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屛山集 (李觀命)/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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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屛山集
卷六
作者:李觀命 英祖、正祖年間
卷七

疏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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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宗大王行狀撰進後,徑退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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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無狀賤臣,偏蒙聖考罔極之恩,踵頂無非造化,而及至天崩之日,莫遂褥蟻之忱,白首餘生,靡所依歸。中罹禍變,闔門魚肉,一縷殘喘,朝夕待盡,謝絶世事,枯死空谷,是臣之分,而不量其才不能有爲,感激殊渥,容易出脚,自取狼狽,噬臍莫及,寧欲自滅。

噫!君讎國賊之未討,戴天履地而自若,每一念之,心肝摧裂。臣誠懦㥘,莫效古人之牽裾折檻,以悟主心。今若諉之以無可柰何,不敢一言出口,彯纓束帶,翺翔朝班,而唯祿利是饕,臣雖至愚,不忍爲此也。頃年屛迹江郊之時,幸蒙聖明禮使之恩,釋重負而遂至願,庶可以涵泳聖澤,畢命畎畝。而召還之旨,猶且勤摯,私心竊有所不敢自由者。

聖考行狀撰述之命,奉承已久,而初因公私事務之倥傯,旣未能趁卽製進。出城之後,以不可在野纂次之意,屢煩籲號,終不獲命,不得不冒沒入城。而不幸狗馬之疾,數月沈痼,稽緩之罪,死無所逃。文辭拙訥,識見昏謬,無以闡明聖德之萬一,惶悚愧恧,若隕淵谷。而玆事已訖,更無可假,則弁髦咫尺之守,抱羞忍恥,濡滯不知退,狗彘不食其餘矣。玆敢投箚徑歸,是豈臣樂爲者哉?國恩未報,明時永訣,丹心耿結,精爽飛越。一渡淸,來日無期,眷戀終南,一顧一涕,臣之衷情,亦云慽矣。

臣所叨禁營提擧、扈衛大將之任,决非遯荒之臣所可仍帶。伏乞天地父母俯垂矜憐,亟賜遞改,仍勘臣徑情妄行之罪,以肅朝綱,以安賤分,千萬幸甚。

退居江外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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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空疏無用之一庸夫,而所叨西樞之任,又是閑漫,則去就有何關係於國家,而聖明之所以待臣者若是勤眷何哉?豈殿下方以兩相之出城,亟欲招致,而臣之乞休,適在此時,故混施恩數而然歟?倚毗兩相,同時控免,則慰安召還,與共國事者,是固禮遇大臣之道也。

若臣當退之義,非但臣自畫已審,實通朝之所共知,則憐其情而遂其願,無一物不得其所,亦天地生成之仁也。今以臣曾忝三事之列,不問所處之地,不量所執之義,必欲縳束而强使之,則是奚異於策駑駘而逐騏驥之後哉?古人有言曰「不得於朝則山林」,屛迹畎畝,歌詠聖德,是臣今日之分。而秉彝之性,根於天賦,亦豈敢以江湖之遠,弛廊廟之憂哉?

抑臣點檢平生,大有所戚戚於心者。顧念臣家世篤忠貞,及至辛、壬,闔門死國,而臣誠不肖,不能碎首丹墀,感悟宸衷。有臣如此,秖墜家聲,更無顔面可立斯世,提挈殘骸,匍匐而歸,愧懼弸中,世念都灰。畢命蓬蒿,粗效自靖之義者,卽臣區區補黥之道也。重入脩門,决無是理,而史官相守,久貽縣邑之弊,日夕惶懍,寢食靡寧。且臣以禁營提擧、扈衛大將不可久叨之意,縷縷陳達於前席,伏想聖明俯燭之矣。況今在野,豈可一日虗帶乎?伏乞聖慈諒臣危苦之忱,亟收史官偕來之命,以安賤分,遞臣兩任,以幸公私,不勝大願。

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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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悉陳肝膈之懇,仰瀆宸嚴之下,庶冀日月之明,俯燭微悃。而及承批旨,不賜允許,聖諭丁寧,至以「體先朝之受恩,副今日之至意」爲敎。臣奉讀未半,不覺嗚咽。

噫!先朝舊物,髮白心丹,弓劍莫逮,餘生無歸,如天之德,曷嘗頃刻忘之?而殿下生死肉骨之恩,銘鏤心肝,如使臣有一分酬報之路,則蹈赴湯鑊,亦無所辭。豈敢自有其身,圖占便安,不思涓埃之效,而妄自阻於仁覆之天哉?

臣才智愚下,學識淺陋,再考中書,一味憒憒,無以輔君德而庇民生,日夕兢惶,固當斂退。而惟其憂愛之忱,積蓄于中,不量菲薄,不計顚沛,眷眷以討復之意,申告于吾君,期見義理闡明而人心悅服,兇孽掃淸而國勢鞏固,則古人所云追先帝報陛下之道,不可捨此而他求。然而臣之私義,終不可久廁於朝班則决矣。追隨群彦之末,粗效微誠而後,奉身而退,以圖自靖之義者,是臣夙昔之所自誓,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

今也誠未格天,則曰:「吾雖有苦心血懇,而其於聖聽之邈然何哉?」貪榮遲回,而曰:「吾雖欲引義丐閑,而其於聖眷之勤摯何哉?」都喪自己之廉隅,只饕一時之榮寵,則國人其將唾鄙之矣。其心愧恥,有甚撻市,摧沮瑟縮,覓死不得,奚時務之暇論乎?

士大夫出處去就,有關風敎。儻蒙殿下哀憫難奪之志,俾遂守株之願,優游卒歲,涵泳聖澤,毋貽淸朝搢紳之辱,則亦臣報國之一端也。伏乞天地父母察臣危迫之懇,收還史官,亟遞臣禁營、扈衛兩任,以安愚分,不勝大幸。

六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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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去就不苟,人臣事君之道也,而恩數不僭,人主御世之方也。今臣自處,雖不敢比擬於古人出處以時之義,而若其區區自守之意,不可謂全無所執,則在聖上曲遂萬物之道,固宜憫其情而恕其愚,退之以禮,使不至於抑鬱喪性。

而今也日月之明,尙未燭於覆盆之下,哀籲屢瀆,天聽愈邈。至令堂后近密之臣,久滯荒郊,不但三朔廚傳之弊,大貽縣邑之疲而已,謬恩過濫,大損國體,非細故也。聖念儻及於此,則召還史官,將不待臣一二談矣。

重念君臣之分至嚴,雖有論事之言,而投進頻煩,則固難免數斯辱之罪。而今臣只將私悃之危迫,前後章牘之冒上,凡幾許矣。每一封疏,惶隕怵惕,覓死不得,而王人相守,度日如年,不容泯默而待命,玆敢更申肝膈之愊,仰犯鈇鉞之誅。

伏乞聖慈曲加哀憐,遄召史官,以安賤分,仍遞臣扈衛大將、禁營提擧之任,俾得涵泳聖澤,以終餘年,則生成之德,非臣隕結所可仰酬。臣無任云云。

逆亂平定後,退歸鄕里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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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負釁賤臣,徑情直行,雖緣隱痛之在心,而論以邦憲,合被重戮,退伏畎畝,泥首俟譴。聖度天大,誅罰不加,至遣近侍之臣,宣布恩旨,臣承命驚惶,不覺感涕之交頤也。臣之情理,實有不敢一刻遲回於京輦之下者,使臣初若悉暴於黈纊之前,則日月之明,豈不遍照於容光哉?擬於乞骸之章,疾聲大號,而不惟煩瀆是懼,願言則啑,終不忍泚筆成文,自阻於憫下之天,此亦臣之罪也。

噫,壬寅慘禍,尙忍何言,而追奪之罰,更及泉壤,則當時罪名,復自如也。臣以當被收司之身,固不敢晏然自比於恒人,更何敢因緣事會,抗顔冒據,以益其放肆之罪哉?

人臣去就之義,不係時勢之緩急。昔李綱以言不見用,乞退於圍城之中。況臣當退之義,比古人萬萬。而今於亂賊旣平之後,仍復恬然不自爲計,則不但私心有所衋傷,世之持公議者,必唾罵而鄙夷之矣。臣雖無狀,曾蒙聖上庇護之恩,任使之時,幸免大何。逮今窮蹙之日,憐之哀之,以禮進退,俾得畢命松楸,此正天地生成之大澤。而王人遠辱,相守窮廬,書啓馳進,而久無處分,臣惶隕抑塞,罔知攸措。

伏乞聖慈察臣崩迫之懇,諒臣悲疚之情,亟命召還史官,俾安賤分,仍勘臣違慢之罪,以肅朝綱,千萬幸甚。

三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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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賦性狷狹,見識愚迷,徒知心有不安,不可强爲,不覺徑情直行,自底大戾,懺悔莫逮,惶悚罔措。噫!無狀賤臣,最蒙聖上生成之德,召還九死之餘喘,置之三事之崇秩。由是感激,誓死圖報,耿耿一心,神明可質。而白首殘生,死亡無日,常恐一朝溘然,未酬如天之渥,終作含恨之鬼。當國家艱虞之日,縱未能破斧缺斨,以隨東征之師,而其何敢辜恩犯罪,徒占自便之計哉?

區區私心,亦不無揣量而自持者。公議私分,輕重雖別,而隨時推移,互有緩急,奔問於危急之時,則群疑衆嫌,有莫之卹。及其事定之後,私分有萬分難冒,則亦不可諉之於公義,而一切廢却私分也明矣。臣之苦心血懇,本自如此,以殿下之明聖,庶幾下燭危衷。

臣之事殿下,亦有日矣,而平日言行,不能見孚,日月之明,終莫照於覆盆之下,此正臣罪。只欲刺心刳肝,以自暴而不可得,則抱罪終身,惟期結草之報而已。以此忽忽忘生,蹙蹙靡騁。

臣聾瞽於世,洛下消息,漠然無接。晩因道路風便,伏聞頃日帳殿,郵責微臣,辭旨嚴截,至有臣子不忍聞之敎。臣毛骨俱竦,心腸隳地,北向哀號,血淚橫被。

噫!君臣大義,極天罔墜,含生之類,莫不有秉彝之天,而先公後私,童稚之所共知。況臣頂踵,皆歸造化,蹈水赴湯,亦無所辭。大亂甫平,遲待數日,共瞻盛擧,以伸同慶之忱者,有何難事,而顧爲此顚倒妄行,以取罔赦之罪何哉?釁累之迹,冒入朝班,周旋於指點之間,不勝旁觀之譏罵,而自恕而自解者,秖是先公後私之義。而今於公義粗伸,私分臲卼之日,乃以爲世大僇之身,蹩逼廁於淸朝鵷鷺之班,汚辱慶賀之儀,則有識必以臣爲因緣事會,忘恥而媒恩,臣亦將何以自白乎?雖滅死萬萬,無以贖其罪矣,臣豈敢有一毫他腸於其間哉?

自古人臣之效忠,不以去就遠近爲別。是以奮義之擧,或出於不識何狀之類,如此輩人,豈以不在朝廷,忘其君哉?臣不自揆量,竊以爲隨便得當,以死報國者,是乃孤臣孽子之所可自勉,而匿嫌掩羞,恬然於慶忭之際,則是先失其身,顧何望補過於他時哉?

噫!挽近以來,世事累嬗,禍變多門,禍家餘生,黽勉供仕者,固非一二數。臣於乙巳,亦不敢自疏於仁覆之天,冒昧承命,此固與上所云云者,同一情迹,而今日所處,有大不然。朝家所以罪臣家者,與壬寅無異,而收司之罰不及臣身,特司寇之失刑耳。臣不敢以壬寅隷籍之賤踪,濫襲乙巳冒進之前套。同臣今日情地,而猶且立朝者,果有其人乎?

君臣猶父子,父之於子,必指敎成就,使不陷於罪戾。今殿下儻以臣簪履之舊,少垂矜察,則必將哀憐其情,不奪所守,使不至於汚衊身名,陷爲無忌憚之小人。而殿下不復以人理責臣,畢竟加之以不忍聞之敎而不少卹,臣情窮勢迫,不能無憾於天地之大也。

臣自聞嚴敎,五內戰灼,神精荒錯,走伏縣門之外,恭竢斧鉞之加。而聖度包容,不便誅戮,反下勿待命之敎,臣惶隕抑塞,益不知置身之所。陳章請罪,亦極放肆,而人臣負此罪名,不得辨暴,則不可一日自立於覆載之間。玆敢唐突哀籲,仰暴肝膈之懇,臣罪萬死。伏乞聖慈俯諒危蹙之忱,亟削臣名於朝籍,仍命有司勘臣罪名,以爲事君不忠之戒,千萬幸甚。

乞休致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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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命道畸窮,情勢危蹙,萬不獲已逃遁至此,夙宵惶悚,若隕淵谷。一出春明,如隔天涯,瞻望宸極,心焉如結。轉頭之頃,歲籥倐改,跧伏草莽,迹阻承候之班,犬馬之忱,一倍難抑,中宵不寐,繞牀彷徨。仍想日昨昵侍前席,濫承古今曠絶之殊渥,怳然一夢,撫躬長吁,有隕如瀉。

噫!秉彝之性,愚賢同得。臣雖至愚,忠愛之心,不後恒人。且臣喬木舊家,世受國恩,及至臣身,立朝三十餘年,踵頂皆歸造化。伏況殿下收還九死之喘,濫置三事之列,欲報之德,河海莫量。

才智淺薄,縱不能少有裨補,奔走効力,不避湯火者,是臣區區之願。而發身科目,望不及於高蹈,以官爲家,念自絶於山林,乾沒一生,頭顱可知,白首殘生,志氣益摧,寧有一毫辭榮就閑之意哉?而便訣明時,自遯荒野,孤負罔極之恩,甘心違慢之誅。牢騷幽鬱,惶悚怵惕,木石與處,魚鰕爲侶,忽忽忘生,迷不知返者,豈臣所樂爲哉?臣雖昏謬固滯,而亦不至於病風喪心,自有一段知識,則是其中必有萬分難强者矣。

臣聞人皆有所執,而言不行則去者,人臣去就之大節也。臣竊不自揆,妄以討復之義爲所執。是以台司受命之日,首以此爲務,懃懃眷眷於筵奏章疏之間而不知止。及其言之不行,不得不奉身而退,自是以來,絶意世路,含默度日,庶幾勉自靖之道。

竊伏聞廼者殿下銳意太平,默運神機,陋少康之制度,新一代之規模,湯網四開,薰蕕同器,化期革面,治望徯志,朝家氣象,日就豫安。向臣所執之義,爲今日所忌諱,將不可復聞於搢紳之間。臣當杜口結舌,羞死空山而已。豈可旣退而復萌妄進之念乎?

臣之自畫如此,區區私義,有不暇言,而分形連氣,情篤天倫,屈伸榮辱,不忍異同。臣弟官爵雖復,衷情未暴,尙抱夜臺之寃。臣若自比無故之人,揚揚復廁朝班,則人理滅矣。此皆臣苦心血懇耿結于中者,仰首冒陳,以冀聖明之俯燭。

而若其休致之大防,自有聖人之明訓。今臣行年已七十矣,雖無情勢之可言,方備公朝之任使,自當引年告退。矧今難安之端,不一而足,不可頃刻苟帶職名也决矣。今於年至之後,又不汲汲乞骸,因仍苟且,則背禮喪廉,招四方之譏笑爲如何哉?西樞雖云閑局,自是原任之例帶,本非在野之臣所可虗叨。而釁累之臣,每以賤名仰溷宸聽,亦極惶恐,不敢連章亟請,欲解未解,遷延到今,此臣之罪也。

臣點檢平昔,悔愧如山,歷試內外,徒積尸素之誚。及承不世之寵,又復徑情而妄行,主恩彌隆,臣罪彌大。而不被有司之譴罰,偃息於畎畝者,亦云幸矣。復引禮訓,欲望君父之以禮進退,其亦濫矣。雖然,儻殿下特軫簪履之舊,曲推蓋帷之恩,則必加哀憐,而不以臣言爲僭矣。玆冒萬死,悉陳肝膈之懇。伏乞天地父母諒臣矜憐之情,察臣危苦之辭,亟收臣西樞之職,仍許休致,則歌詠聖德,以沒餘齒。如其不幸,一死圖報。臣無任云云。

嚴旨後引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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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迹蟄草野,心懸魏闕。而地隔百里,承候亦難以時,犬馬戀慕之誠,與日俱深。伏聞近日惟疾之憂,旋臻勿藥之慶,抃賀曷任?臣頃於乞骸之章,附陳贅疣之說,而昏耄顚錯,語無倫脊,只切惶怵。及承聖批,辭旨嚴截,誨責備至,臣奉讀未半,不覺五內墜地,駭汗洽背。

噫!臣事君,猶子事父母,子有懷,必陳於父母。方今聖明開不諱之門,而臣曾忝輔弼之列,苟有所懷,安敢有隱於君父之前乎?然而强進無益之言,以速瀆擾之罪,亦有所不敢,退處田野之後,含默度日,徒抱漆室之憂。及上休致之請,蒭蕘之言,將不可復進於黈纊之下矣。平昔之所蘊結者,觸發於中,不知裁擇,信手而書,豈有一毫他意哉?

殿下之於賤臣,眷顧而不捨者至矣。向者筵席之開諭,今日批旨之峻切,皆出於憫其愚迷而開導之也,風雨霜露,無非敎也。臣敢不感德省愆,以思自反之道乎?第臣之一片苦心,終不能自泯者。

臣聞之盛,明良相遇,情志流通,訏謨之際,宜無異同,而亦有都兪吁咈之不同。都兪者,歎美之辭也;吁咈者,不然之辭也。豈以之德,有所未盡,而群下之見,能補其不逮乎?誠以朝廷者,刑法之所出,是非之所在也。君上施措,或有未信於其心,則必陳一得之見,以盡匡救之責。臣之從初不敢將順聖意者,區區愚見亦出於此也。

夫討復二字,爲今日所諱言,則臣疏之妄爲提論,固臣罪也。而亦不過略擧臣平日所執之義,以明臣去就之道而已,非敢以此仰請,而冀幸其察納也。至於向日筵對,則上下之言,未曾及於此二字。而今殿下所以責臣者,有若臣仰順聖旨於誨諭之時,而復肆黨習於處分之後,以負聖上提撕勉勵之至意。臣於此,惝怳抑塞,不知所對也。豈聖意或以討復之論,有所礙逼於伊日聖敎中所庇護之人而有是敎,則臣於其時,固以不敢奉承爲說,而末梢仰對,實出於倉卒窘迫之致也。且臣所謂討復云者,泛論義理,不但單指此一人而發,則臣實愚昧,未覺其爲犯古人面從退言之戒,而卒以此自陷於負君父之罪,惶隕震惕,無地自容。

抑臣於筵敎一段,佩服敬歎,久益感祝,而天威咫尺,對未詳悉,餘懷耿結。臣氣質固滯,到老益甚,以殿下之明聖,知臣莫如,憐其將死之身,迷不知返,欲臣變化氣質,此乃天地生物之仁也。而陽和之澤,亦莫施於枯木腐草,以臣老昏,欲承聖敎,末由也已。

蓋聞古人之變化氣質,皆資學問之力,見識自到則怳然覺悟,不知其偏處之自克。今臣難望數年之假,以俟見識之覺悟。徒知固滯之爲病,變而作柔懦之行,一以阿諛承順爲務,則不特不變之爲愈,將爲邯鄲之失步,無寧終守本分,以沒餘生。而至若殿下誘掖之恩、憫憐之德,則銘肝鏤骨,曷敢頃刻忘之乎?

臣向承嚴批,夙宵兢惕,負此罪名,陳章自暴,有所不敢。席藁田廬,只俟誅罰之加,側聽多日,尙無處分。人臣有罪如此,不被有司之法,則刑章紊矣。國家刑章,緣臣而紊,則臣雖滅死萬萬,何以贖其罪哉?玆敢冒死哀籲,仰請鈇鉞之誅。伏乞聖明亟命勘臣罪犯,以爲人臣違命者之戒,千萬幸甚。

病未入參引對待罪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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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改葬之節,古人所重,自非葬具有闕水嚙其墓,則不得輕議。故帝王家移陵之事,未之多聞。聖祖衣冠之藏,于今八十有餘年,遷奉之議,曾發於肅廟之朝,聖考不撓於風水之說,裁之以義理之正,聖斷赫然,群議自定。

今此上下之所驚動者,有異於前,至嚴至敬之地,汚穢之物,若是狼藉。大臣禮官目睹於奉審之時,傳說所及,大小錯愕,咸以爲此非溫暖之時而猶尙如此,暑節之熾盛可想,仍爲奉安,誠極未安云。如臣老昏,豈有他意見哉?廼者二品以上引接之命,出於謀及卿士之盛意,唯在聖明審議而愼决之。

臣於再昨冒陳短箚,敢請病未趨承之罪,而不敢以癃醜之證,悉陳於黈纊之下。日月之明,未盡下燭,至以善攝京中,待原任大臣上來,同爲入侍爲敎,臣誠惶隕抑塞,罔知攸措。

顧臣望八之年,久抱膏肓之病,四三年來,屢經危疾。又自前夏毒痁酷痢,相尋於數朔之內,元氣之危綴,更無餘地。近來感寒連仍,累月未解,食物全廢,委頓牀褥,轉側須人,便成未冷之尸。末由蠢動,以隨諸臣之後,瞻望宸極,只切兢惕。

臣離違闕庭,歲月已久,儻得因緣此會,密邇前席,一瞻耿光,則是臣臨死之大幸。而莫遂匍匐上來之誠,徒積稽謝違慢之罪,病懷危蹙。玆瀝肝血,仰首哀籲,伏乞聖慈俯垂哀憫,亟治臣慢命之罪,以警群工,罷臣西樞之任,安意就盡焉。

辭周急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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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年逾七耋,病纏膏肓,奄奄朝夕,以死誰卹。伏蒙天地父母之仁,特軫簪履舊物窮乏於草莽廢蟄之中,至下周急之命,臣惝怳感激,繼以悚恧。

臣家素淸寒,計拙資生,儉歲調度之艱,勢固然矣。而尙不至於古人所謂飢餓不出門戶,則濫受殊渥,分義所不敢出,重念臣弱於質腐於才。今日所致之齒爵,實非始望之所期,齒已耄矣,爵已極矣。一朝溘然,更無一毫眷顧之意,而瞻望宸極,戀結丹衷,點檢平生,罪積素餐。今於垂死之中,冒受格外之恩,只知霑潤口腹之爲幸,莫顧中心之不安,則豈非可恥之甚乎?

玆敢冒死仰籲,伏乞聖慈亟賜矜察,收還濫恩,使牀席殘喘,安意待盡,千萬幸甚。

辭食物疏因臺臣疏,陳肅廟年甲相同卿宰命賜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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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蟄伏江郊,宿病添劇,鬼事日迫,昏倒牀席,神識茫昧,凡於時耗,都不省聞。昨者地部有以食物來饋,始知因臺臣陳疏,有此恩賜也,臣於是惝怳感激,不覺聲淚之俱發。君臣之分,截然若天地,臺臣之以年甲爲言,殊涉猥褻。非斥之論,誠爲得體,晏然受賜,分義之所不敢出。

仍念臣不肖無狀,濫蒙我聖考特達之恩,十載經幄,昵近耿光,累朔藥院,頻侍寢殿。己亥與宴之時,獲睹盛典,每祝岡陵之壽,思效涓埃之報。及至天崩之日,莫遂褥蟻之忱,徒抱泣弓之痛。

白首人間,光陰倐忽,茫茫穹壤,靡所依憑,今日之自勉者,只在於古人所謂追先帝報陛下。而臣樸愚之性,莫回沈緜之疾,難强甘自疏於仁覆之天,期畢命於寂寞之濱。孤負聖恩,罪戾日積,而氣息如縷,死亡無日,無以藉手歸報先王,心焉如灼,撫躬愴悼。

聖上特推錫類之仁,軫念簪履之舊,施以庖餼之饋,臣敢不僕僕拜賜,以侈榮光。而今臣滓穢癃癈,不能有無於當世,而前者周急受恩已濫,至今悚恧,食息靡寧。今此寵賚,又出格外,其何敢每每冒沒,以招喪廉之誚乎?

且西樞雖稱閑局,乃無故原任之所處。今臣稽謝恩命二年于玆,每一念至,惶悚兢蹙,如在針氊,神精昏瞀,數行文字,亦難構成,泯默度日,只切愧恧。伏乞聖慈曲賜矜察,亟寢食物賜給之命,仍遞臣西樞之任,以重恩典,以安微分,不勝幸甚。

辭月廩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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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頃於病倒牀褥,昏昏垂死之中,掖隷臨門,頒以內廚之珍膳,傳以存問之德音,惝怳驚坐。須人扶持,雙手敬奉,不覺感涕之逬出,俯伏恭聽,儼若龍光之密邇。一縷危喘,凜凜不絶,獲被異渥之此極,銘鏤心肝,只願九原之結草。卽當仰陳血懇,以伸攢祝之誠,而神昏氣短,不省人事,數行文字,亦無以構出,含默度日,微忱耿耿。

又於千萬夢寐之外,廩人來致糓物,而言曰「自此繼給,新有上命」,臣驚惑惶悚,實莫知得此之由也。客歲周急之恩,亦涉濫猥,而君於民,若値凶歲,則固宜一視賑活。臣雖不敢以原任自處,而亦是聖代之一氓。況且年迫病深,拜受盛恩,以彰聖上養老卹窮之至德,亦一道也。玆敢冒受,而愧恥之心,尙今未已。

今此之賜,有異於此。月給廩粟,便是常祿。雖抱關擊柝,必待服勞而後受食於上。今臣病伏荒郊,不可以陽界事責之,西樞恩命,三歲稽謝,大小公會,形影不到。甚至前後候班,一未進參,徒積如山之罪戾,有何一分身係於國家,而受此分外之廩食乎?百爾思量,决不可只爲頃刻寄生之口腹,以取忘廉喪恥之譏。

玆敢仰首哀籲,神識茫昧,語不成說,尤增兢惕。且念西樞雖稱閑局,其非負罪老病臣許久虗帶則明矣。伏乞聖慈察臣危懇,曲加矜憐,遞免虗縻之職名,又還濫賜之謬恩,使飾巾待盡之殘命,少得安意,千萬幸甚。

病重入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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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棲遑郊圻,疾病沈篤,危綴之喘,滅亡無日,與其死於道路,無寧畢命於先臣祠屋之下。人窮到此,情亦慽矣,且中心戀結,有進於此者。離違輦轂,七年于玆,瞻望雲天,徒切魏牟之懸心。頃刻未死之前,依止京輦,以便承候,則長逝之恨,庶得少紓,玆敢收召渙魂,仰陳請譴之章。伏乞聖慈察臣危苦之情,亟遞臣職,仍治臣前後負犯,使臣得以安意就盡,不勝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