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翼/序

序

往者國子監行文各直省，徵求書籍，君以家藏舊本一百五十種進，天子嘉焉，有「刊校古書，潛心著述」之諭，海内傳播，以爲美談。越數載，余以例得重宴鹿鳴，疆吏上聞，奉有「覃心著述」恩旨。先後十許年，吾吳興一郡，乃有兩家皆以著述蒙朝廷嘉獎，亦云幸矣。然余呫畢陋儒，章句末學，平生於經子兩部粗有所得，史部則涉獵殊淺，集部則家無藏書，雖欲覃心，其道無繇；君則自爲諸生時，藏庋已萬餘卷矣，及宦成而歸，所藏之書遂爲兩浙冠。君潛心其中，日以著述爲事，嘗於本朝《欽定全唐文》外，網羅放失，成《全唐文拾遺》八十卷、《續拾》十六卷，余讀之已望洋向若而歎矣；今哲嗣純伯觀察又出君遺書《宋史翼》四十卷見示，則較《全唐文拾遺》，用力尤勤，而其功亦愈大。

考《宋史》卷帙最繁，而遺漏仍復不少，尤可異者，《張昷之傳》謂其父泌「自有傳」，而徧檢《宋史》，竟無《張泌傳》，疑當時或實已具稿而編纂時失之也。君所補列傳多至十七卷，得百三十餘人，其中多有昭昭在人耳目而《宋史》顧無傳，非君蒐補，無乃闕如歟？《宋史·循吏傳》寥寥十二人，而程師孟已見列傳，則實止十一人。君所補五卷，凡一百二十八人，何其多也！《方技傳》亦倍於原書，然如徐神翁之類，仍不羼入，亦見其採擇之精矣。其有《儒林傳》而無《道學傳》，自有微意。有《隱逸傳》而又有《遺獻傳》，使王炎午、鄭思肖之徒皆炳然史策，表彰風義，尤深遠矣。惟楊朴實佐太祖開基，《宋史》無傳，而兹亦闕焉，殆以其已見《遼史》歟？

余謂是書也，以微顯闡幽之意，爲徵文考獻之資，非徒如《唐文拾遺》，掇拾一字一句於炱朽蟫斷之中而已。余於《唐文拾遺》已爲之序，則於此書其又奚辭？昔厲樊榭徵君著《遼史拾遺》二十四卷，《四庫》著録焉；君此書踵之而作，而精博過之，惜王文懿後，無請開四庫館者，不得與厲書同備天禄之藏，是則余所撫書三歎也。

光緒丙午四月，曲園俞樾

宋史翼序

元托克托修《宋史》，成書四百九十六卷，繁蕪之譏，史家引爲大恥。錢竹汀先生標其四弊：一曰南渡諸傳不備、二曰一人重複列傳、三曰編次前後失實、四曰褒貶不可信。故其時周以立欲改修而未能，其孫敘嘗思纘成先志，明正統閒，請於朝，詔許自撰，詮次數年，未就而卒。嘉靖中，廷議更修，以嚴嵩董其事，然亦未有成書也。他如柯維騏《宋史新編》、王惟儉《宋史記》、王洙《宋史質》，其書主意，曰删曰訂，皆恨本書之繁蕪而思薙治之，未嘗病本書之疏漏而轉補苴之也。

吾友陸存齋先生，淹雅閎通，史才獨擅，初儗改編《宋史》，積藁至四五尺，後慮卷帙重大，而精力漸衰，乃先刺取各書，積録應補之傳至七百八十一人、附傳六十四人，成四十卷，改名《宋史翼》。其中名臣如孔延之、徐彦若、喻汝礪、袁說友；循吏如侍其瑋、韓正彦、桂萬榮；儒林如宋咸、阮逸、董鼎、游九言；文苑如二洪、二崔、姜夔、高似孫、劉過；忠義如丁黼、鮑廉；方技如孫兆、唐愼微、李廷珪、李成、王詵；姦臣如吕升卿、廖瑩中，皆彰彰在人耳目，何轉棄之如遺？當時秉筆諸臣，如前代列國達官降宋，無事可紀，至盈數卷，碑傳原文，率爾録入，無類敘之才，無考訂之學，繁蕪者自繁蕪，疎陋者自疎陋。先生之補《宋史》，固其宜矣。搜采之博淺，讀者共知之；翦裁之功，非深研者不知也。事增文省，亦何讓《新唐書》乎？此與先生《宋詩紀事補遺》一百卷、《元祐黨人傳》十卷，皆天水氏一朝掌故之淵藪也。

昔揭陽王昂撰《宋史補》，其書不傳；邵氏二雲《南都事略》，其《儒學》《文苑》一目，載入潛研《養新録》，而《宋史》以外，止增劉克莊一人，即令全書尚存，亦未必過於此書。然則是編也，卽與《宋史》並列學官，亦復何媿？固非若錢文子《補兵志》及熊方之《補年表》所可同日語矣。

光緒丙午午月朔，江陰繆荃孫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