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峿堂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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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峿堂集
卷十六
作者:李象秀
1900年
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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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說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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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墨形。皆端正。及其弊也。趨於斜銳。自非小心。持之甚難。豈天下之事。從惡易而從善難歟。作書者。未甞用力於是。墨之全其性者鮮矣。故知人之種種不善。皆非其性也。失之而已。古之君子。其敎子也。自夫能語。固已納之于正。節嗜慾禁邪僞。斥鄙說遠侈靡。動靜日用。非正不由。此誠涵養謹始之道也。故與長俱長。不見其勞。生爲正人。沒爲正鬼。豈苟然哉。陸續母食續也。割肉必方。截蔥以寸。可謂知敎矣。不察於是者。一切反之。凡可以壞其心術者。無所禁止。及夫長而不善。必委之於天。是不耘其苗。而尤其稊稗也。愚孰甚焉。人之言曰。墨無不方。心無不正。顧其用之如何耳。今俗謂磨墨方者。爲近小人。任其斜銳。謂之自然。宜其樂爲不善。不肯用力於正也。

畜鷹說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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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吾里中子畜鷹。鷹梟屬也。以殺爲性。余不喜之。然順天地之秋令。於義有可取。而隼不擊胎。又其仁也。一日過其人。聞畜鷹之法。曰不欲其睡。睡則氣昏而不鷙。不欲其飽。飽則志滿而不奮。放之不欲久而擊之不欲數。數擊則疲。久放則畔。故畜鷹者數擾其睡。使之勿瘁而已。禁節其食。使之勿餓而已。謹其縧而時其操縱。少見其利而厚養其氣。然後爲全鷹。擊無不中。此畜鷹之法也。言未旣。余犂然曰。異哉有似乎治心也。吾嘗用力于此。而久不見功。殆其法未備也。夫頹然不張。能無昏乎。小器易盈。能無滿乎。外淫而不歸。非放之久乎。思慮損神。非擊之數乎。四者相尋而百體不得其理。此通患也。故嘗獨處思之。物至不燭。昏之爲也。勇不前進。滿之使也。敵來入室。久之失也。敝於奔命。數之弊也。夫如是。故十動而無一中。而又忿懥隨之。今試法畜鷹而治之。其有濟乎。然則何以不睡乎敬也。何以不飽乎約也。何以不畔乎操也。何以不疲乎靜也。能是四者。雖不中不遠矣。然吾聞愛身。未聞愛鷹。今也養其心。不如養鷹可乎。昔者牧馬取之治民。釣魚取之得人。余記畜鷹。欲以自省云爾。

惟靑莊說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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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擧靑莊。以諷乎世之逐逐者。盖進靑莊而黜淘河。誚其棄此而趨彼。或聞而笑之曰。是於得失之數辨矣。然儒生之論也。難以語乎時變已。舒鳧唼菱藻。鳳非竹實不食。菱藻萬有。竹實萬無。而未必有餓死之鳳。躁者可以息矣。然未足以蔽一世也。吾聞民之未渝也。閑之有防。準之有表。汚貪而上廉。崇儉而上耻。睦姻之風行。而視其野。常有遺秉。故其人窮而不濫。有所恃而不憂也。自夫財有所錮而不出。利有所榷而不歧。膏血朘於斂而力絀於奢。地無遺利。人無遺巧。於是民大窮。耕者童山頂。斧斤髡林藪而根撅之。孺子未知父母。知寶金錢。始乃仆表毁防而趨。猖狂奔走以救其命。若是者久矣。昔者危冠曳裾。行則鳴佩玉。見和氏之璧在塗泥。固未敢遽前也。今也或奮臂濡足。爭其米粒。故曰三世失官。良士有化於駔。三年失穫。良民有化於盜。弦誦化爲俳優。衣冠化爲廝養。風之所漸也。拘儒甁盎未空。嘐嘐焉曰。伯夷聖爾。鮑焦賢爾。惡能識物情乎。夫矰繳亂而雛鷇殘。網罟密而鯤鮞殫。沮澤之肉。囂然不得安。乃靑莊疑立終日。無所得食。且方化爲淘河而不辭。非其罪也。故獸窮則攫。鳥窮則啄。人窮則機而𮢶。况淘河之出乎其性者。又安足誚也。吾嘗曰民有菜色。堯舜不能與爲仁。孟子陳王道。必歸于百畒之田。以是也。

廣鷄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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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學詩於居士。夜聞鷄鳴。曰彼其有使之者歟。曰然。不得已也。喜者歌哀者哭。恨者纍欷。卽若是矣。未達。句若所誦者。非詩也耶。曰然。然則其知此矣。詩本於國風。風者氣也。喜樂思憂感憤哀怨。情動於物而作以氣。氣盛則達之而後安。是之爲風。風和而雅作。雅成而頌興。迫於氣而能無言乎。陽孶於子紐於丑。鷄類也。氣浸淫上薄。充滿於其內。於是奮迅而泄之而能無鳴乎。且奚特是已。鸝鳩鳴以暄。鶡鴠號以寒。水噪蛙黽。風嘯蜩蟬。蜻蛚之屬。秋則吟。夫孰非然者。而盖亦不得已也。故古詩高於漢魏。漢魏高於唐宋。且若知其故乎。今夫痛極而呻吟。聞者爲之動心。不病者效之則已矣。彼迫於情。不得已而有作。終身或一二而止。盡其心術學問而出之。乃能妙天下而不朽。今作詩者。皆可已而不已也。故詩愈多而愈下。天人之別也。詩曰風雨凄凄。鷄鳴喈喈。解者比於亂世之君子。噫。豈其然乎。然此何足言。氣也者可導之而使通。不可使壅之而爲疾。雷震乎積陰。礟得火而噴。釀未成。強之于甁則坼壅也。在人也。壅於心爲懣爲悶。壅於膓腹爲痞癥瘕。壅於下爲痿痺。壅於血爲癰疽癭瘤。壅於耳則聵。壅於目則盲。聖人設謗木而敎之言。置鍾磬而使諫。采閭巷之詩於列國。所以慮其壅而預爲治也。自斯道之不講也。天下數病。秦之崩也。刑戮壅之。漢之喪也。婦寺壅之。唐壅之而决。宋壅之而破。病之症皆異。而致病之道一也。夫以蟲豸羽毛之倫。不能其欝。必假於蜩𧎐嚶喔而發之。億兆人之衆。閉遏而無所宣。其能久而無傷乎。甚矣氣之利害如是夫。若問鷄鳴而蔓延及於是。豈亦有不得已歟。抑亦可已而不已歟。吾不足以知之。若又安足以知之。

贈韓梁二童子說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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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旬月不開。披榛莾歷崎嶇。日造吾室。或又山水盛怒不可當。朝暮徒涉沒腋胷。其事甚難。夫冒大雨凌大水。從我於貧儉側陋荒寒圭竇之中者。非以吾有一日之長。謂可以取而自益歟。欲叩囊槖以相厚。夫豈可量。視夫終日所言。卽剽掠傳記。割裂單辭隻句。習爲浮華謬妄之學。自欺而欺人。求之者止于此。應之亦以此。豈不胥失矣乎。然旣吾無所知。短綆不可汲深。且鍾皷之鳴。出於叩擊。使吾有知。惡能過於是也。聞之有無學。無無師。惟其志而已。無志乎老聃。告之掌故。子貢道其辭。日灌乎耳。如周人敎越人以冠冕俎豆之儀。終不能有之。有志乎長我以寸者取其寸。長我以尺者取其尺。如揚子雲訪天下風謠於諸計吏。不遺悉謹識之。凡有我所無。我從而取之。皆我師也。何特斤斤於吾也。然則志之不立。厥咎何居。天地生物。不令其不勞而食。禽魚蟲獸各以其智力食。農人動搖百軆。竄身糞土以食。工造治五行。鉥心彈目以食。商陸行不避虎豹。水行不避蛟龍。往來貿遷以食。百家衆流其勞苦。皆直其食。書生獨不然。雖最勤者。比農工商不及。勞苦十一。惰者又欠伸玩愒曰文人爾。自託於儲胥虎落。以文其安逸。天下之不美。皆于是焉出。是棄人也。棄人也者。天之惡之甚於盜賊。賤之甚於屠儈。凡無志者。未嘗耻此也。能耻此則其志立。必不以勸而有。不爲沮而亡。於是所在。有其師矣。不然從我遊無益也。科擧之文。古人不道。雖吾亦羞之。而勤而不懈。使不得科第。猶足有辭於農工商。免爲棄人。吾故樂告之。宜有以深思也。若進於此者固甚多。非吾所能。且未晩也。

後陶說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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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宗齋先生養德林下。方修文正公之緖而敎成於家。諸子弟旣皆循蹈規矩。蔚然挺茂。長曰士奇。尤賢而敏。好學愛人。而後陶者其自號也。嘗好淵明之爲人故云爾。夫好其人者。必能知其人者也。若人者蒙嘗欲爲執鞭。而患無以得其要領。乃今遇知者。可以斂袵而問之。且陶之氣象。絶不類於學問家法。尙友千古。獨於是乎取之。豈亦有說耶。躬耕隱淪似沮溺。和同諧世似柳下惠。曠達不覊似阮籍。簡傲不恭。又似乎嚴光。盖不可以典要。然此其跡也。旨趣攸歸則譬之王子喬吹笙於緱山。遠之似邇。卽之不可尋。沮,溺,柳下,阮籍,嚴光之數子。皆驪黃之髣髴而已。惟激賞荊軻。朱子知爲其本相。而世莫能測其深。然則淵明何如人也。要之不蹈䂓矩者。雖欲後之奚以焉。察其所行。庶幾乎狂狷。而窮餓以沒世。非其志也。進退詩禮之庭。沉潛乎仁義性命之囿。方砥礪待用。此其道宜不出於狂狷。而所處絶有不同。則又不必企而踵之矣。甞疑孔門言志。三子懋於用。曾點放乎自然。夫子之與之也。在此而不在彼何也。道一也。而所以成之者二。禮居敬樂主和。偏廢則道不成。而學者常禮多而樂少。夫子與點。其不猶禮家之用樂歟。後世樂之法不傳。而東方尤其所短。儒者于禮之節文察矣。而樂則闕如也。故其病常壅滯而不化。若淵明進乎洙泗。則詠歸之對。必與曾氏分之。講習有暇。諷其詩繹其書。因以有契。消融動盪之功。當亦有在。琴瑟羽籥。或者不能過矣。雖然此論。其有助於爲學。後陶之旨。未必由乎是。則所謂狂狷而簡傲而曠達而和同而隱淪。特蒙之揣摩其跡而要領非所與也。抑其要領終亦不離乎其跡。舍其跡而求要領。無是道耶。未可知也。故爲說而質之。

憂患說庚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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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之在冶。燒以烈火。攻以交錯。見者疑其甚苦。然爲金者惟恐燒之不猛。錯之不力。其甚苦者。乃其所爲甚美也。其在人則憂患爲鍊人之具。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憂患所以堅人筋骨。益人智慮。而成就其才德。賢者因之以興。不肖者遭之而廢。亦在其人而已。故自古賢豪䧺俊才智之士。奮起當時。飛聲後代。而出於輕肥飽煗者。萬有一焉。其始莫不卑賤貧窮。困苦摧沮。屯難坎險。疾阨遭罹。勞其身體。羸毁其形容。愁苦其心膓。屈抑其志。殫竭其思慮。拂亂其所行。湮欝憤懣感觸之情盛。懲艾愧耻奮厲之氣作。夫如是則懦者有以立。躁者有以需。隘者有以恢。浮者有以深。沈浸乎其所已能。黽勉乎其所不及。而其人則已潛遷默化。所得於憂患者。不可勝用矣。然則憂患之於人。爲爐錘也大矣。故曰金鍊成器。人鍊成材。不幸而遇之者。宜如何處之也。得於天者有命。存乎我者有道。命如苦瓠無望於變甘瓜。僬僥不能爲翁仲。安可懟也。道如負重行險。脚病而跛。當尺寸前進。忍痛歸家。安可已也。以此兩者甘受而不怨。庶乎其可矣。則否往泰來。亦安知無其日也。

趙伯陽漢憙字說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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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六如進士冠其子漢憙。字以伯陽。曰漢太尉趙憙伯陽。剛毅正直。能斷大事。卒爲名臣。是兒頗少陽氣。故名厥名字厥字。俾作弦韋。屬余爲說以勖之。六如有子。余亦有子。日夜冀其成人而勉進其不足。六如之心。宜與余無異。是不可默然。乃告于伯陽曰。陽天德也。軆剛而行健。男子得之以負重致遠。古之偉人。必皆有勁特堅忍猛厲橫放之氣。浩乎不可夭閼。於是淬礪文學。通鍊事情。鏟治其角蘖。乃成利器。盖未有怯懦而能立德立功者也。伯陽資性異於是。然幼具精明。長爲端方峻潔之士則已多。物之專氣無彊弱。勁草盈尺。不靡疾風。貞玉盈寸。不燬劫火。資性固不同也。士大夫子弟英秀俊逸者。豈其少哉。往往長而漸壞。吾知其故矣。志惰於宴安。性遷於習染。心梏於嗜利。智昏於仕宦。喪於驕奢。凋於飢窮。數者皆戕賊陽氣。潛銷默奪而全者鮮矣。免於是也。豈無其道乎。伯陽之大人。懷抱珪璋。斂退巖穴。蹈窮餓而不悔。是有不屑者存。不剛能爾耶。趙太尉童年已爲烈士。信義皎然於天下。經歷世難不少挫。崇極台司。終於耆壽。功名焜燿史策。可謂卓犖奇偉者矣。故以祝成人。所望大矣。勉之哉。彊力學問。厚壅其植。而愼防其壞。孔子曰。棖也慾。焉得剛。詘於慾者不能剛。孟子敎養氣以集義。義勝慾者。自反而縮。果能此道。雖柔必彊。子思豈欺人也哉。奮先世之餘烈。昌大其門戶。繭栗犢。終爲名家駒。豈獨漢之伯陽爲然。作參同契者。亦伯陽也。取坎塡离。鍊陰爲陽。久視之道也。幷以爲祝焉。

朴念齋基東字說壬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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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之姓。惟東國所獨。而皆出於新羅始祖。有忠臣寧海君諱堤上爲其祖。再入彊敵。用智脫歸王兩質弟。卒以此抗節死於倭。義烈昭乎穹壤。吾未知東京樂府。至今傳憂息曲否乎。而鵄述嶺之神祠。靈光精爽。尙猶奕赫在巖石草木間也。朴生基東。公之裔也。始冠而從余學。一日告之曰。子之齒及於元稹明經擢第之歲。而不能離經辨志。其於學不已左歟。然使子爲鴻文鉅匠則殆無望已。欲免墻面則有餘。是能念而已。今有人於此。心知臟腑若人也。面貌支體若人也。服食出入居處若人也。然口能言而瘖。耳能聽而聾。目能視而瞽。心能思慮而瞢。是天下之病人也。人生有犯於是。不亦大可哀歟。墻面之謂也。厭數年勤勞而不學。終身耻辱而不辭。其人則無可比。久留吾門無爲也。詩云無念爾祖。爾祖宜念也。然傅說曰念終始典于學。不能念學而能念祖者。未之有焉。故字之曰念齋。使其佩服爲元符焉。

書與憙兒說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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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歲兒子年十有五。老親召余命之曰。童孫繭栗稍就。亟欲見其冠。汝盍念之。又曰禮莫重於冠。而世之不擧久矣。况東國鄕鄙小子。遂不聞有三加。慨當以慷者矣。擧禮之文須乎物。守禮之意存乎人。不備庸何傷。對曰諾。又曰十一月十八日。是吾生辰。筮之又吉。因以行之可也。對曰諾。於是冠其首。名曰憙。字云憙齋。昔在崇禎四年。我先祖僉正公之冠東浦公。手書于帖以戒之。家藏文籍盡于火。惟是帖存。珍之若拱璧。因謹續其後而勖之曰。惟我家世有淸操。不能巧官。門戶孤寒甚。失官三四世。廩然以洎于吾。撓于貧不能成立。三十而始擧汝。汝又劣弱視吾。且性踈不敏。自洒掃趨走。已不能恭厥職。質弱則必致愼於嗜欲。務堅忍以固之。性踈則必用功於密察。務敬謹以將之。此尤汝之所急也。保門戶之計。雖在學文。然願汝爲好人。不願爲文人得名。爲文人則言行多無可述也。信義爲作人之命脈。傎沛不可舍也。謙順爲養身之菽粟。造次不可離也。凡自欺而欺人者。勿敢作於心。凡損人而利己者。勿敢萌于念。士有百行。斯其大者也。且汝狹中而峭外。如此則衆不附之而無以受福。吾所恒念者。戒之戒之。汝自幼受讀于王父。今稍曉文字。皆王父之敎也。汝雖蒙騃。亦有聞見於家庭者。平生立心制行。克遵王父而勿替焉。則庶不至墜墮。而亦不忝於先祖矣。憙說文曰說也。能說親則孝矣。欲親之說則將何以哉。是在於汝。吾不多言也。

與吳金二童子說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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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而家貧不能學。就學京都。爲師服勤鄙事久乃已。今三十年所。山中踵門請業者。有若童者。有若冠者。時時爲道其事。及讀宋潛溪文。自言少貧從師力學。極其困苦。乃歎古君子亦甞有此。古君子其成就也。履歷艱難如此。况庸常乎。始余年十五歲。就京都學。先生無僮役。僮役所爲皆爲之。朝夕糞掃涓潔。爨竈鋪牀。襡衾褥及承盥滌。唾壺溲桮。正齊一切然後讀書。日無敢闕。夜五鼓先生寢寢。伏暑衣經月不澣。足指穿露。殊難見人。意甚惡。然無如何。冬無被卧冷如鐵。或取敗氊裹身。膝拳曲不可舒。以軆自嫗溫。晨興往往內掉。得食恒已冷。水飮如之。故不敢見於色。有客則進食惟恭。應對趨走惟謹。自念貧不能報先生。爲弟子職。庸可惰乎。夜誦塲屋詩。日增一篇。積至百篇。動及鷄三四號。晨辨色。恐擾同宿。潛起持冊出戶看之盡其卷。或歌唱大譁於側。忽然不知。以余暗劣。粗獲有所聞。皆得於此也。使余生而安佚。無所憂則殆已。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阨屯疾苦。生之資也。豐富宴惰。死之祟也。自古大賢豪傑。猶不能不勞而得。有殊絶之資。加殊絶之功。故其所樹立。無不殊絶。以庸常之流。用庸常之功。爲庸常而宜也。若曰不耕而能穫。世故有此理乎。吾不得而知之。今鄕里就傅。服事先生也。疆之非安爾。督之非職耳。此其能有終乎哉。抑無矣。二童子日挾書從師。朝行十里。暮行十里。犯炎熱冒雨潦。跣足沒踝。出乎犖确。入乎崎嶇。盖亦勤矣。然視吾嚮所爲焉則末矣。夫奮於農牧。欲列於文儒。是亦樹立爾。豈易易乎。潛溪文有足感者。於是書而勖之。

宋潛溪送東陽馬生序畧曰。予幼時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水堅。手指不可屈伸。不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羣書。旣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遊。嘗趨百里外。從鄕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崇望尊。門人弟子塡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予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忻悅則又請焉。故予雖愚。卒獲有所聞。當予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餙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神人。予則縕袍弊衣。處其間。畧無慕艶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盖予之勤且艱若此。

困知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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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文字性者。其人從慧業受生。知二反三。得之甚易。天資濁闇之人。困而知者也。困之爲言。勞苦之謂也。非十倍其力不能。然則熟讀可乎。曰不徒以熟讀也。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村里子弟齠齔上學。或八九年。或十餘年。經史不能通其義。書疏不能成章。此其故何也。其師不知也。其父兄不知也。自己亦不知也。專委之禀賦。未嘗置疑。以吾觀之。厥咎在不思而已。凡庸之心。如瓠無竅。𮢶之乃得竅。𮢶心柰何。穿穴於文。所以穿穴其心也。文字通。卽心竅通。心竅通。文字愈通。今也受之鶻突。讀之滅裂。順口如流。畧不致思。候先生之唇舌。未嘗自剖一句。諺曰隔靴搔癢。積歲之久。頗曉句讀之淺易者。考其中墻壁如舊。未有方寸之牖。其能曉淺易者。此由積歲之久。非有心得。此乃外漸。非由內透。內透者以此推彼。外漸者止於所止。內透者久猶不喪。外漸者離之則亡。故一遇生割。茫然不解。輟業而去。兀然無存。職由不思也。食土之人。猶知慕學。欲藉其子而刷耻。捐數米秤薪之嗇。資給紙墨。捨汗背塗足之功。勉出脯脩。此其爲慮亦勤矣。卒不能收其効者。十居八九。貿貿焉莫知其故。亦可惻也。

困知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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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無慧竇。妄欲學文。隨衆進退。徒費光景。觖父兄之望。違稼穡之務。年長而業不就。骨壯而知不開。掘井九仞。不得泉而止。終爲棄井。良由不知其術也。兵法曰陷之死地而後生。今下愚之學。原未甞有死功焉。冀其成乎。凡指導在師。推尋在我。句鑽其歸。字硏其義。細尋語脈。精核文理。離合之錯綜之。分而析之。各成片段。統而貫之。乃見全軆。已知者。益加溫繹。未解者。創爲穿穴。遇窒塞不通。如老鼠囓棺材。死咋無入處。下上遑遑。至乃唇乾口燥。然一有厭煩憚勞之心。不可也。誓必自得。不靠指授。胷中煩懣。心絶氣盡。且置之勿思。氣降心平。旋復提起。或疾念而貫之。或徐諷而涵之。俯讀仰思。周而復始。若是則寧有不通。就令不通然後就人叩之。其功與自得同焉。禪僧以一句話頭用力。或至五七年之久。竟能了悟。故曰先師恩甚大者。只是不爲我說破也。始也昏黑無見。久之漸有開明。是心竅微穿。而於文字。稍得罅縫也。罅縫旣得。恢之而愈濶。一日用此法。二日固已覺其易。一書用此法。諸書沛然。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而不通。鬼神敎之。非鬼神也。思之之力也。故昔人有夢。人持巨斧破其胸。自是文思日進。此可以見已。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聖人豈欺我哉。語曰讀書千遍。其義自見。以言乎讀而能思者也。不究其義。若蠻巫念呪。雖百億惡能有見耶。

困知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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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村學不能致思者。無必得之心也。無必得之心者。不知耻也。耻焉而不誠。故欲得焉而不急。故思焉而不篤。今有盲者。得能視之方焉。則其用功也。必不暇寢食矣。今有陷於汚渠者。則其用力也。必不恤創痛矣。面墻之辱。甚於汚渠。能通文字。樂於盲視。特不深思而已。天下惟誠無不致其至也。金石失其堅。鬼神失其幽。猛獸失其暴。晉楚失其彊。乳狗闘虎。伏鷄搏狸。專精之極也。句踐栖於會稽。冬懷氷夏握火。目卧則攻之以蓼。田單在卽墨。有死之心。無生之氣。卒以破殘。復仇雪恥。假曰下愚。苟如二子之爲。則昏無不明。塞無不通。如其不能何哉。然此非人之所得而勸督也。飢人欲食。嚴父禁之有不能。病者惡食。慈母彊之有不得。師能使之學。不能使之嗜。惜數年勤苦。受一生媿辱。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嗚呼。

自愛說。贈吳輔一弼泳。○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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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人後者不易。不惟承其世。必守其家之爲難也。爲衆人後猶易。爲賢人後更難。不惟述其德。抑不隳其聲之爲尤難也。國家尙門地。夫豈徒也。爲其先大有樹立。生能尊主利民。死能樹風勵俗。貴有裨補於世道。故致隆其報施。及乎子孫也。世之爲賢人後者。往往昧乎斯義。不思劬躬懋學。不隳其聲。巍巍然倚門地自高。我某之後也。我異於衆。我以某爲祖也。我恣盱何傷。人之賢歟。范文正公,邵康節先生爲百世師。人之不賢歟。堯舜親子。禹湯祀孫。天下不復顧藉之。何其惑也。然則爲賢人後奈何。曰自愛而無自高。自愛奈何。吾某之後也。人之望之也異於衆。吾以某爲祖也。不可以不謹。故曰爲賢人後尤難。自高者不足言已。欲自愛者。莫如讀書。吳氏自陽谷忠貞公死於直節。大有樹立。月谷孝貞公,純菴文孝公克世其德。不愧乎父祖。吳君則爲其後。不自愛而可乎。旣冠矣。學不能離經。不能記歷代世次。義利之辨。忠孝之方。凡所以爲士大夫者。皆未之知也。吳君其欲自高乎則已有餘。欲自愛乎則其有以處之矣。余觀吳君材敏而性良。以學陶之則不遽出人下。獨失於小學。捍格也久矣。年日以壯而知日長於攻取。習日以熟而資日壞於時俗。吾恐其所謂敏者。適爲自高之助。而所謂良者。不足爲自愛之資。終隳其聲而已。余爲其賢人之後。欲其有成。屢進而勖之。吳君其知之乎。然吾謂失於小學者。不特爲學之不能離經。不能記歷代也。容貌威儀辭令。擧未入乎彀率。猶然鄕鄙子弟也。苟不痛爲之刻厲發憤焉則不能革。不能革則其學亦難乎進矣。然則吳君所先務。不在於容貌威儀辭令也乎。然是不足憂。所憂者自愛之志不篤也。

九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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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諸身。身修而道立。故修身有百行。必以正容體爲先。身有不修者。由九容失其則也。詩之言學。莫善於尹吉甫。其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春秋大夫言學。莫善於劉康公。其言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甚矣二子之言。有似乎聖人也。三代之學。皆實事也。不言心性。言心性。後世之不得已也。人心惟危。患夫操存之無術。於是聖人敎以卽乎身軆而設爲之則。是則也非聖人之造設也。固天命本然之中。而人事當然之節。以放佚而失焉。故特指之。使無違焉已。物也者。譬如人之射。則也者。譬如射者之有物。必限於是而不可有進退愈越。九容之類是也。如射侯之有鵠。必至於是而不可有左右過不及。九思之類是也。堯舜禹之執中。洪範之皇極。孔子之不踰矩。子思之中庸。大學之至善。名言有差別。實一物也。器正則水平。軆正而心定。故三代之學。所以最重乎容貌言辭。修外所以養其內也。古之知者往往以言動之微。卜人之休咎禍福而不差。其理有不可誣焉。降至後世。其學不修。惰慢淫辟之行盛。褻棄天命。逐物如流。於是有繩趨矩行者。指而異之。號爲學者而標榜立。有志自修。多畏訾議而不敢爲。矯俗特立者。過於刻厲而不可從。皆流弊之失也。故九容九思者。自八歲小學。以至爲聖。離之而不得所謂徹乎上下者。聖人異者。不勉而中爾。禮記全部之首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卽系之曰安民哉。篤恭天下平。卽其義也。舍是而爲學。從無此理。昔者曾子親承聖人之宗統。臨終也。語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卽惟曰容貌顔色辭氣而已。學者可不深思而得之乎哉。

九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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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容九思。皆物之則也。然九容所以敬以直內。九思所以義以方外。九容先言足。足以定體也。九思先言視。視心之所先發也。內外互修也。孟子曰。心之官思。不思則蔽於物。日用言動。凡有妄作而肆行。至夫徇欲而忘反。罪皆出於不能思。彼市井小民。方其血氣風發。挺刃而欲闘。覆家亡躬。在於呼吸。翻然而改。苶然而止者。思之力也。由是而推焉。則一言一笑之細。思則得之。不思則失之。極而言之。聖狂之分。善惡之懸。思與不思也。大哉思之功也。洪範五事貌言視聽。九思有其四。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九思有其三。易損之象懲忿窒慾。九思有其二。有得其一二。足以終身。况進於是耶。然思與不思。由己而不由人。在夫自強而已。

李明悟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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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李炳星。委禽吾門。吾與其先大人義規至相好。雖義䂓不在。炳星固吾故人子。可以常壻畜之乎。觀其茂美有以充之則良士也。然幼孤失學。稍長耻之。旣而冠。冠而無學。尤可耻也。夫名世之才步驟。定於入學。俗儒之品發蒙。限以成童。故鄕里子弟十五歲。不能通文義。則終於椎鹵。骨骼日彊。知識日化。於物牴牾而莫能入。况資性之魯者乎。苟不用死心。則永淪冥愚。可哀也。然是在其人焉已。有耻之不深。恥之深則斯痛。痛之切則必用死心。如田單在卽墨。句踐栖會稽。若是而未有不得者。傳曰果能此道。雖愚必明。骨骼資性。擧無足言。吾言不耄。炳星能乎哉。雪汀忠章公萬里乘槎。飮氷盡瘁。臯復於燕舘。勤勞殉王事。忠在國家。帝賜玉笛。至今爲崇禎故物。炳星爲其後孫。而王父母孝烈雙褒。烏頭赤角。幷耀於門。則忠孝爲家法舊矣。不學何以守諸。面墻可耻。隳家法可懼。雖欲不用死心。得耶。然炳星以二月八日生。釋氏言是日也。佛見明星悟道。或言以周正則四月八日也。佛生日也。其事不可知。然彼嘗雪山修道。六年苦行。一日而大覺。言其積力之久而得法之難也。故因字之曰明悟。明悟乎試問之。道何與乎明星。明星豈能使人悟也。此其故吾亦未之嘗聞。誠使明悟用死力於學。捨命求得。如佛之雪山焉。不憂不見明星。卷簾隳枕。皆足以豁然。明悟能乎哉。壻固宜愛。愛之宜以德。爲其故人之子。忠孝之孫。尤有所望焉。於是爲說而勖之。

蛛說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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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結網。自檐而屬之于樹。小者力不能至。附其網而網焉。有蟲麗于大小之交。小蛛出赴之。止而不犯。若有畏也。大蛛又出赴之。止而不犯。若有疑也。大蛛小蛛俱欲之。相視不犯。良久小蛛去之而歸。大蛛亦去之而歸。小蛛尋復出。以足微挑蟲。大蛛不出。從而縛之。大蛛又不出。於是縛而食之。埤雅曰。蜘蛛知誅以義者也。蛛亦有耻也歟。若有畏者。小畏大也。若有疑者。疑在兩界。不專我有也。小者去之。量其力也。大者復去之。虞讓芮亦讓也。終不出者。耻與小者爭也。有友人道其所見如此。且曰蛛亦有耻也。夫疑兩界義也。量力智也。相讓禮也。字幼仁也。孰謂蟲豸之無知也。今夫小兒以薄截流捕魚。大兒乃截其上流奪之。小兒與之爭。大兒不服。遂大鬪焉。夫奪人之功非義也。弱者不肯下非智也。不相讓非禮也。彊者不字幼非仁也。曾謂萬物之靈。有時出於虫豸之下歟。謂虫豸無知。不可也。

示學中諸子說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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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丙子大旱。夏五閏月卄三日癸未。始有秧雨。于時大火已伏。玄蟬鳴矣。揷苗失節。時刻惟亟。父子異居。各趨己田。兄弟異產。不遑相卹。四隣皇皇如也。若余孤貧之人。靠一竪而爲農。手足無所措。肄夏諸子見其如此。捨觚翰趣水壟。去巾襪而入塗泥。驕陽火熱。溝水如湯。白汗至踵。喉中欲煙。羣蛭咂膚。兩脛流血。凡三日而訖。諸子居家。有坐不闚田者。而黽勉爲此者。盖知有事服勞之義。而父兄聞之。亦不以爲異。其亦難矣。然此亦未嘗非學也。知稼穡之艱難一也。體農夫之辛苦二也。習勞筋骨。甚有益於身三也。能行弟子職四也。男子於天下事。要無窒碍。巨細精粗。欲其通鍊不遺。賴其末而不識其本。非理也。可貴而不可賤。非通人也。凡學非文字可了也。昔李土亭先生有貴遊子弟請學必執役。擔柴汲水悉爲之。以折其驕傲安佚之習。金東峯欲拒來者。強其所不能。至不可堪而去。二公之高節。余旣非敢望其事。止如章句如二公之爲。則吾門前草深一丈矣。且士之可恥非是之謂也。身無操行。學不通經。荒惰放散。居潔而識醜。斯爲可憂。若農圃之役。聖賢豪傑多爲之。不足以損其品。諸子知之否乎。水旱天也。行吾所當爲人也。微諸子則一年之計殆矣。欲其不忘。故筆之以與諸子藏弆。異時不害爲兎園嘉話也。其人朴準繪,準綺,準素,金永殷,李建采,建標,朴善堯,善一,哲泳,尹夔鉉,泰弼,朴宖來,魯奭,柳仁喆,崔鶴柱,鄭學玄,金行植。未冠者不錄焉。

農隱說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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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密城朴有三甫。江叟先生之後。詩禮其世襲也。仲氏魯峯子遊儒門。敦行雅操。有三擩染家庭。雖老貧窮居。擇地而蹈。甞自道其弱冠失學。白首無聞。悔恨不可追。跡不近市門。無過從寤言一室之內。欲抒寫其湮欝而無由也。少而有志。誤識物情。錯走妄行。遂爾枯落。終爲農圃以沒世。草亡木卒。其誰知之。嗟乎。古人大隱隱城市。小隱隱山澤。余旣兩失之。或隱於伶。或隱於抱關。或隱於卜。又有隱於屠隱於博隱於篐筩。則亦俱非其人。唯素吾之位則隱於農可也。於是自命爲農隱。男耘婦織。各修厥職。余則無爲。時視其不給而助之。計口而種。度身而績。居不敢求安。容膝焉已。食不敢求飽。充飢焉已。苟無獲罪神明。以不忝乎所生。則吾之事已矣。所隱不同。亦各適其分。此農隱之意也。余聞之曰。此在易曰幽人貞吉。素履往無咎。世之不能以素履往者多矣。能保其幽貞。何咎之有。况農者聖賢之所嘗爲乎。又曰値夫曉夜無事時。誦論語韓子文。胷中洒落。浩浩然有出世意。余爲之擊節焉。此乃有三之志也。夫然後可謂之隱。如是則夏畦之勞。四軆之苦。不能爲吾病。樂亦在其中矣。子曰。隱居以求其志。循此而不改。則足以自娛。其於外慕何有哉。遂述其言。以貽有三。

朴永錫冠後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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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生準幹冠其弟永錫以三加。親戚故舊撫往事而嘉之。始準幹先人客遊關北。臯復於旅舍。獨一墓奴隨之。數千里以輤歸。是時準幹幼。永錫在腹未乳。觀者莫不寒心。準幹孤苦成立。能不廢學文。孝順友恭。以率其弟。至於成人。其先人足爲不死。豈不奇乎。是日也。準幹與母夫人。其情爲何如哉。卽永錫有知。尤不能自制矣。宜刻厲堅固十倍於人。以追父志可也。其族叔有三有韻語述其事。以示余。余爲咨嗟。乃書所與有三言者以貽之。

悔吝說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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吝文口也。諱其過。文之以口也。易傳曰。吉凶悔吝。生乎動。又曰吉凶生而悔吝著。俗以嗇於財爲吝。未盡矣。論語驕吝。史記鄙吝。豈直謂是歟。悔自匈而趨吉。吝自吉而趨凶。悔爲復之一陽之始生者也。由是而馴至於乾。吝爲姤之一陰之始動者也。由是而馴至於坤。陰陽進退天道也。善惡吉凶在人而無與於天。在天者非我所得而與。若爲善以去惡。避凶而趍吉。則有其道焉。人不此之務。惡不去而凶至。乃歸之天。其亦不思已矣。自訟其過。每存於心。故曰悔。自護其過。文之於口。故曰吝。吝而不改。則過日積小成大微成著則凶矣。是又悔吝者。生死之路頭也。

宴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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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死於安樂。其辭約而該。管敬仲曰宴安鴆毒。其辭利而刻。意則一也。然嘗因管子之言而推之。則鴆毒止於殺其身。宴安之毒。使國君不能爲賢主。大夫不能爲賢臣。士不能爲賢人。皆宴安爲之毒。若愚不肖者。又足以危厥國喪厥家災厥身。宴安豈特鴆之比乎。昔晉文公其人俊傑。出亡十九年。其志豈須臾忘晉乎。至於齊。安其佚樂。遂頓然忘之。操戈欲殺子犯。可畏也哉。况凡庸之徒溺於此。百無一二全矣。

窮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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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之象。爲澤無水。故君子以。致命遂志。其彖傳曰險而說。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夫人者與憂俱生。四海九州。統計橫目之衆。其安樂者。萬不能一二。是憂患其本分也。故程子曰。天下只有兩個憂患字。當學所以處憂患。安佚不須學也。然則百年之內。一日之間。所遇也所履也。多逆而少順。以其愚暗。行乎險難。幾何不若禽魚蟲獸動觸網罟乎哉。聖人悶焉。乃作易。敎人以處憂患之道。於震曰恐懼修省。於蹇曰反身修德。於坎曰有孚惟心亨。惟欲其自反自責自盡。未嘗敢毫毛怨天尤人。此處困之事也。夫險而說。無㤪尤也。困而不失所亨。修不懈也。如是則窮有可通之理。其示人也。豈不甚明矣乎。古之聖賢。舜之耕稼陶漁。伊尹負鼎。傅說胥靡。太公鼓刀。膠鬲漁塩。百里飯牛。夷吾桎梏。洎于漢唐。以功名自奮。卓然有樹立。孰能不罹於困者耶。皆有以不失其亨。故能窮而通。聖人其不欺後世矣。故繫辭論九卦曰困德之辨。繼曰困窮而通。困以寡怨。夫以冥然妄行。動失道理。遇險而不能順受。從而爲㤪尤。或妄欲行私而免之。是觸網罟而躁動。愈入於險。止于窮而已。若夫內省不疚。無惡於志。猶且不免焉。則爲澤之無水。君子惟致命遂志。窮於人。不窮於天也。然亦萬有一二焉。余生而困者也。又妄行失道。不能有所亨。其免於網罟者特幸也。窮而通不可冀。懼夫愈入於險。故欲以是自勖。兼爲諸子勉之。

餘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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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者不盡之謂也。凡屬于性分職分者。欲其無不盡。舍是則皆不宜盡。樂盡則哀。福盡則災。勢盡而辱至。利盡而害隨。萬事可以類推。人欲無限。必盡之然後始饜。禍常生於此。智者不然。常留有餘不盡之意。使其可繼而不竭。餘之義廣矣。夫物窮則反。此盈虛消息之運。天地且不能違。况於人乎。君子躬自厚。治己欲盡也。薄責於人。治人欲無盡也。自古邦國天下之禍敗。悉由不宜盡而盡也。雖閨庭之內。有乖戾不和。亦無他故焉。故餘窩者。欲處此而常目在之也。孔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約則有餘矣。

孚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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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齊之士脩餙自好者。治家不得安。涖官不得理。交不見信于友。仕不見親於君。獨居慚憤。莫能自解也。乃往見麥丘丈人而請其故焉。丈人默然不應。忽起指鷄之抱子者而謂曰。子知是乎。是所謂孚也。孚者誠之至也。鳥之抱子。天下之至誠也。故泯然而化。莫識其妙。此非矯僞之得而智力之所容也。古之聖王。不言而化流四海。由是道也。肫肫乎其無妄也。歀歀乎其無作也。天下之民。不蘄愛而愛。不蘄親而親。不見大木百圍乎。眞氣貫注。自皆發榮。非枝達之而葉茂之也。意者子之孚有未至乎。以節文事其親。敬矣而未歡也。以繩矩治其家。嚴矣而不和也。法制以涖民。畏而不愛。言辭以交友。貌而不忠。矜色而厲行。皎乎其可悅。而求夫眞氣則未有也。意者子厚於色澤而眞氣或不能貫注乎。於是齊士赧然俛首而不言。良久而作曰弟子已喩矣。遂去。有魯之儒聞之曰善乎丈人之言也。足以警世之束修自好者矣。遂取以名其室曰孚菴。

易吉匈相因圖說辛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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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吉凶相因。以理則陰陽否泰自然也。以事則實由人之自取也。凶吉爲兩大端。如冬夏二至。悔吝如春秋二分。所以趨吉凶之過渡。互爲循環也。盖人當吉祥安泰則怠。怠則有過。過而悔。免爲凶矣。乃吝而不肯悔。吝者文之於口。自謂無過。於是不復顧畏。浸入於肆。肆之積則有凶。此凶因於吉也。人遇㐫釁耻辱。則心怵惕有動。於是悔其所行。自咎於中。悔者每於心有省也。無是則終於凶已。能悔則必儆戒改行從善。善之積則有吉。此吉因於凶也。二者不能相無天道也。致之者人事也。陰偶而陽奇。故天下匈多而吉少。凡人智者少而愚者多。故㐫而悔。十不一二。吉而肆。比比皆是。宜其㐫常多於天下。聖人於易。旣明否泰自然之理。而傾否爲泰則在乎人。故敎以憂勤惕厲。不敢自安於暇逸。其憂患後世亦至矣。然則吉㐫者猶死生也。悔吝者方生方死之歧路也。學者可以忽於此乎。然所謂吉凶。豈必在大乎。如一事快適。吉之徒也。必有以自省焉。一言招尤。凶之屬也。必有以自反焉。庶乎免矣。欲如是則奈何。惟有終日乾乾。夕惕若而已。故曰厲无咎。因作圖以自勖。

祛魔說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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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者喜壞人成事之鬼也。入山學道者功漸成。則必有魔沮敗之。故能汔于成者甚鮮。余謂吾儒爲學。亦有魔。魔非外至。生於己者何也。所謂矜是已。子弟聰明有志。銳然向學三五年。已稍稍得穪譽於衆。所向有順無忤。不見有攻我非毁我者。自視其儕輩莫之與肩。於是隱然其心焉豐裕。矜之種子始下也。種則芽。芽而不折則長。莖葉成則久而實。矜至於實則必懈。銳然之志隳而傲然之氣充。其學不復進矣。此卽非魔也耶。學者十人。不以矜壞者不能一二。甚可惜也。在心爲矜。在口爲伐。矜伐從戈矛。皆殺傷之器也。然矜伐者不能傷人。適以自傷。盖由其器小易盈。又未見天地之大。義理無窮也。然則救此病奈何。必於孔子謙己。顔子有若無實若虛。勿漫然放過。潛心思之。以若聖人之富有。何爲如是也。反復究索。以此作一大疑團。求得其故。心心念念不置。有時放下。頻復拈起理會。眞積力久。必有通悟時。旣悟則追檢前日自滿自足。眞是可哀可憐。大小大慚赧。無以擧顔。然後知堯之允,舜之溫恭,禹之不矜伐,湯之不滿假,文王之望道未見。周公執贄而見者二十人。還贄而見者三十人。乃爲是故也。旣祛是魔。則功夫隨其分量而望其有成矣。大凡人有一尺之能。則其心乃自居爲一丈。故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務絶其始芽。而致力於思索通悟。且獨居孤陋者。必生此病。故博學而尊師。取勝己之友。其心常有所嚴憚。庶乎其可也。

疏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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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聖訓余嘗愛之。貌端好性靜嘿。沉不言。與之終日處。寂然也。嘗來見余。留之宿。及去語之曰。子之質美矣。質美而不學。則美者偏重而爲病。學所以矯其偏而濟其不足者也。由子之質。必堅密不漏。繩尺無違。而堅密之過。其病爲狹隘。繩尺之過。其病爲拘迫。隘則不能容受。拘則不能展拓。終爲小夫曲士而已。余書䟽堂二字畀之。使爲絃韋。終身佩服焉。男子者要䟽通有量。然後地步有所開放。且地之能生萬物。以其疏通。故氣能升降出入。彼犖确小塊。惡得以有生也哉。余言不能多也。試歸而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