之臂而奪之食
  孔子爲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爲為肉也其知者以爲爲無禮也
  樂正子强乎曰否有知慮乎曰否多聞識乎曰否
  夫茍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旣已知之矣
  卷十三
  孟子
  盡心上
  殀壽不貳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
  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
  霸者之民驩虞如也
  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流水之爲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夫有所受之也
  居移氣養移體
  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君子引而不𤼵躍如也
  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其進銳者其退速
  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盡心下
  各欲正己也
  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茍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
  稽大不理於口
  山徑之蹊閒介然用之而成路
  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若是乎從者之廀也
  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
  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
  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
  卷十四
  中庸
  註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愼其獨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巻十五
  中庸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道其不行矣夫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衽金革死而不厭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
  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逺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忠恕違道不逺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椂必得其名必得其壽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忠信重禄所以勸士也
  成已仁也成物知也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徴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
  上焉者雖善無徴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
  等謹按四書辨疑十五卷舊刻不著作者時代姓氏書中稱自宋氏播遷江表南北分隔纔百五六十年經書文字已有不同則元初人所撰矣蘇天爵安熈行状云國初有傳朱子四書集註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辨愽自負為説非之趙郡陳氏獨喜其説増多至若干言是書多引滹南王若虚説殆寜晉陳天祥書也朱彛尊經義考曰四書辨疑元人凡有四家雲峰胡氏偃師陳氏黄巖陳成甫氏孟長文氏成甫長文並浙人雲峰一宗朱子其為偃師陳氏之書無疑所説當矣其曰偃師者元史稱天祥因兄祜仕河南自寜晉徙家洛陽嘗居偃師南山故也天爵又謂安熈為書以辨之其後天祥深悔而焚其書今此本具存其毁之不盡歟或天爵欲張大其師學所言未足據也今觀其書大意主於闕疑而不貴穿鑿故其所列三百餘條皆平心剖析實非有意立異規規為門户之争者齊魯毛韓四詩並存左氏公穀三傳兼列古人説經雖各有專門授受而通儒博考正未嘗暖暖姝姝守一先生之言各尊其所聞各行其所知朱子亦嘗言之矣是編固不妨與集註並存也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一     元 陳天祥 撰大學
  在親民○註程子曰親當作新
  程子為見親字義不可通又傳中所引湯銘康誥等文皆是日新新民之說以此知親字為誤故改為新此誰不知或問中問曰程子之改親為新也何所据子之從之又何所考而必其然邪且以已意輕改經文恐非傳疑之義柰何此等問荅之言皆冗長虚語本不須用大抵解經以言簡理直為貴使正義不為游辭所亂學者不為繁文所迷然後經可通而道可明也
  安而后能慮○註慮謂處事精詳
  處字意差慮是審詳思慮處是判決區處凡事於未行之前須是先有思慮審詳其事當作如何處置思慮旣定然後判決區處慮在處前處在慮後慮與處之次第如此慮只解為審詳事冝乃為得中
  慮而后能得○註得謂得其所止
  得其所止似有未盡與知止之義未易辨也蓋得謂得其所止之事理也傳文以仁敬孝慈信之五事為君臣父子交國人所止之善然天下之事物莫不各有當止之善傳文特舉其大要耳或問中論曰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墮於阿諛孝或陷父慈或敗子信或爲尾生白公之為此本申明得字之義其說甚善蓋此等雖亦知其當止之善實猶未得所止之事理也若能審詳如何是君之仁如何是臣之敬如何是父之慈如何是子之孝如何是交國人可為之信須有如此思慮然後可以得其事之正理是之謂慮而后能得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註明德為本新民為末知止爲始能得為終本始所先末終所後此結上文兩節之意註文專言結上文本末始終之意然下文自格物致知至治國平天下其本末始終之次第尤詳又有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之明文則此段物有本末事有終始之言非爲專結上文蓋所以承上文而起下文也
  顧諟天之明命○註顧謂常目在之諟古是字諟此也或曰審也
  尚書舊註諟是也孔頴達䟽云諟與是古今之字異故變文為是也註文古是字之說蓋出於此果如孔䟽所言則是古無是字而後人増之也然文字之古者莫若尚書如慢遊是好傲虐是作之是字豈後人所増者哉又今之江南中原玉篇諸韻諟字皆訓理也正也諦也審也未有說為古是字而訓此者惟從或曰之說解諟為審則為理順顧謂顧諟常目在之諟謂審念常心在之言常顧視審念天之明命以此謹畏之誠奉承上下神祗也
  湯之盤銘○註盤沐浴之盤
  解盤為沐浴之盤此舊說也沐為沐髮浴為浴身髮與身無同器沐浴之理即欲迂曲說為兩盤實無可據兩盤之文或問中有一說云亦如人之一日沐浴日日沐浴又無日不沐浴此說亦為少思騐之天下之人未有無夏無冬日日須沐須浴者又盤乃淺器中間亦難容人沐浴也況古人刻銘於器以自警刀劒取其剛斷几案取其平正義皆象其本器而言惟此沐浴之盤所取潔浄之義不在本盤却在沐浴之人理亦未是銘之全文世久無傳盤果何盤不可考也參詳天下之物常須潔浄者惟飲食之器為然此盤亦只是飲食之間所用之盤說者宜云盤所以盛進飲食諸物必須日日滌拭去其垢穢常令鮮潔明浄以諭人須日日清潔其心不致為物欲所昏使其明德常明常新也
  作新民○註鼓之舞之之謂作言振起自新之民解作字為振起義固不差解新民為自新之民理却未是觀康誥之文首言文王克明德至此乃以新民為結語止當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之新民同說新乃已與新之非民自新也蔡氏書傳解作新民為作新斯民又曰此言明德之終也大學言明德亦舉新民以終之又陳大猷亦解為作新天下之民二家書傳俱成於註文之後蔡沉又文公之門人皆不以自新之民為是蓋公論也學者冝從之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註周國雖舊至文王能新其德以及於民而始受天命也
  能新其德以及於民此言文王之德化惟新也始受天命却是言文王所受有天下之天命惟新也一惟新分為兩意詩之本意果何如也文公詩傳中德與天命亦說不通孟子集註一向只說受天命有天下則自文王始略不言文王之德與此註意亦不同予於孟子中有說可就觀之免重複也
  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註切以刀鋸琢以椎鑿皆裁物使成形質也磋以鑢鐋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澤也治骨角者旣切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復磨之皆言其治之有序而益致其精也註文止是解詩於傳文所言學與自修無相干渉不知切磋如何為學琢磨如何為自修也或問中荅問者曰骨角脉理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事也玉石渾全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事也參詳此說數者之中惟治玉為難琢石磨石何難之有又所謂始條理之事終條理之事者此亦只是姑應門人之語若於學問自修果有可通之理則已取之為註矣註中旣無意亦可見夫欲治骨角玉石為器必先切琢以成其質再加磋磨之功然後可為完器矣諭如立身為人必先學問以致其知繼有自修之行然後可為完人矣切琢以諭學問也磋磨以諭自修也經文當作如切如琢者道學也如磋如磨者自修也如此讀之於義為是磋琢二字傳寫之差也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註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
  謂前王為文武君子為後賢後王小人為後民於緫解處皆說不通文武之事業載在典籍後世之人惟務學知道者能思慕之年代久逺之後王後民如幽厲等無道之君田野間無知之民於文王武王之新民之事未嘗愈久而不忘也蓋前王只是當時没世之王如孟子所謂舊君世人所謂先帝者是也君子小人亦只是當時之人君子以位言小人以民言居位者得以進舉其才德之賢是謂賢其賢也得以周贍其骨肉之親是謂親其親也為民者得以稱遂其温飽之樂是謂樂其樂也得以保有其衣食之利是謂利其利也君子小人皆得各如其志是皆當時明王之德惠使然王身雖没恩澤在人無貴無賤皆不能忘也
  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註情實也聖人能使無實之人不敢盡其虚誕之辭蓋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訟不待聽而自無也
  使民無訟非教化不能教化乃新民之事也明德新民二者不可相離若伹明已德未嘗有新民事效便能使民皆自畏服不敢興訟斷無此理文王之德亦既明矣而虞芮之人來訟之初未嘗有不敢之心也直至身入文王大化中見其耕者讓畔㓜者讓長然後心始畏服慚退而罷由此言之明德之後須有新民之化使人人以孝弟禮義為心則自無貪競争訟之事風俗旣已如此雖有無實之人在其禮讓温良之衆人中間亦自不敢肆意妄為盡其虚誕之辭其勢然也此乃大畏民志之謂知本謂知爲治之本也
  此謂知之至也○註此句之上别有闕文此特其結語耳
  註謂此句上有闕文此說誠是然又自添所闕傳文一章却為過分前人解經亦嘗有補正三五字之闕者以其餘文全在意脉可通而有補之之理也然亦但言某處冝有某字不過如此而已今乃全用已意創添一百二十七字以代曽子之言便為正傳似與不似且置勿論但以今人而作古書與前聖前賢經傳竝列於義似亦未安若準此為例則尚書亡逸四十餘篇後人皆得添補長學者不厚之風所繫甚大以文公之識量不免有此惜哉宜姑置之只講註文可也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註君子以位言之道謂居其位而修已治人之術𤼵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謂信
  註文不肯通說但零解字義而已解道謂修已治人之術與下文義不相合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此言外交之道所得所失物皆在外非有闗於修已也傳有錯簡其辨在後自殷之未喪師及惟命不于常以下皆是說得國失國之事理縁由得國由其得衆失國由其失衆善則得衆不善則失衆繼又厯言退不善進善人以明為善得衆之實前後意脉如線穿珠此一節乃其結語也君子以位言大道猶言大道理也得謂得衆得國失謂失衆失國是故二字乃承上起下之辭蓋好人所惡之惡人惡人所好之善人則其喪師失國之菑害必及其身是故在位之人得與失皆有自然之大道理存焉得衆以得國者必因忠信以得之失衆以失國者必因驕泰以失之自古以來未嘗聞有因忠信而失衆失國因驕泰而得衆得國者此乃自然之大道理也又所謂𤼵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謂信者與論語集註盡已謂忠以實謂信之語意不同旣已自盡無隱亦不須更言𤼵已也循物無違四字意更難認以辭觀之止可說為循其物之性情而不與之相違此與中庸註文解率性處意正相類豈可以此為信哉纂䟽所引文集又自轉與註文為註今厭其煩而不辨也忠信二字予於論語中有辨或問又曰忠信者盡已之心而不違於物絜矩之本也註文改易論語集註之意於此可見蓋欲宛轉以就絜矩為說也夫絜矩以忖已度人為義推已不欲不加於人恕也忠與信何嘗有忖度之義哉信果為絜矩之本則恕當出自於信信為恕之本恕為信之末於理安乎況傳中明有此之謂絜矩之道之一句結其上文絜矩之意已了其下再引南山有臺之詩至辟則為天下僇矣乃是反絜矩之意以終其說此已下不復重說絜矩也忠信以得之止是言忠信為得衆得國之由何嘗有闗絜矩之意哉或問乃以全章傳文自首至尾盡為絜矩秦誓一篇亦爲絜矩孟獻子寧有盜臣之說亦為絜矩又引董仲舒與齒去角之說亦為絜矩遷就之甚皆不可取傳有三義節次甚明說見下段
  彼爲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註彼爲善之此句上下疑有闕文誤字
  註文兩說一謂有闕文一謂有誤字謂有誤字者為是觀上文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及國不以利為利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等語皆言治國不可專任聚斂財利之小人彼字指上文聚斂之臣務財用之小人而言善字乃利字之誤也解者不可以彼為善之四字為句自彼至家十一字通為一句改善字為利字讀之語意自圓此章傳文義有三節首論絜矩正已之道次論得國失國之由次論理財本末自是故君子先愼乎德至亦悖而出七十六字與生財有大道文正相接直至章末通是一段專論理財後人失傳而却序在失衆則失國之下以致前後文理皆有隔礙今試改正全録其文上下通讀是否可見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則為天下僇矣以上論絜矩正已之道此已下論得衆得國失衆失國之事理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于殷峻命不易道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舅犯曰亡人無以爲寶仁親以為寶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惟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過也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徳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内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仁者以財𤼵身不仁者以身𤼵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歛之臣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盗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利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四書辨疑卷一
<經部,四書類,四書辨疑>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巻二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學而第一
  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註犯上謂干犯在上之人作亂則為悖逆争鬭之事矣
  干字意輕作亂解為争鬭亦為未盡閭閻之閒語言偶有相犯罵詈争鬬未可便以為作亂也作亂亦豈爭鬬而已孝弟之道僅能息其爭鬬則有子之言亦無意味也蓋犯上謂陵犯在上之人作亂謂悖逆篡弑等事人能以孝弟為心入則善事其父兄出則善事其長上此等人中有好陵犯在上之人者少矣犯上之事既所不為而却好為無父無君悖逆篡弑等事決無如此之人故曰未之有也古之明王教民以孝弟為先孝弟舉則三綱五常之道通而家國天下之風正故其治道相承至於累世數百年不壊非後世所能及也此可見孝弟功用之大有子之言可謂得王道為治之本矣孟子言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與此章義同蓋皆示人以治國平天下之要端也
  巧言令色鮮矣仁○註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恱人則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聖人詞不廹切專言鮮則絶無可知
  致飾於外言甚有理必有隂機在内而後致飾於外將有陷害使之不為隄防也語意旣已及此其下却但說本心之德亡而不言其内有包藏害物之心所論迂緩不切於事實未能中其巧言令色之正病也本心之德亡固已不仁不仁亦有輕重之分其或穿穴踰牆為姦為盜大而至於弑君篡國豈可但言心德亡而已哉蓋巧言甘美恱人之言令色喜狎恱人之色内懷深險之人外貎往往如此李林甫好以甘言㗖人此巧言也而有隂中傷之之機阱在焉李義府與人語必嬉怡㣲笑此令色也而有狡險忌克之機阱在焉若王莽以謙恭簒漢武后以卑屈禍唐此又言色巧令之尤者也古今天下之人為此巧言令色而無隂險害物之心者蓋鮮矣鮮字乃是普言此等人中有仁者少非謂絶無也
  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註盡己之謂忠以實之謂信
  只以盡已為忠義有未備天下之事亦有理所當隱不當盡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此亦盡已之謂聖人未嘗以忠直許之也況盡已以實只是一意忠與信不可辨也忠信理雖相近要之自是兩事曽子分明說在兩處解者不可相混無别也語録曰忠信只是一事又曰做一事說也得做兩事說也得此說意持兩端無真正可憑之理蓋忠當以心言信當以言論心無私隱之謂忠言有準實之謂信此乃忠信之别也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註餘力猶言暇日文謂詩書六藝之文
  註文與所引尹氏洪氏之說大意皆是然行字無明說不知行為行甚也學者多以為行其上文數事弟子之職所當行者亦豈止此數事而已哉南軒曰非謂行此數事有餘力而後學文也言當以是數者為本以其餘力學文也此比註文為詳然所謂以其餘力亦不知其果為何者之餘力也夫弟子當為之事言不能盡舉此數事急先務也行有餘力乃是普言弟子當為之事行之而有餘暇則以學文也伊川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此說普言弟子之職可謂得本經之㫖
  賢賢易色○註賢人之賢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誠也
  此言賢人之賢易其好色之心舊說改易好色之心好賢雖其文辭小有不同然皆以易色為變易好色之心試於易色兩字中觀之易既為變易其下止有色之一字如何做得好色之心今於本文色字之外剏加好之心三字與色字凑合為好色之心一色字寧包許意邪易當讀為去聲易輕易也蓋言賢人之賢輕易女色也夫子屢言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蓋輕賢重色乃古今之通患而其眞能賢人之賢眞能輕易女色者求之於古今天下不多得也以此論之易為輕易則文理不差義亦通貫
  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註四者皆人倫之大者而行之必盡其誠學求如是而已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茍非生質之美必其務學之至雖或以為未嘗為學吾必謂之已學也呉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詞氣之間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太過其流之弊將或至於廢學學求如是而已義有未盡君子之道豈惟四者而已哉又言茍非生質之美必其務學之至亦非通論蓋謂質美則不待學而能之此本就呉氏之說證子夏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太過之病也語録云世閒也有資禀髙㑹做許多事底但子夏兩句被他說殺了所以謂其言之有弊註文主意於此可見然經中實無分别生質美與不美之意兩句中亦無說殺此事非學不能之文假若便曽如此說殺本亦無妨大抵生質美資禀髙不待學而自有所能者世固有之至於見賢無媢嫉之心又能尊尚之於色無躭愛之志而能輕易之事父母而能竭盡其力事君而能委致其身與朋友交言不失信必欲全此數事茍非有得於學者定不能也然其務學之至亦須質美者能之茍非生質之美必不能有務學之至須其生有淑質然後能有務學之實有得於學然後能有過人之行故子夏之於能此數者之人不敢以不學待之也亦猶今人偶見一人出言循道理作事有規程必待為有學之人此乃人情事理之常子夏之言誠未見有可指之病而吴氏以爲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太過其流之𡚁將或至於廢學殊不知如何是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太過如何是將至於廢學讀之不可曉也蓋呉氏誤認雖曰未學以為實未嘗學不學者亦能此事故有將至廢學之論此說未必不出於舊䟽也舊䟽云此論生知美行雖學亦不是過此蓋以曰字為助辭虚字言雖未學亦與學者無異也果如此說下學字上須當更有猶字雖曰未學吾必謂之猶學也經中以此為文則吳說與舊䟽為有所凴而經之本文未嘗如此足以見二說之謬蓋雖曰未學乃是子夏假設能於此者自謂之言非子夏實謂未學也劉正叟曰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學吾必謂之已學蓋此等非學不能也此最簡直明白
  無友不如已者○註友以輔仁不如已則無益而有損註文本通因東坡一說致有難明之義東坡云世之陋者樂以不已若者為友則自足而日損故以此戒之如必勝己而後友則勝己者亦不與吾友矣學者往往以此為疑故不得不辨如字不可作勝字說如似也南北廣韻中原韻略如又訓均不如己如己勝己凡三等不如己者下於己者也如己者與己相似均齊者也勝己者上於己者也如己不如己當以德言不可以才能論也己為君子彼未君子彼之所為無己之善是之謂不如己者也己為君子彼亦君子彼之所為善與己均是之謂如己者也如己者德同道合自然相友孟子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此皆友其如己者也如己者友之勝於己者己當師之何可望其為友邪如己與勝己者既有分别學者於此可無疑矣
  父在觀其志父没觀其行○註父在子不得自專志則可知父没則其行可見
  此章論觀人之法須當審其語言次序於志行止可言觀不可直截便下知見二字觀志觀行蓋欲得其為人善惡之實知與見當在觀之之後於得其為人之實處用之為是父在子不得自專故捨其所行而觀其志趣然後為人善惡之實可知父没所行皆出本人故但觀其見行事迹則其為人善惡之實可見
  禮之用和為貴○註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和者從容不廹之意蓋禮之為體雖嚴而皆出於自然之理故其為用必從容而不廹乃為可貴
  禮與和各有名物須當質諸行事指其實有之物言之使學者分明見是何物行之有所依準可也今以從容不廹為和在談說固無差忒於踐履未有準程蓋尊卑貴賤各正其分斯謂之禮恭謙遜讓以緩其嚴斯謂之和至於先人後已厚往薄來顔色相迎言語相接使彼此之氣融㑹交通皆其和也試於尋常人事中體認只如升階入門長者居前少者在後此便是禮然須揖讓而後升揖讓而後入此便是和相遇於途少者揖長者答此便是禮相揖之後須有一二語相與問答此便是和事無大小莫不皆然註言禮之體雖嚴而皆出於自然之理故其為用必從容不廹乃為可貴此乃解用為體用之用禮為體和為用也程子言禮勝則離故禮之用和為貴蓋謂禮難獨行必兼用和然後為貴此與註文體用之說不同二說相較程子之說為是
  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註約信而合其宜則言必可踐矣致恭而中其節則能逺恥辱矣必能二字太重結意之語不全冝云約信而合其冝言乃可踐矣不合其宜不可踐也致恭而中其節斯逺恥辱矣不中其節反招辱也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註因猶依也宗猶主也所依者不失其可親之人亦可以宗而主之矣
  可以宗而主之蓋謂受依之人可主旣言可親又言可主語意重複矣主與依意亦相犯舊說宗敬也旣能親仁比義不有所失則有知人之鑒故可宗敬也此謂來依之人可敬於本段中大意則順然與上兩節語意不倫又所謂知人之鑒者止是能知他人之善非能自有其善不足以當宗敬之意二說義皆不完王滹南直謂此一節為不可通愚謂因至宗也九字蓋别是一章首闕言者姓名誤與上兩節合而為一故不通也若自作一章義理便圓因猶依也宗猶敬也所依不失可親之人既能取友必端其為人也亦必端矣故亦可以宗敬也觀逺臣以其所主即此意也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註不求安飽者志有在而不暇及也
  不暇及者欲心濳伏有所待耳有暇可及必求之矣無求不專求也蓋言志學之士於奉養口體之物無嗜欲茍貪之心敏事愼言正於有道所專務者在此不暇及也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註諂卑屈也驕矜肆也無諂無驕則知自守矣而未能超乎貧富之外也樂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好禮則安處善樂循理亦不自知其富矣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滛惟有守者為然能知自守與其僅無驕諂者地位相去蓋已逺矣安處善樂循理亦是安仁境界不專在於好禮也又以超乎貧富之外與無諂無驕為對意亦不的蓋無諂者僅能免其阿媚卑屈而已未至於甘貧樂道而有心廣體胖之安也無驕者僅能除去蹇傲矜肆而已未至於端躬好禮而有崇敬謙光之美也僅可未若之等第如此不可不審辨之也
  爲政第二
  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註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
  天下歸之惟王者為然此章非特為王者設也蓋普言為政者道之以德則衆皆歸服如衆星之共北辰也治一邑則一邑之衆歸服治一國則一國之衆歸服治天下則天下之衆歸服為政以德本無定所不可專以天下為言
  有恥且格○註格至也民恥於不善而又有以至於善也一說格正也書曰格其非心
  註文前說文不可通格字既在一句之末其下别無字義以格為至與全句通讀乃是有恥且至不知至為至甚也今言有以至善善字乃贅文耳後一說以格為正於理為順蓋言既恥所犯又歸於正也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註志乎此則念念在此而為之不厭矣有以自立則守之固而無所事志矣志學乃一章之本立以下皆志學所成之事物也立者心有定止不隨物欲變遷之謂有定然後静安能慮慮然後能得事物之理所以不惑也既於事物不惑由事物之理體諸天命天人之際既已洞達凡有所聞耳皆順熟施之於行事隨其心之所欲自然不踰規矩下學上達其序如此志學於數者之中始終無有閒斷纔有斷止事便無成今謂三十而立則無所事志與其為之不厭之說已自相窒又況立乃以志為本志去則立隨之而仆矣斷無志亡立存之理見有之立猶不能自存又安有進進不已積累以至從心所欲不踰矩者之道哉
  父母惟其疾之憂○註言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惟恐其有疾病常以爲憂也人子體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於不謹矣豈不可以為孝乎舊說人子能使父母不以其陷於不義為憂而獨以其疾病為憂乃可為孝亦通
  準前說以觀夫子之言教人為孝不言人子用心而言父母之心但云父母惟恐有疾為憂此外寂然更無一語所謂體父母之心為心者終不顯言使問者自為臆度與夫吾無隱乎爾我叩其兩端而竭焉者大不相類上章荅孟懿子之言初亦有隱蓋由見其所問非誠故但荅以無違而已懿子果不再問夫子又恐失其本指所以備告樊遲也初不盡言者有所為而然也終以告樊遲者聖人無隱之本心也非如此說縈囘宛轉終不正言為孝之道也由是觀之惟舊說為是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註養謂飲食供奉也犬馬待人而食亦若養然言人畜犬馬皆能有以養之若養其親而敬不至則與養犬馬者何異甚言不敬之罪所以深警之也
  奉養非但飲食而已至於居處衣服僮僕車馬一切所須及有事服勞皆奉養也此章舊說有二一曰犬守禦馬代勞皆能有以養人者但畜獸無知不能生敬於人若供養父母而不敬則何以别於犬馬乎一曰人於犬馬飲之食之資其為人用耳而不敬此犬馬也養父母而不敬何以别於犬馬乎前說以犬馬喻人子後說以犬馬喻父母註文與後說意同以犬馬之無知喻其為子之不敬於義為安以禽獸況父母於義安乎註言深警不敬之罪若只從前說以其為子不敬比為無知之犬馬警之之意亦豈淺邪但以文勢觀之亦惟犬馬養人為順況養字本讀為去聲於義下奉上也今言人養犬馬却是上之畜下下養字當改為上聲二字音義既殊本經之義亂矣惟從舊註前說則無此數病
  色難○註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故事親之際惟色為難耳舊說承順父母顔色為難亦通
  婉容嫵媚之容如老萊子衣斑斕之衣仆地作嬰兒啼者是也此孝子深愛之心形諸外者之極致也承順之義雖能順從父母顔色而不違其所欲然己之顔色端肅莊嚴亦非事親之道也愉色婉容能兼承順之意承順之意不能兼愉色婉容舊說亦通許之過也
  有酒食先生饌○註食音嗣食飯也饌飲食之也有酒飯先生饌除酒之外於諸品食物中不言其他單以飯言供奉父母與酒配者亦豈飯之一味而已哉酒食之食舊讀與飲之食之之食同音為蝕音雖同義則異矣食之之食口之啗物之謂也不撤薑食不多食者之食皆其類也酒食之食乃其諸品食物之緫名而恥惡衣惡食君賜食者之食亦其類也既以酒食為酒嗣惡衣惡食亦當作惡衣惡嗣君賜食亦當作君賜嗣今也或從新音為嗣或從舊讀為蝕一經之中字同意同而為兩讀既有一是必有一非不容不為辨之也傍考先儒解經之例薦其時食未有以時食為時嗣解為薦其時飯者需于酒食未有以酒食為酒嗣解為需于酒飯者質諸世人通知之事酒食衣食人所常言食字皆從蝕音天下古今無有異也今乃剏音為嗣或嘗以酒嗣之語施之於談話之間聞者往往為之𤼵笑欲使天下之人皆從此說不言酒蝕而言酒嗣不言衣蝕而言衣嗣其亦難矣本分言之止從舊音讀為酒蝕乃為通順
  視其所以○註以為也為善者為君子爲惡者為小人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三句通為觀人一法意脉相次各有界畔說者不可有相踰越也註文於視其所以之下便言為善者為君子為惡者為小人只於此處已見盡為人善惡之實後二句將無所道於所由之下却說事雖為善而意之所從來者有未善焉則亦不得為君子矣此於觀其所由意固不差但前已許為君子者又當置之何地也又解察其所安云安所樂也所由雖善而心所樂者不在於是則亦偽耳此惟辨其所為似善者則可辨其似不善者則安字為無說也南軒曰所安謂心之所主此為得之蓋所以者言其見為之事也所由者言其事迹來歴從由也所安者言其本心所主定止之處也觀人之道必先視其見為之事以審詳之見所為者雖善未可遽以為君子也見所為者雖不善未可遽以為小人也王莽未簒之前恭儉禮讓似其為善若視其為善者便以為君子則王莽為君子矣伊尹初放太甲斥主逐君似其為惡若視其為惡者便以為小人則伊尹為小人矣須更觀其事迹來歴從由循其從由以察本心所主定止之處則王莽心主於簒漢伊尹心主於致君至此則君子小人善惡之實始可判矣至於聽訟決獄剖析是非必須由此乃得其情非惟辨别君子小人而已註又言觀比視為詳察則又加詳焉者是亦不然蓋視與觀用皆在外察則用乃在内所以所由以事言故用視觀取其見也所安以心言故用察取其知也視與觀亦無詳略之别乃變文耳然觀與察亦有時同用顧所言之事意何如耳此又不可不知也
  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註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於未言之前而後從之者言之於旣行之後
  先行其言者行其與言相配為文乃是行用其言非謂行在言前也而後從之者言字已属上句本句中無言字之意非謂言在行後也果如周氏之說先行其言若作行先其言是謂行之於未言之前也而後從之若作言後從之是謂言之於既行之後也若無改經就註之理須以先行二字自為一句其言二字分屬下句猶能免其自相窒礙而周氏之文未嘗如此假使委曲遷就改成其文於事理終亦不是大抵人之行事必有言約在前行從其言此正理也以言從行君子不為事既行矣安用更言若每事於旣行之後必須以言從之意亦渉於伐善矣此章本戒子貢輕易其言行猶出也蓋謂言不可輕𤼵必須愼擇既出其言後能從之則為君子矣語言輕發而不能從言不顧行行不副言不得謂之君子矣子貢嘗言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孔子謂其非爾所及正謂見其言之輕𤼵有所未能從者故因其問而戒之也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意與此同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註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
  此章學與思相須為義闕一則不可註文上兩句單說不思而遺其學下兩句單說不學而遺其思義皆不完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此言不思之蔽也思則宜乎無蔽矣下文既思又有危而不安何也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此言不學之蔽也學則宜乎無蔽矣上文旣學又有昏而無得何也蓋學謂求問於師思謂研窮其理罔謂虚罔殆謂疲殆學而不思則罔者言其雖亦求問於師不自研窮其理則其見趣罔然所得無實也思而不學則殆者言其雖自研思而不求問則其精神疲殆所致不逺也舊說雖從師學而不尋思其義則罔然無所得也但自尋思而不往從師學終亦不得其義徒使精神疲勞倦殆也明道曰學不思則無得力索而不求問則勞殆二說大意皆是然學而不思不可直以為絶無所得但其在内者所得無實耳思而不學不可直以為徒自勞殆但以疲殆而所致不逺耳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註但所知者則以為知所不知者則以為不知如此則無自欺之蔽亦不害其為知矣况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
  註文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語意皆圎解是知也三字言有未當知謂實知也所知者則以為知所不知者則以為不知如此則無自欺之蔽心公理得知皆實知故曰是知也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註程子曰舉錯得宜則人心服謝氏曰好直而惡枉天下之至情也順之則服逆之則去必然之理也然或無道以照之則以直為枉以枉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也
  舊說舉正直之人用之廢置邪枉之人程謝之說枉直二字未明不知以人言邪以事言邪學者多作事之枉直王滹南曰夫子荅樊遲知人之說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而子夏即荅以舜湯舉伊臯不仁者逺則舊說是矣此論引證甚明今從之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註張敬夫曰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然能如是則其應蓋有不期而然者矣
  此過髙之論無及民及物之念聖人之道本所以維持天下國家事皆在於三綱五常之内無非在我所當為者然亦以成物之實效為期天下國家遵以為治何嘗有不期而然者哉中庸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亦可為明證矣況此章明有康子之問求其使民敬忠以勸之道於夫子故夫子對其所問一一指示如此則民敬如此則民忠如此則民勸未有一字意不在於民者而張敬夫目睹如此明文而曰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誣經甚矣若從此說則愼終追逺君子篤於親故舊不遺亦皆在我所當為不當更言民德歸厚民興於仁則民不偷也此等議論專務髙逺迂誕無實不惟誤己而其誤人敗事之患蓋有不可勝言者此近世學者之深蔽不可不辨
  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爲爲政○註書云孝乎者言書之言孝如此也言君陳能孝於親友于兄弟又能推廣此心以為一家之政則是亦為政矣何必居位乃為為政乎
  言孝如此未曉其說經中亦無如此二字之意夫子之言首稱書云孝乎蓋孝為一章之主意而註文乃云能孝於親友於兄弟孝與友相對停言與本經之意異矣只惟孝二字亦不可自為一意須當與友于兄弟連作一句通說蓋言惟孝能友于兄弟也不孝於父母而能友于兄弟者未之有也註又言以為一家之政者語脉亦太直截文理有所未備有政二字意固在於一家之政然有有字為之宛轉却非直說一家也施於有政蓋言施於但有政事之處也又所謂何必居位乃為為政者單讀此註語意甚順若與經文字字對說則不能通矣奚其與爲為政之閒本無安下居位二字之處奚其為為政者何者為為政也試通言之書云孝乎者夫子反問或人也云猶言也蓋問或人汝聞書之言孝乎惟孝能友于兄弟推此施於但有政事之處如齊一家亦是為政復謂何者為為政乎
  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註馬氏曰所因謂三綱五常所捐益謂文質三統
  三綱五常文質三統註文言之備矣文多今不具載文質之說以為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叅考舊註初無此說所因謂三綱五常所損益謂文質三統馬氏本文只此而已䟽云夏尚文殷則損文而益質又曰王者必一質一文質法天文法地而已亦不言其有尚忠者董仲舒云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註文與此亦不盡同當是别有所據然其義實不通文與質固有分言之理忠與文質何可分邪況忠乃人道之切務天下國家不可須臾離也豈有損去不用者哉今從註文推其三代損益之義夏則尚忠至殷則損忠而益質周又損質而益文由是言之惟夏尚忠殷與周皆不尚也為臣者以不忠事君為子者以不忠事父兄弟夫婦朋友之閒皆不以忠誠相待而以詐偽相欺欲其久安而不亂不可得也殷周之治豈容如此之盛厯年豈容如此之逺哉且文質損益假如實曽如此輪流而繼周者不復曽有三統互用亦惟至秦而止皆非百世可知之道况夫子於三代正朔惟許行夏之時不應却說三統為百世可知也尋繹經文因與損益之閒實亦無該三綱五常文質三統之處自馬融引此為說襲傳既久今又因之而尚忠一說又出馬融所引之外學者不得無惑也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初不知果問何事但夫子所荅乃是禮之損益之道子張之問疑有闕文大抵此章止是言禮蓋禮之大體萬世不改所損益者禮之時宜厯代相承載在典籍故雖百世可知也註又云其所損益不過文章制度小過不及之閒此說却依本分然與文質三統之說豈不自相乖戾邪胡氏曰天叙天秩人所其由禮之本也商不能改乎夏周不能改乎商天地之常經也若乃制度文為或太過則當損或不及則當益益之損之與時宜之而所因者不壊是古今之通義也南軒曰三王之禮各因世而損益之二論意同皆無三綱五常文質三統之說足以正馬氏之誤王滹南曰孔子言三代相因損益可知者此專指禮云爾馬融以所因為三綱五常所損益為文質三統殆是妄說此亦眞識之論皆有益於後學者也













  四書辨疑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三     元 陳天祥 撰語論
  八佾第三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註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樂孔子言其此事尚忍為之則何事不可忍為或曰忍容忍也蓋深疾之之辭范氏曰孔子為政先正禮樂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訓忍為容便有攘袂切齒之狀聖人氣象恐不如此若謂夫子容忍不過此言既出其勢豈容自己須當有所區處言罷却便無事何也又下章責三家之言如此平易而此章如此躁忿夫子之性情何其不恒如此邪范氏所論尤為過當僭竊天子之樂非獨季氏為然孟孫叔孫亦以雍徹皆坦然為之略無忌憚蓋由周道既衰綱常壊亂下之僭上習以為常有王者作亦須教之不改然後誅之聖人為心必無預期誅之之理或曰與范氏之說皆不可取謝氏曰君子於所不當為不敢須臾處不忍故也而季氏忍此矣則雖弑父與君亦何憚而不為乎南軒曰季氏以陪臣而僭用天子之舞目睹其數而安焉於焉而忍為則亦何往而不忍也二論與註文前說為當
  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註禮貴得中奢易則過於文儉戚則不及而質二者皆未合禮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質而後有文則質乃禮之本也
  夫子一聞林放之問遽稱曰大哉問於其所荅冝無不盡旣而但言禮與其奢也寧險喪與其易也寧戚荅其大哉之問止此兩句而己寧儉寧戚又是謂此差勝於彼之辭終未嘗竭其兩端了了明明指定何者為禮之本註文直以儉戚當之義實未安此章疑有脫簡不可强解
  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註亡古無字程子曰夷狄且有君長不如諸夏之僭亂反無上下之分也尹氏曰孔子傷時之亂而歎之也亡非實亡雖有之不能盡其道爾
  程子說有君亡君大意皆是尹氏單說亡君不說有君南軒諸人之說解亡君皆非實為亡君解有君皆是實為有君亡字之說皆是有字之說皆非有與亡今通言之如言不有其父不有其君有字當準此義為說有君者有其君者也如言有無父之心有無君之心亡字當準此義為說亡君者亡其君者也蓋謂夷狄尊奉君命而有上下之分是為有其君矣諸夏蔑棄君命而無上下之分是為亡其君矣此夫子傷時亂而歎之也又如字作似字說意為易見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註先王報本追逺之意莫深於禘非仁孝誠敬之至不足以與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魯之所當諱者故以不知荅之弟子記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蓋知禘之說則理無不明誠無不格而天下不難治矣
  註文解不知之意前言非或人所及後言又魯之所當諱者故以不知荅之於夫子不知也之一語中一併安排兩意亦由所見之不一也以理推之惟魯之所當諱者一說為是又觀所解指其掌之一節於魯所當諱故以不知荅之之下繼言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此以指其掌為言禘之易知也此外若無别說則易知之意定矣其下再說蓋知禘之說而天下不難治此又以指其掌為言天下易治也一易字之意而以兩圖為說亦甚未安註文本意蓋於中庸見其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文與此章頗有同處故於明且易之下又言天下不難治也殊不審兩經之文雖有數字相類而其義實不同中庸一章普言以孝為治之易禘嘗二字乃是於宗廟祀先之禮中舉其大槩耳非如此章專言禘之一事也如云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又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蓋以為慎終追逺則民德歸厚故言治國如示諸掌非虚語也今言知禘之說則理無不明誠無不格而天下不難治以公論評之僅知禘之一說便能明盡事物之理纔知其說未嘗持守奉行便能無不感格皆無此理況自三代而下以及於今知禘之說者蓋不少也未聞皆能平治天下如示手掌之易也由此觀之則其所謂天下不難治者蓋亦無據之空言耳大抵此章𤼵源於魯之禘祭魯以諸侯而用天子之大祭非禮甚矣故夫子於自灌以往皆不欲觀或人見有是言因問其說夫子以魯之僭竊不可斥言故先荅以不知而後告以知之不難之意乃言知其禘之說者達之於天下其如示諸手掌之易見也始於禘自旣灌而往盡於指其掌之句終上下一意如線本是一章不可分之為二也
  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爲木鐸○註喪謂失位去國木鐸金口木舌施政教時所振以警衆者也言亂極當治天必將使夫子得位設教不久失位也或曰木鐸所以徇干道路言天使夫子失位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鐸之徇干道路也前說言天使夫子得位後說言天使夫子失位二說之不同如此皆以為是何也且夫子刪詩書正禮樂賛周易作春秋及與門弟子諸人荅問之格言流傳以教後世其道與日月並明與天地同久豈得位當時周流四方所能致哉得位設教蓋所以體其木鐸之施教所振而言也周流四方又所以象其木鐸之徇於道路而言也二者之意皆不廣逺形容夫子之道業不出當代而已恐非善知聖人者木鐸之諭本以取其𤼵聲為義蓋言二三子何患夫子之無位乎天下失教無道久矣天將以夫子振揚斯文為鳴道之木鐸𤼵洪音於天下傳聖教於無窮也南軒曰天固將使夫子振斯文以覺方來也此說亦取木鐸之發聲為義
  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註居上主於愛人故以寛為本為禮以敬為本臨喪以哀為本旣無其本則以何者而觀其所行之得失乎
  不正責見有之過却欲别觀他處得失亦迂闊矣居上褊隘而不寛為禮傲惰而不敬臨喪無哀戚之情今人中似此者甚多見其情態者無不惡之夫子之言亦只是惡其見有之不寛不敬不哀而不欲觀非謂無此三本無以觀其他所行之得失也
  里仁第四
  知者利仁○註利猶貪也蓋深知篤好而必欲得之也註文主意蓋以智本性之所有而為道中之用不可使有功利之意故宛轉其說化利字為深知篤好終不正言利之本真亦過髙之論也謝氏曰知者謂之有所見則可謂之有所得則不可此說分判得見與得有理然須有得然後能好好然後得益有進篤好則得之深而居之安矣好仁者無以尚之蓋謂此也若以篤好為利仁則利與安無所分别仁智之道不可辨也蓋仁者志不專在仁之功效自然安而處之故曰安仁智者志在於仁之功效知有利益而為之故曰利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蓋亦言其仁智之本體如此非謂仁智之用分道而行如水火之不可相合仁者不能有智智者不能有仁也聖人教人二者未嘗有所偏也言處己義皆在於安仁言成物義皆在於利仁如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若此類者皆取仁義及物之功而言此則利仁之事蓋不以利為利以仁為利也南軒曰利仁者知仁之為美擇而為之故曰利也語録荅舜由仁義而行之問曰利仁豈是不好底知仁之為利而行之此說却公與南軒之說無異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註不以其道得之謂不當得而得之然於富貴則不處於貧賤則不去
  註文無詳說是非皆不大顯無多辨也南軒曰正而獲伸者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富貴者也不正而詘亦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貧賤者也然世有反是而得富貴貧賤者矣所謂不以其道也枉道而得富貴己則守義而不處在己者正不幸而得貧賤己則安於命而不去此說比註文為詳學者多宗之然似是而非者足以惑衆故不得不辨此章本論君子處己之道以其道不以其道皆於各人見行事上以義言之見行之事合義是為以其道也見行之事不合義是為不以其道也今南軒所論却是一槩指定正人只富貴便是以其道只貧賤便是不以其道不正之人只貧賤便是以其道只富貴便是不以其道與各人見行之事合義不合義了不相闗是豈經之本意邪經所言者本論人之所行是與不是以其道是謂人以其道不以其道是謂人不以其道南軒之說乃論天之所行是與不是以其道是謂天以其道不以其道是謂天不以其道天本無私何嘗不以其道哉惟枉道而得富貴己則守義而不處之一節意若在於人事者然已先枉道不正豈有却能守義而不處其富貴者乎南軒本擬中庸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之說而言然中庸但言事之當然未嘗兼論時世也孔子豈非大德乎而其位不過諸侯之大夫年不過中壽而已蓋亦時運氣数使之然也夫善惡邪正詘伸有時進退行藏可否有義明治之世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正而獲伸不正而詘固理之常昏亂之世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不正獲伸正而受詘亦理之常今以枉道而得富貴與其在己者正而得貧賤者皆為反理之常非通論也若枉道不正之人於至明至治之世獲伸而得富貴善終者無是理也堯朝四凶終見殛竄周室管蔡不免誅戮豈非驗歟正直有道之人於明治之世不伸而得貧賤者蓋亦有由而然若隱居不求其伸貧賤乃性中所得即非不以其道若有故不得其伸貧賤乃命中所得亦非不以其道皆非反理之常惟正人亂世富貴邪人亂世貧賤似為反常然正人於昏亂之世實無志願可伸安於富貴之理亂世安於富貴非正人也邪人之於亂世當其志欲得伸可以必取富貴之時而乃反得貧賤者亦由羣邪相聚互相擠排自取之耳謂反常理又不可也然則富貴於義有不取貧賤在天有不免由此觀之不以其道之富貴誠有之矣不以其道之貧賤未之有也說者先須立定得字之義不可直言得富貴得貧賤也得謂有所得也有所得然後處富貴有所得然後去貧賤所得者得其處富貴去貧賤之資也富以禄言貴以位言得禄則處富而去貧得位則處貴而去賤富貴雖人之所欲若所得之禄位不義則郤之而不受寧捨富貴而不處貧賤雖人之所惡若所得之禄位不義則郤之而不受寧守貧賤而不去此之謂也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註言君子所以為君子以其仁也若貪富貴而厭貧賤則是自離其仁而無君子之實矣何以成其名乎
  前段論富貴貧賤去就之道自此以下至顚沛必於是止是言君子不可須臾去仁彼專論義此專說仁前後兩段各不相闗自漢儒通作一章註文因之故不免有所遷就而為貪富貴厭貧賤之說本段經文意不及此後註又言取舎之分明然後存養之功密以理言之未有在内不先存養而在外先能明於取舎者南軒曰君子之所以為君子者以其不已於仁也去仁則何自而成君子之名哉此說本分與前段富貴貧賤之意不復相闗蓋亦見兩段經文難為一意故不用諸家之說也然無顯斷猶與上段連作一章前後兩意愈難通說予謂君子以下二十七字當自為一章仍取南軒之說為正
  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註好仁者眞知仁之可好故天下之物無以加之惡不仁者眞知不仁之可惡故其所以為仁者必能絶去不仁之事而不使少有及於其身
  眞知仁之可好者纔是知其仁為可好猶未實曽好之也眞知不仁之可惡者纔是知其不仁為可惡猶未實曽惡之也二者義皆未足又無以尚之本言善無可加也而註文解為天下之物無以加之此蓋疑其與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相窒而有迴避之意也蓋好與樂大同而小有異樂則至矣好則有淺有深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以其好有淺深而言也好仁者無以尚之以其篤好而言也大抵樂則好好則樂未有不樂而能好不好而能樂者好仁至於篤好則得之深而安樂之矣故曰無以尚之言其善無再加也何有闗於天下之物哉又以故其所以為仁者七字略過其為仁矣之一句而無明說亦似有礙於學者為字與上篇其為仁之本與之為同蓋言惡不仁者其亦為仁之人矣不仁之事不使有之於其身也南軒曰好仁者非深造者不能故曰無以尚之其次則惡不仁惡不仁是亦為仁者也此為依平之說
  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註蓋疑詞有之謂有用力而力不足者蓋人之氣質不同故疑亦容或有此昏弱之甚欲進而不能者但我偶未之見耳蓋不敢終以為易而又嘆人之莫肯用力於仁也
  神識至於昏弱之甚乃其氣質極偏天性之光明無可容之地是為下愚不移之人渠亦豈能有欲進之志哉果有自强欲進之志不可謂之昏弱之甚也上文我未見力不足者所以明其仁實易為警其不肯為者也彼昏弱之甚誠不能而非不為者宜乎不在夫子所警也所謂疑亦容或有此又言不敢終以為易者皆以蓋有之言謂是實亦有此也前已言無後却言有前言至易後言非易何其言之不一也蓋仁本在己不必他求我欲仁斯仁至矣心肯為之誠不難及故夫子言其易為而無力不足者此確論也復言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非為反其前言而謂實亦有此也此等語意常話中往往有之先言我未嘗見有如此之事後乃再言世閒管也曽有此事我實未嘗見也此正決定必無之辭夫子之言亦猶是也
  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註程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類君子常失於厚小人常失於薄君子過於愛小人過於忍尹氏曰於此觀之則人之仁不仁可知矣吴氏曰後漢吳祐謂掾以親故受汙辱之名所謂觀過知仁是也
  經文止言斯知仁矣未嘗言知不仁也程子尹氏仁與不仁皆兩言之若知其失於厚過於愛者為仁以此為斯知仁矣固猶有說至於知其失於薄過於忍者為不仁則斯知仁矣無可說也且人之誤有過犯但非故為者皆當原知其情豈直仁人有過方始知之邪蓋知仁云者乃是自知仁之道理仁字不可說在他人觀人之過必須審其事之從由分别善惡黨類察見本然之情使無枉濫斯為知其仁之理矣此以觀過者為知仁非謂知其有過者之仁也吳氏所引吴祐之事正當以吴祐為知仁理之人不可謂知其掾為仁人也如唐之陳敬瑄為西川節度使使其麾下討賊俘虜來者皆村居平民敬瑄更不循問來歴無論男女老㓜皆殺之正由處心無良不知仁理故其所為殘暴至此惟髙仁厚乃能審知賊黨同惡之人止是阡能羅渾擎等數人而已餘皆蚩蚩之民豈有禍國之心不過為賊誘脅而來惟能審此而處置得宜故出師六日五賊皆平所誅纔六人耳餘衆數萬皆驩呼鼓舞各歸本業如仁厚當時之用心可謂各於其黨觀過斯為知仁理之人矣
  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註心欲求道而以口體之奉不若人為恥其識趣卑陋甚矣何足與議道哉
  志於道乃是專心致志於道心欲求道却是恰纔有心將欲求道二者淺深不同志於二字與志于學之志于無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註云志乎此則念念在此而為之不厭矣此說誠是今解志於道為心欲求道二說己自不同又後篇志於道據於德若準今說亦解志於道為心欲求道則與據德依仁亦不倫矣解此章者冝曰士當專志在道而或以衣食麤惡為恥者乃是志不在道而役乎外不足與議於道也
  君子懐德小人懐土君子懐刑小人懐惠○註懐思念也懐德謂存其固有之善懐土謂溺其所處之安懐刑謂畏法懐惠謂貪利
  旣以懐為思念而於通解處却不全用思念之意四懐字之說意各不同四者之事亦不相類懐德解為存其固有之善懐刑解為畏法存是存在畏是畏懼皆與思念意不相干所謂固有之善者蓋以德為自己之德也四者之中土刑惠皆在己身之外惟此却為已所固有之物事不相類所謂畏法者蓋以刑為刑罰之刑也四者之中德土惠皆在人心所欲惟此却為人所畏避之物意亦不倫德不可說為自己之德刑與德皆當歸之於國家德與德之流行之德同蓋謂國家之仁政也刑與刑于四海之刑同蓋謂國家之法則也土謂國土惠謂恩惠此章本論君子小人志趣不同君子之心普及於衆小人之志專在於己也君子懐德思念養民之仁政也小人懐土思念便己之國土也君子懐刑思念齊民之法則也小人懐惠思念私己之恩惠也
  吾道一以貫之○註聖人之心渾然一理而汎應曲當用各不同
  一字乃一章之緫要而註文略之但散漫言其汎應曲當用各不同不知一果何謂也吾道一以貫之者一指理而云爾蓋言吾所行之道惟一理以貫之也道者事物相通之道路也天下事物猶錢也道猶錢竅也理猶錢索也理之貫道猶索之貫於錢竅也錢雖散處各有從索之竅事物雖殊各有合理之道父子有親君臣有義長㓜有序夫婦有别朋友有信至於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事事物物差等不齊千蹊萬徑各有攸往一一推之皆天理所在理所不在則窒而不通必不可行若楊朱為我墨翟兼愛者是也吾儒之道未有不循自然之理者此所謂一理以貫之也
  夫子之道忠怒而已矣○註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而已矣者竭盡無餘之詞也夫子之一理渾然而汎應曲當譬則天地之至誠無息萬物各得其所自此之外更無餘法蓋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註文以忠恕為貫道之實所論本宗程子之說而又増廣其意也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體也恕用也此程子之說也註文再衍為天地之至誠無息萬物各得其所又繼之以萬殊之所以一本一本之所以萬殊之說初不知正指何事而言觀其大意蓋以天地之至誠無息與萬殊一本為忠萬物各得其所與一本萬殊為恕比於程子之說可謂逺之又逺矣程子以忠為天道蓋擬中庸誠者天之道為說意謂忠便是誠也蓋不察忠之與誠大同小異不可與誠同為天道也忠本盡公事上之義若言君忠於臣父忠於子斷為不可誠則上下交通無處無之在人則有忠在天則惟誠天惟一誠而已何嘗更聞有忠邪忠則止於人為非有闗於天道也又所謂忠體恕用者蓋以忠為恕之體恕為忠之用也夫盡己之實心無私隱謂之忠推己不欲勿施於人謂之恕忠自是忠恕自是恕豈有互為體用之理註又不說忠是恕之體再指忠為道之體不說恕是忠之用再指恕為道之用與程子之說已自不同況忠恕但能違道不逺今便以忠為道之體不亦躐等之甚乎且仁包五常忠亦在仁所包之内今旣獨為道之體仁則反為忠所包矣豈不悖哉程子又言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又有說川流不息萬物散殊者復有說賢人之忠恕聖人之忠恕者衆說紛紛張大如此旁牽曲引無所不至必欲使忠恕合而為一以成一貫之說然忠恕兩物宛然如舊終不可使之為一也夫聖人經世理人之道在生民日用事物之閒皆循自然之天理而行道必循理理以貫道忠與恕豈能通貫天下之道哉東坡以為一以貫之難言也非門人之所及故告之以忠恕又楊龜山游定夫親受說於程子亦不免其為疑皆以忠恕為姑應門人之語王滹南辨惑惟取東坡楊游之說為正予與滹南意同蓋當時問者必非曽門髙第弟子曽子以其未可以語一貫之詳故以違道不逺之忠恕荅之也向若有如子思者問之則其所荅不止於此也然其而已矣三字渉於太峻使後人專執忠恕為一直謂貫道者更無餘法轉致後人迷惑愈甚由此三字故也只就違道不逺之四字觀之便可見忠恕不能貫道貫道者惟理而已
  德不孤必有鄰○註鄰猶親也德不孤立必以類應故有德者必有其類從之如居之有鄰也
  註文本取坤卦文言敬義立而德不孤之義為說大意固亦相類然經中有必字義不可通有德者固有類應相從之道惟明治之世為可必也若昏亂之世乃小人類進之時君子則各自韜晦逺遯以避其害却無類從不孤之理必字於此不可解矣鄰字解為類從亦為勉强徳不孤必有鄰蓋言人之德業不能獨成必有有德者居相鄰近輔導之也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義與此同















  四書辨疑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四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公冶長第五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註不廢言必見用也以其謹於言行故能見用於治朝免禍於亂世也
  此蓋言夫子之於南容為其有此二事以其兄之子妻之先進篇却說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二者不知果孰為是註言謹於言行此是就三復白圭之意為說三復白圭章註云有意於慎言此邦有道所以不廢邦無道所以免禍却是就此章之意為說蓋亦見兩章之言不同故互為遷就而欲通為一意也然此章本無該說謹於言行之意三復白圭章亦無不廢免禍之文況其方纔有意於慎言亦未能必使有道之邦不廢於己而已必能見用也夫子亦無止為有意愼言便以兄子妻之之理王滹南曰凡為女擇配取其相當非止一端未可以此等斷聖人之意也弟子徒謂聖人妻人必不茍然故於諸處認之而附㑹耳此論推見事理之源足以破古今之疑且夫子言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實無可指之迹止是大槩忖度謂南容遇有如此之時必能如此之事此乃議親之際意已允從因而稱道許可之辭非為真有如此事迹而妻之也上章稱公冶長之言亦然
  女器也○註子貢雖未至於不器其亦器之貴者歟註文蓋反君子不器為說謂子貢止堪一器之用也聖人之意恐不如此子貢問賜也何如夫子荅以女器也本是稱美子貢為成才之人非謂子貢未至於不器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註佞口才也我雖未知仲弓之仁然其不佞乃所以為賢不足以為病也
  小人之利口為佞利口即口才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惡其佞也不佞者僅能不以利口禦人纔免人所憎惡而已驟稱為賢斯亦過矣況仲弓德行與顔閔相亞夫子嘗稱騂且角可使南面其所許者蓋不淺矣荅或人之言縱不全許為仁人亦不至於絶言不知有仁也不知其仁乃是不知佞者有仁非謂不知仲弓也蓋或人但知口才便利為美不知其為仁人君子之所惡仁而不佞之問其問甚騃夫子聞其言而鄙之荅之之辭首言焉用佞鄙之之意深矣蓋言佞是何物仁者焉用有此佞乎彼佞者之所為專以口才捷給禦敵於人以求勝屢以取憎於人如此之人我不知其有仁也蓋仁則不容有佞佞則不容有仁再言焉用佞深警或人之非也
  無所取材○註材與裁同程子曰浮海之歎傷天下之無賢君也子路勇於義故謂其能從己皆假設之言耳子路以為實然而喜夫子之與己故夫子美其勇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適於義也
  乗桴浮于海固為假設之言從我者其由與却是實稱子路之意非戲弄也子路之喜喜為夫子所知非為不能裁度也浮海之歎雖我輩聞之亦能知其意在傷時必無實往之理豈有聖門髙第弟子於此反無裁度懵然不知者哉無所取材之一句義本難解古註解材為桴材又解為哉與註文意皆牽强姑置之可也
  賜也何敢望囘囘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註胡氏曰子貢平日以已方囘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
  經中雖嘗有子貢方人之語當時果曽比方何人不可得知今言平日方囘豈有據邪縱或有據猶當慎取夫顔子亞聖也人不自量以己方之雖至愚之人亦必不為而謂子貢為之乎向者以己方囘直與之均齊今乃以知十知二為比何其陞降陡驟如此邪方囘之說蓋未敢信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註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强故夫子以為非子貢所及程子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恕也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矣註又云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謂此所以為仁恕之别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正與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之義同而程子分之為二一以為仁一以為恕初不見有可分之理亦不見其所分之由繼言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矣意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夫子嘗許子貢能行此則以為難及而不許彼既為恕此必謂仁分之之由實在於此蓋不察彼時之言因其問也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夫子荅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蓋以此言為一言終身可行之言非謂恕為子貢能行也夫子之於門人非惟不輕許仁恕亦未嘗輕試也試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其人心與物交處觀之遇其物之輕處安而行之亦有能者至於有闗萬鍾之多一國天下之重雖勉而行之千萬人中未必能有一二也諸葛孔明可謂閒世之大賢先主亦三國之賢君也居常共事皆能推己所惡不以及人及為取蜀以復漢業之大計所牽孔明運籌先主致力加兵劉璋攻奪益州不復能有推己勿施之念蓋事勢使然非得己也為恕之難於此可見由是言之夫子之不許子貢豈止於仁雖恕亦冝然也註亦祖襲程子之說不審真是真非直言此仁者之事過矣又言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謂此所以為仁恕之别此更迂逺之甚仁自仁恕自恕無與勿之兩字豈能有所變易哉果若言無者為仁言勿者為恕夫子荅顔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此亦禁止之謂然皆為仁此何說也程子又嘗言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及其解孟子於物愛之而弗仁章却說推己及人仁也註文解以德行仁者王亦說自吾之得於心者推之無適而非仁也此皆以推己及物為仁所論本出於無心却能合於自然之理以己推己本無分别恕雖推己及物仁則亦有推己及物之道但所推之事物不同此其為仁恕之别也推己不欲勿施於人謂之恕如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者是也推己良欲務施於人謂之仁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者是也恕者止能不以不善及人未至以善及人也以善及人然後為仁吾亦欲無加諸人止是不加不善於人而已未能至於以善及人但可為恕不可為仁也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註范氏曰子路聞善勇於必行門人自以為弗及故著之若子路可謂能用其勇矣
  論語一書無非善言善行皆其門人所記何必更論及與弗及哉況經中亦無門人自謂弗及之文范氏之說當刪此一節但言子路聞善勇於必行可謂能用其勇矣如此則意圓無病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註三去聲若使晉求遭喪之禮以行亦其一事也程子曰至於再則已審三則私意起而反惑矣故夫子譏之
  王滹南駁喪禮之說曰文子至晉果遭之則正得思之力也何過之有又駮程子之說曰思至于三何遽為私意邪又曰事有不必再思者亦有不止於三思者初無定論也其說大意皆當然三字之音義未有明辨三作平聲乃是數目定名若作去聲只是再三再四頻繁之意世俗語話中常有之如云一日三場如此一日三衙如此者是也三思之三旣為去聲則文子之三思不止三次而已也夫子之言止是言文子過思之蔽非謂天下之事皆當止於再思不可至於三次也
  其愚不可及也○註成公無道至於失國而武子周旋其閒盡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而卒能保其身以濟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
  衞成公之過惡不多見也惟有信讒殺元咺子角一事而已既而以叔武尸枕其股而哭之立使追殺歂犬則是知己之過能自改悔未可直以為昏虐無道之君也至於失國出居於外由其不假道與晉也晉以私忿必欲致之於死至使醫衍酖之無道在晉不在成公武子當此之際自無棄而去之之理周旋其間盡心竭力不避艱險以濟其君此正武子所當為者今反謂其為愚推窮此說令人昏悶果謂其為佯愚也却有盡心竭力之勤若謂其為眞愚也復有保身濟君之美此誠不可曉也邦無道則愚本與邦無道言孫邦無道卷而懷之之意同於武子行事中必有所指能自韜晦之事故歎其人所不能及也魯文公賦湛露彤弓武子佯為不知此亦自晦之一事杜預以為愚不可及亦有取也程子曰邦無道能沈晦免患此說為是
  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註夫子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於是始欲成就後學以傳道於來世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以為狂士志意髙逺猶或可與進於道但恐其過中失正而或陷於異端耳故欲歸而裁之也
  狂士志意嘐嘐然遼逺髙大顧雖不得其中若聖人與居亦可以近於道矣然其言不顧行行不掩言欲與成章傳道法則後世則不可也夫子欲成就後學以傳道於來世何用思其狂士乎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此本孟子荅萬章之語註文變其文而用之也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孟子荅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蓋萬章所問本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之語止以孔子思狂士為問孟子乃是就其所問以荅之也萬章之問與此經文旣已不同孟子之荅萬章者亦不可施之於此也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此乃思其狂狷也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却是抑制狂者不令妄有述作之意非思之也說者冝云夫子知其終不用也於是特欲成就後學以傳道於來世慮其門人狂而志大簡而踈略徒以斐然之文而成章篇違理害道不知裁正恐有誤於後人故欲歸而裁正之也思狂士一節不必取
  願無伐善無施勞○註伐誇也善謂有能施亦張大之意勞謂有功易曰勞而不伐是也或曰勞勞事也勞事非己所欲故亦不欲施之於人亦通
  伐善之善乃其凡己所長之緫稱伐忠伐直伐力伐功伐才伐藝通謂之伐善今乃單指善為能又解施勞為伐功恐皆未當既言無伐善又言無伐功止是不伐之一事分之為二顔子之志亦豈别無可道邪或曰之說於義為順但說得勞字事輕亦不見其志之逺大也蓋無施勞者不以勞苦之事加於民也夫勞民不䘏乃古今之通患桀紂幽厲之事且置勿論請以近代易知者言之秦始皇隋焬帝之世勞民之事無所不至四民廢業人不聊生死者相枕藉於道路於是盜賊羣起天下大亂生民荼毒何可勝言由其施勞於民之所致也顏子之言於世厚矣願無施勞安人之志也旣無伐善又無施勞内以修己外以安人成己成物之道不偏廢也若兩句之意皆為不伐其志止於成己而無及物之道旣偏且隘不足以為顏子之志只從或曰之說深造以觀其義則亞聖之資於此可見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註老者養之以安朋友與之以信少者懷之以恩一說安之安我也信之信我也懷之懷我也亦通
  養之以安恩已在其中矣不可再言懷之以恩也況恩冝普徧非可專施於少者老者亦當及之也前說全言夫子作為後說全言人從夫子之化後一說既無前說數者之病又其道理自然氣象廣大與近者恱逺者來綏之斯來動之斯和義同後說為是
  雍也第六
  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註程子曰三月天道小變之節言其久也過此則聖人矣三月之下旣有日月至焉之餘人三月之上又有過此之聖人顏子於仁必須九十日一次違之也過此至九十一二日便為聖人恐無此理王滹南曰豈有恰限三月輙一次違之之理若三月之後不復可保何足為顏子乎東坡云夫子黙而察之閱三月之久而造次顚沛無一不出於仁知其終身弗畔也王滹南謂此說為是今從之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註疾先儒以為癩疾也牖南牖也禮病者居北牖下君視之則遷於南牖下使君得以南靣視已時伯牛家以此禮尊孔子孔子不敢當故不入其室而自牖執其手蓋與之永訣也註文既言當時伯牛家曽以此禮尊孔子必有所據今不可考然以人情推之伯牛純正之士必不如此輕率妄使家人僭以人君之禮過尊孔子也縱使有之孔子必正其失使之更改其位亦不難為心知其非隱而不言但不入其室師弟之閒豈冝如此子路使門人為臣夫子固已明其為詐切責之矣況夫子未嘗為君而伯牛輙以人君之禮尊之其詐不又甚歟然夫子於子路則諄諄然以正其非於伯牛則略無一言以正之何也伯牛見夫子不敢當而不入亦竟不改其位儘從夫子在外但自牖中出其手與之永訣又無此理舊說牛有惡疾不欲見人故孔子從牖執其手也註言先儒以為癩疾者蓋謂此也向亦屢嘗見有此疾者往往不欲與人相近於其所當尊敬者尤欲避之蓋自慚其醜惡腥穢恐為其所惡之也由此推之只舊註牛以惡疾不欲見人之說為是
  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註鮀衞大夫有口才朝宋公子有美色言衰世好諛恱色非此難免蓋傷之也
  衰世恱色乃是恱婦人之色宋朝美色意不相闗又非此難免一句意亦不明不知免為免甚也若言免己之患而為佞為淫適所以致患未聞可以免患也蓋夫子疾衰世之風習口舌之佞而為諂諛飾容貌之美以為淫亂不為祝鮀之佞必為宋朝之美不為宋朝之美必為祝鮀之佞二者為世之患不能免除故曰難乎免於今之世矣也
  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註程子曰生理本直罔不直也而亦生者幸而免耳
  程子之說語意不明不知生為如何生幸而免耳亦不知幸免何事也蓋生者全其生理善終之謂也人之不遭横殀得全生理壽盡天年而善終者由其不為非道之事所行者直而無罔曲故也罔曲之人亦得全其生理不遭橫殀以終其身此特幸而免耳幸免者免其横殀之死也夫子所言乃其天理之常人事大槩不出於此至於君子不幸偶值迍命者閒亦有之然不可以常理論也
  觚不觚觚哉觚哉○註觚稜也或曰酒器或曰木簡皆器之有稜者也不觚者蓋當時失其制而不為稜也觚哉觚哉言不得為觚也
  有制之世器皆朴素無制之世器多纎巧器有常制適用而已惟其失於常制故雕鐫刻鏤無所不至而於有稜之器豈有捨其稜而不為者哉且如木簡失其制而不為稜果何物也又以語法律之觚字若作一器為說文猶可讀單讀為稜則鄙陋之甚不成語矣舊說觚酒器容二升然其說曰若用之失禮則不成觚以諭為政不得其道則不成此亦不通用之失理罪在用者非觚之罪也何云不成觚哉王滹南謂此章不可解冝從此論闕之可也
  可謂仁之方也已○註方術也近取諸身以已所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亦猶是也然後推其所欲以及於人則恕之事而仁之術也
  世閒事物皆有定名無無名之事無無名之物今以恕之事仁之術合而為一果何事邪果何物邪果當名之為恕乎果當名之為仁乎聖人之言本所以明道悟迷事事物物各有分判誠無一言中該羅兩意三意之理恕與仁自有分明界畔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謂之恕已之良欲務施於人謂之仁恕止於不以不善及人未至於以善及人也以善及人斯為仁矣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其心正在推已良欲務施於人與其止於不以不善及人者境界不同方謂方分境界也說者冝曰近取諸身以已良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亦猶是也然後推其已之良欲以及於人已旣欲立而亦欲立人已既欲達而亦欲達人此為以善及人之心可謂仁之方分也已仁之方與孟子言仁之端意正相類
  述而第七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註述傳舊而已作則創始也故作非聖人不能而述則賢者可及老彭商賢大夫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賛周易脩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然當時作者略備夫子蓋集羣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作者矣註言述傳舊而已作則創始也作非聖人不能述則賢者可及此數語視作為重而已二字視述甚輕繼言孔子傳舊未嘗有所作則是孔子止能述而不能作但可為賢人不可為聖人也豈不悖哉若註解經傳循其本文為之訓說謂此為傳舊而已可也至於刪詩書定禮樂賛周易脩春秋豈但傳舊而已哉此正可謂非聖人不能未聞賢者可及也上古聖人立法垂世皆是述天理之所固有未嘗違理自作也先世聖人創述於前異世聖人繼述於後不可以先者為聖人之作後者為賢人之述也只如易之一書伏羲則為創述之聖人文王孔子則為繼述之聖人亦無聖作賢述之分繼述與創述所循之理一也若不循此理自生枝派别為創始是乃異端之作聖人固不為也夫子自謂述而不作繼之以信而好古此作字正為異端妄作非謂聖人之創作也蓋述謂明其理之所有作謂創其理之所無循天人之際自然之理以明夫三綱五常固有之道若六經之言者通謂之述出天理所有人倫綱常之外若楊墨之言者通謂之作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與此章義同
  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註何有於我言何者能有於我也三者已非聖人極至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
  以此章為夫子之謙義無可取謙其學而不厭以為已所不能則是自謂厭於學矣謙其誨人不倦以為已所不能則是自謂倦於誨矣旣言厭學又言倦誨則是聖人不以勉進後學為心而無憂世之念也下章却便說學之不講是吾憂也語意翻覆何其如此之速邪夫子屢曽自言好古敏以求之者不如丘之好學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吾無隱乎爾若此類者皆以學與誨為己任未嘗謙而不居也况又有若聖與仁章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之一段足為明證彼以學誨為己之所有此以學誨為己之所無聖人之言必不自相乖戾以至於此於猶如也蓋言能此三事何有如我者哉此與不如丘之好學也意最相類皆所以勉人進學也伊川曰何有於我哉勉學者當如是也此說意是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註設言富若可求則身雖為賤役亦所不辭然有命焉非求之可得則安於義理而已矣何必徒取辱哉此說却是本有不顧義理求富之心但為命運所制不得遂其所求然後安於義理也聖人之心恐不如此蘇氏曰聖人未嘗有意於求富也豈問其可不可哉此亦過髙之論不近人情富與貴人皆欲之聖人但無固求之意正在論其可與不可擇而處之也不義而富且貴君子惡之非惡富貴也惡其取之不以其道也古之所謂富貴者禄與位而已貴以位言富以禄言富而可求以禄言也執鞭諭下位也蓋言君子出處當審度事宜穀禄之富於已合義雖其職位卑下亦必為之故夫子之於乗田委吏亦所不鄙茍不合義雖其爵位髙大亦必不為故夫子之於季孟之閒亦所不顧也伊川曰富貴人之所欲也茍於義可求雖屈已可也如義不可求寧貧賤以守其志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註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不知肉味蓋一心於是而不及於他也
  雖曰學之一心于是至於食肉三月而不知其味此甚不近人情南軒曰三月之久猶忘味焉則幾於不化矣故程子以三月為音字謂聖人之心不如是其固也此說正三月之誤是也然以三月二字併一音字却為牽强聞韶下亦不須更有音字王滹南曰或言月字為日字之誤皆不可必當姑闕之予謂日字比諸說最為有理學者冝從之
  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註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見他本加作假五十作卒蓋加假聲相近而誤讀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愚案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學易則明乎消長吉凶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
  以五十為卒卒以學易不成文理註文準史記為斷謂無五十字是時孔子年幾七十語録言孔子欲賛易故發此語王滹南曰經無賛易之文何為而知為是時語乎此言甚當註又言學易則明乎消長吉凶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予謂若以此章為孔子七十時所言假我數年以學易則又期在七十以後然孔子七十三而卒直有大過一世矣只從五十字說亦有五十年大過小過則又不論也何足為聖人乎孔子天縱生知不應晚年方始學易也五十七十義皆不通又有說學易為脩易過為易書殽亂者復有說學易而失之無所不至孔子憂之故託以戒人者皆為曲說此章之義本不易知姑當置之以待後之君子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註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是二人者皆我師也
  師者人之尊稱惟其善堪為人軌範者可以此名歸之惡如惡臭之可惡者亦謂之師善亦吾師惡亦吾師此黄冠衲子之言聖人談話中豈容有此唐明皇問韓幹畫馬以誰為師對曰廐中之馬皆臣師也林氏引之以證此說其所諭者甚似究其實則不然馬之壯健老弱肥瘦黑白畫之者皆從本眞依倣摹寫無論美惡期皆似之故言廐中之馬皆師也經所言者擇其善者從其不善者改而不從與其依様畫馬豈可同論也哉果言善惡皆我師則天下之人皆為師矣何必專指三人亦不須更言必有也三人取其數少而言必有二字於三人中又有所擇也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者言其只三人行其間亦必有可為師法者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者非謂擇其一人全善者從之一人全惡者改之也但就各人行事中擇其事之善處從之其不善處改之不求備於一人也全德之人世不常有若直須擇定事事全善之人然後從之於普天下終身求之未必可得三人中豈能必有也止當随其各有之善從而師之甲有一善則從甲之一善乙有一善則從乙之一善舜取諸人以為善亦此道也由是言之三人行必有我師信不誣矣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註程子曰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
  行為所行諸善之緫稱忠與信特行中之兩事存忠信便是修行修行則存忠信在其中矣旣言修行又言而存忠信義不可解古今諸儒解之者多矣皆未免為牽强王滹南曰夫文之與行固為二物至於忠信特行中之兩端耳又何别為二教乎讀論語者聖人本意固須詳味疑則闕之若夫弟子之所誌雖指稱聖人亦當愼取不必盡信也此蓋謂弟子不善記也所論極當可以決千古之疑或曰若作行言政文對四科而言似為有理恐傳寫有差今不可考
  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註不知而作不知其理而妄作也孔子自言未嘗妄作蓋亦謙辭
  不知其理而妄作此說誠是楊墨之徒皆其妄作者也已於述而不作章講論之矣兩章可以互相發明但註文以孔子自言未嘗妄作為謙辭未曉其說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此誠孔子之謙辭謙其美而不居也妄作非美事也孔子自言我無是也正是鄙其妄作而以不妄作自居何謙之有若以此為謙辭則凢其自言我不為姦我不為盜皆為謙矣抑亦不思之甚也註中刪去蓋亦謙辭四字便無節病
  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註與許也但許其進而來見耳非許其退而為不善也
  進退二字無闗於志行專以身言身來見之為進旣見而去為退殊無義理蓋進謂有進善之志退謂有退惰之心與猶待也蓋言人旣清潔其心來見必是有所企慕將欲進而為善我惟待其欲進而為善不待其惰退而為不善也
  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註為之謂為仁聖之道誨人亦謂以此教人也晁氏曰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以故夫子辭之此以為字作行字說也為仁聖之道蓋謂行仁聖之道也行小人之道便是小人行君子之道便是君子行其道而非其人無是理也既言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却說我行仁聖之道不厭誨人仁聖之道不倦豈有躬行仁聖教人仁聖而非仁聖之人者哉果如此說則為之不厭誨人不倦正是以聖與仁自居與上文之謙辭意不倫矣又況君子之所行與其所以教人者亦不可專以仁聖兩事為名也為與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之為同為猶學也蓋言聖與仁則吾豈敢當之但於未知者學之不厭以所知者誨人不倦則可謂我如此而已蓋於聖與仁不敢自居學與誨以為己任與前黙而識之章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語意正同章首疑有闕文晁氏謂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此說誠是













  四書辨疑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五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泰伯第八
  泰伯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註大王之時商道寖衰而周日彊大季歴又生子昌有聖徳大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大王遂欲傳位季歴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荆蠻於是大王乃立季歴又曰蓋其心即夷齊叩馬之心而事之難處有甚焉者冝夫子之歎息而賛美之也泰伯不從事見春秋傳
  註文中絶不見有泰伯讓位之義尋繹所說從由太王乃是恃已之彊而欲翦商爲泰伯不從遂欲傳位季歴以及昌也泰伯亦是知其父有黜已之意不得已而逃之荆蠻也由是言之王季之立即非泰伯之本心不可稱之爲讓也史記言太王欲立季歴以及昌亦無爲泰伯不從翦商之說雖然只言欲立季厯以及昌理亦未是既云昌有聖徳則必有天定自然之命泰伯又是至徳之人讓位之事亦必自能以太王之賢豈不知此何必曲爲如此廢立逆理亂常以濟區區之私欲哉註言蓋其心即夷齊叩馬之心冝夫子之賛美者意謂孔子稱泰伯不欲翦商爲至徳也此蓋不察經之本文但稱三以天下讓爲至徳何嘗有稱不欲翦商之意哉且太王之時商猶未有罪惡貫盈如紂之君太王不問有無可伐之理但因已之國勢彊大及其孫有聖徳遽欲翦滅天下之主非仁人也又爲世子不從即欲奪其位與餘者雖中才之人亦所不爲而謂太王爲之乎況文王猶方百里起則文王以前周亦未嘗彊大也太王爲狄人所侵遷之於岐山之下以小避大免患而已而又容有翦商之志乎詩稱實始翦商者本言周之興起以至斷商而有天下原其所致之由實自太王修徳保民爲始蓋以王業所自而言非謂太王實始親爲翦商之計也書亦明言至于太王肇基王迹蔡沈解云詩曰居岐之陽實始翦商太王雖未始有翦商之志然太王始得民心王業之成實基於此蔡沉乃文公之髙第弟子而此說與語録中伯豐等所問意見皆同此可見當時同門之人終不以註文爲是者亦不少也且更置此勿論就如註文所言纔有其志事猶未行父子之閒何遽相違以至於此太王果爲此事欲廢其子泰伯果爲此事棄父而去可謂父不父子不子何至徳之有哉推其事情只是泰伯見商道寖衰憫生民之困知文王聖徳足使天下被其澤故欲讓其位於王季以及文王太王却是重長幼之序不許泰伯之請如此則泰伯之逃爲有理矣纂䟽引語録之說曰泰伯只見太王有翦商之志自是不合他意便掉了去又言到此顧䘏不得父子之情嗚呼人倫所重莫重於父以子事父不合他意便掉了去是無天也以此爲教將如後世何註文又言泰伯不從事見春秋傳今案春秋左氏傳雖有泰伯不從之一語初不知不從何事下句言是以不嗣正是不從太王不許讓位之命非謂不從翦商也若本分解經都無許事捨聖經明文不從而却傍取傳記疑似之言執以爲是呶呶如此甚不可也舊䟽云此章論泰伯讓位之徳也季歴賢又生聖子文王昌昌必有天下故泰伯三以天下讓於王季其讓隱故民無得而稱言之者故所以爲至徳而孔子美之也明道曰泰伯知王季之賢必能成王業故爲天下而三遜之言其公也伊川曰泰伯之遜非爲其弟也爲天下也三說皆無太王欲立季歴之事直以讓位歸之泰伯可謂不失本經之意然二程說泰伯專讓王季意不在於文王却爲未盡南軒曰泰伯知文王有聖徳天之所命當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於王季爲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爲天下而讓也惟其事情深逺故民無得而稱而聖人獨知其爲至徳也此比三說尤爲詳備深得聖人之㫖學者冝宗之
  三以天下讓○註三讓謂固遜也
  以三爲固未曉其義纂䟽引或問之說云古人辭遜以三爲節一辭爲禮辭再辭爲固辭三辭爲終辭古註但言三遜而不解其目也叅詳此說凡有辭讓須限三次已不情實所謂再辭爲固辭三辭爲終辭者與三遜謂固遜之說又不相合舊䟽引鄭𤣥之說云太王疾泰伯適吳採藥太王殁而不返季厯爲喪主一讓也季歴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後斷髮文身三讓也明道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二說與註文之說俱各不同皆不免爲牽強曲說蓋三讓亦只是三次辭讓必是太王有不忍之心季厯有不安之意泰伯既讓三次終見不從故棄其位而去必欲致國於文王也推其父子兄弟仁賢之心其實不過如此何必強立三者之目哉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註吳氏曰君子以下當自爲一章乃曾子之言也愚案此一節與上文不相蒙而與首篇慎終追逺之意相類吳說近是
  前一節四句中四事以禮守身之道也此一節四句中兩事以徳化民之道也兩節之文勢事理皆不相類吳氏分此一節自作一章實爲愜當繼又以爲曾子之言却爲過慮此固自是一章而無言者姓名蓋闕文也果誰所言斷不可知吳氏爲見與慎終追逺章語意相似故有此說蓋臆度也聖賢言論豈無㫖意偶同者乎註文所引正是吳說受病之源
  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註程子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君子保其身以没爲終其事也君子曰終小人曰死此檀弓所記子張臨終語申詳之言而程子取之註文又引用之恐皆未當也死乃生之對死生人所常言凡言死者豈皆小人邪書言舜陟方乃死孔子謂顏淵不幸短命死矣若謂小人曰死則舜與顔淵皆爲小人矣朝聞道夕死可矣可以死可以無死若皆以爲小人之事可乎子張之言非定論也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註友馬氏以爲顔淵是也顏子之心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閒故能如此
  經文止言吾友未嘗明有所指姓名馬氏何從而知爲顏淵乎若謂曽子之所推如此非顏子無以當之但言疑謂顏淵可也誠無直截指爲顏淵之理馬氏之說蓋不可取
  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註洪寛廣毅強忍也非洪不能勝重非毅無以致逺
  註文改𢎞爲洪未知何據以待别考訓毅爲強忍義亦未安強忍非人之美行毅字不冝以此爲訓寛廣強忍亦不可並行𢎞本訓大毅本訓果止當各從本訓註又言非洪不能勝重非毅無以致逺將本經一句之文分爲兩節𢎞與毅各爲一意乃是變經文爲士不可以不𢎞不可以不毅也單言不可以不毅義猶可解單言不可以不𢎞不知𢎞爲𢎞甚也毛晃韻𢎞大之也此訓義最詳備𢎞毅二字相合爲文只是一意如云人能𢎞道𢎞與道亦是通作一意而言𢎞毅與𢎞道文理正同士不可以不𢎞毅蓋言學道之士不可不𢎞大其果決勇爲之毅能𢎞此毅則能勝其仁爲已任之重致其死而後巳之逺也
  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註驕矜夸吝鄙嗇也程子曰驕氣盈吝氣歉愚謂驕吝雖有盈歉之殊然其勢常相因蓋驕者吝之枝葉吝者驕之本根故常驗之天下之人未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也
  程子說驕氣盈吝氣歉其說誠是盈與歉勢正相反無遞互相因之理而註文以爲雖有盈歉之殊然其勢常相因又謂驕爲枝葉吝爲本根皆是硬說誠未見有自然之理也驕與吝元是兩種實非同體之物今以吝鄙慳嗇爲本根却生驕矜奢侈之枝葉豈通論乎吝與出納之吝之吝字義同盖矜已傲物謂之驕慳利嗇財謂之吝驕則從於奢吝則從於儉此皆眼前事不難辨也註言驗之天下之人未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此言正是未嘗眞實驗之於人也石崇王愷之驕矜未嘗聞其有吝也王戎和嶠之吝嗇未嘗聞其有驕也雖然人之氣禀萬有不同驕吝之中又有差等非可一例言之也試於天下人中以實驗之大抵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多驕吝兼有者少既已矜已傲物而又慳利嗇財此之謂使驕且吝比之一於驕一於吝者尤爲可鄙其餘雖有才美皆不足觀也已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註程子曰不在其位則不任其事也若君大夫問而告者則有矣
  南軒曰謀政云者已往謀之也若有從吾謀者則亦有時而可以告之矣此與程子之說於事理皆通然與經文却不相合經中本無分别君大夫已往從吾之文王滹南曰又有不待從吾謀不必君大夫之問而亦可以謀者蓋難以言盡也然則聖人之意果何如曰此必有爲之言豈當世之人有侵官犯分而不知止者故聖人譏之或身欲有爲而世不用因以自解與是皆不可知要之非決定之論也此說盡之矣不須别論
  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註言人之爲學既如有所不及矣而其心猶竦然惟恐其或失之警學者當如是也程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不得放過才說姑待明日便不可也
  一章之義註文渾說在學之既得之後程子渾說在學之未得之前註文專主於温故程子專主於知新二家之說義皆不備黄氏曰爲學之勤若有追逐然惟恐其不及用心如此猶恐果不可及而竟失之也況可緩乎大意與程子之說無異惟其言頗明白易曉爲優然亦止是施功於未得之前專務知新而已舊䟽云言學自外入至熟乃可久長勤學汲汲如不及猶恐失之也何況怠惰而不汲汲者乎此說解學如不及在未得之先解猶恐失之在既得之後上下兩句相須爲義知新温故不偏廢也但其言辭不甚順快冝與黄氏之文相配爲說蓋爲學之勤汲汲然常如有所不及用心如此猶恐他日怠於温習而或失之況其學先怠惰而不汲汲者乎
  予有亂臣十人○註馬氏曰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冝生南宫适其一人謂文母劉侍讀以爲子無臣母之義蓋邑姜也
  林少頴破此說曰子不可臣母其理誠是至以邑姜爲臣又恐未必也蓋經既無文年代久逺不復可知而九人者雖不出周召之徒亦不可一一如漢儒所定要之孔子之意惟論其才難而已舜臣五人亦然王滹南曰少頴之論當矣晦菴於作者七人知指名者爲鑿而復惑於此何也予謂林少頴之論王滹南之斷皆出衆論之右此亦無他本分而已但凡經無其文而以臆度指說者皆當準此爲斷
  唐虞之際於斯爲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註際交會之閒言周室人才之多惟唐虞之際乃盛於斯
  引註以對經文上言唐虞之世人才之盛其下所指人數却是周之人才上下語意不相承接蓋際謂唐虞之邊際猶言唐虞之末也自唐虞之末至於斯爲最盛然有婦人焉九人而已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矣○註春秋傳曰文王率商之叛國以事紂蓋天下歸文王者六州荆梁雍豫徐揚也惟青兖冀尚屬紂耳范氏曰文王之徳足以代商天與之人歸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爲至徳也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徳且與泰伯皆以至徳稱之其指微矣或曰冝斷三分以下别以孔子曰起之而自爲一章
  註文與范氏之說蓋皆以至徳爲文王之事范氏又言且與泰伯皆以至徳稱之其指微矣者意謂泰伯不欲翦商文王以服事殷亦無伐紂之心故皆稱至徳也此蓋祖襲東坡之說也東坡曰以文王事殷爲至徳則武王非至徳明矣三說皆有少武王之意而東坡爲甚然經中止言周徳本無專稱文王之文何以知孔子謂武王非至徳也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孔子之明論也豈有上與天合下與人合而猶未爲至徳者乎三分天下有其二文王武王其實皆然以服事殷非特文王武王亦嘗事之也文王武王皆聖人也武王伐紂之心即文王之心也孟子曰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此謂殷民未盡恱則不取殷民盡恱則取之非言無伐紂之意也蓋文王之時殷有三仁尚在紂猶未爲獨夫人望未絶故不忍伐之也及微子去之以箕子爲囚奴比干諫而死中外嗷嗷引領以望武王之來拯己於水火之中武王不得已而始往伐之文武之事殷伐殷蓋其時有不同非其心有不同也文王不伐者爲無可伐之理以其罪未貫盈也武王伐之者爲無不伐之理以其罪既貫盈也至若崇信姦囘昵比罪人焚炙忠良刳剔孕婦斮朝渉之脛剖賢人之心毒痡四海無辜籲天文王當此之際亦無不伐之理若徒有天下三分之二坐視生民危急如此而恝然無顧恤之心何足爲文王乎且文王紂之諸侯也若無伐紂救民之心守其一身爲臣之節則凡其叛紂歸已之國皆當辭而不受既於紂之天下中三分已取其二而曰無伐紂之心有是理邪南軒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武王亦然故統言周之至徳不但曰文王也蓋紂未爲獨夫文武固率天下以事之也横渠曰使文王未崩伐紂之事亦不可不爲二公所言皆正大之論不可易也王滹南曰文武父子皆聖人也其徳固同不容有異書曰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記曰武王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豈以武王行事而不以文王之心爲心文王素所不欲者而一旦爲之且誣稱文王之志哉蓋孔子所稱者力可取而不取也武王卒取之者義至於盡而不容已也此說引證甚明比南軒横渠所論尤詳由此觀之文王武王易地則皆然周之徳可謂至徳乃是通稱文武之徳非謂專美文王也語録曰若紂之惡極文王未死也只得征伐救民此却是本分語或曰一說斷三分以下自作一章其說誠是註文又言荆梁雍豫徐揚六州屬文王青兖冀三州屬紂此皆經中所無三分天下有其二大約言之耳當時叛殷歸周者必無限期惟是綿綿而往歸之不已豈有畫定界畔之理六州三州之分此本鄭𤣥之鑿說刪之可也
  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註程子曰計利則害義命之理微仁之道大所以罕言
  若以理微道大則罕言夫子所常言者豈皆理淺之小道乎聖人於三者之中所罕言者惟利耳命與仁乃所常言命猶言之有數至於言仁寧可數邪聖人捨仁義而不言則其所以爲敎爲道化育斯民洪濟萬物者果何事也王滹南曰子罕言利一章說者雖多皆牽強不通利者聖人之所不言仁者聖人之所常言所罕言者唯命耳此亦有識之論然以命爲罕言却似未當如云五十而知天命匡人其如予何公伯寮其如命何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如此之類亦豈罕言哉說者當以子罕言利爲句與從也蓋言夫子罕曽言利從命從仁而已
  我叩其兩端而竭焉○註叩發動也
  以叩爲發動則是發動其兩端而竭焉也孟子言昏夜叩人門户求水火則是昏夜發動人之門戸也史記言伯夷叔齊叩馬以諫則是發動馬以諫也似皆難說南軒以爲就其兩端無不盡者焉就字爲近然亦終有未盡叩只是至到之意惟以及字爲說似最親切字義本訓叩頭蓋亦頭與物相及之謂也如俗言叩門叩期皆謂及門及期也荅所問之事及首及尾而盡之是之謂叩其兩端而竭焉也
  沽之哉沽之哉○註沽賣也孔子言固當賣之但當待賈而不當求之耳
  舊說沽之哉不衒賣之辭準此以解上句沽字亦衒賣也子貢以衒賣爲問可謂輕鄙之甚註文不取是矣然解沽之哉爲固當賣之連許賣之賣之則夫子之言却不雅重沽字固當訓賣然賣者出物於市鋪張示衆以求售與衒意亦相鄰但不以語言夸張此爲異耳玉在匱中待其知者以賈自來而售與其出之於市肆鋪張示衆以求售者蓋懸殊矣夫子之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誠無張示於人邀求善賈賣之之理沽之哉沽之哉乃是彼子貢言賣之辭蓋言我何賣之哉我但待其自然賈至然後售之重言沽之哉深彼賣之之意也
  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爲酒困何有於我哉○註說見第七篇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切矣
  說見第七篇蓋謂黙而識之章也予已有其辨矣而此章所言四事亦皆無用謙處說者當如黙而識之章之所辨解於爲如義自通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註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見者莫如川流故於此發以示人欲學者時時省察而無毫髪之閒斷也程子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爲體運乎晝夜未嘗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強不息及其至也純亦不已焉
  註文與程子之說大槩無異若夫子果言道體於此發以示人當叩其兩端明白說出道體之本然往者過來者續如川流無一息停留之意然後學者可得而知今觀本經未嘗明有如此之文而程子剏爲道體之論以爲天運不已日往則月來寒往則暑來註文又言往者過來者續以此象其川流不息之狀亦皆甚似讀之可喜然經文止言逝者如斯實無來者之意日月寒暑往過來續之說何可通邪蓋逝乃往而不返之謂者字則有所指之物在焉逝者二字惟以嵗月光隂言之義有可取孔子自傷道之不行歳月逝矣老之將至因見川水之流去而不返故有此歎蓋與不復夢見周公之意同
  勇者不懼○註氣足以配道義故不懼
  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勇則亦有仁與不仁之分不可一槩論也仁者之勇其氣固足以配道義矣不仁之勇何嘗顧於道義哉勇之本體無論仁與不仁義與不義皆能不懼能不懼者由其果於有爲也君子之勇果於爲善則能不懼小人之勇果於爲惡亦能不懼其氣非皆足以配道義也說者但可言勇者果於有爲故能不懼不必言氣足以配道義也
  未可與權○註程子曰權稱錘也所以稱物而知輕重者也可與權謂能權輕重使合義也又曰漢儒以反經合道爲權故有權變權術之論皆非也權只是經也愚案先儒誤以此章連下文偏其反而爲一章故有反經合道之說程子非之是矣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義推之則權與經亦當有辨
  漢儒以反經合道爲權近世解經者多以爲非蓋皆祖述程子權只是經之說也註文雖不與之同僅能有權與經亦當有辨之一語又解孟子嫂溺援之以手及語録所論皆是持兩端爲說終無仔細明白指定眞是眞非之論故後人得以遷改其意往往爲之訛說却使與程子之說混而爲一良可惜也聖人說權象其稱錘之行運往來活無定體本取應變適冝爲義應變適冝便有反經合道之意在其中矣惟其事有輕重不同權則亦有淺深之異凡於尋常用處各隨其事稱量可否務要合冝謂此爲經似猶有說若遇非常之事則有内外之分内則守正外須反經然後能成濟物之功豈可一槩通論哉若言權只是經則嫂溺援之以手亦當爲經而孟子使與授受不親之常禮分之爲二一以爲禮一以爲權則權與經爲兩意豈不甚明彼所謂權變權術者專執反經不知合道乃陋俗無稽之說漢儒所論正不如此雖曰反經本欲合道南軒以爲既曰反經惡能合道蓋不知非常之事固有必須反經然後可以合道者如湯征桀武王伐紂伊尹放太甲周公誅管叔皆非君臣兄弟之常理聖人於此不得已而爲之然後家國治而天下平未聞不能合道也只如嫂溺援之之事視其所以乃是以手援嫂誠爲反其授受不親之經察其所安乃是以仁存心期在救其逡巡溺者之死斯豈不能合道哉南軒又曰若此論一行而後世竊權之名以自利甚至於君臣父子之大倫蕩棄而不顧曰吾用權也不亦悲夫此正世俗所謂權變權術專執反經不知合道之說也先儒之所謂權者何嘗謬至於此哉夫竊權之名以自利其罪在於竊者歸罪先儒非通論也自曹丕而下竊禪讓之名而爲篡逆者踵相接也豈唐虞之禪亦皆非與南軒之說斷不可取經言可與立未可與權立與權又當分辨立以成已權以成物人能正定其心不使外物可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之所謂立也雖有如此之立而或固執無權不知變通於世無經濟之用君子亦不多尚也有立有權始可爲貴知此則可與論人材矣然自共學而下四事相連再須通解彼昏愚懶惰不可共學之人固不必論但其資禀怜慧及志力精勤者皆可與共學徒學而不務自修則未可與適道也有自修之心斯可與適道擇善而不能固守則未可與立也有固守之操乃可與立執滯而不達事冝則未可與權也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註上兩句無意義但以起下兩句之辭耳其所謂爾亦不知其何所指也
  註言上兩句無意義而於下兩句亦無明說非特爾不知何所指室亦不可知也又解下文未之思也之一節以爲夫子借其言而反之蓋前篇仁逺乎哉之意若以此意與前後通說義益難明自漢魏以來解論語者多矣此章之說皆莫能明然亦未有言其可疑而不說者惟王滹南直謂必不可通予意亦然

  四書辨疑卷五
<經部,四書類,四書辨疑>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六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郷黨第十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註許氏說文侃侃剛直也誾誾和恱而諍也
  侃誾二字各有兩訓玉篇諸韻皆同侃字一訓和樂貌又訓彊直誾字一訓中正之貌又訓和然須觀其用處各有所冝朝廷官府之間待下冝寛容事上冝嚴謹以彊直待下則幾於不容以和樂事上則幾於不謹今與下大夫言則用剛直與上大夫言則用和恱於上下之交誠爲未順又諍之爲義乃極諫也必須遇有違理害義之重事不得已而用之尋常語話閒豈容有諍邪若從此說閔子侍側誾誾如也亦是有諍於孔子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亦是以剛直待孔子也是豈聖門弟子尊師之道哉舊說侃侃和樂之貌誾誾中正之貌南軒引侯氏之說曰誾誾中正而敬也侃侃和樂而敬也二說意同今從之
  不時不食○註五榖不成果實未熟之類此數者皆足以傷人故不食
  註言此數者蓋謂食饐而餲魚餒肉敗色惡臭惡失飪不時也數者之中惟失飪生硬之物食之難化或能傷人色惡臭惡餒敗之類此皆壞爛之物本無難化傷人之理正由氣味可惡勉強食之或至有傷傷自己之所惡而來非由物之能傷也夫子於食饐至失飪凡此數者止是爲其味不堪食故不食也至於五榖不成果實未熟自不可食此何必言不時不食者一日三食不依其時則不食也南軒曰不時非食時也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註食肉用醬各有所冝不得則不食惡其不備也二者無害於人但不以嗜味而茍食耳
  經文上句言食肉下句言凡食須醬不止在於食肉也醬不取其味但欲備數於前然後方食不知何義註文本不欲聖人有嗜味之心故爲此說非中常之論也不得其醬不食止是欲其調味得冝而食之也南軒曰不得其醬調味之不得其冝也
  惟酒無量不及亂○註酒以爲人合歡故不爲量但以醉爲節而不及於亂耳
  酒之本性無他惟能使人神志迷亂而已飲之至於迷亂失常然後爲醉今言以醉爲節而不及於亂豈有不亂而醉者乎聖人亦無以醉爲節之理程子曰不及亂者非惟不使亂志雖血氣亦不可使亂但浹洽而已可也此說意是
  不撤薑食○註薑通神明去穢惡故不撤
  本草經諸藥皆有益人之用通神明去穢惡者固不少也然獨不撤薑食者蓋亦取其味之可喜故不撤也註文本謂聖人無嗜味之心故於夫子飲食之閒凡有惡而不食喜而食之者皆宛轉其說不使有關於味之美惡魚餒而肉敗不食則謂爲其傷人也不得其醬不食則謂惡其不備也不撤薑食則謂薑通神明去穢惡也於其本然惡欲之誠使皆晦而不顯以爲聖人無意於味也是豈人之情也哉夫天下之人口之於味皆不待學而能知莫非自然而然雖有至道盛徳亦不能使之不知不覺漠然而絶其所欲也聖人亦與人同但無欲之之甚耳至於擇其味之美惡可食者食不可食者不食庸何傷乎必須甘苦無擇鮮美臭惡一例食之然後乃爲聖人其惑人也甚矣故不得不辨
  食不語寢不言○註荅述曰語自言曰言
  若從註文之說語與言既分兩等則食寢所慎亦各不同食則止是不語却合有言寢則止是不言却合有語若以荅述自言一通論之當食之時人問則不與酬荅不問則却當自言當寢之時不問則不先自言須問則乃與酬荅然其先問者却是自言邢昺䟽直言曰言荅述曰語許氏說文直言曰言論難曰語註文與二說言雖相倣意各有差自言直言已不同荅述論難亦不同廣韻訓語字雖引說文亦不全用其說止訓爲論訓言字則曰言語也玉篇訓言曰言辭也訓語曰言說也舊韻略雜取諸說毛晃韻略專以說文爲據本分言之惟廣韻玉篇以言爲言辭以語爲言說者最不穿鑿當取爲正此章本無深意食不語止是口中有物故不多語寢不言止是心欲安靜故不多言語即是言言即是語不可強有分别也王滹南曰此何可分只是變文耳
  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註儺所以逐疫儺雖古禮而近於戲亦必朝服而臨之者無所不用其誠敬也或曰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己而安也
  鄉閒無儺久矣我輩未之見也嘗聞故老所傳元旦閭巷小兒數十爲羣皆以五綵纒杖唱和儺詞巡門以驅疫鬼謂之驅儺註所謂近於戲者必此類也夫子加誠敬於此亦無義理或曰之說謂安先祖神靈義有可取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註范氏曰凡賜食必嘗以拜藥未達不敢嘗受而不飲則虚人之賜故告之如此楊氏曰必告之直也
  君賜食蓋熟食也故可先嘗賜腥則亦不嘗矣夫藥性有萬殊服食之法製造不一尤無未熟先嘗之理又無迫使面嘗之命何必告之如是邪且康子以善意饋藥既已受之亦當善其辭意以荅之今乃自以曲防疑人之心告其來使阻定不服其藥虚人之賜孰甚於此康子聞之非慚即怒便如康子寛厚能容而已之爲人是何道理楊氏以必告爲直聖人之直恐不如此王滹南曰當是退而謂人之辭記者簡其文故一曰字而足耳此說理當學者往往疑其稱名謂非所以告門人者抑亦未之思也如云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由之瑟奚爲於丘之門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對門人稱名若是者多矣何獨疑於此哉惟從滹南之說爲是
  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註非不愛馬然恐傷人之意多故未暇問蓋貴人賤畜理當如此
  未暇問乃是心欲問而無暇以及之也理當如此却是理不當問也一說而分兩意理皆不通問人之言止是傷人乎三字而已言訖問馬有何未暇雖曰貴人賤畜馬亦有生之物焚燒之苦亦當愍之今曰貴人賤畜理當如此其實豈有如此之理王滹南曰蓋其己見故不必問初豈有深意哉特弟子私疑而記之耳本不須着此三字此說決盡古今之疑
  先進第十一
  南容三復白圭○註南容一日三復此言
  一日二字意昏語録云不是一旦讀此乃是日日讀之玩味此詩註文一日之意於此可見一日謂日日也南容之學餘皆無所用心日日專誦此詩無乃太約乎黄氏曰三復謂每誦至此必再三反復以識之非謂一次三復亦非謂一日三次誦之也此說於文爲順然此章義本不通夫子專爲三復白圭便以兄之子妻之恐無此理予於公冶長篇已有其辨王滹南以爲弟子附㑹此說誠是
  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註歎不如葬鯉之得冝以責門人也
  門人厚葬顔囘非禮也而顔路聽之孔子以其制不在已故有予不得視猶子也之歎本無葬鯉得冝之意南軒曰予不得視之猶子以有顔路故也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註問事鬼神蓋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問也然非誠敬足以事人則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則必不能反終而知所以死蓋幽明始終初無二理但學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程子曰晝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則知死之道或言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
  註文本宗程子之說而又推而廣之也程子以晝夜諭生死晝諭生夜諭死此乃生死常理人人之所共知者註言原始而知所以生却是說受胎成形初爲父母所生之生反終而知所以死又是說預知所死之由也不惟所論過深與程子之說亦自不同所謂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問也又言幽明無二理但學之有序不可躐等此又迂逺之甚也夫二帝三王周公仲尼之道切於生民日用須臾不可離者載之經典詳且備矣而皆不出於三綱五常人倫彞則之閒而已未聞敎人幽明次序必須知死也必欲於常行日用人道之外推窮幽㝠之中不急之務求知所以死者之由縱能知之亦何所用今以季路爲切問誠未見其爲切也夫子正爲所問迂闊不切於實用故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知生謂知處生之道非謂徒知其生如原始知所以生晝夜如生死之生也蓋言事人之道尚且未能又焉能務事鬼神乎生當爲者尚且未知又焉用求知其死乎此正敎之使盡人事所當爲者非所以敎事鬼神告其知死也王滹南曰蓋以子路不能切問近思以盡人事之實而妄意幽逺實拒之而不告也此說本分註文解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云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冝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知者之事也語録曰鬼神自是第二着那箇無形影是難理㑹底未消去理㑹且就日用𦂳切處做工夫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說盡了予謂此二說所論却公足以自證今註之誤
  不踐迹亦不入於室○註善人質美而未學者也程子曰踐迹如言循途守轍善人雖不踐舊迹而自不爲惡然亦不能入聖人之室也
  善人不能入室蓋亦就其資禀而言非有關於學不學也今言質美而未學善人亦豈皆不學乎又循途守轍人所常談蓋言守死法而不知變通也程子以踐迹爲循途守轍不踐迹乃是不循途守轍而能不拘死法達乎事權變通之道也果如此則有可以入室之理不可謂不入於室也大抵善人之體惟能以柔謹自守而無行義達道之資雖至爲邦百年纔可以勝殘去殺終不能致雍熙之化者正由循途守轍不能從冝適變所以不入於室也所謂雖不踐舊迹者蓋又指古之遺訓所以法則後人者是爲舊迹也若不踐履此迹則是不循規矩違理妄行豈得謂之善人哉夫中庸之道雖不離於舊迹亦不拘於舊迹須能從冝適變乃得其中善人雖不得中道然於舊迹亦不可直言不踐也只以文理觀之上文既言不踐舊迹其下止可言故不入於室亦字乃是反上句之意與舊字全不相應若言不踐惡人之迹亦不入聖人之室則亦字之文爲是然經中本無惡字意脉剏加其文亦是曲說不踐迹三字義實難明不可強解
  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註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則未知其爲君子者乎色莊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君子不以言舉人謂不專信其言聽言未得其實而又必觀其行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正患不能辨其言之眞僞耳果知其言虚僞不情則當待爲小人而不取果知其言篤實無妄則當待爲君子而取之今既明知言論篤實而乃又有色莊之疑語言虚僞者既不取言論篤實者亦不取則天下之言皆不足信聖人敎人以知言亦爲無用之虚語矣況言論出於口顔色在於面言色兩處各不相關今疑口中言論篤實恐是面上顔色莊嚴亦不可曉此與上章不踐迹文皆未詳不敢妄說
  從之者與○註意二子既非大臣則從季氏之所爲而已
  註文中既言子然季氏子弟其人豈肯自以季氏之所爲爲問夫子亦無指說季氏之惡以荅季氏子弟之理蓋子然聞夫子具臣之言意謂具臣爲旅進旅退隨衆之人故以從之者與爲問者字須當細看從之者謂是從人之人非謂專從季氏也夫子弑父與君之言亦是汎言或有欲爲如此之惡者仲由冉求亦不肯從子然所問夫子所荅皆非專指季氏而言也
  顔淵第十二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註蓋子夏欲以寛牛之憂而爲此不得已之辭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胡氏曰子夏四海之内皆兄弟之言特以廣司馬牛之意意圎而語滯者也惟聖人則無此病矣且子夏知此而以哭子喪明則以蔽於愛而昧於理是以不能踐其言爾
  兄弟同本連枝天倫至親無他人相混之理子夏四海皆兄弟之言正與墨氏之兼愛相類胡氏謂有語滯之病其說誠是然既以其言爲有病矣而又譏其不能踐其言必使子夏絶父子之情而以寛牛之言自寛曰四海之内皆父子也君子何患乎無父子以此自處然後爲能踐其言也比之前病不又甚歟惟刪去踐言一節則爲無累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註言倉廩實武備修然後敎化行而民信於我不離叛也
  言必以實之謂信信之在已不可須臾離也已不失信人自信之豈待倉廪實武備修方纔有信哉果如註文之說須是有食有兵然後有信無食無兵則無信也然夫子於不得已而去兵去食惟欲存信此何說也又敎化敎民爲善也敎民爲善亦須自有爲善之實而民信服然後敎化可行堯舜敎天下以仁而民從之以其先有可信之實也若桀紂敎天下以仁民必不從以其先無可信之實也由此觀之民信於我亦不直在敎化既行之後也舊䟽云民信則服命從化此說爲是夫子荅子貢之問止是舉其爲政之急務三者之中又有緩急不得已而去其緩者非有先後之分也
  民無信不立○註民無食必死然死者人之所不免無信則雖生而無以自立不若死之爲安故寧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也又曰以人情而言則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以民徳而言則信本人之所固有非兵食所得而先也
  一章中兩信字本是一意註文解民信之矣則云民信於我此以信爲國家之信也解民無信不立則云民無食必死然死者人之所不免無信則雖生而無以自立此却說信爲民之信立亦民之自立也又曰寧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前一句信在國後一句信在民後又分人情民徳二說云以人情而言則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此說信亦在國也繼云以民徳而言則信本人之所固有非兵食所得而先此說信又在民矣不惟信字交互無定而兵食與信先後之說自亦不一聖人本㫖果安在哉王滹南曰民信之者爲民所信也民無信者不爲民信也爲政至於不爲民信則號令日輕紀綱日弛賞不足以勸罰不足以懲委靡頽墮每事不立矣故寧去食不可失信此說二信字皆爲國家之信立亦國事之立也文直理明無可疑矣
  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註棘子成疾時人文勝故爲此言
  棘子成之言直以文爲絶不可用特發此言以觸子貢意本不在時人也說見下文
  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註言子成之言乃君子之意然言出於舌則駟馬不能追又惜其失言也註文本謂棘子成疾時人文勝故以君子之意稱之此可謂不察人之瞋喜也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正與史𢎞肈所謂安用毛錐子語意無異故對子貢發如此之言非疾時人文勝乃是疾孔子所敎子貢之徒文勝也子貢正謂妄意譏毁聖人之敎故傷歎而警之也惜乎乃傷歎之辭說猶論也蓋言可惜乎子之所以論君子也此言既出駟馬不能追及其舌而返之也此與一言以爲知一言以爲不知之意同蓋所以深警其非未嘗稱有君子之意也
  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註言文質等耳不可相無若必盡去其文而獨存其質則君子小人無以辨矣
  單讀此註辭與義皆通然與經文不能相合若以猶爲須文須質也質須文也此之謂不可相無而猶字未嘗訓須也所謂若必盡去其文而獨存其質者此亦經中所無正爲經文無此一節所以不能通也此段疑有闕誤不可強說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註愛惡人之常情然人之生死有命非可得而欲之
  也以愛惡而欲其生死則惑矣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惑之甚也
  愛惡與欲生欲死之心有私有公其心固有不可有者亦有不可無者不當一槩論也順於己則愛逆於己則惡此其愛惡之私也善可愛者愛惡可惡者惡此爲愛惡之公矣惡可惡如盜跖陽虎黨於己則欲其生善可愛如后稷臯陶忤於己則欲其死此其欲生欲死之私也善誠可愛者永以望其生惡至當死者然後欲其死此爲欲生欲死之公矣出於私者不可有出於公者不可無註文一槩言其欲人生死之心皆不當有有則皆以爲惑若從此說於至善之人亦不當欲其生於至惡之人亦不當欲其死然則詩稱萬壽無疆書言時日曷喪孔子之慟哭顔淵周公之必誅管叔皆爲用心之非歟過髙之論不本人情吾儒敎中誠不冝有既又二字止是說在一人蓋於一人之身既曾欲其生又復欲其死也其人向者順於己己則愛而欲其生其人復有逆於己己則惡而欲其死於彼一人之身欲生欲死反覆無定而不自知何者爲是是爲惑也辨惑之道惟在自能省此而已
  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註片言半言折斷也子路忠信明決故言出而人信服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決二字是忠信二字非忠信固能令人信服然非可以折獄也舜與周公忠信至矣猶不能使四凶管蔡聞半言而自服其罪子路雖賢豈能過於舜與周公哉凡其所謂片言隻字者皆其言辭簡少之稱折猶挫折也如云折其銳氣面折其非是也折之使服非信服也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蓋言能以一二言折其罪人虛僞之辭使之無所逃其情惟子路爲然也尹材曰子路言簡而中理故片言可使罪人服此說爲是
  子路無宿諾○註宿留也尹氏曰一言而折獄者信在言前人自信之故也不留所以全其信也
  信非可以折獄前已辨之無宿諾者蓋言子路重然諾不輕許人既已許諾隨即行之無有停留也此當自作一章與前節片言可以折獄無相干渉舊䟽云或分此别爲一章今合之以此觀之則片言可以折獄與此元是二章邢昺輩合而爲一也林少頴又連下文聽訟吾猶人也通爲一章其說益牽強不通王滹南曰片言可以折獄至必使無訟此自三章不相干渉但記者以類相附耳
  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註范氏曰聽訟者治其末塞其流也正其本清其源則無訟矣
  范氏正本清源之論大意不差只是有可說無可行不知果行何事是爲正本清源而能使民無訟也蓋聽訟在於審察之明無訟乃是敎化之功民不知敎則近於禽獸不仁不義何所不爲既陷於罪然後以聽察之明剖析其是非眞僞雖得其已然之情豈能致雍熈之治哉故聖人爲政不以聽訟之明爲貴但在敎民從善使以孝弟禮義爲心則自無爭訟此乃正本清源之謂也然則聽訟亦爲政之急務而不可忽但非爲政之本耳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註曽氏曰遲之意蓋以愛欲其周而知有所擇故疑二者之相悖爾
  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仁則亦有愛惡之擇也樊遲問仁孔子荅以愛人非謂不擇善惡普皆愛之也蓋仁者以愛人爲本耳至於遇有一直一枉亦不直須枉直皆舉然後爲愛也由是觀之愛人知人本不相悖樊遲何爲而疑之哉曽氏意謂仁智二事遲皆未達然下文質之於子夏但言問智之事而不及於問仁則所謂未達者止是未達知人之理耳與愛人本不相干舊䟽云樊遲未曉達知人之意故孔子復解之此說本是下文南軒滹南之說與此意同
  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註舉直錯枉者知也使枉者直則仁矣如此則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反相爲用矣二者本不相悖前已辨之舉直錯諸枉此是智之用能使枉者直此是智之功註文以上句爲智分下句爲仁誤矣須是自已行仁然後可爲仁人若但能審其舉錯爲之激勸使他人改枉爲直止可爲智未足爲仁王滹南曰此一段皆論知人之智耳與問仁之意全不相關故南軒解能使枉者直則曰知人之功用如此解不仁者逺則曰此可見知人之爲大文理甚明而龜山晦菴無垢之徒皆以爲兼仁智而言其意含楜了不可曉豈以樊遲屢疑子夏深歎且有逺不仁之說故委曲求之而至於是與竊所不取此說參考詳備無有不當學者冝從之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無自辱焉○註友所以輔仁故盡其心以告之善其說以道之善其說以道之語意不明不知如何是善其說道是如何道語録曰須又敎道得善始得以此知註文道字乃教道也朋友有過既盡心以告之而又加之以教道須至於善而後已此正犯數斯䟽矣之戒施之於朋友之閒必不能行蓋道猶言也善道之者善其辭色以言之也朋友有過固當盡心無隱竭忠以告之然其告之之際須當心平氣和善其辭色以爲言不從則止無得峻數以取自辱也






  四書辨疑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七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子路第十三
  先之勞之○註蘇氏曰凡民之行以身先之則不令而行凡民之事以身勞之則雖勤不怨
  解先之爲凡民之行以身先之而先之兩字之閒無該民行之意義不可通解勞之爲凡民之事以身勞之亦不知事爲何事說者往往以爲爲政治民之事語録曰勞是爲他勤勞纂䟽引輔氏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與夫以時循行阡陌躬行講武之說爲證本以佐蘇氏之說其實意不相合蘇氏以凡民之事與凡民之行對說行既爲民之行則事亦是民爲之事非爲政治民之事也然民爲之事如耕種耘穫築塲爲圃剥棗條桑何所不有爲政者豈能皆以己身親勞之哉況以身勞之亦只是先之之意與上文以身先之蓋重複也觀其文勢先之勞之四字之閒惟勞字是其主意通貫上下之文先之謂先己之勞勞之謂後勞其民也如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此正先之之義所謂先己之勞是也已先有此勤政之勞然後以政勤勞其民民雖勞而不怨也
  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註幾期也一言之閒未可以如此而必期其效
  幾與後幾字義同古註皆解爲近今乃訓期試以期字與經文通讀言不可以若是其期也不成文理不知期爲期甚也今言必期其效一期字豈能兼必效二字之意又經文本是兩句其幾也三字爲一句註文亦是作兩句說學者往往以未可以如此而必期其效之十字併爲一句非也既有而字界斷文勢又有後註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乎之一語爲證其爲兩句甚明上句言一言之閒未可以如此乃是說一言不可以有如此興邦之效也下句言而必期其效却是說一言必可以期興邦之效也語意顚倒殆不可曉所謂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子者此正可謂不知爲君之難也果知其難方且戰戰兢兢懼其不逮豈敢決然期定謂其邦之必興乎知其爲君之難由此以求興邦之道則其邦有可興之理然亦未敢必期其效也由是言之爲君難之一言止可謂近於興邦也夫子荅定公之言蓋謂一言不能至於如此然其言能近此也如人之言曰爲君難爲臣不易人君果能因此言而推知爲君之難不敢自逸自恣知所自勉則人之此言豈不近於一言而興邦乎幾之爲言近意甚明白下文喪邦之說亦同舊說與南軒滹南之說大意皆是如此近字之說如此平直易曉期字之說如此迂曲難通果欲搜竒求異以易曉者爲非以難通者爲是心不在公自昏其明吾末如之何也已
  狷者有所不爲也○註狷者知未及而守有餘
  有所不爲者能爲而不爲也智未及者不能爲而不爲也夫狷者之爲人踽踽獨行涼涼無親世俗指爲孤僻古執者是也於可交之人亦有所不交可取之物亦有所不取易於退而難於進貪於止而吝於行此乃有所不爲之謂也若論其極伯夷叔齊即其人也特其情好與衆不同非有闗於智不智也果以智未及而不能爲者爲狷則天下之狷者多矣夫子何難於此哉
  不占而已矣○註其義未詳楊氏曰君子於易茍玩其占則知無常之取羞矣其爲無常也蓋亦不占而已矣意亦略通
  不占而已矣古今解者皆不能通註言其義未詳可謂本分然却再舉楊氏之說不免反以爲累略通二字若於該括衆事處言之如云略通某氏之學略通某書大義此皆可也今於一章經中單論一事是則爲是非則爲非豈容更有略通邪況已斷定其義未詳亦自不容别議也楊氏之說本無可取刪之爲是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註和者無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
  和則固無乖戾之心只以無乖戾之心爲和恐亦未盡若無中正之氣專以無乖戾爲心亦與阿比之意相鄰和與同未易辨也中正而無乖戾然後爲和凡在君父之側師長朋友之閒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可者獻之否者替之結者解之離者合之此君子之和也而或巧媚隂柔隨時俯仰人曰可己亦曰可人曰否己亦曰否惟言莫違無唱不和此小人之同也晏子辨梁丘據非和以爲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據亦同也焉得爲和此論辨析甚明冝引以證此章之義
  憲問第十四
  註胡氏曰此篇疑原憲所記
  王滹南曰胡氏徒見首章如原憲自稱者遂謂此篇悉憲所記此億度之說豈可必哉又疑里仁篇自吾道一貫至君子欲訥於言十章皆出曽子門人公冶長篇多出子貢之徒益無所據刪之可也予謂滹南之論極當胡氏又以先進篇爲閔子騫門人所記與前三說同病皆當刪去以戒後人之鑿
  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註處貧難處富易人之常情然人當勉其難而不可忽其易也
  註文只說處貧難處富易於怨驕略無干渉義不可通大抵處飢寒困苦之貧者不能無吁嗟怏悵之怨居贍足豐饒之富者鮮能無傲慢矜肆之驕此乃人之常情也能安於貧然後無怨貧之心不恃其富斯可無驕富之氣心顔子處貧之心則能貧而無怨矣富而無驕不足道也志子貢居富之志則能富而無驕矣貧而無怨未敢望焉察天下之貧者萬中實無一二無怨觀天下之富者十中須有二三無驕以此推之足以知無怨爲難無驕爲易也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註復加曰字既答而復言也胡氏曰今之成人以下乃子路之言
  註文以爲夫子再言胡氏以爲子路之言蓋皆爲曰字所誤故各說一端而無定論也若爲既答而復言古今文字中皆無如此文理若爲子路之言乃是面折孔子之非孔子再無一言以荅之何也二說皆不可取此一節與上文只是一段話但無曰字則上下之義自通曰字衍
  曰未仁乎○註闕
  曰字羡文
  如其仁如其仁○註如其仁言誰如其仁者又再言以深許之
  註言誰如其仁一誰字該盡古今天下之人更無人如管仲之仁無乃許之太峻乎仲爲霸者之佐始終事業不過以力假仁而已所假之仁非其固有之仁豈有人皆不如之理夫子向者言管仲之器小哉又謂僭不知禮今乃連稱誰如其仁誰如其仁聖人之言何其不恒如是邪況經之本文如其上亦無誰字之意王滹南曰如其云者幾近之謂也此解如其二字意近然此等字樣但可意會非訓解所能盡大抵如之爲義蓋極似本眞之謂如云如其父如其兄如其所傳如其所聞文字語話中似此用如其字者不少以此相方則如其仁之義乃可見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眞實之仁然其所成之功亦與眞實之仁所成者無異故曰如其仁也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爲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註程子曰桓公兄也子糾弟也仲私於所事輔之爭國非義也桓公殺之雖過而子糾之死實當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爭爲不義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故聖人不責其死而稱其功若使桓弟而糾兄管仲所輔者正桓奪其國而殺之則管仲與桓不可同世之讎也若計其後功與其事桓聖人之言無乃害義之甚啓萬世反覆不忠之亂乎如唐之王珪魏徵不死建成之難而從太宗可謂害於義矣後雖有功何足贖哉愚謂管仲有功而無罪故聖人獨稱其功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則不以相掩可也
  程子專主桓公當立直指桓公爲兄子糾爲弟意謂爲弟者不當爭國以此爲子糾罪名特欲圎成管仲不死之理也却不知子糾管仲事爲一體子糾有罪則管仲之罪亦不能逃試觀將自免以圗後功之說管仲既與子糾同謀輔其爲惡及見事敗身死方纔知其輔之爭爲不義區區以求茍免甚可醜也似此爲人豈有能成後功之理聖人稱許此等之人豈不害義之甚啓萬世反覆不忠之亂乎不惟管仲如此召忽亦是同惡之人其死乃是黨惡而死然子路子貢遞皆歸美孔子亦無異議足以知召忽非爲黨惡也或謂自經溝瀆爲指召忽王滹南辨曰其言匹夫匹婦之諒此自别指無名而徒死者耳意不在召忽也忽豈自經溝瀆之類哉此言足以解或人之疑召忽之死既當子糾則爲無罪管仲輔之亦無不義挨排至此則桓兄糾弟云者虚其說矣史記亦無兄弟明說但先書子糾後書小白蓋序子糾爲長也杜預韋昭等皆言子糾桓公之兄引此諸說爲證則程子之說亦難獨是也子糾桓公皆襄公之庶弟各因畏禍分適他國無知既弑襄公國人復殺無知齊國大亂二人各以其黨舉兵内向先己無嫡庶之分又各在倉卒危亂之際安能必其只誰當立哉但桓公先入國人立之齊既有君子糾雖長亦是齊臣向因國亂無主故有如此之爭必欲責之以讓豈惟子糾當讓桓公桓公亦當讓於子糾使桓公能自審此則子糾不至見殺召忽亦不必死管仲不死又不須論正由子糾死非其罪召忽爲義所激於是死之其死可謂無愧矣管仲則心忖子糾未正成君桓公亦僖公之子又有鮑叔牙素爲知己故忍死以待其用此管仲之志也比之召忽不無等差惟是他日能有霸諸侯一匡天下非常之功生民受非常之賜孔子以是稱之耳然亦止是專稱其功終不言不死之理意亦可見向使仲於既免之後未及成功而死孔子必不專許其不死爲是也然則臣事人者如召忽可也程子以王珪魏徵爲諭責王魏不死建成之難亦爲未當王魏之輔建成與管召輔子糾之事絶不相類是時髙祖爲君王魏所居之職髙祖之所命也建成隂用邪謀死於非義輔導之官當自請其不能匡正之罪於有司無死私難之理程子引此本以申明不可同世之說意謂建成爲兄王魏所輔者正此又膠於立嫡以長之常例專主建成當立也夫建成太宗之事又與餘者不同太宗以童稚之年運神武之略芟夷大亂制服羣雄使李氏化家爲國致髙祖遂有天下近古以來實未嘗有髙祖不權事冝慮不及逺竟以尋常長幼之分處之於建成之下兄弟之不能相安必然之勢也建成難居太宗之右司馬温公已嘗論之善乎宋王成器之言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茍違其冝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𤣥宗暫平内難宋王已知難居其上而以先功爲讓如太宗之功又當何如哉建成本庸鄙無堪徒以年長之故據有儲副之位彼見太宗功髙望重率土歸心忌嫉不得不深禍難不得不起建成取闔門之誅太宗負殺兄之惡皆髙祖處置違冝之所致也太宗固嘗辭太子之位以讓建成未嘗聞有爭奪之計惟建成内不自安百計千方期於必殺太宗於數年之閒幾死者屢矣王魏受君命輔導太子自合輔之以正道既知建成畜此禍心當如少保李綱竭忠力諫諫若不從即當棄官而去彼既不務爲此反更徇私迎合惟勸早除秦王不顧有君親在上不恤其骨肉相殘構其兄弟交惡之心速其矢刃相加之禍此王魏所有之本罪其罪正在黨於建成不在不死建成之難也死於其難正爲黨惡而死情罪益深死固當死但當就其自身合得本罪而死若不即死則逺遁山林終身不顯又其次也過此以往非所敢知註文與程子之說不可全言管仲爲無過不可以王魏與管仲俱言有功大抵管仲之過比王魏所犯者特輕管仲之功比王魏所成者甚大夫子之言蓋以大功掩其小過也王滹南以爲所慊者小所成者大孔子權其輕重而論之予謂說者雖多惟此數語可爲定論
  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註胡氏曰春秋之法弑君之賊人得而討之仲尼此舉先發後聞可也
  胡氏譏孔子處事不當别爲畫䇿以示後人何其無忌憚之甚也夫以孔子之聖明加之沐浴齋戒而後言事豈有思慮不及胡氏者哉弑君之賊人人固皆得以誅之然齊國之君被弑而魯見有君在上孔子豈有不請於君擅自發兵征討之理已先不有其君欲正他人弑君之罪不亦難乎況魯國兵權果在何人而責孔子不先發邪後人果用胡氏之言擅爲如此之事則其僭逆之罰必不免矣明哲君子冝審思之
  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註程子曰爲己欲得之於己也爲人欲見知於人也
  欲得之於己此爲爲己之公欲見知於人此爲爲己之私兩句皆是爲己爲人之義不可通也蓋爲己務欲治己也爲人務欲治人也但學治己則治人之用斯在專學治人則治己之本斯亡若於正心修己以善自治之道不用力焉而乃專學爲師敎人之藝專學爲官治人之能不明己徳而務新民舍其田而芸人之田凡如此者皆爲人之學也
  君子耻其言而過其行○註耻者不敢盡之意過者欲有餘之辭
  註文以耻其言與過其行分爲兩意解耻字爲不敢盡之意解過字爲欲有餘之辭聖人之言恐不如此之迂曲也且言不過行有何可耻行取得中豈容過餘過中之行君子不爲過猶不及聖人之明論也註文本因而字故爲此說本分言之止是耻其言過於行舊說君子言行相顧若言過其行謂有言而行不副君子所耻南軒曰言過其行則爲無實之言是可耻也耻言之過行則其篤行可知矣二論意同必如此說義乃可通而字蓋之字之誤
  丘何爲是栖栖者與○註栖栖猶依依也
  註文解栖栖爲依依舊䟽與南軒皆解爲皇皇蓋依依倚而安之之貌皇皇行無定所之貌微生畆本譏孔子之周流不止惟皇皇之說爲是
  疾固也○註疾惡也固執一而不通也聖人之於逹尊禮恭而言直如此其警之亦深矣
  註文蓋謂孔子指微生畆爲執一不通也微生畆謂孔子近佞孔子復謂畆爲執一不通此與閭閻之閒互相譏罵者何異畆雖自恃年齒之尊言有倨傲孔子亦當存長長之義而以周流憂世之本誠荅之何必復以如此不遜之言立相還報邪南軒曰包註固謂世之固陋此解是栖栖猶皇皇也佞口給也疾猶病也微生畆謂夫子皇皇厯說類夫尚口者夫子以爲非敢爲佞病夫世之固陋云爾予謂南軒之說有温厚寛和之意無損聖人之徳今從之
  子曰作者七人矣○註李氏曰作起也言起而隠去者今七人矣
  李氏以作爲起乃是起者七人不知起爲如何起也繼言起而隱去一起字豈能兼隱去之義若與上文通言賢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作者七人矣如此則義乃爲備作猶爲也爲此數事者今七人矣王滹南曰作者七人雖不見主名其文勢似與上文爲一章子曰字疑衍予謂古註本通是一章註文分之之意正爲作者上有子曰字也滹南所疑者誠是子曰二字當爲衍文
  果哉末之難矣○註果哉歎其果於忘世也末無也依此訓釋解爲果哉忘世無之難矣不成文理此句文實未詳闕之可也
  衞靈公第十五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註何氏曰濫溢也言君子固有窮時不若小人窮則放溢爲非程子曰固窮者固守其窮亦通
  註文取何氏之說  語録曰固守其窮古人多如此說但以上文觀之則聖人一時荅問之辭未遽及此蓋子路方問君子亦有窮乎聖人荅之曰君子固是有窮時但不如小人窮則濫爾以固字荅上文有字文勢乃相應予謂既有此說却不冝再引程子之說謂之亦通也又固守其窮分明是程子之說古註中實未嘗有語録言古人多如此說亦非公論
  由知徳者鮮矣○註自第一章至此疑皆一時之言此章蓋爲愠見發也
  第一章衛靈公問陳一節孔子在衛子路愠見一節孔子在陳衞與陳相去數百里兩節非一時甚明第二與此第三章果在何時無文可考今乃通指爲一時之言未敢信也王滹南曰中間有告子貢多學一貫之一章既已閒斷安得通爲一時之事哉蓋孔子世家載此而一貫語上加子貢作色四字所以生學者之疑嗚呼解經不守本文而信傳記不根之說亦見其好異而喜鑿矣
  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註賢以事言仁以徳言
  人之所以處己所以接物者無非事也事合善道然後爲徳仁徳在身然後稱賢無無事之徳無無徳之賢今推註文之說賢如何單以事言而無闗於徳仁如何單以徳言而無闗於事賢與仁如何分事與徳如何辨皆不可曉試從此說分仁賢爲兩意論之事其大夫之賢者則仁者不在所事矣友其士之仁者則賢者不在所友矣人或以此爲問不知荅者復有何說也經文於大夫言賢於士言仁此特變文耳言賢則仁在其中言仁則賢在其中賢者仁者義本不殊不可強有分别也
  人無逺慮必有近憂○註蘇氏曰人之所履者容足之外皆爲無用之地而不可廢也故慮不在千里之外則患在几席之下矣
  蘇氏說地理逺近義有未安君子以正心修身爲本近思約守事來則應未聞所慮必須長在千里之外也存心於千里之外以備几席之閒咫尺之患計亦踈矣逺久逺也但凡作事不爲將來久逺之慮必有日近傾敗之憂也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註推己及物其施不窮故可以終身行之
  推己及物指恕而言以恕爲其施不窮可以終身行之豈仁義其施有窮不可以終身行之邪仁包五常義即次之仁義之功用尤大於恕夫子舉終身可行之道不言仁義專以恕言恐無此理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蓋問只一言便可爲終身法則而行亦有如此之言乎分明止是以言爲問本求夫子要妙之言主意不在所言之事也此與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語意相類夫子所荅其恕乎者蓋謂如此之言其以恕言則有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之謂一言可以終身行之之言也此乃就恕上取出一言終身可行之言以荅子貢非指恕爲終身可行也荅子貢所求之言須要一言之閒能成一事之理試於仁義禮智孝弟忠信諸處求之皆無如此簡當之言夫子從恕上取出此語只一言便成一箇圎全義理使人人終身行之雖至千萬世其言無弊非聖人孰能如此
  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註毁者稱人之惡而損其眞譽者揚人之善而過其實夫子無是也然或有所譽者則必嘗有以試之知其將然矣
  毁譽止是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人之善惡本無損眞過實之私但用之不公遂有此病公毁公譽自不如此若稱惡必至於損眞然後爲毁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必至於過實然後爲譽則稱其眞有之惡揚其實有之善遂不謂之毁譽乎下文如有所譽之譽乃夫子既試之後稱其實有之善而亦謂之譽則譽之爲義本無過實之私豈不甚明註又變易其說以爲知其將然意轉迂囘不可曉矣蓋試者試驗其見行之事見善有實然後譽之亦只是譽其見有之善而已若於見有之善置而不問却專揚其無可照證將然之善我輩尚不如此況聖人乎毁止當解爲言人之惡譽止當解爲稱人之善夫子之言蓋謂我於誰有意偏毁於誰有意偏譽如有所譽者乃是曽經試驗見善有實然後譽之也南軒曰毁者指其過譽者揚其美誰毁誰譽謂吾於人初無毁譽之意也而有所譽者必有所試因其有是實而稱之此說爲是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註直道無私曲也言吾之所以無所毁譽者蓋以此民即三代之時所以善其善惡其惡而無所私曲之民故我今亦不得枉其是非之實也尹氏曰孔子之於人也豈有意於毁譽之哉其所以譽之者蓋試而知其美故也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豈得容私於其閒哉
  此一節與上文本不可通說註文先指毁譽爲稱惡損眞揚善過實之私於此乃言無所私曲不枉是非之實蓋以誰毁誰譽與直道而行互相遷就必欲使之通爲一意也毁譽之說前已辨之既毁譽無損眞過實之私則誰毁誰譽與此一節無復相闗此其不可通之一也直道而行止是民之自身不爲邪惡之行循其淳善之直道而行善其善惡其惡却是剖判他人之善惡曲直乃其在民上而治人者所爲非其爲民者所行之道此其不可通之二也凡知爲人之理者枉人之心自不當有何必問其民之有無私曲哉必須彼先無所私曲然後己纔不得枉其是非之實彼若有所私曲己遂得以枉之邪聖人之心正不如此此其不可通之三也既以兩節解爲一章經之全文皆當通論今於前一節中惟取誰毁誰譽一句之意與此一段相合爲說其於如有所譽其有所試矣之兩句略無干渉此其不可通之四也尹氏之說惟解上文則可於此一節亦不可通蓋自斯民以下本自是一章言今之此民亦三代之民耳在三代之時皆能不爲邪惡之事循其淳善之直道而行也蓋傷今民不如古民之直非天之降才爾殊皆其風化使然故有此歎南軒曰春秋之時風俗雖不美然民無古今之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亦斯民也此爲得之南軒此解與解上文之說本亦分爲兩意故兩說皆當然猶懷疑不斷其下却欲牽合爲一不免反以爲累惜哉王滹南曰記者以此屬於聖人無毁譽之下義終齟齬疑是兩章予謂南軒滹南所見本同須作兩章義乃可通此章首無主名蓋闕文也
  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乗之今亡己夫○註楊氏曰史闕文馬借人此二事孔子猶及見之今亡己夫悼時之益偷也愚謂此必有爲而言蓋雖細故而時變之大者可知胡氏曰此章義疑不可強解
  今亡己夫中原古註本已作矣今亡矣夫於文爲順然此章義實難曉不可強解胡氏之說誠是前二說眞強解也
  小不忍則亂大謀○註小不忍如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皆是
  婦人之仁慈而無斷匹夫之勇敢而輕𤼵二者皆足以亂大謀然夫子之言必居於一無一言兼包兩意之理此必有爲而言今不可考但繼上文巧言之意爲說則婦人之仁爲近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註知足以知此理而私欲閒之則無以有之於身矣
  註言知足以知此理理字與下文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義不可通知及仁守以位言也人於公卿大夫等位其才智各有能至之者或能至於大夫或能至於公卿然無仁義之道以守之雖己得之終必不久而失之也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註知我之知也受彼所受也蓋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而材徳足以任重果如此說君子不可小知乃是斷定凡爲君子者於小事皆無可知之善也豈通論乎古人於一言一行細事之閒察知人之賢者多矣人有君子材徳於事之大處亦可知事之小處亦可知顧我之識見何如耳君子在下而我不知者正由我之識見有所未至非彼君子無可知也若彼之爲人果於細事之閒不顧道理所行實無可知之善雖有能成大事之才亦未足以爲君子也只以語法論之受既爲彼所受知却爲我之知亦甚迂曲知與受皆當一順言之知亦君子之知受亦君子之受蓋君子不爲小察而其所務者大如書筭小能米鹽細務及一切纎巧技藝不必多能此所謂不可小知也如託孤寄命致君澤民等事足任其重此所謂而可大受也
  當仁不讓於師○註仁者人所自有而自爲之非有爭也何遜之有
  當仁不讓非爲仁爲人所自有非有爭而不讓也蓋其爲仁之理自不容讓如孝於父母先讓師孝然後自孝孺子將入於井先讓師救然後救之皆無此理君子殺身成仁豈可以殺身爲讓哉此其不讓之義雖師亦不容讓也
  季氏第十六
  註洪氏曰此篇或以爲齊論
  洪氏率爾一言略無慿據註文遽信從之假如復有引或人之說指子罕篇爲齊論郷黨篇爲古論或更顚倒篇次陞其後者於前降其前者於後亦當從之邪何晏集解敘分辨魯齊古三論語本末甚詳言齊論語二十二篇有問王知道多於魯論二篇古論亦無此二篇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爲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漢末大司農鄭𤣥就魯論篇章考之齊古爲之註由此推之齊論異於魯論者問王知道兩篇而已古論異於魯論者重複子張一篇之名而已餘者二十篇則三論語皆同季氏一篇亦皆同有豈容齊獨有之哉果如洪氏之說古論當是二十篇魯論則十九篇也自古以來未嘗聞有如此之說鄭𤣥合併之後亦未嘗再有更改不知或人何從得此洪氏乃指或人爲據正爲道聽塗說刪之可也
  則將焉用彼相矣○註相瞽者之相
  瞽者之相蓋取上篇相師之相爲說也相本訓助訓扶元是扶持輔佐之義非因先有孔子相師之言然後始有此訓也凡其言動之間相與扶持輔佐之者通謂之相如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伊尹相湯周公相武王豈皆瞽者之相邪舊說相謂輔相言其輔相人者當持其主之傾危扶其主之顛躓若其不能何用彼相只從此說豈不本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註寡謂民少貧謂財乏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是時季氏據國而魯公無民則不均矣
  寡字之意普指國家資用諸物而言土地人民皆在其中不可專言民少也寡與貧意本無别寡即貧也貧即寡也均謂貧富均勻也貴賤上下各依其分上無餘富下無餘貧雖或貧寡而上下均勻人自安和不覺其貧故曰均無貧也杜甫所謂無富貧亦足正得此意彼無道之世至於以酒爲池懸肉爲林而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其不均之甚者也季氏富於周公而民疲於聚歛冉求輩又欲取顓臾以附益之故夫子責之如此不均云者意不專在魯公無民也若謂季氏據國魯公無民是爲大逆豈可但言不均而已哉




  四書辨疑卷七
<經部,四書類,四書辨疑>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八     元 陳天祥 撰論語
  陽貨第十七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註必時其亡而往者欲其稱也遇諸塗而不避者不終絶也隨問而對者理之直也對而不辨者言之遜而亦無所詘也
  經言孔子不見只此一句足以見聖人待陽貨之本心往拜者迫於禮之當往不得已而然也時其亡者終不欲與之相見非爲不誠於己而乃復以不誠報之須其兩停相稱而已也遇諸塗而不避者既已聲言往拜而於道塗偶然相遇自無避之之理非欲與之不絶也隨問而對者語話之閒有問則自是有對理之直與不直在其所言之事何如耳只隨問而對亦未可便以爲理之直也對而不辨者亦止是待貨爲兇愚之人不足與辨所以不辨不必稱爲不詘也南軒曰在禮當往拜烏得而不往時其亡者則不欲見之也遇諸塗則有不得避焉貨三問而應之如響者貨蓋不可與言者故不申己之意而遜辭以荅之言雖遜而理亦未嘗枉也此待惡人之道此說爲當
  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註此所謂性兼氣質而言者也氣質之性固有美惡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則皆不甚相逺也但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於是始相逺耳程子曰此言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也若言其本性即是理理無不善孟子之言性善是也何相近之有哉程子說此言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註文說性兼氣質而言二說相較程子之說疐礙爲多不知夫子何故不言性之本論性不言性之本而却專言氣質之性則性之本理昧矣聖人言論恐不如此踈謬之甚也性與氣禀本不可相離經中實皆兼有其義註文兼字意當性中止論善惡兩事其言相近者必不指惡處相近蓋謂人心善處皆相近也人心善處便是性之本豈可謂之非性哉若單言性之本固是無有不善若與氣禀兼言衆人所禀之氣質各有偏處所以性皆不圎不能盡有其善其初只能相近也茍非上聖之資氣質未有不偏者但偏多偏少各有分數之不齊耳偏少者善境多不善之境少偏多者善境少不善之境多天下之人偏少者寡偏多者衆故往往習善則難習惡則易也然在幼歳心猶未有所習之際雖其氣質各有所偏而於本然之善亦皆不甚相逺故曰性相近也及其漸長各有從習習於善則與惡相逺習於惡則與善相逺故曰習相逺也若至聦至明上智之人以其氣質全正天性所居之境字周圎雖強使之習惡惡亦無自而入若至昏至濁下愚之人以其氣質極偏其閒無容天性之處雖強使之習善善亦無從而生故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也如此通作一章緫而論之則天性氣質與其習以相逺又有非習可移自本至末竭盡無餘此可見聖人之言理無不備未嘗不言性之本也予又推求氣質之源見世有談命之術及相人之術妙其理者皆能道人壽殀休咎性情好惡如指諸掌談命者專論隂陽五行此是論氣相者專論骨法形象此是論質氣乃人生所禀隂陽五行之氣也人之受胎而生也隨其年月日時各有支干相配其所遭值隂陽五行之氣數千變萬化人人不同某處隂或多於陽某處陽或多於隂某處木或盛於金某處金或盛於木自毫釐倍蓰至於無筭氣之所以不齊者此也又其逺近之地方殊異古今之世運推移隂陽大氣亦有差别父母所禀傳流在己者又常相兼於年月日時不齊之外又有此等之不齊也質乃人之形質也氣聚而後成形有是氣則有是質氣既如此不同質亦不能不異質之所以不齊者此也一身之中不能徧舉只如人之面貌視其大槩則皆相類仔細詳觀俱各不同人心不同亦如人面内則五臟六腑外則四肢百節内外形質與心相連通是一氣故其心之邪正皆形諸外相者相其外而識其内也性之所居者心心之所依者身心與身之形質氣脉若四方上下皆無一毫之偏則性在其中無有阻礙乃能全有本然之善若性爲氣質之偏邪所拘則其本體不圎不能全有其善矣氣質與性闗連之理大槩如此程子發明出氣質二字固有𢎞益於後學然亦時有未盡通者如所謂氣質之性義實未安既有天性又有氣質之性則是性有兩種一身兩性斷無此理性本一也其不同者氣質之偏使之然也氣質何嘗自有性哉性在禀氣形質中與水在器中相似水之本體無不周圎器有偏曲窊凸則水亦不能圎正不圎不正者亦只是此水豈可别爲器之水哉性無氣質之性亦猶是也
  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註此承上章而言人之氣質相近之中又有美惡一定而非習之所能移者程子曰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茍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絶之以不爲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所謂下愚也或曰此與上章當合爲一子曰二字蓋衍文耳
  此段與上章本是一章三句相連有本有末前已辨之分之爲二義皆不全或曰之說誠是子曰字爲衍文無復可疑註文以爲承上章而言非也又氣質相近之中六字之意亦差經中只說性相近非言氣質相近也上智之不移由其氣質全正下愚之不移由其氣質極偏予於上文備言之矣正爲氣質之稟絶相懸逺故上智不可下移下愚不可上移也氣質相近之中豈有美惡一定非習可移之理程子又一向只說下愚不移於上智不移略無干渉亦不可通如云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才字意昏性與氣質皆是實有之物今於性與氣質之外又别說才不知指何者爲才也說者皆宗孟子集註以才爲人之能果如此說語其能則有下愚之不移則程子之言愈不可曉此才字本自孟子中來孟子荅公都子問性上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下言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程子解之意謂孟子既言性善情亦善才又善遂以才與性情並列一同論其善惡以爲才稟於氣氣有清濁禀其清者爲賢禀其濁者爲愚似說才爲材質也註文乃云才猶材質人之能也此比程子之說於才字雖有所指之實然材質與能義實不同材質是言其本體能是言其作爲不可混而爲一也語録中或說才爲材料或說資質或說才能又言才之初亦無不善縁他氣禀有善惡故其才亦有善惡又曰能爲善而本善者是才如此之類紛紛紜紜不能徧舉終無明白可曉之理竟不知才果何物也大槩只是說才本是善不能爲不善及解赦小過舉賢才却說賢有徳者才有能者又解驥不稱其力稱其徳也亦說人有才而無徳則亦奚足尚哉才與善却有如此分别與其能爲善而本善者是才之說豈不自相矛盾邪才字本有兩義一爲才能一爲材質惟所用處各有不同今此才字若以爲才能之才語其才能則有下愚之不移辨已在前既不可通若以爲材質之才材質專歸下愚而無闗於上智亦不可通孟子中才字予既有其辨矣上智下愚不移亦有前說程子以下諸才字之說自不須用程子又言人茍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摩而進惟自暴自棄者不可化理亦未當既已昏愚之至如何却能有以善自治之美此論正是反孔子之言爲說也孔子以下愚爲不可移程子以至愚爲必可移若程子之言果是則孔子之言非也然世閒自有無慧而不辨菽麥者問鳴蛙屬官屬私者此則爲昏愚之至雖聖人與居亦不可漸磨而進孔子之所謂下愚者此類是也彼自暴自棄之人多是非不能而自不爲者愚則愚矣非皆下愚猶有可移之理也太甲初亦自暴自棄矣及爲伊尹所放三年而後改過遷善卒爲賢君豈非可移之驗歟雖然若無伊尹道徳功業兼重之勢以制之亦不能移此又不可不知也
  公山弗擾以費畔○註弗擾季氏宰與陽虎共執桓子據邑以叛
  舊䟽云弗擾即左傳公山不狃也字子洩註文蓋於舊䟽中去此一節而取其下文也雖不明指弗擾爲誰推所言之事亦是以弗擾爲不狃也然左傳或稱不狃或稱子洩未嘗又稱弗擾也又以史記與左傳對考其事所載亦多不同註文與二書皆不相合史記於定公九年陽虎出奔之下言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十二年言仲由爲季氏宰將墮三都公山不狃率費人襲魯左傳惟十二年有不狃帥費人襲魯之事十二年以前未嘗於不狃言叛也若從史記之說不狃自九年以費叛至十二年猶據費邑而率費人襲魯季氏之於費邑豈有經渉三年不往攻取之理若從左傳之說惟以十二年帥費人襲魯爲不狃之叛而陽虎出奔已踰三年不可謂與陽虎共執桓子以叛也况是時孔子爲魯司寇不狃以叛逆之人而召司寇孔子居司寇之職而欲往從叛人之召皆無此理以弗擾爲不狃之說不知如何以待别考
  吾其爲東周乎○註爲東周言興周道於東方
  註言興周道於東方夫子欲自興之邪將欲輔人興之邪輔人興之將欲遷周王於東方輔之邪將欲君弗擾於費邑輔之邪是皆不可得知語録曰使周家修其禮物作賔於王家豈不賢於赧王自獻其邑而滅亡乎史記孔子世家曰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彌久温温無所試莫能己用曰蓋周文武起豐鎬而王今費雖小儻庶幾乎語録是誘說周家當如堯之禪舜史記是窺伺時釁欲據費邑代周語録是輭取史記是硬取二說均爲無禮史記爲尤甚聖人之心寧有是哉況欲倚叛人以興聖王之道據一邑以圗天下之功此又昏狂人所爲之事今乃直以爲聖人之本圗何其固執如是邪聖人寃抑至此莫有肯爲伸理者悲夫使異端中有能窺見此釁者因而乗之指聖人爲叛逆之人則吾道受害蓋不淺也纂䟽又引語録荅門人之說曰若謂弗擾既爲季氏臣便不當叛季氏所謂改過者不過於臣順季氏而已此只是常法聖人須别有措置此蓋以季氏強僭於魯謂弗擾叛之爲是也以臣叛主從而是之不知何義以當時普天下觀之諸侯卿大夫之違禮犯義強僭無上者滔滔皆是也爲其臣者知有不可止當退而不仕必無據人之邑反叛之理若謂弗擾之反叛爲是則其天下之臣於諸侯及爲卿大夫之家臣邑宰者皆當各叛其主家臣叛大夫大夫叛諸侯以亂敵亂亂益滋多天下國家寧有治邪且前註言弗擾與陽虎共執桓子以叛既於弗擾稱是則陽虎亦無不是而註文解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却也說陽貨爲亂孔子不見義也二人同黨志同事同而有是非善惡之分此何說也註文又引程子一說曰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爲之人亦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然而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故也觀此所論於本人反叛中而更望其有爲不知將爲甚事前句欲弗擾有爲後句欲弗擾改過聖人之心果何如也況不可有爲之人不可改過之人聖人未嘗言無也孟子言自棄者不可與有爲也此豈不是天下有不可有爲之人夫子言下愚不移此豈不是天下有不可改過之人既言聖人以不可改過之人爲無又言知弗擾必不能改此却是以不可改過之人爲有前既言無後却言有既欲其進而有爲又欲其退而改過反覆顚倒殆不可曉推夫子欲往之心初亦只是見其來召有道之人想是有改悔之意欲往從而勸之使之去逆從順復歸於魯而已其意不過如此豈有與興周道之理荅子路之言上下通看文有宛轉夫字如有二字二者字皆是普該衆人之辭非直指弗擾而言也吾其爲東周乎其猶豈也夫子身在周東故以東周爲諭蓋言凡其召我者豈虚召哉必將聽信我言用我之道耳譬如今此東方諸國有能信用我者我必正其上下之分使之西向宗周而已我豈與之相黨别更立一東周乎只此便是欲勸弗擾歸魯之意聖人之言辭不迫切如此初將勸令改過遷善以此欲往仁之事也察知其心終不能改以此不往智之事也若乗弗擾之叛欲與共興周道於東方則是無仁無智之舉不可以此揆度聖人也
  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註匏𤓰繫於一處而不飲食人則不如是也
  註文正說處止是人則不如是也之一語於匏𤓰之諭略無發明與上文磨而不磷涅而不淄不可通說繫而不食者言其爲無知之物也夫子蓋謂我之所往自有當往之理我豈受其磨涅與之同惡如匏𤓰之不動不食蠢然不知去就哉
  色厲而内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註小人細民也穿穿壁窬踰牆
  解小人爲細民其意以爲色厲内荏穿窬之盜已是邪惡小人中閒不可再言小人以此爲疑故改小人爲細民也蓋不察小人爲作非止一端或諂或讒或姦或盜或顯爲強暴或暗作私邪或心很而外柔或色厲而内荏推而辨之何所不有譬諸小人者言於衆小人中譬之也荏柔媚也諸之也以色厲内荏之人譬之於諸般小人惟其爲穿窬之盜者可以爲比也註又以穿窬二字分爲兩事穿爲穿壁窬爲踰牆亦爲少思蓋穿壁而入者爲竊盜踰牆而入者爲強盜二者之情狀不同夫色厲而内荏者外示嚴正之色以影人内懷柔媚之心以取事惟以隠暗中穿壁之竊盜方之爲是與彼踰牆排户無所畏憚之強盜大不相類況窬字分明以穴居上而訓門邊小竇竇又訓穴穿窬乃穿穴也改窬爲踰解爲踰牆非也
  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註聞善言而不爲己有是自棄其徳也
  不說如何是道聽如何是塗說但說聞善言而不爲己有觀其大意蓋謂聞善言則當蓄之而爲己用不可於道塗之閒傳說與人也予謂聖人敎人必不如此所聞之言果善正當廣以傳人若於道塗之閒遇有可傳之人傳之何礙傳說與人亦何損於己有哉蓋此章戒人聽人所傳傳己所聽皆不可不謹道塗之閒濫聽將來不考其實即於道塗傳說與人如此輕妄則必不爲雅徳君子所與故曰德之棄也徳之棄三字文理甚明非謂自棄其徳也舊䟽云聞之於道路則於道路傳而說之必多謬妄爲有徳者所棄也此說爲是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註何氏曰患得之謂患不能得之何氏之說固是然經中本無不字文不相合東坡謂患得之當爲患不得之蓋闕文也此爲完說
  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註氣失其平則爲疾故氣稟之偏亦爲疾昔所謂疾今亦無之傷俗之益衰也
  三疾下文所言是也氣禀之偏古今之民皆有之非獨古民爲然其所偏處人人不齊亦非止三者而已果三疾爲氣禀所偏則今也或是之亡也之一句却是說今民氣稟皆正而無古民之偏也恐無此理況氣禀偏正乃人生自有風俗盛衰蓋教化使然因人氣禀不正却傷風俗衰薄理亦未是夫子止是傷其時風益衰民俗所習漸不如古故有此歎非論氣禀偏正也疾猶瑕病也言古之民行當時指爲瑕病者有三今民瑕病又與古民不同思欲復見如其古者三等之人今亦不可易得故曰或是之亡也
  惡徼以爲知者○註徼伺察
  惡伺察以爲智亦說得過然徼本訓抄舊說抄人之意以爲己有所以惡之此說義明
  微子第十八
  至則行矣○註孔子使子路反見之蓋欲告之以君臣之義而丈人意子路必將復來故先去之以滅其迹子路乃路行過客既已辭去安能知其必復來也丈人既欲自滅其迹則不當止子路宿於其家而又見其二子也彼之出行果因何事不可得知未須如此億度也
  子路曰不仕無義○註福州有國初時寫本路下有反子二字以此爲子路反而夫子言之也未知是否夫子使子路去時略無一言至其迴來纔爲此說義有未安況古今天下印本寫本皆未嘗見有添此二字者惟此福州一寫本有之其說義又不通不冝收録刪之以斷後人之疑可也
  周有八士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註或曰成王時人或曰宣王時人蓋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然不可考矣
  四乳之說經中本無今人又分兩說有說四箇乳爲四乳者有說四産子爲四乳者一身四箇乳四産生八子事皆怪異不當贅於聖經成王時人宣王時人亦無實據荒妄之傳皆不可取
  子張第十九
  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爲也○註小道如農圃醫卜之屬
  君子不爲也之一語此甚有疾惡小道之意必是有害聖人正道故正人君子絶之而不爲也農圃醫卜皆古今天下之所常用不可無者君子未嘗疾惡也況農又人人賴以爲生其尤不容惡之也註文爲見夫子嘗鄙樊遲學稼之問故以農圃爲小道此正未嘗以意逆志也蓋樊遲在夫子之門不問其所當問而以農圃之事問於夫子夫子以是責之耳非以農爲不當爲也古人之於農也或在下而以身自爲或居上而率民爲之舜耕於厯山伊尹耕於莘野后稷播時百榖公劉敎民耕稼未聞君子不爲也又農圃醫卜亦未嘗見其致逺則泥也蓋小道者如今之所傳諸子百家功利之說皆其類也取其近效固亦有可觀者期欲致逺則泥而不通雖有暫成不久而壞是故君子惡而不爲也農圃醫卜不在此數
  曽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註孟莊子魯大夫其父獻子有賢徳而莊子能用其臣守其政故其他孝行雖有可稱而皆不若此事之難
  註中不見難能之理義有未盡南軒曰莊子之不改意者其政雖未盡善而亦不至悖理害事之甚故有取其不忍改也蓋善而不改乃其常耳不必稱難能惡而不改則是成其父之惡不可稱難能也胡寅曰莊子之繼世也必其先臣先政有不利於己者他人不能不改而莊子能之是以稱難王滹南謂二說皆有理胡氏之說尤親予意亦然
  堯曰第二十
  天之歴數在爾躬○註歴數帝王相繼之次第猶歳時節氣之先後也
  歴數既以天言當是天之歴運之數鄭𤣥妄引圖䜟爲說固不足道而註文不肯顯言天數亦恐渉於妖妄也然天數自有本分說處顯言何礙大抵人能成德於身成功於世無非天也書言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歴數在汝躬亦是見有盛德大功乃知天之歴運之數在其身也此連下文允執厥中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凡四句皆虞書大禹謨舜以命禹之文未嘗又見堯以此言命舜也經言堯曰咨爾舜今不可考況此四句乃是於大禹謨篇中零散採摘湊合在此非舜命禹之全文也又通看一章經文自堯曰至公則說語皆零雜而無倫序又無主名不知果誰所言古今解者不爲少矣終不見有皎然明白可通之說亦不見有公心肯言不可通解者惟東坡謂此章雜取禹謨湯誥泰誓武成之文顚倒失次不可復考王滹南謂此說爲近人情予與滹南意同
  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註猶之猶言均之也均之以物與人而於其出納之際乃或吝之而不果則是有司之事非爲政之體項羽使人有功當封刻印刓忍弗能予卒以取敗亦其驗也
  猶無訓均之例解猶之爲均之亦甚費力語録曰史家多有此般字此言亦似未眞既言多有却不指出一字爲證學者不得無疑也又出納之吝與上三惡亦不相類若以項羽之事論之雖有司亦不當如此經中或有脫誤闕之不講似亦無妨
  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註尹氏曰知斯三者則君子之事備矣弟子記此以終篇得無意乎
  君子當知之事非止三者而已知斯三者豈可便以爲備乎果如尹氏之說則三者不可相離闕一則爲不備也然三者其實各自爲用未嘗不可相離也夫子之言亦只是汎舉學者之急務非以三者緫包君子之事也又所謂弟子記此以終篇者亦爲過論論語一書皆其諸弟子集記聖人之言記盡則已非如特作一篇文字前有帽子後有結尾也尹氏之論斷不可取



  四書辨疑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巻九     元 陳天祥 撰孟子
  梁惠王上
  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註重言之以結上文兩節之意
  此果爲孟子重言亦字下須更有一當字文乃可通然於事理終亦不安蓋是責梁惠王亦當如己所言而言此世俗所謂我相話者是也大賢氣象正不如此若只解爲梁惠王語文與事理俱順而註文不取者其意必謂開納仁義之言乃賢君之事非梁惠王所能及也蓋不察其本情此乃辭窮理屈不得已而面從之言非誠心也舊䟽云惠王悟孟子之言爲是而以己言爲非故亦以此應之此正犯註文不取之意其實梁惠王何嘗能悟此哉其說歸之梁惠王者是也其所以歸之者非也冝曰惠王心實未以爲然特以辭屈面從之也
  不日成之○註不日不終日也
  不終日三字意昏學者猜爲兩說一說不終一日而成一說官無督責之嚴民之役作每不至於終日也未知註文果主何說若言不終一日而成非有司督責嚴急必不至此不可謂之勿亟也況臺沼之功實無不終一日可成之理經之營之亦是緩慢之辭非有急迫速成之意若謂民之役作每不至於終日却無庶民子來之勤意二說義皆不通不日二字人所常言如唐太宗謂眞珠可汗不日𤓰剖之李德裕謂上黨不日有變蓋皆言其日限不逺也不日成之者猶言不多日而成之也
  王好戰請以戰喻○註闕
  願比死者一洒之糜爛其民而戰之此皆惠王好戰之事也夫以移民粟重惜民命仁也好戰殘民不仁也二者不容兼有猶水火之不可並處也今梁惠内實好戰外邀仁聲汲汲然望其民之多於鄰國原其本情蓋欲誘集衆力以爲戰鬬之資其爲不仁也甚矣孟子首以王好戰爲對者蓋所以明其窮兵嗜殺暴棄民衆與鄰國無異移民移粟非有仁愛之實心也下文五十歩百歩之喻正謂此也
  塡然鼓之○註塡鼓音也
  塡本訓塞訓滿若直截解爲鼓音似爲未當蓋鼓音滿軍中之意也舊䟽云鼓音充塞盈滿於戰陣之際此說義完
  不違農時榖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註此皆爲治之初法制未備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事也然飲食宫室所以養生祭祀棺橔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無者今皆有以資之則人無所恨矣註文不明似有不肯盡信孟子之意夫禁數罟斧斤不爲暴殄戒傜役不奪農時以王政言之蓋萬世不易之常法今皆以爲爲治之初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爲之則既治之後當遂不可用邪恐無此理
  五畆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註五十始衰非帛不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七十非肉不飽未七十者不得食也
  經言五十七十亦是大約言其衰老之年四十以後年近五十六十以後年近七十皆在其中未嘗額定必須年至五十方纔衣帛必須年至七十方纔食肉也今言未五十者不得衣未七十者不得食假使桑蠶饒足雞豚蕃息而全家數口之中未有五十七十之老者則四十九歳以下亦有得衣帛者六十九歳以下亦有得食肉者豈有限定不得之理說者但言年近五十者可以衣帛年近七十者可以食肉義理自足不得衣不得食之兩句姑置之可也
  黎民不飢不寒○註黎黒也黎民黒髪之人猶秦言黔首也少壯之人雖不得衣帛食肉然亦不至於飢寒也此以黒髪爲少壯之人所以别其五十七十之老者也然以黎民比黔首文理不同黔有首字相配爲言則語意自圎黎民中閒本無髪字訓黎爲黒是爲黒民欲爲黒髪之民文不全矣黎本訓衆又訓黒所用各有不同詩書稱黎民者先儒皆解爲衆民不聞有異近世始有黒髮黔首之說文公詩傳東萊讀詩記解民靡有黎亦皆訓黎爲黒說爲黒首之民此更難道單一黎字又在一句之末其下别無字義黎既訓黒止可解爲民靡有黒不知黒爲何物也此乃服前一字之義何其不思之甚邪餘皆勿論此黎字亦止當訓衆蓋言五十七十者衣帛食肉其餘衆民亦不飢寒衆字之義與老者自有分别不必直言黒髮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歳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註惠王不能制民之産又使狗彘得以食人之食則與先王制度品節之意異矣至於民飢而死猶不知發則其所移特民間之粟而已乃以民不加多歸罪於歳凶孟子於此蓋反上文兩節之意爲說初以不知發而歸罪於歳者諷喻梁惠王當自責己復引刺人而歸罪於兵者轉以喻罪歳之喻凡兩曲折皆假設比方之言今乃直認爲梁惠王眞實事迹誤矣如曰非我也歳也非我也兵也世閒未嘗眞有此等事亦未嘗眞有此樣人蓋其比況之閒自有如此抑揚之理正在以意逆志以求之耳況其所喻之情狀與彼梁惠王所行事迹亦甚易辨一則移民粟以致衆將内之於戰陣之閒雖糜爛之而不悔一則坐視其民飢餓至死而不救曰彼嵗爲之何預我事彼爲強横有作爲之不仁此爲弛縱無顧藉之不仁既已爲彼必不作此併以加之非通論也又言所移特民間之粟者此蓋見其移粟與不知發相窒故爲此說以避之耳然亦自有本分說處不必如此迂曲之甚也蓋梁惠王移粟之意止是欲張聲譽邀結人心非有恤民之實念故孟子以不知發爲諷其閒或更虚爲形迹而實無所給或所給薄少而無補於衆是皆不可得知今直以爲民閒之粟何所據邪所謂乃以民不加多歸罪於嵗凶者此又指梁惠王爲其民因嵗凶飢餓致死而不加多也意又悖矣彼以告孟子之意蓋以移民移粟爲己盛徳冝爲逺人所歸户○増多於鄰國也既而恨其竟不加多止是怨恨鄰國之民不來歸己何關於嵗之豐凶哉下文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爲明證
  王無罪歳斯天下之民至焉○註不罪歳則必能自反而益修其政天下之民至焉
  此又說孟子欲使梁惠王眞不罪歳誤益甚矣王無罪歳者請王不以罪嵗之心爲心也非謂實不罪歳也不以罪嵗之心爲心不專責人而自責己則必能改修善政施實德於民則天下之民至焉而民多於鄰國也以此觀前節恨其民不加多之意果不在於歳凶也明矣
  願比死者一洒之○註比必二反比猶爲也言欲爲死者雪其恥也
  夫東敗南辱西又喪地皆惠王之恥經既明言寡人恥之止當順本文爲說今言爲死者雪恥戰以君命戰死以國事死彼何恥哉比當讀爲上聲比猶比方倣傚之也蓋將不顧其生願傚前之戰死者與敵決戰以此幸勝而雪其恥也
  無以則王乎○註以已通用無已必欲言之而不止也王謂王天下之道
  以既爲已王又當讀爲去聲從而讀之文皆不順止當各從本字無以無以言也桓文之事既無以言則言王道可乎
  是乃仁術也○註術謂法之巧者蓋殺牛既所不忍釁鐘又不可廢於此無以處之則此心雖發而終不得施矣然見牛則此心已發而不可遏未見羊則其理未形而無所妨故以羊易牛則二者得以兩全而無害此所以爲仁之術也
  齊宣王偶見觳觫之牛與其乍見孺子將入井時心本相似卒然爲不忍之慈所迫惟是急欲救免其死而已此心於此時恐不暇如此安排若顧念釁鐘而用如此之巧乃是人欲之私非本然不忍之善心也今以一術字之故周折至此孟子之意果如是乎曰定不然也此於經文自有明說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只此便是仁術大抵不忍之心易以及人難以及物或有施及於禽獸者必須因有見聞而後發不見不聞者此心無自而及之也故雖上善之人不見觳觫之狀者未嘗不忍見其死不聞哀鳴之聲者未嘗不忍食其肉齊宣改用未見之羊亦此理也何巧之有哉術訓方術又訓邑中道今亦止當訓道蓋謂仁心接物之道路也見牛觳觫可愍之狀則此心有路以及牛未見羊之可愍之狀則此心無路以及羊心之來路必須經由目之所見其理自有如此曲折象其邑中之道而言故謂之仁術孟子之言曲盡仁心妙用之理學者須靜思之然後可得今之儒者止是註解前人之言未聞有能自說如此一言者欲以解經之文而與孟子爲比難矣哉
  是以君子逺庖厨也○註其所以必逺庖厨者亦以預養是心而廣爲仁之術也
  是以二字乃是因上起下之辭此句續上文爲義本言不忍之心自然不欲以近庖厨也今加必字又曰預養却是力行自修之道與本然不忍之善心不同況仁乃已所固有我欲仁斯仁至矣復將廣何術而爲之乎若言養是心以廣仁術則可謂廣爲仁之術則不可然則養仁心廣仁術亦豈專於逺庖廚而已哉
  爲長者折枝○註以長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難也以折枝爲易爲之事此學者共能知之然須說到與長者二字相合處方是今言折草木之枝止是單取折之之易此於長者有何干渉果長者之命於此有必用之理有則方可折無則乃不可然後此說可通不然爲長者三字於文爲贅當時何若便不說此三字直言折草木之枝語人曰我不能顧不順快邪又何須長者之命哉經文既言爲長者折枝則折枝之義屬於長者其爲不可相離之物其明上下語脉須有關連豈容一句之内而有如此支離不相照管之理只以語法律之不言草枝木枝但云折枝不成語矣況草木之枝亦有堅脆大小之不同脆而小者折之固易若樹木之枝既堅且大者伐之而匪斧不克豈可一槩言其易折哉舊說爲長者按摩手節此以枝爲肢體之肢字義本是然所謂按摩手節者事却迂僻亦不可取爲長者屈折肢體止是卑幼之於尊長常用易爲之禮貌耳如斂手屈膝折腰之類皆其事長上之禮也說者冝云枝與肢通用折枝謂斂折肢體如斂手折腰爲長者作禮也此與徐行後長者意正相類皆言不難爲也
  刑于寡妻○註寡妻寡徳之妻謙辭也
  謙辭之說是非甚不難辨妻乃文王之妻詩是國人所作豈容有此謙辭哉況寡人爲寡德之人乃人君自謙之辭以此稱妻未見其例或曰邦人稱邦君之妻曰寡小君亦謙辭也豈非例歟予應之曰此惟稱諸異邦則可稱於國中則不可謂爲寡徳之小君則可謂爲寡徳之妻則不可毛氏詩注寡妻適妻也意則當矣但辭語太簡說不分明鄭氏箋寡妻寡有之妻言其賢也此亦迂說斷不可取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分明說文王之化自近以及逺自寡以及衆此寡字止是單寡非衆之意雖貴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亦惟正后一人爲妻妻惟一人故以單寡稱孔頴逹正義適妻惟一故言寡此說爲當蓋亦毛氏之意也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爲甚王請度之○註言物之輕重長短人所難齊必以權度度之而後可見若心之應物則其輕重長短之難齊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權度又有甚於物者今王恩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是其愛物之心重且長而仁民之心輕且短失其當然之序而不自知也故上文既發其端而於此請王度之也
  前註言推恩次第必由親親推之然後及於仁民又推其餘然後及於愛物皆由近以及逺自易以及難其說當矣繼云今王反之則必有故矣故復推本而再問之此蓋指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是謂反之也引下註與本經支離自此爲始蓋以不殺釁鐘之牛謂是恩偏禽獸以此爲愛物重長之說誤亦甚矣至於野有餓莩廐有肥馬之類薄棄民人厚恤禽獸此其爲愛物之私也計彼齊宣所爲類此者蓋亦不少但此捨牛一事特出於一時之不忍乃是人之固有之仁偶因遇物發見於外此天理之至公與彼私愛之心自是兩岐非難辨也孟子既言是心足以王矣則此心爲至公之心本非有愛物重長之私豈不甚明孟子全章曲折引喻皆是譏其不能推廣此心何嘗以此心爲不善謂其有反之之意哉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者言王之此心能自推而廣之雖於異類難及之禽獸其恩亦足可以及之也今於同類易及之百姓其功效猶且不至者乃是不曽推廣此心也獨何與者偏何如也猶俗言偏爭甚也蓋上文先言不推恩無以保妻子以彼校此均是不善推㤙彼此無異故言獨何與也此與吾力足以舉百鈞一段文勢相同試引證之其說自見又足以二字乃是預期事效之辭今恩足以及禽獸此但言其恩之可及非言已及也如謂推恩足以保四海非謂已保四海也知此則知孟子之言本不謂齊宣之恩已曽實有惟以及物不以及人之異也由此觀之齊宣於觳觫之牛既無偏私之心孟子之言又未嘗謂其有反之之意所謂重長輕短之心果安在哉語意關𦂳處正在足以二字註文却特刪去不用直言今王恩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易無爲有以就重長輕短之說違本經之義逺矣孟子請度一節本以結上文之意也權度所以喻心也物皆然心爲甚者言以物度物皆有如此可準之則故曰物皆然也物雖皆有如此之則如稱尺於度量之閒終亦不能無毫忽之差以心度心無不同者凡已所欲即人之所欲凡已所惡亦人之所惡其則又準於彼故曰心爲甚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舉此加彼推已及人是皆絜矩之道所謂度也上文言之備矣王請度之者請王如此度之也
  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註孟子以王愛民之心所以輕且短者必其以是三者爲快也然三事實非人心之所快有甚於觳觫之牛者故指以問王欲其以此而度之也
  孟子前言推已及人之事此言危衆快已之事蓋反前說故以問王欲觀所荅之意耳本與上文請度之事無相干渉以此爲度甚無依據然其必須辨者前已辨之餘亦不須盡舉也
  梁惠王下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註變色者慚其好之不正也
  註文以變色爲慚舊說爲恚怒其實慚怒兼有之慚者慚已所好之不正而爲孟子所知怒者怒莊暴不爲已隱輒以告孟子也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者此又拒孟子之言恐其言先王之樂以正已之不正也餘見下說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註范氏曰孟子切於救民故因齊王之好樂開導其善心深勸其與民同樂而謂今樂猶古樂其實今樂古樂何可同也但與民同樂之意則無古今之異耳若必欲以禮樂治天下當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鄭聲蓋孔子之言爲邦之正道孟子之言救時之急務所以不同
  此蓋謂孟子勸齊宣王以其所好世俗之樂與民同樂是謂救時之急務也彼世俗之樂即鄭衛之聲也范氏謂孔子必放鄭聲孟子則不同亦是以孟子所言今之樂爲鄭聲也此聲之爲物也荒靡淫泆易以惑人故好之者衆孔子疾惡必放之者爲其深有害於世也孔子惡其害世孟子取以救時斷無此理孟子一書無非救時之急務而皆本於正道枉尺直尋固所不爲未嘗見有輒與孔子不同枉道以從時好者況世俗所好淫邪之鄭聲雖區區之齊宣王尚知慚其不正今乃反以爲孟子所先之切務是何期孟子之淺也孟子初荅莊暴王之好樂齊國庶幾之言本欲爲王言先王之樂使知爲治之本耳及見其有慚怒之色又言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則前欲言者爲其所拒而不能進故就其言以誘之使其心順氣和以聽己之所言而已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者此特引下句之意與其所以荅莊暴者言辭雖同其所言之意則異矣今之樂猶古之樂者此是繼上句以解齊宣慚怒之氣蓋皆將就引誘之辭非實謂古今樂同而有勸用今樂之意也
  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註好樂而能與百姓同之則天下之民歸之矣
  此又指孟子勸齊宣王以所好之樂與百姓同之是爲同樂也孟子問齊宣衆樂獨樂多樂少樂非是勸其與衆多之民同觀所好之樂而已也此特引喻使知廣與衆民同樂之實耳孟子與齊梁之君言其與民偕樂同樂者非獨此也皆以省刑罰薄稅斂樹藝畜養不奪其時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父子兄弟無離散之悲是謂與民同樂也上註言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大意本是至此却說好樂能與百姓同之則天下之民歸之矣若無仁政善治之實但與百姓朝暮同觀所好之樂恐終無同樂之期亦無天下之民歸之之理好樂同者未見其是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註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
  註文蓋取左傳臧僖伯諫隱公之言爲說也四時惟冬爲農隙冬狩講武必然之道餘三時農本無隙四時田獵雖各有名未必春須蒐夏須苖秋須獮也此蓋或時有之因以爲名耳如宵田曰燎豈必夜夜須獵邪皆於農隙講武恐未然也
  今也不然○註今謂晏子時也
  今字之意本指景公輩而言改晏子爲景公則是
  睊睊胥讒民乃作慝○註睊睊側目貌胥相也讒謗也慝怨惡也言民不勝其勞而起謗怨也
  註文初亦訓睊睊爲側目胥爲相然於通解處却皆置而不說又於民乃作慝一句亦不再言民字誤皆不淺試皆依其訓釋復使睊睊與胥字民字預在說中取經文相對通爲一讀乃是民不勝其勞而側目相謗民乃作怨也語意差互殆不可曉舊說在位者側目相視更相讒惡下民化之而作慝惡也此說本是蓋昏亂之世賢人退隱姦貪掊克者在位聲利富貴之閒互相攘奪而爲側目相視交互相讒乃其常態蚩蚩之民何嘗有此就使不勝其勞而起謗怨止是同辭歸怨於上而爲蹙頞相告而已自相謗怨無此事理又況民乃作慝一句旣有民字别其文勢則上句睊睊胥讒非民明矣又訓讒爲謗亦似未當讒之與謗雖皆務爲發人過惡要之自是兩事謗則揚人之所有讒乃構人之所無謗每成於下怨讒必因其上疑謗冝多黨讒喜獨行謗爲顯毁讒主暗傷其爲兩事甚明合而爲一未見其是以慝爲怨亦非
  惟君所行也○註言先王之法今時之弊二者惟在君所行耳
  此謂晏子欲使景公自擇可否而行也是豈人臣忠諫之道哉上句既言先王無流連荒亡之事便是直欲景公亦不爲此豈有任其自擇之意惟君所行一句蓋言君欲爲此則是先王所不爲者惟君行之也下文畜君何尤止爲此句言直有犯故特明其畜止君欲非爲過也信如註文所說既無犯顔可尤之言則尤字之義定指何事而言也
  畜君何尤○註尤過也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冝爲君之所尤然其心則何過哉
  能字意悖既能畜止君欲如何却冝爲君所尢已稱其能又言心何過哉上下語脉都不相應必須先有可尤之言然後明其心本無過語意乃圎冝云此以晏子惟君所行之言切直有犯冝爲君之所尤然其心則何過哉與前註之誤可兼通矣
  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註世臣累世勲舊之臣與國同休戚者也親臣君所親信之臣與君同休戚者也
  世臣親臣分爲兩意文辭義理俱不可通名雖有二其實一也然須說世臣在宣王之後則當時親臣便是後來世臣之祖所謂一也若說世臣在宣王之前以爲祖宗以來勲舊之臣與宣王時親臣不得不分註文正指祖宗以來勲舊而言故與親臣分之爲二準此以觀經文說世臣處止是有世臣之謂也一句而已下句却便别說親臣世臣之說下無結意親臣之說上無來意自此而下不復有關世臣之意孟子之言何其首尾不相照管而無倫序如此邪所謂世臣與國同休戚親臣與君同休戚者蓋是世臣不必忠於君親臣不必忠於國此又迂曲甚矣豈有忠於國而遺其君忠於君而遺其國者哉況親臣止同其君一身休戚國之休戚略不關心乃是姦囘諛佞之人所謂事是君則爲容恱者也孟子何必諄諄然專勸宣王畜養此輩邪解經者須要先識主意然後解其文辭則不亂矣此章主意本爲宣王薄遇臣下輕用誅黜而言故國世臣乃是推明後事以警宣王非有關於既往也所謂故國者有世臣之謂也者言其世祚長逺而爲故國者由其有親信大臣子孫相繼世爲輔弼之臣也王無親臣者言王用人不擇賢否輕爲黜退果於誅殺昨者進用之人今皆不知其何故而不在所以人心不固而無親信可爲世世輔弼之臣也後乃厯言國人皆曰賢皆曰不可皆曰可殺察見其實然後用之去之殺之者皆所以敎宣王改其素習慎用誅黜愛養賢能與相親厚以收將來世臣之用則社稷永安而爲故國如此然後可以爲民父母也
  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註昨日所進用之人今日有亡去而不知者
  國君進用使居顯位有官守職事之人一旦挈家亡去恐無朝廷不知之理此章大意說已在前亡不在也蓋言進用之人動遭誅黜今皆不知何故而不存在也
  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註鎰二十兩也
  國語以二十四兩爲鎰先儒皆宗其說趙歧註中惟見解此鎰字爲二十兩孫奭正義已嘗引國語及鄭𤣥之說以正之謂趙註誤爲二十兩予謂孫奭正其二十兩之差是也謂此爲趙註之誤却爲未當後篇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趙歧註云一百百鎰也一鎰二十四兩也以此證之二十兩非趙註之誤乃後人傳寫之差二十下脫一四字耳註文不取二十四兩與衆同者而乃專取二十兩與衆異者不知何謂說者又多以萬鎰爲璞玉斤兩之數是亦不然萬鎰之重計該一萬五千斤未聞璞玉能有如此之大者也趙註以爲言其衆多蓋謂以衆多之玉積累至萬鎰之重也此說更無斟量且其衆玉相雜大小必不能齊或斤或兩湊合成一萬五千斤之重計其箇數之多將有三五萬數孟子以璞玉爲一國之喻但指一玉而言足矣安用如許之多邪鎰字雖以斤兩數目爲義亦只是金之兩數玉之良否不在斤兩輕重鎰非玉之斤兩之數也萬鎰乃是玉之價直其價可直萬鎰之金也
  必使玉人雕琢之○註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愛之甚也
  不敢自治乃是自能琢玉但不敢耳凡其有玉付之玉工者豈皆自能雕琢玉哉玉之主人但能與玉工一同詮量度其玉材作何器物如此而已至於琢磨雕鏤手效其成則在匠者蓋所以喻其君人之道理當務在任賢而已非謂不敢自爲也
  若大旱之望雲霓也○註霓虹也雲合則雨虹見則止虹霓晚見於東則晴早見於西則雨此世俗之所共知者詩云朝隮於西崇朝其雨然則虹不專主於止雨也甚明果虹霓專爲止雨之物大旱之際何苦望於此哉
  后來其蘇○註蘇復生也他國之民皆以湯爲我君而待其來使已得蘇息也
  蘇與穌通用穌有三訓息也舒恱也死而更生也息者疲困而得休息所謂蘇息也更生者既死而再生所謂復生也既言復生又言蘇息義不一矣平易言之兩義中蘇息爲是
  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註民怨其上故疾視其死而不救也
  穆公既知民怨其上必須審察致怨之由罪其有司之弛慢殘下也今穆公略不言有司之過專欲誅殺其民者蓋由不知民之平昔所畜之怨也孟子正爲穆公不知故告之如此註文不當以疾字歸之於民乃是穆公疾惡其民之薄於上也南軒曰鄒穆公疾民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此爲得之
  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註國君死社稷故致死以守國至於民亦爲之死守而不去則非有以深得其心者不能也
  民亦爲之死守之說言其既往之驗則可孟子本敎滕文公方來之事豈可便以此語許之邪況效死守國止當責在文公經言效死而民弗去其責之之辭不在文公却專在民且孟子方與文公對語而曰民弗去者不知此語却與何人酬荅也民字本衍冝準下章效死勿去爲正
  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註言人之行必有人使之者其止必有人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則固有天命而非此人所能使亦非此人所能尼也然則我之不遇豈臧倉之所能爲也
  諦觀人之行止亦有非人使而自行非人尼而自止者其閒蓋有事物使然非皆必在於人人亦在其中矣事物所使事物所尼皆天也說者冝云人之行必有事物使之者其止必有事物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固有天命而皆非人自能也我之不遇魯侯豈臧倉之所能爲哉
  行止非人所能也○註闕
  中原古註本行止非人之所能也有之字則文備蓋自宋氏南遷之後南方本傳冩之差耳





  四書辨疑卷九
<經部,四書類,四書辨疑>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     元 陳天祥 撰孟子
  公孫丒上
  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註曰孟子言也
  自子誠齊人也下連此句皆孟子之言此處不當又有孟子𤼵語之辭曰本衍字無疑
  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註闕
  改字學者各以意說未有定論改改變也盖言田野開闢民人生聚與夏后殷周盛時無異地今不改變三代盛時之開闢民今不改變三代盛時之生聚也
  速於置郵而傳命○註置驛也郵馹也
  篇韻諸說驛皆訓驛馬馹皆訓驛傳驛馬驛傳義本不殊驛傳亦驛馬也今以置為驛郵為馹置郵二字皆為驛馬置郵傳命乃是驛馬驛馬傳命不成文理况玉篇网部諸字凢從四者皆是止而不動之義與驛馹等字從馬而義主馳驅者不同南北玉篇江南廣韻置字止訓安置設立嘗見漢書中有訓驛處然於事多難合中原廣韻韻略與毛晃韻畧俱兼訓驛盖以漢書為據也毛晃云漢書烏孫傳有便宜因騎置以聞師古曰即今驛馬也此以騎置二字一衮說為驛馬義已不眀又國家設置驛馬通報逺近事情邊方奏事理合乗騎何必更言因驛馬以聞邪觀因字之意若指朝廷使者而言有便宜因其使者以聞於上則可說也然以騎置為使者稱呼亦無可據不知何謂毛氏又釋傳字云古者以車駕馬乗詣京師謂之傳車又云凡四馬髙足者為置傳中足者為馳傳下足者為乗傳此盖以置傳為驛傳意又指置為驛也夫所謂驛傳者乃其驛馬傳車諸傳之緫稱也今單指置傳為驛傳其言馳傳乗傳者遂不謂之驛傳乎以此觀毛氏所引諸置字義皆不安况置郵之置既有郵字相配為言與漢書中置字又難同論惟從玉篇及江南廣韻之訓為是郵字又未嘗有訓馹者字既從邑乃其停止人之處所也江南廣韻中原韻畧皆訓境上舍中原廣韻毛晃韻畧南北玉篇皆訓境上行書舍此訓為近郵只是傳舍廣韻釋傳字云驛馬曰傳此以郵為驛傳之舍也今之傳舍曰舘驛亦曰馬站又曰馬鋪歩遞之舍曰急遞鋪中原多事之際至曽三十里置一馬鋪急逓鋪大槩十里一鋪為常道路相望通謂之郵亭然急遞鋪始於近代孟子時猶未有也速於置郵而傳命置止是設置郵乃傳舍驛郵也盖言徳之流行速於設置驛郵以傳朝廷之命令也
  我四十不動心○註四十彊仕君子道眀徳立之時孔子四十而不惑亦不動心之謂
  果如此說聖賢之不動心必須四十然後能之顔淵猶為未能也告子之不動心既先於孟子則是在四十以前此又當作何說也四十彊而仕止是言其年方彊壯可以入仕之時耳道明徳立能不動心非皆必在此時也孔子自言三十而立乃是心已立定不動之道已了非直事事不惑然後為不動也我四十不動心本言自已實然之事非指年例而言也此句經文本不須用註
  不動心有道乎○註程子曰心有主則能不動矣孟子言不動心自有許多話說非只心有主三字能盡况人心所主有善有不善若其心主於不善豈有不動之理此䖏止是公孫丒所問之言說者但當解其本文不動心之道且合儘與孟子說
  孟施舍○註孟姓施𤼵語聲舍名也
  此說本因舍豈能為必勝之語單稱舍字故以施為𤼵語聲也然於姓與名中間插一字為𤼵語聲不成語矣語錄指舟之僑孟之反尹公之他之之字為例亦恐未當近世如顔之推宋之問之徒用之字為名為字者多矣之僑之反之類正與此同之雖助辭亦不可於姓名中間作𤼵語讀况施字乎惟以施舍為名則不牽强舍豈能為必勝哉舍字上本合有施字盖傳寫之脫漏也
  雖褐寛博吾不惴焉○註惴恐懼之也
  舊註解惴為小懼今言恐懼之皆未免為牽强詩云惴惴其慄惴止是畏懼之意準此解為雖褐寛博吾不畏焉亦不可通王滹南謂不字有誤予因疑為亦字盖言自反而不直雖褐寛博吾亦畏之也
  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註告子謂於言有所不達則當舍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於心於心有所不安則當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其助於氣不得不得於理也言有所不達心有所不安是皆不得理而然也舍置不達之言正是心從理之功力制不安之心正是氣為助之驗舍置便是心力制便是氣不求理於心豈能舍置不求助於氣如何力制既言舍置其言却說不必求其理於心既言力制其心却說不必求其助於氣豈不悖哉不得於言勿求於心盖謂言有不得於理事已𤼵見於外不可求其理於心改其已然之失改則動其心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盖謂心有不得於理事未𤼵見於外不可求其助於氣成其未然之非成則亦動其心矣告子之不動心用此道也故孟子言不得於心勿求於氣而不助成心之非可也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而不改其言之失不可也心之非不可助言之失必當改心與言皆合義然後可以不動矣
  夫志至焉氣次焉○註若論其極則志固心之所之而為氣之將帥然氣亦人之所以充滿於身而為志之卒徒者也故志固為至極而氣即次之
  此以至為極就其極字為說也然極字地位非志之所宜居也志雖氣之將帥義又志之君主也若志不遵義自䖏其極出入專恣帥氣而行未有所行不亂能使其心自然不動者也至字止當訓至到之至南軒曰志之所至氣次之而至此說為當
  持其志無暴其氣○註人固當敬守其志然亦不可不致養其氣盖其内外本末交相培養此則孟子之心所以未嘗必其不動而自然不動之大畧也
  註文只是朦朧說過終未嘗明其如何為持其志如何為無暴其氣中間節制其宜者果何物也夫志不當使之自專以妄動遵義而動皆合宜是之謂持其志也氣不可使之自恣而妄𤼵循理而𤼵皆中節是之謂無暴其氣也節制者惟義而已此其内外本末交相培養之道也
  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註壹專一也蹶顚躓也趨走也孟子言志之所向專一則氣固從之然氣之所在專一則志亦反為之動如人顛躓趨走則氣專在是而反動其心所以既持其志而又必無暴其氣也
  壹雖訓專乃專輒自用之意動者臲卼不安之意盖志與氣皆不可自有所專俱當聼命於義志則秉義命以帥其氣氣則承志之所至次之以接於物則内外相應𤼵皆中節各不違宜無所虧失故氣充而無餒心安而不動也若志不遵義而專壹自恣所行既亂氣必不得自寧氣不循理而專壹自恣所行既亂志亦不能自靖故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至於顛躓趨走之際氣又非專在是也正由素無所養不能順序循理而輕率妄𤼵故其舉錯失常以至於此既已顚躓其氣愈亂氣亂則心自不安也
  我知言○註知言者盡心知性於凡天下之言無不有以究極其理而識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
  雖能究知天下之言識其是非得失而於己之行事却不相關未見心之不動之理盖知言者知其言之詖淫邪遁之病不使有之於己則言公事直心無愧怍而不動矣
  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註配者合而有助之意義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言人能養成此氣則其氣合乎道義而為之助使其行之勇決無所疑憚若無此氣則其一時所為雖未必不出於道義則亦不免於疑懼而不足以有為矣
  浩然之氣集義所生須有是義則有是氣若無是義則無是氣但見氣須以義為主未見義須以氣為助配有助之意此過論也所謂若無此氣則其一時所為雖未必不出於道義則亦不免於疑懼而不足以有為者此論窒礙尤多果無氣則其義已不存如何所為却出於道義所為果出於道義則其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徃矣又豈有疑懼不足有為者哉一時所為暫行遽止有始無終止是專以顧䕶私欲而已便謂出於道義恐亦未當夫道本無物可指統而言之乃其事物相交所由道路之總稱義乃道中之物也分而言之事事物物各有其道義亦自有義之道若以道義兼言則可義與道對言則不可經言配義與道與字界在義道之間乃是配義而又配道義與道何可分邪註文分義為人心之裁制分道為天理之自然此又不察義亦無非天理之自然與道亦無可分之理也然其氣合乎道義之一句中撤去與字不用而以義道兼言亦由見與字有窒故也又觀前後經文前言以直養而無害後言是集義所生皆說以義養氣之事惟此中間一節却說氣助義道與前後意義亦不相合配止當訓合與當作為其為氣也配義為道無是餒也如此讀之義乃可通恐經文與字為誤不然終無可通之理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註必有事焉而勿正趙氏程子以七字為句近世或并下文心字讀之者亦通必有事焉有所事也如有事於顓臾之有事正預期也春秋傳曰戰不正勝是也如作正心義亦同此與大學之所謂正心者語意自不同也此言養氣者必以集義為事而勿預期其效其或未充則但當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為以助其長乃集義養氣之節度也若依近世之說改心字属上文勿正心三字不成文理王滹南曰或以心字属上句或以属下句以文勢觀之語皆不安中間或有脫誤未可為㫁然之說也此論甚善勿正勿忘之間難容更有心字勿忘上只當有一亦字心字盖亦字之誤註文解正字為預期語錄曰正則有所待盖必之之意既以正為期待又以期待為必之之意遷就甚矣必期二字義實不同必是必定不移之意期是期望未定之意如言期於必取期於必得須有必字乃為定意單用期字與必同說非也戰不正勝若解為戰不期勝連春秋傳也說不通正勝乃必勝之意如楚子玉所謂今日必無晉矣者是也不正勝者謂其不可有準定必勝之意也至於期望之心何可無也孔子行三軍亦必好謀而成者是與未嘗不望有成也由是言之以正為期誤亦明矣註又言養氣者必以集義為事乃是專為養氣而集義也君子行義知此義為巳所當為而為之日徃月來義乃自集以漸至於事皆合宜則俯仰無所愧怍浩然之氣自成義不可有意於集氣不可專意於養惟能真實行義則義自有集氣自有養是之謂善養氣者也彼専為養氣而集義者其心本不在義特欲假此義為養氣之資所集之義非真實之義也義既無實氣亦豈能浩然哉又解勿正為勿預期其效正不可為期辨已在前既以集義為事郤不期望其成效世間豈有為其事而不望其事之成者乎又解勿忘為勿忘其所有事勿助長為不可作為不知所有事果是何事作為果是如何作為皆不可曉必有事焉而勿正亦勿忘勿助長也者事指義所成之事功而言盖言行義則必有所成之事功在焉然其心當正在行義不可正在事功亦不可忘此事功於氣無所顧藉又不可欲其事功之速成急假無實之義以張其氣如助苗之長也義根本也氣枝葉也義實則氣充義虚則氣餒假虚義以張其氣是猶㧞根本以長枝葉也根本㧞則枝葉槁矣故曰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予嘗推衍此論義極該廣非但養氣而已凡其巳所當為之善為之於已皆有及物之事功随之明明徳則有新民之事功随之正心修身則有治國平天下之事功随之然其心當正在明已明徳正心修身不當正在新民治國平天下之事功亦不當忘此事功而無及物之心也正便有助長之意勿正則自不至於助長矣前古聖賢凡說道義必與成物之事功兼言君子篤於親其下便說民興於仁慎終追逺其下便說民徳歸厚人人親其親長其長其下便說天下平如此之類不能徧舉其心雖不正在事功亦未嘗忘其事功也董仲舒言明其道不計其功此乃勿正而忘之也惟孟子勿正勿忘之言妙盡其理非後人所能及也此一節與上段文不相接必有事焉上疑有脫簡今不可考
  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註公孫丒言數子各有所長而孔子兼之然猶自謂不能於辭命今孟子乃自謂我能知言又善養氣則是兼言語徳行而有之然則豈不既聖矣乎
  孟子本言我知言非謂我能言也今因我知言之一語遂以為兼言語而有之非也此段疑有闕文不可强解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註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
  若言所生之物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則犬豕馬牛虎狼蛇蠍皆當有不忍之心此物何嘗有此哉孟子止言人能如此非謂物物皆然也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下文既有乍見孺子將入於井之說註文於此未宜多論
  惻隠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註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
  端端緒也絲之端緒即絲也麻之端緒即麻也仁之端便是仁義之端便是義今乃分仁義禮智為性分仁義禮智之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為情豈有一體而為兩物者哉語錄論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與此說互相首尾亦以四端為情又說情既𤼵則有善不善盖不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未嘗渉於不善也情有善不善若指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而言則可歸之四端則不可四端本只是仁義禮智不可别指為情也後篇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有此明文豈容别議
  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註仁道之大如此而自不為之豈非不智之甚乎
  莫之禦三字註文無明說禦止遏之也盖言為仁由已莫之或有止遏之者而自不為之是不智也此與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語意相類
  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註與猶許也助也取彼之善而為之於我則彼益勸於為善矣
  此說過於用巧而失之狹其功止可及於知識之間而已不識不知者所遺多矣恐非孟子賛稱舜徳之本指也若只言與人同為善則理平意足氣象又廣大亦甚自然夫與人同為善誠難事也茍非大中至正之人莫有能者竊嘗驗之天下之人見人有技媢嫉憎惡違之使不通擠之使不保如此以便己私者比比皆然誠能克去己私以至公無我為心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夫然後可以與人同為善矣視其規規然取彼之善為之於己以勸彼善者相去豈不甚逺哉南軒曰取諸人是與人同為善也此最本分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註闕
  孟子曰衍文
  公孫丑下
  天時不如地利○註天時謂時日支干孤虚王相之屬也
  近世以時日支干湊為動作吉凶之說者不可勝數皆上古所未有也以此為天時恐非賢哲所宜談者至若彼邦離叛此國輯睦彼嵗饑饉此年豐熟彼軍疾疫此衆康寧又如舟師遇春水騎兵得秋風渉險而無雨雪襲擊而逢隂晦敵國之所謂天時者皆此類也南軒曰用兵乗機得其時也
  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註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乆必有值天時之善者
  曠日持乆乃是地利之功不可與四面攻圍一衮解為天時之善也說者宜云四面攻圍必有值天時之善者然而曠日持乆師老卒墯而不能勝者由其城池險固易守難攻是為天時不如地利也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註域界限也
  註與經文通讀則是界限民不以封疆之界界字重複不成文理域與下句固字威字相對為文皆是動作從已字樣域惟訓䖏為是盖言聚䖏其民不必以封疆之界限禁之也
  是或一道也○註是或别有一種道理
  是或别有一種道理此是猜想揣度之言曽子既言我以吾仁我以吾義則所指之道亦已明矣孟子之言不應如此猜度也盖言曽子所言非不義也今我此事亦或與曽子所言同是一箇道理也故繼言天下有達尊三盖以齊王之爵比晉楚之富貴已之齒徳比曽子之仁義所以明其一道之無異也或者謙遜之意盖不欲直比曽子也
  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註去之殺之也
  若以殺之為問子之失伍也亦多矣乃是指孔距心亦可殺之也孟子之言何其踈戇如是邪前篇見不可焉然後去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去與殺自有分别去之止是逐去不用非殺之也
  不得不可以為恱無財不可以為恱得之為有財○註不得謂法制所不當得得之為有財言得之而又為有財也或曰為當作而
  不得之意止是謂其無財非有關於法制也經既眀言自天子達於庶人豈有不當得之法制哉註文為見兩言不可以為恱疑其重複故以法制之說與無財分之為二也試於常話中體認語意類此者每每有之雖兩言之而無財一句乃是故重前句自解其不得之由耳先言不得不可以為恱後乃再言只是無財故不可以為恱也後又總言得之為有財則其自解不得之意止在於無財豈不甚眀不可於經文之外増加法制為說也註又解得之為有財引或曰之說改為字為而字讀經文為得之而有財則益牽强不成文理矣
  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註比必二反比猶為也化者死者也恔快也言為死者不使土親近其肌膚於人子之心豈不快然無所恨乎
  棺槨為死者護其肌膚雖愚夫愚婦共皆知之孟子何必諄諄言此邪充虞本以木若以美然為問孟子所答之言必須說出棺槨敦厚欲其耐乆不致速有朽壞之意則與元問相合而註文但說設置棺槨之常意於木之美惡厚薄略不相關則是未嘗答其所問也是豈經之本意哉舊說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無令土親膚南軒曰比及其化不使土親其膚二家之解雖其文有小異大意則同皆以比為比及化為變化其理誠是然於上下之文猶未盡通也且姑且也者字乃普該衆人之辭盖言七寸棺槨自古以來人皆用之雖共知其親之體終皆不免朽壞且於比變化者不使土近其肌膚於人為子之心誰獨無此快恱乎
  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註送終之禮所當得為而不自盡是為天下愛惜此物而薄於吾親也人有吝物之心亦皆止是為已今言為天下愛惜此物不知持此物於天下與誰也又况一人送終之物大都㡬何而為天下愛惜邪奪之於其親施之於天下不惟君子不為雖小人亦無此事不以天下儉其親盖言君子作事立法不欲使天下之人儉薄於其親也
  有仕於此而子恱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註仕為官也士即從仕之人也從仕為官也士乃未為官者也解士為從仕之人誤矣經中觀亦字文勢仕士本是一箇字仕當作士傳寫之差也
  季孫曰異哉子叔疑○註季孫子叔疑不知何時人盖子叔疑者嘗不用而使其子弟為卿季孫譏其既不得於此而又欲求得於彼
  舊註以季孫子叔為孟子弟子季孫不喜孟子之意故言異哉子叔亦疑之今以子叔疑三字為一人亦無考據子叔疑既已不用却得使其子與弟並為卿相此又不可曉也大抵此章自季孫曰之下文多未詳不可强解
  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註泄柳申詳繆公尊之不如子思然二子義不茍容非有賢者在其君之左右維持調護之則亦不能安其身矣義不茍容者道合則留不合則去二子在魯君則不顧於己已則盼盼然望人於君之左右維持調䕶求區區一身之安此非茍容而何此段經文本與上文繆公尊禮子思之說相對為言上文註云繆公尊禮子思常使人伺候道達誠意於其側乃能安而留之也此說誠是所謂伺候者伺候子思之顔情也準此以解本段之義泄柳申詳亦是常使人候伺繆公顔情道達誠意於其側以安其身也然則人君以此禮賢則可人臣以此事君則不可註文亦是見此一節義有不安故宛轉其意特加賢者二字指君側之人為賢人以成二子義不茍容之說然經中本無賢字意脉彼其在君之側候伺顔情道達人之誠意通布腹心者盖亦只是左右親信與人媒合就事之人非皆可謂賢者也夫中正特立之士雖因賢者薦達至於行事之際可否進退有義存焉亦不直須常有賢者維持調䕶恃以為安也况泄柳又非中行之士推閉門不内之心乃其狷介之有甚焉者也君自造門欲就見之猶不可得豈有望其君側之人維持調䕶之理又以一章之文勢言之至其結意䖏止言慮而不及子思於泄柳申詳未嘗再有干渉亦難通解竊嘗撤去泄柳以下十七字讀之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如此則語意通順而無㚄礙十七字義實未詳
  王庶幾改之○註所改必指一事而言然今不可考矣孟子去齊盖為道之不行非由一二事偶不如意悻悻然去之也若專望齊王止改一事意亦狹矣王庶幾改之者普言王之素習果能悛改而有自新之志猶可足用為善也其所責望於王者大矣不可單指一事而言也
  王由足用為善○註楊氏曰齊王天資朴實如好勇好貨好色好世俗之樂皆以直告而不隠於孟子故足以為善
  直告不隱固為朴實只朴實亦恐未至於足用為善也况好勇好貨好色好世俗之樂有因不得已而言者有因慚怒而言者意皆自謂不能行先王之道此不㡬於自暴自棄乎指此為足用為善義無可取孟子平昔許齊宣王之意惟在不殺觳觫之牛所謂是心足以王矣者是也足用為善意正在此非指朴實而言也
  吾何為不豫哉○註孟子雖若有不豫然者而實未嘗不豫也
  上文彼一時此一時之語正是自明其不豫之心在此時不得不有也今言實未嘗不豫於經文前後意已差别而註文兩句又自有窒果以實未嘗不豫為真則其雖若有不豫然者為假矣假者固不必論而真者於理亦非也見天下無有治期生民困於虐政而恬然不以為意仁人之心固如是乎觀孟子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之言乃是憂先王之道不行生民之困無已不豫之心盖為此也吾何為不豫哉為當讀為去聲言我之不豫正為此耳我為何事不豫哉言其非為己也


  四書辨疑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一    元 陳天祥 撰孟子
  滕文公上
  周公豈欺我哉○註文王我師也盖周公之言公明儀亦以文王為必可師故誦周公之言而歎其不我欺也文王大聖人古今皆師宗之以公眀儀之賢豈不知此何須直至聞周公之言方才亦以文王為必可師也歴觀成覸顔淵之言皆是勇於為善當仁不讓之義至公明儀則誦周公稱文王我師之言歎周公之不我欺不惟無甚意味與前二家氣象亦不同矣文王我師也此本公明儀之言欺猶輕易也盖言文王我既所師不違其道雖周公亦豈能輕易我哉則與我丈夫予何人之意氣相類
  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註但所引曽子之言本孔子告樊遲者豈曽子嘗誦之以告其門人歟
  曽子便曽誦之以告門人所誦者亦只是孔子之言終不可以曽子曰為是也曽子曰與孔子曰只争一字之差曽字本是孔字盖後人傳寫之誤
  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註滕與魯俱文王之後而魯祖周公為長兄弟宗之故滕謂魯為宗國也
  宗枝宗𣲖宗屬宗人皆同姓稱呼之常語如周之宗盟異姓為後晉吾宗也宗婦覿用幣之類皆其同姓稱宗之明例滕謂魯為宗國亦此例也兄弟宗之之說似為過論
  曰吾有所受之也○註盖上世以來有所傳受雖或不同不可改也
  註文猶以此句為父兄百官之言也若準此說當須刪去吾字上曰字下句謂字上却添世子二字然後可通不然則曰與前曰字重複謂然友之語又與上文相混不知何人所言前後交互不可曉矣觀其文勢彼父兄百官之言至䘮祭從先祖句終盡矣自曰字以下皆世子之言故謂字上不須再稱世子也吾有所受之也此世子答衆人之語也所受有受於孟子也既答之又謂然友使復之鄒以問孟子也
  父兄百官不我足也○註不我足謂不以我滿足其意也
  註文不眀所謂其意者恐是指父兄百官之意也敘此以解下句乃是文公自謂恐其不能盡於大事也若此者豈非隂從百官以阻孟子之意乎孟子素知言宜當察見此心已入於自暴自棄之境雖不答所問可也今乃諄諄然加意以告之乃是知文公有志於肯為可與言而言之也盖不我足者以我為不足也父兄百官以我馳馬試劒素無謹行不足以遵守禮制彼皆為此恐其不能盡於大事也使然友以此徃問者盖欲孟子知其衆所沮撓之本情然後有以䖏之也
  百官族人可謂曰知○註可謂曰知疑有闕誤或曰皆謂世子之知禮也
  註文所疑者兩事一疑有闕一疑有誤謂有誤者為是經中可字有窒或曰之說易可為皆此甚有理然又改知字為平聲却為未當知字既為平聲而在一句之末其下别無字意可說百官族人皆謂曰知不知知為知甚也皆謂世子知禮禮字乃贅文耳知止當音智世子排衆議以遵孟子之言守先王之禮確乎其不可㧞茍非智識髙逺者定不能也百官族人皆謂曰智前後義皆通貫
  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註夏時一夫受田五十畝計其五畝之入以為貢商人始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畝之地畫為九區區七十畝中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區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又云貢法固以十分之一為常數惟助法乃是九一而商制不可考周制則公田百畝中以二十畝為廬舍一夫所耕公田實計十畝通私田百畝為十一分而取其一竊料商制亦當似此而以十四畝為廬舍一夫實耕公田七畝是亦不過什一也
  此說既多與經相違又多自相窒礙若商人始為井田之制則夏后氏未有井田也田既不井不知貢法如何分畫商人井田之制既已備說在前繼而却言商制不可考前言惟助法乃是九一後說周制為十一分取一竊料商制亦當似此所言前後不一除貢法之外皆與什一之數各不相合論語集註解盍徹乎言周制大率民得其九公取其一亦與此周制十一分取一之說不同助法九一之說想亦别無所據盖指後文請野九一而助為言予於此句竊有疑焉孟子果謂殷制為九一與其皆什一之說豈不自相乖異邪當時必是見其事有未能驟改者故有此請盖一時之權宜非殷人之舊制也大抵三代田制既無明文可考其詳不可得知孟子既言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則是當時周制已不能盡得其詳今又經隔一千七八百年而欲備舉周代以前殷夏之制亦徒勞耳說者但當合其經文什一之數而已南軒曰夏商周皆以什一盖五十畝者以五畝為貢七十畝者以七畝為助百畝者以十畝為徹此說本分
  使民盻盻然○註盻五禮切從目從兮或音普莧切者非盻恨視也
  註文於此段經中止是零說字義未嘗通解所言事理不知盻字之恨視果主何意恨視何人也盻有數音陸徳明引說文音五禮切南北玉篇皆下計吾計二切江南廣韻胡計五計匹莧三切中原廣韻五啓胡計五計普患四切韻略無此字毛晃韻略二音其一胡計切訓恨視其一匹襇切與普莧匹莧普患切者皆同音盻毛氏又與盼字同訓顧視又釋為勞苦不休息貌仍引孟子此語為據讀孟子者惟準此說讀盻字與盼同音義乃通順盻乃盻望也言其民於力作勞苦之間盻盻然望其所獲將至終嵗勤動竟不得以養其父母也
  又稱貸而益之○註稱舉也貸借也取物於人而出息以償之也益之以足取盈之數也
  若謂舉借於人以足取盈之數經文止可言又稱貸而足之益與足義實不同益謂増其餘足謂補其闕今以益之為足其取盈之數於文已有如此之差繼推經文前後所言之事理上文既言凶歲必取盈焉使民不得以養其父母至此民又舉借以足取盈之數則是兩畨取盈義不可曉盖稱謂假其名也貸謂借其賦也益謂増其數也言於常賦之外稱為借貸重複取之也近代有以用度不足於此年賦稅既已征足又指下年者假稱借貸為名以征取之又有别指名項借征於民如稅舟車間架之類及和雇和買竟不給價者凡如此者皆於常賦元額數外所増益者又稱貸而益之皆此類也
  周雖舊邦其命惟新○註周雖后稷以來舊為諸侯其受天命而有天下則自文王始也
  註文盖以惟新為文王所受有天下之天命惟新也若從此說則下文亦以新子之國乃是亦欲滕文公受天新命而有天下也孟子之言必不輕率如此新子之國一句之上眀有子力行之四字盖是勸文公力行仁政如制民恒産教以人倫之類用此道以新其國若事功獲成則天也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天命人事未嘗相離今註文專言天命不及文王之徳理有未盡詩之本意正是以天命與文王之徳兼言周雖祖宗之舊邦至文王益修其徳上天佑之治化大行民乃丕變凡其所成無非天命其命惟新盖謂此也不直至於有天下始為其命惟新也
  使畢戰問井地○註文公因孟子之言而使畢戰主為井地之事故又使之來問其詳
  使畢戰主為井地之事經無其文盖億度也向者問為國滕文公之親問也今者問井地乃是使人來問本非一時之事又前叚荅文公者乃是論其取於民之法制教民人倫之道此段荅畢戰者止是說井地一事前後兩叚事各不同此當自作一章正為首初無滕文公三字以故併而為一若以兩次與兩段之事證之三字乃脫漏無疑
  聞君行仁政○註仁政上章所言井地之法也
  仁政非可枚舉豈止井地一事而已況滕文公雖嘗使畢戰問其法於孟子然亦未聞實曽行之於其國也許行豈得探先借稱其美哉渠亦止是總指文公善迹而言也
  有大人之事有小民之事○註闕
  上言大人下言小民文辭不順古註本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大人與小人對言是其本文今本民字為誤
  曽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註言夫子道徳明著光輝潔白非有若所能彷彿也或曰此三語者孟子賛美曾子之辭也
  三語果為賛美曽子之辭則江字上當别有孟子𤼵語之文然又不知所賛者為何事也若止為不可有若之一事亦不必推稱至此若謂通賛曽子之道徳而孟子本說子貢諸人追仰孔子却忽然盛稱曽子之徳美如此可謂語言失序矣況其所稱非孔子無以當之也由是言之只前說為是
  蓋歸反虆梩而掩之○註反覆也虆土籠也梩土轝也於是歸而掩覆其親之尸
  反字訓覆義便難解此段意有曲折若初見其尸即便掩覆宜曰掩覆而歸不當道歸而掩覆也經既先言歸後言反虆梩反字乃齎廻虆梩之謂也推其始末初亦只是偶然至其委尸之所虆梩之噐随身必無既見其尸心始不安思欲掩之必須歸取其噐齎之反至其䖏然後得以掩之也反虆梩為齎廻虆梩亦較然矣
  滕文公下
  勇士不忘喪其元○註勇士輕生常念戰鬭而死喪其首而不顧也
  勇士之志遇事即奮不止在於戰鬭也龍逢比干雖非戰鬭而死亦不可謂為非勇可以死而死皆為勇者之事不可單言戰鬭也
  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註女子從人以順為正道也盖言二子阿諛茍容竊取權勢乃妾婦順從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
  彼公孫衍張儀駕縱横之勢騁游說之辭想其精神氣槩如在眼前阿諛茍容非其類也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此衍儀事狀之本真比之妾婦之必敬必戒無違夫子者氣象不同孟子荅景春子未知禮乎者此是鄙衍儀僭横無禮之主意盖人倫綱紀惟禮維持男為人臣女為人婦一不循理即為人道中罪人尚何足稱故舉女子從夫之道以喻為臣之節言雖妾婦猶當以順為正不可違禮自恣而衍儀挾縱横之術脅制諸侯圖取一時富貴違禮犯義曽不如妾婦之以順為正非言如妾婦之阿諛茍容也
  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註饋食酒食之食音嗣食當音蝕音嗣非也論語中有辨然經中酒食之食字義不可通要其有食者奪之豈容饋食而有無食者哉葛伯所奪乃是擇其食有美味者奪之中原古註本要其有酒肉黍稻者奪之肉字為是下文童子以黍肉餉是為明證
  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則取于殘殺伐用張于湯有光○註言武王威武奮揚侵彼紂之疆界取其殘賊而殺伐之功因以張大比於湯之伐桀又有光焉
  張大其殺伐之功仁人之所不為非武王之光也以殺伐與湯争雄長肆矜誇衒耀之言又為可鄙武王之心必不如此光字義本屬湯說在武王非也南軒曰于湯有光云者言其相𤼵揮云爾又諸家書解蘇氏以為湯伐桀而有慙徳今我亦為之湯不愧矣吕氏曰武王體湯之心行湯之事所以有光於湯也蔡氏曰自世俗觀之武王伐湯之子孫謂之湯讎可也然湯放桀武王伐紂皆公天下為心非有私於己者武之事質之湯而無愧湯之心驗之武而益顯是則伐紂之舉豈不於湯有光也哉陳氏曰湯放桀以安民吾今亦伐紂以安民則於湯有光顯矣南軒諸人意同其說皆是盖武王遵湯所行而行則湯有光顯故言於湯有光非謂武王之光過於湯也然張字無明說却為未備張猶開張顯眀之也盖言我之誅伐所以張眀其兇殘之罪也
  日攘其鄰之雞者○註攘物自來而取之也
  物自來而取之攘字本無此訓經中亦無自來之意攘字止當訓竊
  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註有作之有讀為又古字通用
  予謂上文邪說暴行又作此云有作恐皆有誤又與有前後相易讀之於文為順
  已頻顣○註已仲子也
  已當作已已與紀同音已與以同音已已止爭半畫之異盖後人傳寫之差耳從已字說觀其自仲子齊之世家也以下皆言仲子之文未嘗間㫁至此不當又有已字謂稱仲子也又已頻顣亦不成文從已字說初見所饋生鵝固已頻顣而惡之矣他日偶食其肉聞其兄之言而哇之則前後意有倫次已字文亦自然
  離婁上
  而仁覆天下矣○註此言古之聖人既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猶以為未足以徧天下及後世故制為法度以繼續之則其用不窮而仁之所被廣矣
  此章本言為政必須遵先王之法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師曠之聰皆譬喻比方之言非一章之本意也今以耳目心思通言其用不窮仁之所被廣矣耳目之力豈能仁覆天下哉目力繼之以規矩止能為方圓耳力繼之以六律止能正五音仁覆天下止是言其既竭心思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者所能非有關於耳目之力也
  言則非先王之道○註非詆毁也
  上註解泄泄為怠緩恱從之貌形容得不相匡正之情狀本是初不言泄泄中有詆毁先王之意繼而解沓沓二字復為此說盖不審沓沓即泄泄也前解泄泄為怠緩恱從之貌後解沓沓為詆毁先王之道一事而分兩意豈非誤邪又況以非為詆毁則意狹事偏若只解為是非之非則意廣事備言聚斂言奢靡言酒色言逸遊凡其所以懈怠其君心忽慢其王事者皆非先王之道非特詆毁而已也大抵泄泄沓沓皆不敬之貌怠緩恱從乃不敬之情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所言不由先王之道是皆不敬之大者也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此孟子事君之敬也非與此非字義同南軒曰言非先王之道則是不稽古而汨於功利也此謂不稽古者是也汨於功利却是好大喜功而有作為之志與泄泄沓沓怠緩恱從者又不同矣
  仁不可為衆也○註有仁者雖十萬之衆不能當之衆本無定數孔子之言亦非有指定㡬萬之意十萬盖繼前億字而言然以文理觀之衆與億義不相干不可曲就其數衆只是人數衆多之謂為施為也遇至仁之君雖有衆不能施為也
  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註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舍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自平
  註文散亂指說不知道為何道事為何事亦不見天下自平之理讀之不可曉也盖孟子傷昏亂之世不知王道為治之本先王之教化不行故有此歎道治道也事亦為治之事也欲致天下之治其道在邇不在逺而於逺䖏求之其事在易不在難而於難䖏求之此古今之通患而世莫之悟也果能遵先王之道於心得躬行之餘以孝弟仁義教化其民使人人皆親其親長其長自無悖理亂倫無父無君之事而能上下安和故曰天下平也又各字之義亦似未安各親其親乃是各親已家之親各長其長亦是各長已家之長親非他人所有以各為言理固不差長雖他人亦有之長之之道豈可無也如倍年以長父事之十年以長兄事之孔子之於鄉人杖者出斯出矣未嘗各長已家之長不長他人之長也天下有達尊三齒亦天下之通尊者楚人之長亦長之秦人之長亦長之但與長兄之長有差等耳非有截然各長之限也上下通言二各字皆不必用
  是天下之父歸之也○註天下之父言齒徳皆尊如衆父然
  有天下皆尊之徳無天下皆尊之齒太公見用於周年方八十歸周之初七十餘矣若以齒言亦未可比擬天下之父也况伯夷以孤竹國世子歸周又未必如太公之齒也以徳言之故稱二老註文止可言徳為天下所尊若衆父然不必言其齒也
  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註辟開墾也任土地謂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責如李悝盡地力商鞅開阡陌之類也
  開墾田疇分土授民皆王政之先務養民之良制今乃指為李悝盡地利商鞅開阡陌之術同類使與善戰連諸侯者相次伏罪豈不寃哉盖草萊指邊鄙荒廢之地而言辟草萊謂開拓邊疆也任土地謂務廣土地也侵奪鄰境益已疆土以此加罪宜無辭矣
  侮奪人之君惟恐不順焉○註言恐人之不順已人被陵侮侵奪之際彊者必怒弱者必怨此人之常情必無順已之理智伯求地於韓魏二國隱忍而與之非其順也盖欲長其侮奪之心構其禍將以報怨也南軒解順為遂曰惟恐不得順遂其侮奪之為也此為得之
  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註權稱錘也稱物輕重而徃來以取其中者也權而得中是乃禮也
  引經以證註說嫂溺援之以手正為權而得中以手援嫂果可以為禮乎聖人取稱錘稱物活無定體之象名權本以應變適宜為義故漢儒有反經合道之論近世儒者力排此說予於論語中已嘗辨之孟子於此固已分别男女授受不親為禮嫂溺援之以手為權於應變適宜反經合道之義豈不甚明註文亦嘗正程子權只是經之說云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義推之則權與經亦當有辨其說誠是然亦但當歸之於一今言權而得中是乃禮也却與權只是經之說相合翻覆如此未敢從也
  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註言今天下大亂民遭陷溺亦當從權以援之不可守先王之正道
  註文以從權則不可守先王之正道乃是以合經反道為權也既與前註稱錘之說不同又非漢儒所論反經合道之本意兩無可取夫嫂溺援之以手乃從權也外雖暫反授受不親之經内則主於救人一身之死孰謂從權則不可以守正道哉淳于髠亦欲孟子内以守正為本外以從權應變不可膠之於一表裏專執古道而已其意不過如此先王之正道豈敢直以為不可守邪說者但云今天下大亂民遭陷溺亦當如援嫂之溺從權以援之今夫子不援何也只如此說義自足矣刪去不可守先王之正道一句則為無病又與權與經亦當有辨之意可以相應
  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閒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註言人君用人之非不足過謫行政之失不足非閒惟有大人之徳則能格其君心之不正以歸於正而國無不治矣
  註於章首人字之下創添君用人之非五字與本經之義全差所言誤事不淺人君之用人行政乃國家大得失所關天下大利害所繫豈可置而不問哉為人臣者明知其君用人既非行政既失而曰此不足過謫此不足非閒使大姦巨猾日前日進𭧂官汚吏日盛日繁庶政顛堕生民塗炭由由然坐視而已大人之道不如是也繼此再解下句云惟有大人之徳則能格其君心之不正前後兩節意自相窒既不過謫用人之非又不非閒行政之失於其君心如此不正䖏不格不知有大人之徳者復欲格其君心中何者之不正也人君之職惟在慎擇宰相宰相擇用百官百官分行庶政由此觀之天下之治與不治繫在人君一心之正與不正之間耳人君之心天下之本也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故大人如伊傅周召之為相未嘗不以格君心之非為其所先之切務也格正也格君心正其君心之不正也大人格君心之非其格之之道不在一一親身自為自其君為太子以至登極舉道徳可尊者以為師賔擇梗正可嚴者使任諌諍左右前後皆置正人平居無事則經筵師臣講眀道義考論古今資益其見聞輔養其徳性不使非心有可萌之隙及其行有差失則臺諫諸官同心恊力随事規戒期於一舉一言必出於正而後已此古制正君之眀法也經言人不足與謫非謂人君用人之非不足謫也言其不可専以過謫受官已用之人也政不足閒非謂人君行政之失不足閒也言其不可専以非閒諸人已行之政也謂當端本清源務先正其君心之不正君正則朝廷正朝廷正則内外百官皆得其人天下無有不治也近代以來徃徃不先於本而齊其末内雖有憲臺察院外雖設㢘訪採訪觀察按察之類專務彈劾姦惡糾按非違謫去一人十人復至閒去一事十事復來捨其源而清其流不亦難乎孟子言一正君而國定誠為萬世之格言也
  政不足閒也○註愚謂閒字上亦當有與字
  中原古註本閒字上未嘗無與字盖南本傳寫之差耳
  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註人之所以輕易其言者以其未遭失言之責故耳盖常人之情無所懲於前則無以警於後非以為君子之學必俟有責而後不敢易其言也
  語言易𤼵而不堪取信者歴歴見之盖亦習性既成不知有耻雖經累責而終身不改者多矣有責而後不敢百無一二然其不敢之情亦止是於責已者有畏於他人不敢者又鮮矣無與毋同責責望也盖言輕易其言者所言必妄不可責望其實也論語言之不怍為之也難兩經意同
  四書辨疑卷十一
<經部,四書類,四書辨疑>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二    元 陳天祥 撰孟子
  離婁下
  惠而不知為政○註𠅤謂私恩小利
  經中無該私恩小利之文惠止當解為恩惠孔子稱子産其養民也惠謂有養民之實惠也詳此一事亦是偶見渉者之難不忍捨去故以乗輿濟之其心本出於誠非有矯情飾詐故為私恩小利之意也惠而不知為政者言雖惠矣而不知其為政之大體也不知為政盖亦指此一事而言非通謂子産不知為政也
  日亦不足矣○註人多日少亦不足於用矣
  四境之内水為行人阻滯者亦不止此而已以一輿之力雖多與日數竟嵗窮年以濟之亦無可足之理日亦不足尋常語話中如此用日字者多矣皆以日為日日也欲其人人皆恱日日為之力亦不能足也
  才也養不才○註足以有為之謂才
  才有大小多寡之不齊不直至於大至於多始可為才但有為者皆才也註文多却足以二字
  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註此亦有為而言
  註文於不善之人未肯許其皆不當言也大意甚善假如居言責之任見有大姦巨猾專横於當時盖亦不容不言也但當不得已而為之不當有好言之心予謂言字上脫一好字不必說有為而言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註必猶期也大人言行不先期於信果但義之所在則必從之
  必期二字義實不同必是已定不移之意期是期望未定之意向於前篇必有事焉而勿正之下既已辨之矣今又訓必為期不思甚矣所謂大人言行不先期於信果者先字為贅經中止有不必二字相並為文訓必為期止是不期中間不當更有先字言行不期於信果理誠未是君子欲有所言必先忖度其言可復然後出口言之此正言期於信也欲有所行亦先忖度其行可為然後決意行之此正行期於果也言不期信行不期果此何人哉言正要期信行正要期果但在審察義與不義不可有必之之意也而或不擇是非惟以信果為主義亦須信須果不義亦須信須果是之謂必大人則無如此必定之意惟其義之所在而以信果從之也必字不可别訓南軒曰言固欲信行固欲果然有必之之意則非此說為是固欲便是期其下别有必字之義
  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註言所以博學於文而詳說其理者非欲以誇多而鬭靡也欲其融㑹貫通有以反而說到至約之地耳
  此章可謂為學之指南也知約然後學為有用而註文指說未甚顯眀不知指何者為約也聖人之教人也惟恐言之未詳義之未盡經書累積文翰汪洋所載不勝其博矣然皆不出於君臣父子長㓜夫婦朋友之間其道則三綱五常而已是之謂約也反說約者引其博以眀此道正心修身為之約守所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又博約之㨗說也
  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註或曰天下之言無有實不祥者惟蔽賢為不祥之實或曰言而無實者不祥故蔽賢為不祥之實二說不同未知孰是疑或有闕文焉
  此章義本難通不可强解二或曰之說皆無可取既云疑有闕文則二說皆當削去以㫁後人之疑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註三王禹也湯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條之事也又曰各舉其一事以見其憂勤惕厲之意
  禹湯文武道徳渾全非各一事能盡今舉四事分配四聖人其事亦有各有者亦有通有者已不倫矣而周公所施又不止此四事而已不知如何或當時記録有差或後世所𫝊之誤不可考也姑置之以待髙識之士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註澤猶言流風餘韻也父子相繼為一世三十年亦為一世楊氏曰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服窮則遺澤寖㣲故五世而斬
  註文說流風餘韻似謂澤為行迹名聞也楊氏說親屬遺澤盖謂澤為祖宗恩澤也一澤字分為兩說意各不同父子相繼一世年無定數與三十年一世並言一世字亦分兩說而皆不知何者為是也楊氏以親屬服制解此一章大意誠是君子以官言小人以民言澤謂親屬義分也五世以五服言之也斬盡也五服之制無分貴賤卿大夫之親屬義分五世亦盡士庶人之親屬義分五世亦盡故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孟子言此盖傷其骨肉親情之易及踈逺也
  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註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也故孟子言予雖未得親受業於孔子之門然聖人之澤尚存猶有能傳其學者故我得聞孔子之道於人而私竊以善其身
  註言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聖人之澤尚存若依前註之說以澤為流風餘韻聖人之流風餘韻雖百千萬世不絶豈惟五世而已若依楊氏之說以澤為親屬遺澤孟子又非孔子之子孫與上文五世而斬義皆不通此當自為一章首闕孟子曰字淑善也諸於也言我未得為孔子門徒我但聞孔子所傳之道私以其善達之於人也
  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註先言可以者略見而自許之辭也後言可以無者深察而自疑之辭也過取固害於廉然過與亦反害其惠過死亦反害其勇盖過猶不及之意也
  取與死三者須其心之自肯然後得為既有自疑之心則肯心已廢而三者皆不復可舉矣況人之所難莫難於死心在遲疑未定間豈有甘自捨生之理盖傷廉傷惠傷勇皆敘後句可以無者之意為言有可以取者有可以無取者可以無取而取之是為傷㢘於可以無取之下不必如此重言義自備矣如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後便敘母命之意為說富嵗子弟多賴凶嵗子弟多暴後便敘多暴之意為說此皆捨前句而直敘後句之例但說後句則前句之義自顯文勢然也與死二說亦同又其過不及之說義亦不安孟子本直論可與不可非但計校過與不及也且取多與多為過猶為有說死惟一死但有可不可而已死之過多恐無說也
  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註歴更渉也位他人之位也右師未就位而進與之言則右師歴已之位矣右師已就位而就與之言則已歴右師之位矣註文謂歴為更渉位為他人之位是也下言右師歴已之位已歴右師之位與元說他人之位却不相關右師未就位而進與之言乃是自離已位徃就右師行䖏而與之言却言右師歴已之位不知當時孟子之位與右師行䖏果實各在何䖏而右師如何却來更渉已位右師已就位而就與之言乃是已詣右師之位與右師言却言已歴右師之位不知更渉而過右師之位將復何徃皆不可曉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本無難解之義不須枝蔓至此說者宜云既不鄰位不當渉歴他人之位就人與言既不同階不當踰越隔庭之階就人相揖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註闕
  三過其門而不入惟禹為然而孟子與稷同言正與禹稷躬稼而有天下之語意無異又如潤之以風雨風亦何嘗能潤沽酒市脯不食酒亦不可言食古人以類言者自有此體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註闕
  中原古註本由已溺之也比今本有也字取下文由已飢之也為證則古註本為是
  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屛子終身不養焉○註但為身不得近於父故不敢受妻子之養
  臣無可叛之君子無可離之父舜事瞽瞍雖屢遭捐階覆井不測之危寧守死而不去誠無離之之理也匡章僅能無世俗所指五不孝之名便謂己之所以待父者為是父之所以待己者為非離而去之終身不養而又屏棄妻子已亦不受其養讎怨其父以至於此豈非不孝之大者乎孟子乃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又以語言宛轉周䕶之亦豈徒然也哉盖欲漸摩誘化使之改過遷善而已學者於此宜深味之
  萬章上
  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註胥相視也
  解胥為相視帝將相視天下而遷之焉不成文理況胥字未嘗有訓相視者胥止當訓相帝將相天下而遷之焉亦不成語書傳中胥字解為須者每每有之史記趙奢謂許歴曰胥後令索隠曰胥須古人通用必準此說以胥為須義乃可通須必欲也帝将必欲以天下遷之也舊註解胥為須盖亦古人通用之義也孫奭䟽云帝將須以天下遷之既有此解不須别論
  瞽瞍亦允若是為父不得而子也○註言瞽瞍不能以不善及其子而反見化於其子則是所謂父不得而子也
  子學善道父亦改其素習之惡如此而見化於其子者屢嘗見之比於不得待以為子者道理相懸尚逺矣盖瞽瞍平昔忍為於舜者無所不至一旦化兇悖為信順何哉盖由知舜道徳顯著而為天下歸仰亦謂非復向日之子不得以平昔待舜之心待之此之謂不得而子也
  禹避舜之子於陽城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註陽城箕山之隂皆在嵩山下深谷中可藏䖏也
  藏之一字甚不情實禹益避其君之子與舜避堯子之心無以異也君之子果有道徳能嗣父業使天下得被其澤此固舜禹益之所願也及見天下之朝覲訟獄謳歌者皆不歸之知其不克負荷民望在已所不得辭始以安天下為己任此舜禹之所以踐天子位焉者也益則君之子既克負荷已所得辭者也是皆誠心任其自然之道而行深谷中藏不知藏甚若禹在深谷中藏則天下之朝覲者亦難尋覓也況陽城在嵩山南將三十里箕山又在其南皆不在嵩山下深谷中藏字不可取
  舜禹益相去乆逺○註闕
  相去乆逺四字殊無義理與下文皆字不可通說況益親曽事舜繼又相禹至禹崩時去舜纔十三四年其實未嘗相去乆逺也孟子於此一節專論為相乆不乆其子賢不賢之兩事耳自此句而下乃是結上文之意兩事俱各再言相當作去聲去當作之逺當作近舜禹益相之乆近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如此與前後通讀則文理不差去逺二字盖傳寫之誤
  外丙二年仲壬四年○註趙氏曰太丁湯之太子未立而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弟也太甲太丁子也程氏曰古人謂嵗為年湯崩時外丙方二嵗仲壬方四嵗惟太甲差長故立之也二說未知孰是
  信如程氏之說則外丙仲壬皆當為太甲之弟太甲乃其庶兄也嫡者尚幼故庶長者得以立也然欲敘外丙仲壬之年以明其當立之意亦須有先後之次當自長者言之長者有故始言次者今先舉二嵗之弟後言四嵗之兄此何說也仲壬乃太甲叔父太甲嗣仲壬而立蔡氏書傳考據甚明本趙氏之說為是
  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註此事當孟子時已無所據
  孟子言宫之竒諫百里奚不諫又言年已七十所指之事亦已詳矣未可謂之無據也註文盖見孟子之言與史記所載有所不同故有此說史記言晉獻公既虜百里奚以為秦穆姬媵於秦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執之穆公聞其賢欲重贖之恐楚人不與乃以五羖羊之皮贖之授以國政號曰五羖大夫由是言之乃是晉虜百里奚以為媵於秦非百里奚自之秦也孟子言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似與史記不同其實未嘗不同也讀此章者當以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為句去為去位也之秦年已七十矣則與晉虜秦贖自不相妨不必言已無所據
  萬章下
  晉平公之於亥唐也○註闕
  中原古註本無之字有則似為文備宜取集註本為正
  曰郤之郤之為不恭何哉○註郤不受而還之也再言之未詳
  二郤之一必為衍然孟子荅萬章之問止是言交際主恭未嘗言其有所賜與萬章便以郤之為問意不相承必有㫁簡不可考也
  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註萬章以為彼既得之不義其餽不可受但無以言語閒而郤之直以心度其不義而託於他辭以郤之
  萬章一問中二曰字必有一為衍者而註文今為是説盖指以心郤之下曰字為心度之辭然其所敘之言誠難以心度為說也予謂經文有傳寫之差其取諸民之一句與曰字相連元是一段緫意合在請字之上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請無以辭之以心郤之而以他辭無受不可乎如此讀之似為順理
  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註孔子受之如陽貨蒸豚之類是也
  陽貨未嘗交孔子以道接孔子以禮也蒸豚之歸正可謂無道無禮不可引以為證斯孔子受之矣盖言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雖孔子亦受之乃是假設譬喻之言本無所指之事陽貨蒸豚之說置之可也
  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註商受至為烈十四字語意不倫李氏以為必有㫁簡或闕文者近之而愚意其直為衍字耳然不可考姑闕之可也
  直為衍字者良是去此十四字讀之上下語意方始得通前人之見未嘗及此自宋氏播遷江表南北分隔纔一百五六十年經書文字已有不同況其秦火之餘而又累經喪亂傳流錯誤不可謂無如此之類宜有以辨之也
  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盜也充類至義之盡也○註夫禦人於國門之外與非其有而取之二者固皆不義之類然必禦人乃為真盜其謂非有而取為盜者乃推其類至於義之至精至密之處而極言之耳非便以為真盜也
  盜亦多端豈必禦人始為真盜昏夜伺隙𤼵户穴牆取彼之物以為己有此皆非其有而取之者雖與國門之外禦人者不同得不為真盜乎況其言論至於義之至精至密之䖏不過極是而已夫義豈有過哉果如註文所論則天下之事皆於義之不精不密䖏言之然後為是恐無此理充類至義之盡與獵較簿正之類本不易知茍無實據不可謾說有惑後人也末章註云此章文意多不可曉不可强為之說此言却公可以免後人穿鑿之勞
  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已僕僕爾亟拜也○註初以君命來餽則當拜受其後有司各以其職繼續所無不以君命來餽不使賢者有亟拜之勞也
  註文中道而止自子思以為鼎肉之下不解一字此必有疑於經文既不以君命將之子思猶以為鼎肉而拜之於此義不能通故不說也舊說不以君命者欲使賢者不荅以敬所以優之也子思所以非繆公者以為鼎肉使已數拜也此是解子思以為鼎肉之一節謂是申眀前段子思不恱繆公之意也此說大意固是但前後經文不能相接不以君命將之之下須當别有敘起前意之文如云子思之不恱也或云子思所不恱者須有如此一句在於以為鼎肉之上然後可通今既無從可考說者但當云有闕文而已
  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註闕
  國乃諸侯疆域之稱豈能與人為友邪國本君字之誤下文千乘之君求與之友是其眀證
  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註言已之善盖於一鄉然後能盡友一鄉之善士推而至於一國天下皆然善盖一鄉單指一人而言盡友一鄉普指衆士而言一善士分為兩說盖有由矣意謂前句一鄉之善士既為善盖一鄉最善之士後句斯友一鄉之善士若與前善士同說亦為善盖一鄉一䖏不能容兩最善以此為嫌故於後句中特加盡字普指一鄉衆士而言避重複也盖不思天之賦與人善非有定則善盖鄉國天下者不可限定各䖏止有一人也臯陶后稷俱是同時周公太公亦皆並世未聞一䖏不能容有兩人也只以一家論之而有泰伯仲雍伯夷叔齊周之八士秦之三良天亦未嘗限定止生善盖一家之一人況於鄉國天下乎但其善為衆所推尊者無論㡬人同為一鄉所尊者皆為善盖一鄉所謂一鄉之善士也同為一國所尊者皆為善盖一國所謂一國之善士也徳同道合相與為友是為一鄉一國天下之善士斯友一鄉一國天下之善士也今言盡友且一鄉之士或有盡能友之之理以普天下衆士之多豈能人人盡友邪天下所有之善士志操亦不能皆同相與為友盖亦各從其類耳如長沮桀溺之徒雖孔子亦不能盡友也豈孔子之善未能盖於天下乎註文所分兩善士皆當同說宜云已之善盖於一鄉然後能友善盖一鄉之士已之善盖於一國然後能友善盖一國之士天下之善士亦然
  告子上
  曰異於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註張氏曰異於二字宜衍李氏曰或有闕文焉
  謂有闕文者誠是上白字之上當復有一白字異於白者言其長異於白也白其馬之白固無異於白其人之白我不知長其馬之長亦無異於長其人之長歟異於白三字乃是一段總意無此三字意便短促謂異於二字為衍者非
  耆秦人之炙○註耆與嗜同
  耆字中原古註本作嗜盖自毛晃於禮部韻略中増入耆字引孟子此語注於其下江南以此為據故孟子中嗜字皆去口為耆恐非孟子所用之本字也惟從中原古本從口為嗜乃正理也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註乃若𤼵語辭情者性之動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為善而不可以為惡則性之本善可知矣
  情雖性之動於性亦依違無常非能體性而全善也喜怒哀懼愛惡欲此皆性之動而通謂之情者也其能動皆合理𤼵皆中節所舉無有不善者見亦罕矣但可以為善不可以為惡惟性為然謂為情則非也下文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才字正繼情字之文勢而言後又言或相倍蓰而無筭者不能盡其才者也二才字與情字上下相連意如貫珠情乃才字之誤也才猶材質性之本體也乃若𤼵語辭盖言乃若其性之本體則可以為善矣故謂之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性本體之罪也仁義禮智人皆有之是為性所固有之善雖曰求則得之然氣質所禀各有不同而求者用功淺深不一故其所得亦不能齊或相倍蓰至於無筭是皆不能盡其性之本體也下章天之降才之才與此二才字情字義又全同由此觀之則情本才字才為性之本體亦明白矣
  富嵗子弟多賴○註賴藉也豐年衣食饒足故有所賴藉而為善
  訓賴為藉乃是富嵗子弟多藉不知藉為藉甚也有所頼藉而為善一藉字寧兼許意邪賴本訓善止當直解為善
  則為狼疾人也○註狼善顧疾則不能故以為失肩背之喻
  此以狼疾為狼病也狼疾人乃是狼病人天下之人未聞有病狼病者況狼身受病亦有不礙囘顧之䖏病則亦有輕重不同豈但病者皆不能顧邪盖疾本藉字之誤狼藉言其亂也養其一指失其肩背則為狼藉繆亂之人為其養小以失大也舊說以狼疾為藉字義本是然以狼藉歸之醫者却為未當以為醫之療疾治其一指不知肩背之有疾此為狼藉散亂之人為有此說故不能全是
  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為尺寸之膚哉○註若使專養口腹而能不失其大體則口腹之養軀命所關不但為尺寸之膚而已
  註文専字為窒前註言賤而小者口腹也貴而大者心志也其說誠是今云専養口腹而能不失其大體既已専定只養其小如何却能不失其大又以所養之大歸之軀命義亦不通軀命有重於太山有輕於鴻毛當其所惡有甚於死理當捨生就義之際軀命亦所不顧大人所養正不在此說者於前後兩飲食之人須當識其意有輕重彼上文飲食之人既曰人賤之矣乃是貪嗜飲食之人固當解為専養口腹矣此飲食之人方且望其無失於大却不合說為専養口腹也試通言之貪嗜飲食之人則人輕賤之矣為其専養口腹之小失其心志之大也人亦誰不飲食若使飲食之人無其貪嗜飲食之心不以專養口腹為事而於心志之大無有所失則其口腹所須豈但為養尺寸肌膚而已哉盖欲飲食資其一身之康寧所以保其心志而存道義也南軒曰豈但養尺寸之膚哉固亦道義之所存也
  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註與猶助也仁之勝不仁必然之理也但為之不力則無以勝不仁而人遂以為真不能勝是我之所為有以深助於不仁
  助不仁䖏不正在為仁不力在於水不勝火之言於仁不仁之間有抑有揚以為仁不足恃善不足為有以張不仁之勢此為賛助於不仁最為甚者也
  告子下
  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註岑樓樓之髙銳似山者升寸木於岑樓之上則寸木反髙岑樓反卑矣
  方寸之木本與一輿羽相對為說皆其積之之多所以髙所以重單升一寸之木為髙與其一輿羽之為重語意不倫南軒曰累方寸之木而髙於岑樓遂謂木髙於山積一輿之羽而重於鉤金遂謂羽重於金而山之為髙金之為重其理終不可易也此說句句對解使自為證辭理甚明累方寸之木為髙㫁無疑矣樓與山之二說無從考正不辨本亦無妨
  徃應之曰○註闕
  自徃應之曰以下至則將摟之乎學者徃徃解此一段為屋廬子之言舊說教屋廬子徃應任人此說為是
  紾兄之臂而奪之食○註此二者禮與食色皆其重者而以之相較則禮為尤重也
  孟子之言正謂寧不得食不可紾寧不得妻不可摟食色可去而禮不可棄也皆重尤重之說未見其是
  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註孟子言以為為肉者固不足道以為為無禮則亦未為深知孔子者
  註昏固不足道亦未為深知孔子之兩句學者徃徃通指為孟子之意然經文中實無如此之言指在孟子則近誣矣孟子明言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何嘗言未為深知孔子哉註文本是自譏孟子之非不肯顯言而以孟子言三字糢糊說過所以致有如此之疑予謂經文實亦有可譏者雖至愚之人亦能知孔子無為肉之心孟子以為為肉之言似不𢎞雅註文譏之可也然直以為不足道却似涉於太峻又譏以為為無禮之一言謂為亦未為深知孔子者全為未當論語集註解齊人歸女樂章亦說簡賢棄禮解其次避色亦言禮貌衰而去季桓子耽玩女樂不致燔爼於大夫無禮至此孔子遂行其行實為無禮也
  樂正子强乎曰否有知慮乎曰否多聞識乎曰否○註此三者皆當世之所尚而樂正子之所短故丒疑而歴問之
  公孫丑三問中其事有五强謂剛健有為君子以自强不息也智乃心之知知是非而不繆也慮乃心之思慮而後能得也多聞所以資其聰友多聞則益矣多識所以資其明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五者在人萬世所尚豈惟當世而已哉樂正子果短於此既不能自强而又無知無慮無聞無識盖亦庸愚之輩耳所好之善果何善邪孟子之喜亦為妄喜矣彼公孫丑之問本非為樂正子所短而𤼵也盖不知孟子所喜之意問其為何而喜也為其强乎為其有知慮乎為其多聞識乎孟子皆荅曰否盖言我之所喜不為此也丑復問然則奚為喜而不寐言既不為此果為何事喜至於此也孟子復荅其為人也好善言我為其為人好善而喜也以此觀孟子與公孫之言皆不見有指說樂正子所短之意問荅語話中間本皆有為字意脉但顯為字則註文之誤自見
  夫茍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註訑訑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
  註文大意不差但略過人字不說義為未盡盖自將曰以下本皆假設茍不好善之人所言之言為說也然有人字在上人將曰訑訑却是他人所言之言與下文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意不相貫若刪去人字但曰夫茍不好善則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與下文通讀語意乃圎人字盖羡文也











  四書辨疑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三    元 陳天祥 撰孟子
  盡心上
  殀壽不貳○註貳疑也
  疑字意不的切貳固訓疑亦訓携貳變異也註又言盡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養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以此推不貳之義由造理言則不疑為順由履事言則不變為長殀夀不貳正在𤼵於行事䖏言之盖誠一不二無有變異之意也說者宜曰殀夀惟一不變所守修身以俟其終也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註强上聲强勉强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凢事勉强推己及人庶㡬心公理得而仁不逺矣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曰恕然其不施之心有勉强之不施亦有不勞勉强之不施恕則亦有誠與不誠之異未可通謂猶有私意之隔也己所不欲之事勉强不施於人此非自然之恕固猶有所未盡於誠不勞勉强自然不肯施之於人此為自然真誠之恕然亦未至於仁也仁恕之分予於論語吾亦欲無加諸人可謂仁之方也已之兩章已有其辨盖恕者止能推己不欲之不善不以及人未能至於以善及人也再進一階推己之所欲以及於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之類是謂以善及人至此則為仁矣若以强為勉强而行望其自然之恕猶有限隔於仁豈有莫近之理强當讀為平聲自强不息之謂也人心但能不肯以惡及人便有以善及人之意在其中矣但未𤼵見以及於物耳恕與仁之地位𦂳相挨次人能自强於恕力進不已進得不以不善及人之境便能以善及人故曰求仁莫近焉也
  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註著者知之眀察者識之精言方行之而不能眀其所當然既習矣而猶不識其所以然所以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光顯彰著雖皆訓眀然其眀皆在外非内照之眀也如言聲迹顯著事業昭著此皆著字用當其分者也若以眀眀徳為著眀徳眀於庶物為著於庶物必不可也今以著為人心知識之眀誠為未是此著字止當如聲迹顯著之著為說察為識之精亦非程子以察為省察宜取為正盖行謂行君子之所行習謂習君子之所習行君子所行而不能顯著由其信之不篤也習君子所習而不能省察乃其學而不思也惟其信之不篤學而不思雖亦行其君子所行習其君子所習而終身不知其道者多也
  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註但無耻一事不如人則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恥其不如人則何能有如人之事其義亦通
  註文前說改不字為無字義便難解學者疑為兩說一說但其無恥之一事既不如人則事事不如人一說但於一件事有不如人䖏不以為恥則事事不如人未知註文果主何說若主學者前說無恥一事不如人此言甚騃正如說為姦一事不如人為盜一事不如人者無異是皆何等語邪若主學者後說又有責人太峻之病君子於小知小能多不用心因一小技不如人而不以為恥便謂事事皆不如人豈通論乎前說兩意皆無可取況經中亦無分别一事事事之文不恥不若人五字昭然在人目中止是言自已立心為人不如人䖏不自知恥而無見善思齊之志何能有如人之善此與心不若人則不知惡之語意相類或曰之說意是
  霸者之民驩虞如也○註程子曰驩虞有所造為而然楊氏曰所以致人驩虞必有違道干譽之事
  虞與娯同古字通用五霸之術無他以力假仁而已造為干譽皆不必言致人驩虞乃其假仁之效也大扺昏虐之世民罹殘暴甚於倒懸幸有肯假仁義之君使民得䝉一時之惠如飢者甘食渴者甘飲驩虞之情盖以此也
  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註豐氏曰因民之所惡而去之非有心於殺之也何怨之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於利之也何庸之有
  非有心於殺之者是非有心於利之者非聖人以博施濟衆為心王政以安人利民為本命羲和之官歴象授時察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平治水土播時百榖敬敷五教順理庶工至於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皆所以思濟斯民孜孜汲汲惟恐不及何嘗無心於利民哉無利民之心非聖人之徒也豐氏之說殺之與利之同謂之無心豈不繆哉庸功也利之而不庸者不以利己者為有功而無知感驩虞之心也盖王者之民生長於雍熈盛化中未嘗見衰世之事視國家字民之道習以為常惟知利澤己所當得安豫己所固有帝力何有於我哉此其皡皡然自得之心利之而不以為功也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註盡得一世眀睿之才而以所樂乎已者敎而養之則斯道之傳得之者衆而天下後世將無不被其澤矣
  英才世不多出不可以衆言如孔子之有顔曾自足為樂若直須盡得一世之才皆來受教然後始以為樂孟子本意恐不如此天下人才實無定數豈容以盡得為期縱有定數亦無盡得教之之理天下英才盖指天下人中傑出間有之才而言非普言天下所有之才也如司馬懿歎稱天下竒才亦止是稱道孔明一人未嘗以天下為普言也天下英才正與此同得如此英傑眀睿之才教育之使聖人大道傳得其人功及後世所樂在此也
  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註成章所積者厚而文章外見也
  章字解為文章與上句水不盈科不行之喻義不可通毛晃韻略成事成文曰章仍引孟子此文不成章不達為據義亦未盡此章字惟以為學之次第言之乃可說也章猶事目倫序也達通也言君子志在於道若所學不成倫序則不可通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自格物以至平天下自親親以至愛物自明善以至獲於上如此之類不能徧舉學者必當知所先後循序漸進成了一事然後再成一事道乃可通譬如水之流行注滿一科然後再注一科㫁無越此注彼可通之理也
  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註為我害仁兼愛害義執中者害於時中皆舉一而廢百者也經文中所惡執一者以下皆重言子莫執中之病文理甚眀舉一而廢百言其執一廢百也為我兼愛二事無預於此註文以三者通言皆舉一而廢百非也說者宜云執中無權害於時中舉一而廢百也
  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註仲子設若非義與之齊國必不肯受齊人皆信其賢然此但小廉耳其避兄離母不食君祿無人道之大倫罪莫大焉豈可以小廉信其大節而遂以為賢哉
  以萬乗之國與之果能郤之而不受雖夷齊無以加也註猶以為小廉天下廉者復有大於此者乎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者盖當時齊人嘗有此言孟子以此為人之大節非仲子所能而不之信也人皆信之者言其信上句所言將謂實能不受也註文以為人皆信其賢經中本無賢字意脉盖所以就其小廉為說也既以不受齊國為小廉又謂以小廉信其大節不知又指何事為大節也仲子不食其兄所得之祿又嘗哇其鵝肉以此致有廉士之譽孟子謂此不足為㢘故舉嘗所論者簞食豆羮之說以喻仲子所為無異於此盖常人之情於細㣲之物多能忍其欲心而不輕取及見多廣貴重之物得之足以去貧賤而䖏富貴於是平昔所匿之欲心奮然而起不復顧其禮義廉恥而取之矣以仲子視萬乗之齊㫁無與之不受之理孟子所以知其然者盖於人倫之間察見之也人之惡行莫大於叛人倫仲子避兄離母棄祖宗世卿之業而不居是無親戚君臣上下蔑仁義而不顧也於齊國見與之際寧復有羞惡辭讓之心哉人但因其不食兄祿之小㢘而遂信其真能不受齊國之大節何可哉此章移於前篇陳仲子豈不誠㢘士哉之下義則易見
  夫有所受之也○註言臯陶之法有所傳受非所敢私雖天子之命亦不得而廢之也
  以傳受抑天子之命使不得廢亦似難憑昏亂之世有司之法非無傳受而皆為其所廢渠亦何嘗有忌於傳受哉惟以公心期之則無擅廢之理五刑有服惟明克允此舜之所以命臯陶而臯陶受之於天子者也臯陶受此明命固自非所敢私惟知明於五刑而已舜既嗣堯之法而以公天下之心命之豈得復以瞽瞍之子為心而廢之哉受之言臯陶受之於天子也
  居移氣養移體○註居謂所居之位養奉養也言人之居䖏所繫甚大王子亦人子耳特以所居不同故所養不同而其氣體有異也
  經文初言居移氣養移體繼而言者大哉居乎其居使之然也居天下之廣居魯君呼於垤澤之門皆敘居移氣之義為說略不再言養移體者盖居移氣本是一章正義養移體乃是兼設譬喻之言而註文無所分别使養與居通混體與氣均齊並列於孟子稱羡中抑亦不思之甚也夫氣之為用大矣賢者養之惟恐有餒故孟子見王子之氣得其居䖏地位之助而有心廣體胖之貌乃稱羡之不為無取若見其身體得所奉養顔貌肌膚有豐潤肥澤之美而咨嗟歎羡此何義也孟子於此本因有所感激而言大抵常人之情随物輕重位卑則氣卑位盛則氣盛正如奉養薄則體羸弱奉養厚則體豐碩今王子因有是位則有是氣外物所資尚能如此况居天下之廣居其氣又豈止此而已所謂浩然塞乎天地之間者豈不信哉大哉居乎盖謂此也孟子稱歎之意本不在於養移體也
  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註人之有形有色無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謂天性也踐如踐言之踐盖衆人有是形而不能盡其理故無以踐其形惟聖人有是形而又能盡其理然後可以踐其形而無歉也註昏不知指形為何等之形色為何等之色何者為自然之理也形有骨肉軀體之形亦有動作容貌之形若指骨肉生成之軀體為說孟子言形色天性也人之軀體果可以為天性乎後又單說踐形於色字再不相干義皆未易可曉形色二字本是一意通取動作容貌而言人與事物相接各有理所當然之容貌随之居尊貌必荘嚴䖏卑貌須恭謹弔則有憂戚之容慶則有喜恱之色如此之類皆其性中之善物𤼵於外而見於面施於四體為性之用故言形色天性也然有色厲内荏色取仁而行違之欺雜於其間在小人則無時而無於君子亦有時而有惟聖人之徳表裏渾全心與容貌動皆相應有荘嚴形色有荘嚴之心有恭謹之心有恭謹形色至誠於心以實其貌是之所謂踐形也
  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註時雨及時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種封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是時而雨之則其化速矣若孔子之於顔曾是也
  註文但說雨露草木生化之意而於孔子之教顔曽絶無一事相關言時雨化則云若孔子之於顔曽言成徳則云如孔子之於冉閔不知孔子之教顔曽與其教冉閔者果有何異以所教何事為時雨化何事為成徳皆無所指之實如謂孔子於冉閔為成徳於由賜為達才於樊遲為荅問然夫子於由賜非無成徳之言於樊遲非無達才之義於冉閔非無荅問之辭五者之教自有五般實事但當明言其事不可謾指其人自上而下鼠尾相次而言也如夫子之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為中都宰一年四方則之攝行相事三月魯國大治所施普及於衆無有不霑其化者此其如時雨化之之謂也主忠信徙義克己復禮見賢思齊此皆成徳之謂也可使治其賦可使為之宰可使與賔客言此皆達才之謂也荅其問仁荅其問知荅其問孝問政問鬼神各随所問而荅之此皆荅問之謂也又註文解私淑艾以為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於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予謂五者之中四者皆言教人惟私淑艾者却是受人之教與上四者意不倫矣前篇予未得為孔子徒也章與此一節皆以私淑為言彼是孟子自謙之辭此論君子教人之法彼言私淑諸人此言私淑艾二私淑之義本難同說此閒無用謙辭䖏止當解私淑為自善艾治也義與太甲自怨自艾之艾同躬修善行使人傚之以自身之善化導治人故曰私淑艾也南軒曰私淑艾者盖不在於言辭之間躬行而觀者化焉此說意是夫子温良恭儉讓所至之䖏人皆自以國政告之自善其身所過者化盖亦君子為教之一大端也
  君子引而不𤼵躍如也○註引引弓𤼵𤼵矢也躍如如踴躍而出也君子教人但授之以學之之法不告之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𤼵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踴躍而見於前矣
  吾無隠乎爾我叩其兩端而竭焉聖人之教人如此未嘗見有不肯盡者今言不告以得之之妙果何心哉如云踴躍而出踴躍而見於前不知躍出面前跳躍如此果何物也予於君子之下引而不發躍如也之七字疑皆羨文去此七字上下通讀是否自見
  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註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能者從之言學者當自勉也
  中道而立解為非難非易能者從之解為學者當自勉皆不可曉孟子之言本以正公孫丑所請之謬中道乃其理所當然不可易之正道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盖言教人之法但當守此正道而立能者從其所教而行其不能者止不可為彼不能而改此正道也
  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註以道從人妾婦之道也此乃襲前篇景春問公孫衍張儀之註文為說從人謂阿諛茍從也以道則不茍從人茍從則非為以道既能以道又苟從人無是理也妾婦之以道從夫乃其理所當然非謂阿諛茍從也孟子本言有道之士無以私殉人之理惟不以其道則殉乎人故曰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其進銳者其退速○註進銳者用心太過其氣易衰故退速
  註文過字意差用心太過乃思慮過深也思慮過深者遇事必不輕進正與進銳者意氣相反從銳字看止可言用心太猛其進銳者乃是猛銳輕進之人猛而輕進者其氣易衰所以退速故勇者必以沉勇為貴也此七字與上文意不相類當自為一章首闕孟子曰三字
  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註物謂禽獸草木愛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程子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於民則可於物則不可統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
  註言取之有時用之有節此只是節其費用不使致有匱乏而已以此為愛正與百姓皆以王為愛也之愛相似此本智者吝惜之愛非仁愛之愛與親親仁民之理差矣程子之說解仁民一節其理誠是然於親親愛物皆置而不說亦為未盡所謂親親者子之於父冬温夏凊昏定晨省至樂根於心而愉色婉容見於外如老萊子衣斑斕之衣仆地作嬰兒啼以恱其親其孝愛𤼵乎天性者如此至於慎終追逺哀慕祭祀死而後已其罔極之思又如此父之於子欲其夀欲其賢欲其富貴顕達鍾愛之深慈育之至亦有不可勝言者此皆親親之道但可施之於親不可施之於民也所謂仁民者所惡與之去之所欲與之聚之足其衣食教以人倫使老幼遂其生上下安其分此皆仁民之道但可施之於民不可施之於物也所謂愛物者如齊宣王憫其牛之觳觫鄭子産樂其魚之得所至於當春草木不忍摧折行視螻蟻不忍踐傷此皆愛物之道是為仁愛之愛與親親仁民之心同是一本然而有此差等不齊是之謂理一而分殊吝惜之愛無與於此親親之道自然不可以及民仁民之道自然不可以及物故曰於民仁之而弗親於物愛之而弗仁也
  盡心下
  各欲正己也○註民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來正己之國也
  經文上句言征之為言正也本說征人者所以正人也註文解此句為皆欲仁者來正己之國却是受征者欲人正己意與經文不同各欲正己也此是自解上句正字之義盖言王者之征以義正人欲其畏威悔過各正己之不正故曰各欲正己也
  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茍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註好名之人矯情干譽是以能遜千乗之國然若本非能輕富貴之人則於得失之小者反不覺其真情之𤼵見矣
  惡名無不惡之者善名無不好之者然其矯情飾詐務以欺世違道干譽賣直邀名斯固可鄙果於義利之間明其去就於其不義雖萬鍾之禄不受當其可讓雖千乗之國不吝如此以保令名非不善也古之能讓千乗之國者太伯仲雍伯夷叔齊子臧季札寥寥千古數人而已若皆以為矯情干譽則是萬世無遜讓之賢也況聖人亦嘗言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揚名於後世以顕父母令聞廣譽施於身若此類者聖人豈以名為不美而無欲之之心哉但聲聞過情則恥之耳近世講學皆謂聖人不當有尚名之心凡於經傳見有顧惜名聞之言多為曲說以諱之必使化真為偽而後已儻能各於惡名善名之間私自忖其惡欲之誠亦必覺其在己之善名果無不欲之理也所謂矯情干譽者又當知其情之受矯各有輕重亦有不容其矯者大抵取與之際於物之輕者矯之易物之重者矯之難至其物之尤重有關於富貴之大者雖欲矯之不可得也今言以千乗之國矯情與人恐無此理或曰子噲亦能以燕為讓豈非矯情干譽者乎予應之曰子噲老耄昏瞶子之以計奪其國謂為讓則非也謂之能讓又非也能讓者讓於可讓之賢者也夫千乗之國亦富貴之極位也一旦自舉以讓賢非有義烈誠肯之心者定不能也註猶以為本非能輕富貴之人此與解仲子不受齊國為小廉之說無異不受齊國者為小㢘讓千乗之國者為矯情干譽然則㢘讓之士復有何事可為以此垂示後人㢘讓之道廢矣豈不有傷風教哉况其人二字本指上文好名之人而言今以為本非能輕富貴之人一其字中間豈有如許之意邪孟子之言本謂果能慕好令名之人雖千乗之國亦能讓之而不吝也茍非有此志操之人雖簞食豆羮之㣲物將欲與人其鄙吝之心亦必見於顔色也
  稽大不理於口○註理頼也今案漢書無俚方言亦訓賴
  理俚本是兩字理亦自有義訓不可就俚字之訓解為賴也理整治也舊說云稽大不能治人之口此說為是盖謂衆口紛亂之言不能整治也
  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註介音戞徑小路也蹊人行䖏也介然倐然之頃也用由也路大路也人行䖏與小路不知如何分别蹊與徑相混無别則經文不可解矣又以介音戞介然解為倐然之頃亦甚費力江南廣韻中原韻略南北玉篇介字皆無音戞者惟中原廣韻毛晃韻略兩䖏有之然亦未嘗訓倐也况山徑之在茅棘中倐然之頃由之恐無便成大路之理蹊與左傳牽牛以蹊人之田之蹊字義同蹊猶踐也閒猶初閒也介如字經文當以山徑之蹊閒介然為句言其山徑之初為踐之之間介然㣲分於草棘中徃來由之而不止遂成大路少閒不用則茅草生而塞之矣山徑喻心茅喻物欲心不修治而物欲之私充塞也
  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註征賦之法嵗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粟米取之於秋力役取之於冬當各以其時若併取之則民力有所不堪矣
  取之各以其時乃古今不易之常法不可謂之為緩也大抵孟子所言非古征賦什一之法盖指當時之事而言用謂費用重取之也緩謂寛緩輕取之也三者之中其一既重取之餘二者取不盡數此謂用其一而緩其二也若重取其二惟輕其一民已有殍若三者俱重則有父子相離者矣近代以來徃徃於賦稅正額之外别立名色横加掊斂如趙光竒對徳宗者是也若此類者取雖各以其時民亦豈能免於飢餓流離之患哉唐制每丁嵗役二旬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則租調俱免此亦用一緩二之意也
  若是乎從者之廀也○註或問之者問於孟子也言子之從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
  匿人之物如此乎乃是窘斥孟子之言直指從者為盜可謂無狀之甚者也既𤼵如此麤戇之言如何便能有殆非也以下禮順之語盖若者疑而未定之辭若是猶莫是也言莫是從者之所匿也以此為問則其氣本柔和與殆非也以下之言可有相接之理
  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註古人視不下帶則帶之上乃目前常見至近之䖏也舉目前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為言近而指逺也
  經文本說言不下帶註文却說視不下帶意不相干雖其目之所視下不過帶却不知口之所言果言何事豈可便以為言近乎又不知舉目前之近事果指何者為近事至理存焉果指何者為至理意皆不眀盖經典聖人之言垂世以教後人大要只是理㑹方寸之心如存心養性誠意正心其事則仁義禮智孝弟忠信所言皆在一心境中不離胸臆之間故曰君子之言不下帶也此與下文修其身而天下平乃是自解上文言近指逺守約施博兩節之義言不下帶所謂言近也而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存焉所謂指逺也修其一身所謂守約也致天下平所謂施博也
  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註此言不守約而務博施之病也
  此一節本言不守約之病與博施意不相干芸人之田非博施也經文下兩句自解此文已了所求於人者重此是自解芸人之田一節之意求與有諸己而後求諸人之求字義同求責也分眀說求於人者重何嘗言其有博施之病哉舍其田而芸人之田盖謂不自治已而專務治人也南軒曰不務其在己者而責諸人此為得之
  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註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進於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志者心之所之狂與獧各有其志非獨狂者有之也但狂者志不務近而專慕逺為獧者志不慕逺而專務近守此為異耳南軒曰狂者所知進於髙逺獧者所守執之堅介此說為得註文又謂狂者能進於道義亦未安正為嘐嘐然志慕髙逺言不顧行行不掩言不務進道之實故謂之狂也然其所期既已髙逺則外物不能為累行雖不得其中於道亦有可進之理不可謂之能進也能進於道惟中行之士可以當之若獧者立心堅介外物亦不能為累與狂者皆能得其道之一邊故孔子不得中行之際均思之也由是言之獧者亦有進道之理豈獨狂者為然不失其身亦非不進於道者能之也



  四書辨疑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四    元 陳天祥 撰中庸
  ○註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
  程子以不偏為中吕氏以無過不及為中二說之意本同註文通言之是也或問中却分為兩意說不偏在未𤼵之前說無過不及為見諸行事以為方其未𤼵未有無過不及之可名抑不思人之氣禀鮮有得中者過於剛則仁有不及過於柔則義有不及氣太嚴者必少恩心太慈者必少㫁過與不及心實主之先有諸内然後見諸行事也若其氣禀無有所偏則於未𤼵之前亦有無過不及之可名何不可之有哉至於不偏不倚亦不可専說在未𤼵之前若於行事得中亦可以不偏名之也信如或問之說則程子止是言未𤼵之中未嘗言行事之中也吕氏止是言行事之中未嘗言未𤼵之中也有上截者無下截有下截者無上截不知程吕之意何故如此或問又以不偏為心之體地之中無過不及為理之當事之中亦不知心之體與理之當如何分地之中與事之中如何辨又云二義雖殊而實相為體用語錄曰未𤼵之中是體已𤼵之中是用亦皆過論凡言體用者乃是一物而有兩分之名如根梢枝葉相須為義耳若以中和言之中為體和為用乃可說也單獨一中而有體用之分無是理也夫中之在心物來則應猶鏡中之眀刃中之利也如以未照之明為體已照之明為用未割之利為體已割之利為用可乎未照之明與已照之眀只是一箇眀未割之利與已割之利只是一箇利未𤼵之中與已𤼵之中亦只是一箇中不偏與無過不及亦只是一箇意言不偏則無過不及在其中言無過不及則不偏亦在其中只註文當為定說或問之說不講可也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註命猶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隂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於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徳所謂性也率循也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
  孔子言性相近也孟子道性善本皆専論人之性未嘗普該萬物之性也子思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亦是専以人性人道為言註文乃以萬物與人一混言之誤矣所謂人物之生各得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徳者五徳俱全復加健順惟人有能之之理彼禽獸昆蟲等物何嘗能有如許之徳哉天地之閒知覺運動之物其性於五常之中固有頗能近之者或近於仁或近於義雖於天理中粗有通䖏亦不可便與人同一槩言有健順五常之徳也註文又見率性一節於萬物之性難以盡循故再指物為日用之物亦不可通物無皆能自為人用之理語錄又以馬馳牛耕佐註文為說盖亦未之思也馬須用銜牛須穿鼻既制奔突又加鞭箠然後始可為用亦猶戕賊杞柳以為桮棬非謂循其性之自然也况天下萬物知不能盡豈皆得在日用之閒乎凡彼不為人用之物其性尤有不可循者如虎狼之暴蛇蠍之狠皆其本然之性也若循此性以為道果何道邪只如荆棘稂莠生於道路壠畝之間亦無任其叢茂不除之理語錄曰人與物之性皆同循人之性則為人之道循馬牛之性則為馬牛之道此話益難憑準既言人物性同又郤自有人性物性人道物道之分何也循馬牛之性則為馬牛之道若循虎狼之性則亦為虎狼之道循蛇蠍之性則亦為蛇蠍之道循荆棘稂莠之性則亦為荆棘稂莠之道果修此道以為教使天下後世遵之而行將見獸蹄鳥跡之道復交於中國區宇永為鴻荒聖人之教寧有是哉若以註文語錄之說通解經文則人與一切昆蟲禽獸皆當各循其性以為道昆蟲禽獸之道皆可修之以為教不知禽獸之道如何修之以為教如何教人於禽獸之道如何不可須臾離皆不可曉人物之性不同孟子已有明論集註亦曰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與物若不異也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禀豈物之所得而全哉此人之性所以無有不善而為萬物之靈也其說當矣以彼證此是非了然而纂䟽又引真氏之說曰朱子於告子生之謂性章深言人物之異而於此章乃兼人物而言生之謂性以氣言者也天命之謂性以理言者也以氣言之則人物所禀之不同以理言之則天之所命一而已矣此章兼人物而言尚何疑哉觀此一說人物不同者既以為是人物同者亦以為是阿蔽甚矣然集註以氣言者為同真氏反以為異集註以理言者為異真氏反以為同真氏本欲曲合文公之意而不自覺如此之差也嗚呼人性與物性不同此特眼前事甚不難見世之曲說何其多也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未聞牛羊犬豕皆能與人同有也只解性為人之性自無許多節病天命謂性以理言也理為衆善之宗三綱五常皆所從出天命人由此理而生具五常之善以為性故曰天命之謂性物欲非性也人惟循此本然之性各就人倫職分之當然而行君仁臣敬父慈子孝兄友弟順夫義婦節朋友有信是則所謂道也申眀此道使人行之是則所謂教也率性謂循自已本然之性非循他物之性也道亦自已當行之道非他物各有之道也率性為道眀徳之事也修道為教新民之事也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註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皆性之徳而具於心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以不可須臾離可離皆外物矣
  道與理當有分别不可混而為一也道者事物相接徃來交通之道路也理猶事物之脉理文理而為道之準則也道則依循此理而行理以貫道道必循理此其道理之分也今註文直截解道為理則理亦是道道亦是理理與道既已不分道果何道不可得知所謂性之徳而具於心者此惟言理則可言道則不可又言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并下文外物云者皆不見其道之不可離與可離之的切實理而或問與纂䟽所引諸人之說旁牽曲衍不勝其繁大槩不過専以扶同註文而已皆不必辨盖道謂三綱五常之道君子之所以正心修身齊家理世皆此道也有身而無此道則心不正行不修其身必辱有家而無此道則父不父子不子其家必壊有國而無此道則君不君臣不臣其國必亂此其所以不可須臾離之也若異教異術出天理人倫之外與三綱五常不相干渉有則於世無所益無則於人無所損凡其如此不急於用人皆可得而離之者俱不可以為道故曰可離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註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臾之頃也
  此一節所以申眀不可須臾離道之意與大學第六傳小人閒居為不善之一節意正相對皆是警戒後人之言解者不可虚務髙逺須要分眀說出必能使人恐懼之實事義乃可通今註文只說存天理之本然誠未見其警動人心使之知恐知懼之實理所在又其雖不見聞一句或謂人不見聞或謂已不見聞意亦不眀或問中說其所不睹不聞為己所不睹不聞說下句獨字為人所不睹不聞然經中實無分别人己之文自戒慎乎其所不睹至君子慎其獨也五句相連只是一意慎獨一句乃其上四句之結語豈容有如此之分邪或問執定分為兩說自問自荅㡬二千言輯略語錄又數千言皆不見有公平之論盡欲辨之則不可勝辨今但直解本經而已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本說人所不睹不聞盖人之私心於四通八達衆人耳目交㑹之間不須隄防自然斂束不敢恣縱及在隠暗之中獨居之䖏則坦然放肆以為雖有不善他人不知也然誠於中則形於外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自古以來大姦大巧暗昧中所為之惡未聞曽有人不知者故君子之於人所不睹不聞之際益加戒慎恐懼所以閑其邪惡之心不使得為邪惡之事也
  莫見乎隠莫顯乎㣲故君子慎其獨也○註隠暗䖏也㣲細事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已獨知之地也言幽暗之中㣲細之事跡雖未形而㡬則已動人雖未知而已獨知之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過於此者
  幽暗之中㣲細之事跡猶未形人猶未知但以己獨知之便謂天下之事無有著見眀顯過於此者假如大惡之事跡已𤼵見非獨已知人共知之昭昭然衆目所視衆手所指者反不謂之著見不謂之明顯乎或問再廣註文之意為說迂曲尤多中間却有一說云又況既有是心藏伏之乆則其見於聲音容貌之間𤼵於行事施為之實必有暴著而不可揜者又不止於念慮之間而已也此亦見前說未安復為此說也然猶未免有兩圖之意不能全是㣲字本亦訓隠經文以隠為見之對以㣲為顯之對則隠與㣲皆取幽暗之意而言兩句只是一意註文疑其言有重複故解㣲為細事以致牽强不通盖不察顯乃見之變文㣲亦隠之變文也此與有若無實若虚危而不持顛而不扶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語句無異皆其變文重言之也何獨疑於此哉大抵人之䖏身行事在青天白日衆人之中雖小人亦知所慎在幽暗偏僻獨居之䖏雖君子亦有所忽故私邪之心每由此生私邪之事每由此成古今天下著見眀顯之惡未有不從幽暗隠㣲之中而起者無惡不自隠而見故曰莫見乎隠無惡不自㣲而顯故曰莫顯乎㣲君子審其如此故雖暗室獨居暗地獨行尤須密加嚴慎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註致推而極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静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䖏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盖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故其效驗至於如此
  註言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極其和而萬物育矣推詳此說天下人中但有一人於不睹不聞之䖏戒懼以謹其獨便能使天地各安其所萬物各遂其生未之聞也又云盖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義愈難通天地萬物與吾同在隂陽大氣中謂同一氣則可謂為一體則不可天下萬物何所不有豈能同為一體哉天地之氣固有順不順時天地之心未嘗不正也豈待吾之心正然後天心地心始正哉天地之氣有時而不順者盖由國家失徳則有恒雨恒暘恒燠恒寒恒風之應此皆天地不順之氣也普天之下惟吾一身之氣順便能使此氣皆順乆雨則能使之晴乆旱則能使之雨㫁無此理或問亦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則不必天翻地覆然後為不位矣兵亂凶荒胎殰卵殈則不必人物消盡然後為不育矣若此者豈非不中不和之所致又安可誣哉彼達而在上者既有以病之則夫災異之變又豈窮而在下者所能救也哉此說大意却是然與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之說豈不自相矛盾邪繼此復改一說云但能致中和於一身則天下雖亂而吾之天地萬物不害其為安泰此又有渉荒誕實流入於異端矣於目前見有之天地萬物之外又别有吾身之天地萬物不可曉也孟子言萬物備於我盖謂萬物之理具於吾心非謂天地之外别有天地萬物之外别有萬物在吾一身之中也推原或問本意盖亦只是說天下雖亂而已之心能獨安也且天下遭亂生民之命朝不保夕已在其間心獨安之可謂仁乎經文自喜怒哀樂至萬物育焉此一段與上文本難通說當自為一章喜怒哀樂之未𤼵謂之中𤼵而皆中節謂之和此就各人之一身而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此義散開在於天下矣繼言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乃專言天下之中和解者不可只就一人之身為說也然其致此者惟人君能之如堯之親睦九族平章百姓恊和萬邦此其致天下中和之道也至黎民於變時雍則天下之中和成矣民人和則天地之和應而無三辰失行山崩川竭災異之變天氣和於上地氣和於下此之謂天地位也天地位則風雨寒暑各以其時人與物皆康寧蕃息此之謂萬物育也四書辨疑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辨疑卷十五    元 陳天祥 撰中庸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眀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註知者知之過既以道為不足行愚者不及知又不知所以行此道之所以常不行也賢者行之過既以道為不足知不肖者不及行又不求所以知此道之所以常不眀也知乃智之事行則賢所能於智愚止可言知於賢不肖止可言行智者過之止可解為知之過愚者不及止可解為不及知賢者過之止可解為行之過不肖者不及止可解為不及行註文為見前一節行與智愚相配為言後一節眀與賢不肖相配為言故以知與行兩相遷就交互言之牽强甚矣夫道在世間必須先眀然後能行必先不眀然後不行下章註云由不眀故不行此言是也眀字本當在前今反在後行字本當在後今反在前乃後人傳寫之誤也行明二字當相易讀之解者宜云道不眀者由其智者知之過愚者不及知此道之所以常不眀也道不行者由其賢者行之過不肖者不及行此道之所以常不行也智者知之過如著書傳道而為過髙過深之論者是也賢者行之過如摩頂放踵而為愛無差等之行者是也二者俱為害道然行之過者誤人淺知之過者誤人深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由此觀之解經而務鑿孟子之罪人也
  道其不行矣夫○註由不眀故不行此章承上章而舉其不行之端以起下章之意
  註文為見本經中無話可說故曲就上下兩章而言也予謂經文惟此一句中間又無所言之事似難獨為一章正與大學此謂知之至也之一句相似必有闕文不可强說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獲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註罟網也擭機檻也陷阱坑坎也皆所以揜取禽獸者也言知禍而不知辟以況能擇而不能守皆不得為知也
  驅字是一章中緊要字而註文略不言及又不細推罟擭陷阱所喻者何事乃云知禍而不知辟以況能擇而不能守盖不知罟擭陷阱所況不在擇守也驅者言其身為物欲所驅也罟擭陷阱以況物欲陷人之禍害也人皆自謂我有智慮及見美色珍貨富貴大權有私便可圖之隙則其攘奪之心奮然而起驅其身或為姦為盜為亂臣賊子納之於辱身䘮命亡家覆族之禍害中而不知辟與其雖亦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者皆不得為智也
  衽金革死而不厭○註衽席也金戈兵之屬革甲胄之屬
  註文止是訓字未嘗通解其文訓衽為席乃是席金革死而不厭席字難說衽訓卧席亦訓卧褥卧席卧褥皆人寢息所安者也衽金革盖言嗜金革如嗜卧席卧褥之安雖死於其間而不厭此北方之强也
  君子之道費而隠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註費用之廣隠體之㣲君子之道近自夫婦居室之間逺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其大無外其小無内可謂費矣
  解費為用之廣大意則是再審如何是用之廣却無明說解隠為體之㣲體字盖以道體為言不知指道為何道何者為道體也其言夫婦居室者盖以夫婦作夫妻說也夫婦之愚解為夫妻之愚凡為夫妻者豈皆愚乎夫婦之愚夫婦之不肖二夫婦字與造端乎夫婦之夫婦義本難同若只解為愚夫愚婦乃為通順又觀聖人天地所不能盡之一句且論聖人不能盡若以亦有所不知亦有所不能之經文為解猶有可說然已㡬於莊子註郭象矣再論天地不能盡若以天地之大天下莫能載之經文為解則是東南西北至其天地盡頭無天地䖏君子之道猶逺天不能盖盡地不能載盡也以此為用之廣不知天地盡了之外又有何人廣用此道也或問又解隠字曰隠之為言正以其非言語指陳之可及耳此說亦非君子所行之道何嘗有言語不可及者哉隠字本指理之㣲妙難見者而言見則言語可以及矣然此章大要先須指定道是何道乃可說也盖君子之道三綱五常是也斯道也古今天下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無時可離無䖏不有其所用之廣如此所謂費也中間如仁義禮知孝弟忠信之屬人雖日日用之而能得其正理者鮮矣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堕於阿諛慈或敗子孝或陷父又前人經解中所辨仁恕忠恕忠信之分道理權經和同之别如此之類終無定說者多矣其理㣲妙難見如此所謂隠也註文或問於聖人不知不能䖏亦說不通盖聖人不知以學言聖人不能以位言不得其學則不知不得其位則不能且其一身一家常用之事如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幼之序雖愚夫愚婦亦皆可知亦皆能行及其化為治國平天下之用如禮樂憲章前王制度聖人雖禀上智之姿不得其學則亦有所不知也故孔子問禮於老耼問官於郯子然後能知此可見得其學則無有不可知者也雖已知之不得其位則亦有所不能也故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則之攝行相事三月魯國大治此可見得其位則無有不能行者也若於君子之道得其學亦不能知得其位亦不能行何足為聖人乎予於此章知此而已自天地之大以下義多難曉其間或有脫誤衍文不敢强解註文或問輯略語錄重重複複㡬五千餘言皆無明白可通之說如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註文解為覆載生成之偏或問再與註文為註云天能生覆不能形載地能形載不能生覆以此為覆載生成之偏亦皆未是天覆地載乃天地之正理不可謂之為偏也況天地之覆載與君子之道亦不相干人亦未嘗有憾於天不載而地不覆也又如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諸家詩解各有異同程子曰此一節子思喫𦂳為人䖏活潑潑地或問又引程子之言曰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之意同活潑潑地反覆參詳終不見活潑潑地義理安在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予於孟子集註已有辨矣豈可與鳶飛魚躍同說哉或問又曰子思於此指而言之惟欲學者黙而識之則為有以洞見道體之妙又曰苟能超然黙會則道體之妙已躍如矣又有一說言楊龜山得鳶飛魚躍之理於意言之表信如此等之說則是中庸之義止可黙識不可以文字語言𤼵明之也嗚呼聖人立言設經為教以傳道後人所得之道一皆出自於經須其師友講說然後能明寧有不容言語指陳止可超然黙㑹者哉使學者襲此成風凡遇難眀之理皆可自謂吾已黙識黙㑹於心洞見道體之妙在吾目前已躍如矣問之則曰此非言語指陳可及以此虚誑互相迷惑害道誤人孰甚於此纂䟽又引語錄一說問中庸編集得如何曰便是難說緣前軰諸公說得多了儘有差舛䖏又不欲盡剝難他所以難下手不比大學都未曽有人說此話亦似未公四書中前人註說之多者孰如論語雖有差舛何嘗有礙後人之識見哉中庸一書本多難解大學傳文亦頗相類盖此書與大學本皆各為一經歴戰國之亂經秦火之厄雖能僅存世無知者漢儒採集附於禮記中列為二篇與諸篇相混無别非二程先生不可得如今日矣大迹既已如此則其章句中傳寫之差必不能無所不知者止當置而勿解不可歸罪前輩諸公責其說者之多也語錄又曰中庸之書難看中間說鬼說神都無理㑹予謂此數語真是文公本意其實亦有不盡知者況我輩乎說者但無自欺之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是而已可也
  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逺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註睨邪視也言人執柯伐木以為柯者彼柯長短之法在此柯耳然猶有彼此之别故伐者視之猶以為逺也
  註文既訓睨為邪視於通說䖏却單撤去睨字不復有関邪視之意前言長短之法彼此無别後句却言猶有彼此之别經文本謂睨視者誤以其則為逺註文於睨視一節却解為其則實逺意皆有差盖睨視持疑不決之貌手中執柯以伐柯彼柯長短只此柯是其定則其則至近甚不難見而乃側視傍觀持疑不決則是所見不眀猶以其則為逺也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心無不同者己心所欲之善事人亦欲之己心所惡之惡事人亦惡之忖度他人之心只自己之心是其定則此之謂其則不逺也彼亦人也已亦人也見彼人道有差以己人道治而正之此之謂以人治人也彼既能改有耻且格便當善待不須更治此之謂改而止也若已改過自新而猶治之不已人或以此加之於己盖亦己之所惡如此等事已亦不可加之於人此之謂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也
  忠恕違道不逺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註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忠恕之事也
  註文本意盖指忠恕為一事不欲使有分别也然以實理言之心無私隠之謂忠推己不欲勿施於人之謂恕忠自是忠恕自是恕豈可併而為一哉程子言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此亦分忠恕為兩事其意本是而或問非之以為不當析之為二無無恕之忠無無忠之恕若準此說為例天下道理中亦無無仁之義無義之禮無禮之智仁義禮智亦當通為一事不可析之為四也此皆知之過者之病學者尤當慎之也或問又引論語中忠恕為說云盡己推己乃忠恕之所以名曽子之言盖指其不可名之妙而借其可名之粗以眀之學者黙識於言意之表則亦足以互相𤼵眀而不害其為同也此又以忠恕止當黙㑹於心不可以言語解說也言語可說者為忠恕之粗不可說者為忠恕之妙也徧覽堯舜禹湯文武伊周孔孟之言皆無如此差異之論聖人經世理人之道至精至妙者載在經典備矣何嘗有不可言說止可黙識於言意之表者哉此等話前論中已嘗正之予亦自厭其繁不欲再加詳辨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此只是恕經文與忠兼言者正與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之文相似予於孟子中已有其辨可就觀之違道不逺又與孟子言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之意正相類仁包五常而為人道之本恕最近仁故言違道不逺也
  故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夀○註舜年百有十嵗
  註言舜年百有十嵗又解下文大徳者必受命之一句云受天命為天子也以此言舜義固不差如孔子之至聖大徳賢於堯舜而乃不得其位不得其祿年又止於七十有三顔子以亞聖之徳居於陋巷簞食瓢飲年纔三十二而終與舜豈可通論哉盖經文專指事之當然而言未嘗與時兼論也夫大徳者必受天命必得位祿名夀四者俱全惟天運開泰至盛之時乃能如此若陽消隂長君子道衰則大徳之人必無全能有此四者之理此皆天人相關自然之道學者不可不知也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註始死謂之死既葬則曰反而亡焉
  始死為死既葬為亡諸字書皆無此說果如註文所言則事死如事生之一句止是說事其初死者當如事生既葬之後春秋祭祀皆不必有如事生之敬也豈通論乎況死與亡既有始死既葬之分則生與存亦當分為兩說今生存二字却皆仍舊何也又諸書中言人亡國亡者不可勝數孔子執伯牛之手曰亡之書言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如此之類亦何嘗有関既葬之意哉經言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亡乃死之變文存乃生之變文死便是亡亡便是死生便是存存便是生難容更有如此分别也
  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註忠信重祿謂待之誠而養之厚
  註言待之誠盖以誠字解忠信又以忠信為人君之忠信也豈有君忠於臣者哉只論待之誠三字義亦難通於九經中觀之身與賢親大臣羣臣庶民百工逺人諸侯皆當待之以誠非獨於此一䖏當用誠也然於羣下亦須分辨賢否若於邪惡之人待之以誠敬養之以重祿則賢者必思退隠不可謂之勸士也忠信重祿本繼上文體羣臣一節而言忠信止可說在羣臣體謂體察辨認也此與孟子言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意同言於羣臣中審詳體察見有忠信賢善之實者厚其祿賜以旌顯之則士皆景慕樂於為善是之謂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孔子言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舉善而教不能則勸義皆相類
  成己仁也成物知也○註仁者體之存知者用之𤼵註與經文意不相對又不知說體為何者之體用為何者之用也仔細詳觀似謂體為道之體用為道之用然經中實無関該道體道用之䖏存𤼵二字亦生澁難看註中本要見何者為成己何者為成物成己者如何是仁成物者如何是知如此以解本經可也夫學以明徳乃成己也教以新民乃成物也孟子引子貢賛孔子之言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此以成己為智成物為仁子思却說成己仁也成物知也二說不同不容不辨盖子貢以心言子思以事言思欲成己之心屬智如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者是也所行成己之務為仁如崇徳修慝克己復禮者是也思欲成物之心屬仁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者是也所行成物之務為智如聖人設科為教以傳道髙下淺深各随其材以授之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者是也以此為解則二家之說皆通矣予舊嘗有說曰成己之心智也所以成己者仁也成物之心仁也所以成物者智也此最簡直易言然又恐人未曉故有如許之曲折也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徴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註夏禮既不可考證殷禮雖存又非當世之法
  語云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此亦孔子之言今曰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却是宋守殷禮未嘗有闕不可謂宋不足徴孔子之言何其翻覆如此邪況世衰道䘮古禮皆亡夏禮既無可取證於杞殷禮亦豈能獨存於宋以此推之當取論語為正中庸文有傳寫之差難謂兩經俱是也
  上焉者雖善無徴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註上焉者謂時王以前如夏商之禮雖善而皆不可考下焉者謂聖人在下如孔子雖善於禮而不在尊位也
  夏禮吾能言之殷禮吾能言之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此皆孔子之眀論盖前王禮典當時皆在夏禮商禮俱有考據故孔子自謂能言又云可知也然其禮之文雖在禮之實皆亡如云𣏌不足徴宋不足徴本言先王之禮乆廢雖其後嗣亦無可以取證之實此特傷其禮之不行非謂夏商之禮皆不可考也子思必無不取聖祖之言别為如此異論之理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此兩句本是上章結語摘屬此章非也中庸章數差互者甚多他日必有能辨之者此章自上焉者以下皆是通論君子之道本非專說禮之一事也試於下文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徴諸庶民之十二字中仔細觀之則一章之本意可見上焉下焉皆以位言在上之人徒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此之謂上焉者雖善無徴也在下之人道同前聖前賢而身不在其位此之謂下焉者雖善不尊也無徴不尊民不信從理勢之自然也











  四書辨疑卷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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