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丙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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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丙志卷第十二(十五事)
舒州刻工
[编辑]紹興十六年,淮南轉運司刊《太平聖惠方》板,分其半於舒州。州募匠數十輩置局於學,日飲喧譁,士人以為苦。教授林君以告郡守汪希旦,徙諸城南癸門樓上,命懷寧令甄倚監督之。七月十七日,門傍小佛塔,高丈五尺,無故傾摧。明旦,天色廓清,至午,黑雲倐起西邊,罩覆樓上,迅風暴雨隨之。時羣匠及市民賣物者百餘人,震雷一擊,其八十人隨聲而仆,餘亦驚慴失魄。良久,樓下飛灰四起,地上火珠迸流,皆有硫黃氣。經一時頃,仆者復甦。作頭胡天祐白于甄令,入按視,內五匠曰蘄州周亮,建州葉濬、楊通,福州鄭英,廬州李勝,同聲大叫,踣而死,遍體傷破。尋詢其罪,蓋此五人尤耆酒懶惰,急於板成,將字書點畫多及藥味分兩隨意更改以誤人,故受此譴。
紫竹園女
[编辑]隆興二年,舒州懷寧縣主簿章裕之官。僕顧超夜宿書軒,見一女子著緑衣裳,訴云:「為母叱逐,無所歸,知爾獨處,故來相就。」問所居,曰:「在城南紫竹園。」遂共寢。才數夕,超恍惚如癡,貌瘦力乏。裕怪而詰之,以實告。裕曰:「必妖物也,將害汝。俟今夜至此,宜執之而大呼,吾當往視。」及至,超持其袖,呼有鬼,女奮身絶袖而竄。舉燈照之,乃巴蕉葉也。先是,軒外紫竹滿園中,巴蕉一叢甚大,曩亦嘗為怪。裕命芟除之,血津津然,并竹亦伐去,且逐超歸。超自此厭厭不樂,竟抱疾死。
吴旺訴寃
[编辑]紹興十五年,陳祖安為吴縣宰,甥女陸氏病困,(明鈔本作「因」。)為鬼物所憑。陳欲邀道士禁治,鬼云:「無用治我,我抱寃恨於幽冥間,幾二十年不獲伸,是以欲展愬。」問其故,云:「我姓名曰吴旺,南京人,遭兵火南渡,家於府子城下,以貨絛自給。嘗與鄉人蔡生飲,沿河夜歸,蔡醉甚,誤溺水死。邏卒適見之,疑我擠之於河,執送府。下獄訊治,不勝痛,自引伏,有司處法,杖死於雍熙寺前石塔下。銜寃久矣,今日聊為公言之。」陳曰:「當時之事,誰主此?」答曰:「獄官亦無心,其事盡出獄吏。蓋吏憚於推鞫,姑欲速成,不容辯析,而獄官不明,便以為是,竟抵極法。」因歷道推吏、獄卒及行刑人姓名。陳曰:「審如是,何為獨愬於我?」曰:「寺與縣為鄰,乃本府禱祈之所,平時公入寺我必見之,故熟識公。今事已久,不能復直,弟欲世人一知之耳。」陳曰:「汝骨安在?吾為汝尋瘞,使安於土,可乎?」曰:「遺骸零落,所存僅十一二,葬之亦無益。公幸哀我,願丐水陸一會,以資受生。」陳曰:「此費侈,吾貧不能辦。」曰:「然則但於水陸會中入一名,使人至石塔前密呼吴旺;俾知之,亦沾功德,可以託生矣。」陳曰:「何處最佳?」曰:「皆有功德,而楓橋者尤為殊勝,幸就彼為之。」陳許諾,鬼巽謝。陳問:「病者可痊否?」曰:「陸氏數盡,恐不能逃,醫藥祈禳皆無所用也。」(上十三字葉本作「無生理,醫藥祈禱無益也。」)後數日,女果死。明年,王葆彥光往楓橋作齋,陳以俸錢為旺設位。
舒州雨米
[编辑]乾道四年春,舒州大雨,城內外皆下黑米,其硬如鐵,嚼碎米粒,通心亦黑。人疑向來米綱舟覆於江,因龍取水行雨而捲至也。
朱二殺鬼
[编辑]平江常熟民朱二,夜宿田塍守稻,有女子從外來,連三四夕寢昵,體冷如冰。知其非人,徧村落測之,了無蹤跡,密以布被縫作袋,欲貯之於中。女已知之,是夜至舍外悲泣。朱問故曰:「汝設意不善,我不復來矣。」朱曰:「恐此間風冷病汝,故欲與同卧其間,無他意也。」乃入宿袋中。過夜半,朱詐言內逼,遂起,負袋於肩以行。女號呼求出,朱不應。始時甚重,俄漸輕,到家舉火視之,已化為杉板。取斧碎之,流血不止。明夜,扣門索命,久乃已。(右五事皆新安胡倜説。)
河北道士
[编辑]宣和七年正月望夜,京師太一宮張燈,觀者塞道。二人墜於池,宮卒急拯之,不肯上,肆言如狂。道眾施符勅百端,皆弗効。事聞禁中,詔寶籙宮主者往治,主者懼不勝,躬詣道堂,徧揖曰:「吾黨有高術者,願相與出力,不然,將為教門之累。」堂中數百人皆不敢答。某道士從河北來,獨奮身起,誚之曰:「平時不肯力學,緩急乃殢人。」卽仗劍以往。至池畔,二溺人皆拱手。某道士語眾曰:「此強鬼也,非先拔其骨不可。」眾固不曉為何法。某道士繞池禹步誦咒良久,遣健卒入水掖溺者,已身軟如緜,洎至岸,則凝然塊肉也。叱問所自來,同辭對曰:「某等亦道士也,生時善法籙,坐罪受譴,雖幽明殊塗,而平生所習固在,度非都下同儕所能敵。不意神師一臨,茫無所措。今過惡昭著,執而囚諸無間獄亦唯命,以為齏粉亦唯命。儻慈悲不殺,導以生路,使得免於下鬼,師之惠也。」許之。復默存食頃,悉起立如常,其家人扶以去。兩觀黃冠,合詞喜謝,扣其故,曰:「此鬼不易制,若與之角力,雖千人不能勝。吾嘗學拔鬼筋法,故一施之,筋骨既盡,無能為矣。」皆歎曰:「非所及也。」撫州民宋善長,為人傭,入京,得事此道士。宋狡而慧,頗窺見所營為,又嘗竊發其笥,習讀要訣,私為閭閻治小祟,輒驗。師亦喜之,將傳授秘旨,而宋詭譎無行,且懶惰,不肯竟其學。會靖康之變,西歸,後為道士,居州之祥符觀。其治鬼魅亦如神,凡病瘧及疫者,以指畫其面中間,須臾,左熱如火而右冷如冰,隨其冷熱呼吸之,應手而愈。門人數十,皆得其緒餘。一人嘗至村民家,民家大小皆以疫卧,治之不愈,詣郡邀宋行。宋入道室,取神將前茅鞭三擊地,又取供餅裂其半授之,曰:「無庸我去,汝持此與食,自能起矣。」門人還至民家,病者皆已起,言曰:「賴宋法師三聲雷救我。」蓋其所習者五雷法也。
饒氏婦
[编辑]撫州述陂,去城二十里,遍村皆甘林,大姓饒氏居之。家人嘗出游林間,見仆柳中空,函水可鑒。子婦戲窺之,應時得疾,歸家卽癡卧,不復知人。遂有物語於空中,與人酬酢往來,聞人歌聲輒能和,宛轉抑揚,韻有餘態,音律小誤,必蚩笑指摘,論文談詩,率亦中理,相去咫尺而莫見其形貌。妾有過,則對主人顯言,雖數十里外田疇出納為欺亦卽日舉白,無一諱隱。上下積以厭苦,跋(嚴校:「祓」誤「跋」。)禳禱禬,百術備至,終無所益。凡數年,饒氏焚香拜禱曰:「荷尊神惠顧,為日已久,人神異路,願不至媟慢以為神羞。欲立新廟於山間,香火像設,與眾祗事,願神徙居之,各安其分,不亦善乎?」許諾,自是寂無影響。饒氏自喜其得計,營一廟,甚華麗,日迎以祠。越五日復至,言謔如初,饒翁責之曰:「既廟食矣,又為吾祟,何也?」笑曰:「吾豈癡漢耶?如許高堂大屋捨之而去,乃顧一小廟哉!」饒氏愈益沮畏。訖子婦死,鬼始謝去,一家為之衰替云。
徐世英兄弟
[编辑]徐世英,撫州人,登進士第,為建昌軍司户。官舍後有淫祠,欲去之,未果。忽得惑疾,兀兀如白癡,飲食言笑皆與人異趣。兄世傑聞其故,自鄉里往視之。既至,未及語,英迎唾其面,傑愕不知所為,便覺恍惚,而英灑然如平常。傑抱疾以歸,喑不能言,日用所須,每書字以告。性嗜杜詩,雖屏棄人事,惟求觀此詩不輟。其後浸劇,每出必裸袒。家人閉在一室中,僅二十年,乃死。英仕至廣州教授,亦卒。(嚴校:「卒」誤「幸」。)兄弟皆以文學推於臨川,而不幸如是,為可怪也。
蛇犬斃(按:目録「斃」作「妖」。)
[编辑]林廷彥為臨川守,之任未幾被疾。廷中人正晝見人坐於廳事椅上,以為使君病間能出矣。或前視之,乃州宅犬母焉,又二蛇蟠於側。取杖欲擊之,蛇去不見,但斃犬,貨於屠肆。是年林卒。又宜黃縣涂千里者,夏日與賓友坐於所居之燕堂,犬銜蛇徑至前,齧殺之,委於地而去。客以為此楊震鸛雀銜鱣之瑞,千里愀然曰:「吾生於乙巳,今行巳運而有蛇禍,吾殆不免乎!」不一歲,果卒。
奉闍梨
[编辑]宜黃縣疎山寺僧奉闍梨者,善加持水陸及工誦呪偈。年益老,患舉音不能清,每當入道場,輒飲雞汁數杯,云可以助聲氣。或得酬謝不滿意,輒肆言詈辱。暮年得疾,舌左右歧出,與元舌為三,飲食語言皆不可。醫者為傅藥割去之,楚痛不堪忍。纔旬日復然,則又施前術,凡至五六,竟不止,最後困劇。其徒於白晝見青面大鬼自窗入,捽之而去,就視死矣。
紅蜥蜴
[编辑]豫章新建縣治,乾道四年七月,夜半大雷震,合廳屋瓦皆鳴。家人共聚一室,聞風聲洶洶,窗櫺戛然,疑卽有覆壓之患。五鼓乃定,及明視之,圃後拔出巨柳,其長三丈,大十圍,寸斷如截,徧滿丞主簿舍中。一蜥蜴,色如渥丹,長僅尺,僵死地上。人疑以為異物云。(右六事皆臨川劉名世説。)
僧法恩
[编辑]紹興十年,明州僧法恩坐不軌誅。恩初以持穢跡咒著驗,郡人頗神之。不逞之徒冀因是幸富貴,約某月某日奉以為主,舉兵盡戕官吏及巨室,然後掃眾趨臨安,不得志則逃入海。時郡守仇待制(悆)已去,通判高世定攝事。羣凶謂事必成,至聚飲酒家,舉杯勸酬,相呼為太尉。未發一日,其黨書恩甲子,詣卜者包大常問休咎。方退,又一人來,迨午未間,至者益眾,而所問皆同,且曰:「欲圖一事,可成否?」包疑焉,紿最後者曰:「此非君五行,在吾術中有不可言之貴,視君狀貌不足以當之,其人安在?我當自與言,(上三字葉本作「親告」。)不敢泄諸人也。」問者喜,走白恩,與俱至包肆。包下帷對之再拜曰:「賤術何所取,而天賜之福,今乃遇非常之慶。(上二字葉本作「貴人」。)家有息女,不至醜陋,願得備姬嬪之列。」卽延入室,導妻子出拜,置酒歌舞,使女勸之飲。包敬(葉本作「拱」。)立良久,託為買殽饌,亟出告之。世定趣呼兵官,卽日悉擒獲。獄成,恩及元惡臠於市,餘黨死者數十人,陳尸道上。是夜,路都監出徼巡,見一人展轉於眾屍中,乃杖死而復甦者,掖起詢之,云:「初入市就刑,但知怖懼,不復記省。方杖脅一下,神從頂間出,坐屋簷上,觀此身受杖畢,乃冥冥如夢,不知今所以活也。」都監曰:「汝既合死,那得活?」舉足蹴其傷,復死。世定用是得直秘閣,包生亦拜官,郡人合錢百萬與之。
青城丈人
[编辑]相州人作千道齋薦亡,僧道乞匄皆預。凡坐中人各隨意誦經一卷,有道人但誦「太乙尋聲救苦天尊」一聲,遂就食。鄰坐僧戲之曰:「只誦一聲,莫舌乾否?」道人曰:「苟有益死者,奚用多為?」齋罷徑出。漆盌楪內皆有朱書字如刻,曰「青城丈人」,以刀削之愈見。
李主簿
[编辑]武昌李主簿,夢就逮冥司。主者問:「汝前身為張氏子時,安得推妻墮水?」李夢中忽憶其事,對曰:「妻自失足墮水死,非推也。」主者遣追本處山川之神供證,與李言同,遂放還。他日,在旅舍遇婦人,自言為前生妻,相守不肯捨,綢繆如生,姻黨皆知之。數年乃謝去,李亦不娶。終身雖無它苦,但常病腰痛,以木為兩椎,刳其中,每日扣擊數百下,痛則少解,蓋鬼氣染漬所致云。
吴德充
[编辑]吴公才,字德充,弋陽人。入太學,年至五十無所成。欲罷舉歸,決夢於二相公廟,夢童子告曰:「君明年甚佳,自此泰矣。」吴信之,勉為留計。明年,上舍中選,自顧年益高,復起歸思。又夢曰:「卽登科矣,無庸歸。」明年,果於嘉王牓擢第。既調官,臨出京,又夢前人來曰:「君仕宦不可作郡守,蓋以前生為郡,治獄不明,誤斷一事,雖出於無心,然陰譴不薄,已令君損一目矣。切勿再居此官以招禍。」覺而思之曰:「吾五十二歲僅得一官,勢不能至二千石。且吾雙目了然,安有眇理?」不以為信。後三歲,因病赤目,果偏失明。而仕於州縣,不甚待次,自虔州雩都罷,歷通判衡州、永州、建康府,紹興十二年至臨安,又求倅貳。時王慶曾(次翁)參知政事,與吴有同舍契,謂之曰:「君三任通判,資歷已高,當作州何疑?」薦於時相,以為宜春守。吴不樂,纔至家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