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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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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 容齋隨筆
卷十三
卷十四 

諫說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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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作《說難》,而死於說難,蓋諫說之難,自古以然。至於知其所欲說,迎而拒之,然卒至於言聽而計行者,又為難而可喜者也。秦穆公執晉侯,晉陰飴甥往會盟,其為晉遊說無可疑者。秦伯曰:「晉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曰必報仇,君子曰必報德。」秦伯曰:「國謂君何?」曰:「小人謂之不免,君子以為必歸。以德為怨,秦不其然。」秦遂歸晉侯。秦伐趙,趙求救於齊,齊欲長安君為質。太后不肯,曰:「復言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願見,後盛氣而胥之入,知其必用此事來也。左師徐坐,問後體所苦,繼乞以少子補黑衣之缺。後曰:「丈夫亦愛憐少子乎?」曰:「甚於婦人。」然後及其女燕後,乃極論趙王三世之子孫無功而為侯者,禍及其身。後既寤,則言:「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於是後曰:「恣君之所使。」長安遂出質。範雎見疏於秦,蔡澤入秦,使人宣言感怒雎,曰:「燕客蔡澤,天下辯士也。彼一見秦王,必奪君位。」雎曰:「百家之說,吾既知之,眾口之辯,吾皆摧之,是惡能奪我位乎?」使人召澤,謂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有之乎?」對曰:「然。」即引商君、吳起、大夫種之事。雎知澤欲困己以說,謬曰:「殺身成名,何為不可?」澤以身名俱全之說誘之,極之以閎夭、周公之忠聖。今秦王不倍功臣,不若秦孝公、楚越王,雎之功不若三子,勸其歸相印以讓賢。雎竦然失其宿怒,忘其故辯,敬受命,延入為上客。卒之代為秦相者,澤也。秦始皇遷其母,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殺之。」死者二十七人矣。茅焦請諫,王召鑊將亨之,焦數以桀、紂狂悖之行,言未絕口,王母子如初。呂甥之言出於義,左師之計伸於愛,蔡澤之說激於理,若茅焦者真所謂渼虎牙者矣。範雎親困穰侯而奪其位,何遽不如澤哉!彼此一時也。

韓馥劉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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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馥以冀州迎袁紹,其僚耿武、閔純、李歷、趙浮、程渙等諫止之,馥不聽。紹既至,數人皆見殺。劉璋迎劉備,主簿黃權、王累、名將楊懷、高沛止之,璋逐權,不納其言,二將後為備所殺。王浚受石勒之詐,督護孫緯及將佐皆欲拒勒,浚怒欲斬之,果為勒所殺。武、純、懷、沛諸人謂之忠於所事可矣,若雲擇君,則未也。嗚呼!生於亂世,至死不變,可不謂賢矣乎?

蕭房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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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祖至南鄭,韓信亡去,蕭何自追之。上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亡雙,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乃拜信大將,遂成漢業。唐太宗為秦王時,府屬多外遷,王患之。房喬曰:「去者雖多不足吝,杜如晦,王佐才也,王必欲經營四方,舍如晦無共功者。」乃表留莫府,遂為名相。二人之去留,系興替治亂如此,蕭、房之知人,所以為莫及也。樊噲從高祖起豐、沛,勸霸上之還,解鴻門之厄,功亦不細矣,而韓信羞與為伍。唐儉贊太宗建大策,發蒲津之謀,定突厥之計,非庸臣也,而李靖以為不足惜。蓋以信、靖而視噲、儉,猶熊羆之與貍狌耳。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必待將如韓信,相如杜公,而後用之,不亦難乎!惟能置蕭、房於帷幄中,拔茅匯進,則珠玉無脛而至矣。

俞似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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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州之北三十里有金山寺,予嘗至其處,見法堂後壁題兩絕句。僧云:「廣州鈐轄俞似之妻趙夫人所書。」詩句灑落不凡,而字畫徑四寸,遒健類薛稷,極可喜。數年後又過之,僧空無人,壁亦隳圮,猶能追憶其語,為紀於此,其一云:「莫遣芃鷹飽一呼,將軍誰誌滅匈奴?年來萬事灰人意,只有看山眼不枯。」其二云:「轉食膠膠擾擾間,林泉高步未容攀。興來尚有平生屐,管領東南到處山。」蓋似所作也。

吳激小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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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公在燕山,赴北人張總侍御家集。出侍兒佐酒,中有一人,意狀摧抑可憐,扣其故,乃宣和殿小宮姬也。坐客翰林直學士吳激賦長短句紀之,聞者揮涕。其詞曰:「南朝千古傷心地,還唱後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相遇,仙姿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濕淚,同是天涯。」激字彥高,米元章婿也。

君子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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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古之為國,言辭抑揚,率以有人無人占輕重。晉以詐取士會於秦,繞朝曰:「子無謂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楚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宋受鄭賂,鄭師慧曰:「宋必無人。」魯盟臧紇之罪,紇曰:「國有人焉。」賈誼論匈奴之嫚侮,曰:「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謂國有人乎?」後之人不能及此,然知敵之不可犯,猶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一士重於九鼎,豈不信然?

兌為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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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兌》為羊,《》之稱羊者凡三卦。《夬》之九四曰「牽羊悔亡」,《歸妹》之上六曰「士刲羊,無血」,皆《兌》也。《大壯》內外卦為《震》與《乾》,而三爻皆稱羊者,自復之一陽推而上之,至二為《臨》,則《兌》體已見,故九三曰「羝羊觸藩,羸其角」,言三陽為《泰》而消《兌》也。自是而陽上進,至於《乾》而後已。六五「喪羊於易」,謂九三、九四、六五為《兌》也,上六復「觸藩不能退」,蓋陽方《夬》決,豈容上《兌》儼然乎?九四中爻亦本《兌》,而云「不羸」者,賴《震》陽之壯耳。

晏子楊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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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莊公之難,晏子不死不亡,而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及崔杼、慶封盟國人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嘆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晏子此意正與豫子所言眾人遇我之義同,特不以身殉莊公耳。至於毅然據正以社稷為辭,非豫子可比也。楊雄仕漢,親蹈王莽之變,退托其身於列大夫中,不與高位者同其死,抱道沒齒,與晏子同科。世儒或以《劇秦美新》貶之,是不然,此雄不得已而作也。夫誦述新莽之德,止能美於暴秦,其深意固可知矣。序所言配五帝冠三王,開闢以來未之聞,真以戲莽爾。使雄善為諛佞,撰符命,稱功德,以邀爵位,當與國師公同列,豈固窮如是哉!

一以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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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貫之」之語,聖賢心學也,夫子以告曾子、子貢,而學者猶以為不同。尹彥明曰:「子貢之於學,不及曾子也如此。孔子於曾子,不待其問而告之,曾子復深喻之曰『唯』。至於子貢,則不足以知之矣,故先發『多學而識之』之問,果不能知之以為然也,又復疑其不然而請焉,方告之曰『予一以貫之』。雖聞其言,猶不能如曾子之唯也。」範淳父亦曰:「先攻子貢之失,而後語以至要。」予竊以為二子皆孔門高第也,其聞言而唯,與夫聞而不復問,皆已默識於言意之表矣。世儒所以卑子貢者,為其先然「多學而識之」之旨也,是殆不然。方聞聖言如是,遽應曰「否」,非弟子所以敬師之道也,故對曰「然」,而即繼以「非與」之問,豈為不能知乎?或者至以為孔子擇而告參、賜,蓋非余人所得聞,是又不然。顏氏之子,冉氏之孫,豈不足以語此乎?曾子於一「唯」之後,適門人有問,故發其「忠恕」之言。使子貢是時亦有從而問者,其必有以詔之矣。

裴潛陸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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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以裴潛為代郡太守,服烏丸三單于之亂。後,召潛還,美其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繼者必以潛為治過嚴,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埶料之,代必復叛。」於是操深悔還潛之速。後數十日,單于反問果至。元魏以陸俟為懷荒鎮將,高車諸莫弗誦俟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使孤代俟,俟既至,言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世祖切責之。明年,諸莫弗果殺孤而叛。帝召俟問曰:「何以知其然?」俟曰:「高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制之以法,使知分限,而諸莫弗訟臣無恩,稱孤之美。孤獲還鎮,悅其稱譽,專用寬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孤必將復以法裁之,眾心怨懟,必生禍亂矣!」帝然之。裴潛、陸俟,可謂知為治之道矣。鄭子產戒子大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寬服人,其次莫如猛。」大叔不忍猛而寬,是以致菅符之盜,故孔子有寬猛相濟之說。烏丸、高車,不知禮法,裴、陸先之以威,使其久而服化,必漸施之以寬政矣。後之人讀紙上語,專以鷹擊毛摯為治,而不思救弊之術,無問華夷,吾見其敗也。

拔亡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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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樂毅伐齊,下七十餘城,所存者唯莒,即墨兩城耳,賴田單之力,齊復為齊,尺寸之土無所失。曹操牧兗州,州叛迎呂布,郡縣八十城皆應之,唯鄄城、範、東阿不動,賴荀彧、程昱之力,卒全三城以待操,州境復安。古之人拔亡為存,轉禍為福,如此多矣。靖康、建炎間,國家不競,秦、魏、齊、韓之地,名都大邑數百,剪而為戎,越五十年矣,以今準古,豈曰無人乎哉?

孫吳四英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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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吳奄有江左,亢衡中州,固本於策、權之雄略,然一時英傑,如周瑜、魯肅、呂蒙、陸遜四人者,真所謂社稷心膂,與國為存亡之臣也。自古將帥,未嘗不矜能自賢,疾勝己者,此諸賢則不然。孫權初掌事,肅欲北還,瑜止之,而薦之於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比,以成功業。」後瑜臨終與權箋曰:「魯肅忠烈,臨事不茍,若以代瑜,死不朽矣!」肅遂代瑜典兵。呂蒙為尋陽令,肅見之曰:「卿今者才略非復吳下阿蒙。」遂拜蒙母,結友而別。蒙遂亦代肅。蒙在陸口,稱疾還,權問:「誰可代者?」蒙曰:「陸遜意思深長,才堪負重,觀其規慮,終可大任,無復是過也。」遜遂代蒙。四人相繼,居西邊三四十年,為威名將,曹操、劉備、關羽皆為所挫,雖更相汲引,而孫權委心聽之,吳之所以為吳,非偶然也。

東坡羅浮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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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遊羅浮山,作詩示叔黨,其末云:「負書從我盍歸去,群仙正草《新宮銘》。汝應奴隸蔡少霞,我亦季孟山玄卿。」坡自註曰:「唐有夢書《新宮銘》者,云紫陽真人山玄卿撰。其略曰:『良常西麓,原澤東泄。新宮宏宏,崇軒壒壒。』又有蔡少霞者,夢人遣書碑銘曰:『公昔乘魚車,今履瑞雲,躅空仰塗,綺輅輪囷。』其末題云,五雲書閣吏蔡少霞書。」予案唐小說薛用弱《集異記》載蔡少霞夢人召去,令書碑,題云:《蒼龍溪新宮銘》,紫陽真人山玄卿撰。其詞三十八句,不聞有五雲閣吏之說。魚車瑞雲之語,乃《逸史》所載陳幼霞事,云蒼龍溪主歐陽某撰。蓋坡公誤以幼霞為少霞耳。玄卿之文,嚴整高妙,非神仙中人嵇叔夜、李太白之流不能作。今紀於此,云:「良常西麓,源澤東泄。新宮宏宏,崇軒壒壒。雕瑉盤礎,鏤檀竦楶。碧瓦鱗差,瑤階肪截。閣凝瑞霧,樓橫祥霓。騶虞巡僥,昌明捧。珠樹規連,玉泉矩泄。靈飆遐集,聖日俯晰。太上遊儲,無極便闕。百神守護,諸真班列。仙翁鵠立,道師冰潔。飲玉成漿,饌瓊為屑。桂旗不動,蘭幄牙設。妙樂競奏,流鈴間發。天籟虛徐,風簫泠澈。鳳歌諧律,鶴舞會節。三變《玄雲》,九成《絳雪》。易遷徒語,童初詎說。如毀乾坤,自有日月。清寧二百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建。」予頃作廣州《三清殿碑》,仿其體為銘詩曰:「天池北阯,越領東鹿。銀宮崟崟,瑤殿矗矗。陛納九齒,閶披四目。楯角儲清,檐牙袤縟,雕牖谽閜,鏤楹熠煜。元尊端拱,泰上秉箓。繡黼周張,神光晬穆。寶帳流黃,溫屏結綠。翠鳳幹旗,紫霓溜濆。星伯振鷺,仙翁立鵠。昌明侍幾,眉連捧纛。月節下墮,曦輪旁燭。涷雨清塵,矞雲散縠。鈞籟虛徐,流鈴祿續。童初渟礻辱,勾漏蓄縮。嶽君有衡,海帝維倏。中邊何護,時節朝宿。颶母淪威,裛妃謝毒。丹厓罷僥,赤子累福。億齡聖壽,萬世宋箓。」凡四十句,讀者或許之,然終不近也。

魏明帝容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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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帝時,少府楊阜上疏,欲省宮人諸不見幸者,乃召禦府吏問後宮人數。吏守舊令,對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數之曰:「國家不與九卿為密,反與小吏為密乎?」帝愈嚴憚之。房玄齡、高士廉問少府少監竇德素北門近有何營造,德素以聞。太宗大怒,謂玄齡等曰:「君但知南牙耳,北門小小營造,何預君事耶?」玄齡等拜謝。夫太宗之與明帝,不待比似,觀所以責玄齡之語,與夫嚴憚楊阜之事,不迨遠矣,賢君一話一言為後世法。惜哉!《魏史》以謂:「群臣直諫之言,帝雖不能盡用,然皆優容之,雖非誼主,亦可謂有君人之量矣。」

漢世謀於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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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漢之世,事無小大,必謀之於眾人,予前論之矣,然亦有持以藉口掩眾議者。霍光薨後,宣帝出其親屬補吏,張敞言:「朝臣宜有明言霍氏顓制,請罷三侯就第。明詔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爭而後許之。今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哀帝欲封董賢等,王嘉言:「宜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眾心,暴平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說,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前成帝初封淳于長,其事亦議。谷永以長當封,眾人歸咎於永,先帝不獨蒙其譏。」哀帝乃止。是知委曲遷就,使恩出君上,過歸於下,漢代多如此也。

國朝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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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朝《會要》,自元豐三百卷之後,至崇寧、政和間,復置局修纂。宣和初,王黼秉政,罷修書五十八所。時《會要》已進一百十卷,餘四百卷亦成,但局中欲節次覬賞,故未及上。既有是命,局官以謂若朝廷許立限了畢,不過三兩月可以投進,而黼務悉矯蔡京所為,故一切罷之,官吏既散,文書皆為棄物矣。建炎三年,外舅張淵道為太常博士,時禮寺典籍散佚亡幾,而京師未陷,公為宰相言:「宜遣官往訪故府,取見存圖籍,悉輦而來,以備掌故。此若緩而甚急者也。」宰相不能用,其後逆豫竊據,鞠為煨燼。吁,可惜哉!

孫臏減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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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臏勝龐涓之事,兵家以為奇謀,予獨有疑焉,云:「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二萬竈。」方師行逐利,每夕而興此役,不知以幾何人給之,又必人人各一竈乎?龐涓行三日而大喜曰:「齊士卒亡者過半。」則是所過之處必使人枚數之矣,是豈救急赴敵之師乎?又云:「度其暮當至馬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樹之下。』遂伏萬弩,期日暮見火舉而俱發。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鉆火燭之。讀未畢,萬弩俱發。」夫軍行遲速,既非他人所料,安能必其以暮至,不差晷刻乎?古人坐於車中,既雲暮矣,安知樹間之有白書?且必舉火讀之乎?齊弩尚能俱發,而涓讀八字未畢。皆深不可信。殆好事者為之,而不精考耳。

蟲鳥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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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雞之性,遇其儔必鬥。捕之者掃落葉為城,置媒其中,而隱身於後操罔焉。激媒使之鳴,聞者隨聲必至,閉目飛入城,直前欲鬥,而罔已起,無得脫者,蓋目既閉則不復見人。鷓鴣性好潔,獵人於茂林間凈掃地,稍散谷於上,禽往來行遊,且步且啄,則以厓竿取之。麂行草莽中,畏人見其跡,但循一徑,無問遠近也。村民結繩為繯,置其所行處,麂足一葇,則倒懸於枝上,乃生獲之。江南多土蜂,人不能識其穴,往往以長紙帶粘於肉,蜂見之必銜入穴,乃躡尋得之,熏取其子。蟲鳥之智,自謂周身矣,如人之不仁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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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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