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人物考/卷二
安東二
[编辑]柳成龍 文忠公。
[编辑]柳成龍字而見,號西厓,豐山人。監司仲郢子。中宗壬寅生。明宗甲子司馬兩試,丙寅文科。歷翰林、三司、湖堂、吏郞、舍人、直提學、吏曹參議、副提學、大司成、大司憲、監司、吏曹判書、大提學。宣祖庚寅,右議政,錄光國勳,封豐原府院君,兼吏曹判書、兼大提學、兼兵曹判書。壬辰,陞領議政,三爲都體察使,錄扈聖勳。廉謹吏。丁未卒。享安東屛山書院。
公勝冠入冠岳山廢庵中,淨掃攻苦。一日有僧乘夜遽前曰:「獨棲空山,不畏盜乎?」公徐曰:「人固不可測,安知汝之非盜耶?」讀書自若,僧拜曰:「貧道聞公志確,故來相試耳,他日必爲大人矣。」
謁退溪先生于陶山,先生一見異之曰:「此子天所生也。」
宣祖己巳,以書狀官赴京師,序班引僧道二流立之前列,公曰:「道釋縱有官,不可立於冠帶之前。」鴻臚官卽却之後列。時太學生聚觀者數百人,公問本朝名儒,相顧言王陽明、陳白沙二人。公曰:「白沙見道不明,陽明主禪學,不如薛文淸之正學。」有一人前曰:「士失趨向久矣,公能正之,吾道之幸矣。」及還,李先生以書賀之。
李相公浚慶臨卒,上疏言:「朝廷朋黨事,爲他日難救之患。」應敎李珥上疏以爲:「媢嫉。」上方柄用珥,時議多趨之者,議追奪官爵,公不可曰:「大臣臨死進言,不可則辨之而已,請罪則傷朝廷待大臣之體。」議遂止。
丁丑,仁聖大妃登遐。公以應敎與同僚啓曰:「明宗於仁宗繼統之,序有父子之道焉。上當從嫡孫父歿爲祖母持重服之禮也。」力論之,卒從其議。
壬午,詔使至,特拜公都承旨。詔使見公在上前禮儀甚嚴,爲之稱歎,上賜錦袍。
甲申,陞拜禮曹判書,公力辭,上賜手札曰:「古人於其臣,有臣之者,有友之者,有師之者,予以朋友待卿。」於是申孝悌禮讓,頒鄕約於八方。
上命擇駙馬無避李姓,公引劉聰、唐昭宗事,言其非禮,事遂寢。
徐益上疏言:「鄭汝立與李珥書曰:『三人雖竄,巨奸尙在。』」巨奸蓋指柳成龍也。上下御札曰:「觀其人,與之語,不覺心服。何物膽大者,敢爲此言也?」
初,汝立盜名搢紳間,士類多與之交遊,公惡其浮誕,踵門而不見。己丑冬,汝立謀逆事發,獄事蔓延,公姓名入於白惟讓與汝立書中。公上疏自劾,批旨曰:「卿之心事,可質白日。」
辛卯,爲左議政。時黃允吉等回自日本,倭酋書有曰:「一超直入大明國。」公曰:「當卽具奏大明。」領議政李山海欲匿之,公曰:「今不以聞,倭若實有犯順之謀,而由他國聞之,疑我必深,且於義不可。」時福建人有被虜在倭中者,已報倭情,琉球亦遣使上聞,而我使未至,中國果疑我貳於倭,及我使至,帝大悅,賜賚甚厚。
時上命備局各薦將帥才,公薦權慄、李舜臣,二人皆在下僚,不甚知名。舜臣以井邑縣監擢拜全羅左水使。
壬辰四月,倭大擧入寇,公兼兵曹判書,以李鎰爲巡邊使,成應吉、趙儆爲左右防禦使,分三路以禦倭,又以申砬爲巡邊使,爲李鎰繼援,公爲體察使,檢督諸將。
及鎰、砬敗報至,大駕西幸,命公守京城。都承旨李恒福曰:「西幸盡塞,則大國之境。柳成龍明敏鍊達,善於辭令,酬酢應變,非此人不可,請命從行。」上從之。上至臨津,召諸大臣同舟,顧謂公曰:「幸而國家中興,當賴卿耳。」
次東坡驛,召見大臣,上拊心曰:「事已至此,予將何往?」李恒福曰:「且至義州,勢窮力屈,可赴愬於帝。」公不可曰:「車駕離東土一步,朝鮮非我有也。」恒福猶力辨之,公勵聲曰:「東北兵馬尙全,湖南義兵當起,何遽論此事?」恒福始悟默然。公退而語李誠中曰:「爲我語李承旨。何言之易也?裂裳裹足,縱死道路,特婦寺之忠,人心一散,難可復合。」
至開城,李山海罷相,公爲領議政,尋又罷。至平壤,論竄山海,以公罪均將竝論之。李恒福語洪麟祥曰:「此百代之望也。公苟不盡力於此者,吾自此絶矣。」麟祥曰:「亦吾意也。」遂大言之,其議乃止,敍復府院君。
時賊已薄平壤,群臣皆請出避。公曰:「前阻大江,人心不散,莫如堅守。」左相尹斗壽亦爭之,城中已擾亂,奉廟社主先出,城中人皆發憤罵曰:「宰相竊厚祿,誤國敗事,又魚肉我百姓。」爭執挺刃縱擊之,朝臣皆失色。公諭父老曰:「汝等死守不去,固忠矣。不可驚動宮門,不戢者,罪當無赦。」亂者卽棄兵叩謝。李鰲城歎曰:「東坡奏事時,柳相國責我,我當時不覺,至此然後乃知先見。」
車駕將出,議者多言北行便。公固爭曰:「西行本欲賴大國,以圖恢復。今旣請救,而深入北關,於義固不可。且北行之後,爲賊所阻,勢窮地盡,將北走胡乎?」上遂幸寧邊。
時中國疑我與倭連謀,遼東移咨有詰責語。公上疏言:「我有七失,以招人疑,請令該司明白自陳。」
七月,副摠兵祖承訓以五千兵來援,公力疾自請出治兵食,發三縣粟數千,又南方漕粟至,不旬日,館穀、供具悉辨。時公至所串驛,村落一空,搜得數人面諭之,出一冊錄其姓名曰:「後當以此論賞,不錄者有誅。」俄而請錄者相續,乃令各邑例置考功冊,於是民勸趨之。
十二月,提督李如松以精兵四萬至安州。公以平壤地圖指示形勢,提督大悅曰:「賊在吾目中矣。」正月,提督兵克平壤,行長、義智、玄蘇夜遁去。先是,我國被虜者,受賊厚賄,探報我事殆無遺,公得首謀者,按問其黨數十輩,皆斬之,以故提督兵大至,而賊不知也。
時公令海西諸將邀賊歸路,急躡其後,賊衆飢困不能行,諸將皆不出,惟李時言踵其後,亦兵少不敢逼,賊已過矣。
提督進兵至坡州,聞副摠兵査大受追賊,至碧蹄敗還,提督卽還開城,公爭之不能得,獨留東坡。尋聞提督將還平壤,且令我兵在臨津南者皆渡江拒守。公遣從事見提督言不可退者五,提督默然,諸將士言食盡,請旋師。提督怒,召公及戶曹判書李誠中、右監司李廷馨,跪之庭下而數之。公權謝而已,因慷慨泣下,提督有悔色,陽怒其諸將曰:「不滅賊不還。」
公令全羅道巡察使權慄、巡邊使李薲據坡州山城以遏賊,令防禦使高彦伯・李時言、助防將鄭希玄・朴名賢及諸義兵分左右守要害,出沒擊賊合勢。
又移書遊擊王必迪曰:「賊方據險未易攻,大兵進至坡州,躡其後,選南兵精勇,從江華出漢南,乘賊不意,擊破忠州以上諸屯,則尙州以下之賊,必望風逃遁,城中賊歸路阻絶,必走龍津,因以大兵襲之,可一擧而殲矣。」必迪大悅,提督北將,忌南兵有功,沮其謀,使不得動。
賊自知勢弱請和,提督將許之,公言:「義不可許,不如擊之。」提督佯應曰:「善。」實無鬪心,遣遊擊陳弘謨入賊中,令公入參旗牌,公不聽。提督聞之大怒曰:「旗牌天子之命也,何以不參?當行法撤兵。」公與元帥金命元往謝曰:「非不敬旗牌,其側又有牌文,禁我殺倭,心痛恨之,不敢參拜。」提督有慙色曰「此宋侍郞爲之,我實不知」云。數日遣遊擊戚金、錢世禎來言許和便,公執不可。旣去,移書曰:「賊誘我求和者三,小邦危急而終不許者,不過爲天下大義,寧死不辱耳。今使忘讎釋怨,與賊俱生,無寧擊賊而死於軍法。」
四月,賊潛師夜遁,公隨提督入都城,請急發兵躡之,提督曰:「漢江無船不可渡。」先是,公令李薲等悉收船,至是已艤八十船待之矣。提督不得已遣營將李如栢率兵萬餘追之,至江上,若渡兵者,兵半渡,稱疾還。
賊據蔚山、東萊、金海、熊川、巨濟,連陣十六屯,皆依山築城,爲久留計。劉綎等環四面,相距未幾,劉綎以大兵歸。公屢啓言:「王師不可恃也,請治兵敎鍊,以爲自强之計。」且「賊之所恃,惟鳥銃耳。我國亦日夜訓習,則賊之長技,我亦有之」云云。且選丁壯,遣浙江參將駱尙志所令傳習火炮、狼筅、鎗劍諸技,身至嶺南治兵事。
九月,召至行在。十月,從上還京。京城殘破,百司依於墻壁,加之以飢饉,盜賊多起,人心危懼。公白上置訓鍊都監,發萬餘粟,募健兒數千,敎鳥銃、刀鎗之技,置把摠、哨官以領之,分番宿衛,行幸以此扈衛,人心乃定。
大明以我衰弱有分割議,給事中魏學曾上本言之,兵部尙書石星持不可。行人司憲奉勅宣諭,且令觀我國事。其勅書曰:「朕待屬國,恩義止此,王其自治之。朕不爲王再謀也。」公時爲首相,上召見曰:「久知有此,恨不早避也。明日見行人,當言傳位事。卿之才以予之故,不得有爲,良恨。」公對曰:「勅書令勉厲之耳。上何爲遽出此言?臣冒居三公位,使國事至此,臣罪萬死。明日事大不可,敢以死請。」明日上見行人,言病不任國事,欲傳位世子。行人曰:「傳位事,自有唐肅宗故事。王旣有是心,當具本上請。憲一行人也,何敢主張?」又曰「柳成龍忠硬,仁義篤信,東征將吏,無不悅者,王得賢相」云。時戚遊擊在京,日夕在行人所甚親密。是夜要見公,屛左右,書六七事問之,其一云國王傳位當早。公愕然起立,書之曰:「公讀天下書,知古今事博矣。小邦危急至此,而又於君臣父子之間,不能善其道者,促亡國之禍也。」遊擊曰:「是是!」卽以其紙焚燭火。明朝,公率百官呈文行人,力陳上無失德事。夜遊擊又語公曰:「行人意大回矣。」及行人見上,禮貌益恭,及歸,又移咨勉飭殊甚。又以箚付付公有曰「再造山河」云。初,經略宋應昌以箚付授接伴使尹根壽曰:「歸與國相。」公拒之曰:「經略公言國事,當移咨於上。今無咨而有箚付,其所言非國相所宜處者也。」
十二月,湖西賊宋儒眞傳檄劫略而北,人情洶洶。上命公入宿禁中,公辭曰:「如此,令人心益驚。」上曰:「卿不念武元衡事乎?」一夕甚寒,上令內豎瞯,公深夜明燈閱書還報,上命煖酒以賜之。賊旣見擒,公治獄平。累代以來,訊杖漸大,公白上,一從《大明律》尺寸,人無濫死者。
甲午,上箚言固本、節用、積儲、鍊兵累千言。且請計田量入,凡貢物、方物,皆計物定價,令有司貿供,以其餘補軍食,或別有調度,貢物、方物,量宜裁減,取此補彼,皆以爲便,而爲浮議所沮,不果行。
中朝以爲賊久不退,天下兵力不可窮,因賊請款許之令解兵,便宋應昌被劾去,顧養謙來代。至遼東,遣參將胡澤以箚付責諭我,以屈己自强,且令我爲倭請封。廷議持不決,澤督報甚急。時公病肺痿,不視事逾月,乃上箚曰:「替倭請封,固不可從,亦當具陳賊狀,以聽大國處分。」澤求見奏草,必欲言請封事,公拒之不得草曰:「震之以威,以創其頑,縻之以計,以弭其禍,莫非帝王御夷之大權,惟聖朝所擇耳。」澤以款字易計字而去。
冬,進軍國機務十事,一斥堠,二長短,三束伍,四約束,五重壕,六設柵,七守灘,八守城,九迭射,十統論形勢也。
乙未,儒生羅德潤等上疏言己丑冤獄事,公請大釋囚籍,如鄭介淸、柳夢井、李黃鍾者,今宜伸雪,上從之。
丙申,帝遣李宗誠、楊方亨,封秀吉爲王,而沈惟敬素與倭往來彌縫,至是亦從之,令我遣重臣偕往,朝廷不知所處。公曰:「賊反復多變,遊擊自知其事不了,欲自免而歸咎於我,未可知也。不可自我決定,先以書責之,得其報便。」上從之。惟敬督之不已,令其接伴使黃愼遣行。及李宗誠自倭逃歸,都下洶洶不定,數日間去者太半,朝臣亦有潛出家人者,公令張榜曉諭以鎭之。
一日,上令群臣聽政於東宮,蓋有讒言也。公率百官爭之,伏閤逾月,上乃許。
楊方亨、沈惟敬回自倭,秀吉受封不謝,行長、淸正復屯兵如前,惟敬已復命得罪,而中朝復大出兵討倭。統制使李舜臣連破賊,賊患之,乃縱間誘我曰:「淸正方渡海,以舟師邀之,可擒矣。」舜臣知其詐,不聽。忠淸兵使元均忌舜臣功,以爲逗撓,舜臣不得已出兵,淸正已下海矣。舜臣,公所拔擢,誚公者尤以舜臣爲言,上怒置法而以元均代之。公力爭以爲均必敗,果大敗,均走死。
公自受任以來,上傾心用之,媢嫉者日夜毁短之,令上心不快於公也。上命公出師禦倭于畿湖之境,公受命卽行,或曰「方賊急,都城騷動,而某出師,先以家屬自隨,人心大潰」云。上大怒,大司憲李憲國歷擧公及諸大官家屬所在,然後上意乃解。時賊勢甚急,召公以所領京畿、黃海、平安、咸鏡四道兵入衛,至者數萬,上出江上,望見軍容甚肅,大悅。
初,經理楊鎬帥大軍南下,公先出嶺南,調兵食。經理旣至,公上謁,經理已信讒不見,有不悅狀。公念大事不濟,具啓經理所爲不相能,請代,上不許,尋召還。後經理還京,公與李公恒福議事,有譯來請爲介,欲交懽諸將,公正色曰:「非公事,無私交。」李公退語人曰:「士臨利害,當如此。」
戊戌,主事丁應泰劾奏經理二十罪,經理免歸。上追思稷山之戰,欲遣大臣卞誣,上意蓋在公,而以內外多事持之,卒遣左議政李元翼。至則應泰又誣論我與倭通,要犯遼東,反受兵云。由是上憤憤不快,言避位事,不臨朝數日,公率百官爭之。持平李爾瞻首劾公當卞誣事,不請燕行,以感怒上心,而執柄者又陰令其客數輩上疏斥之,以爲士論。仁弘素深怒於公,其客文弘道爲正言,詆誣萬狀,專以主和爲言。公連上箚引咎自劾,旣罷相,尋又削奪官爵。右議政李恒福上箚曰:「前臣奉使南方,見賊勢盛强,我財匱民散,無一可恃,守國禦寇,戰、守、和三者而已。今旣不能戰,又不能守,下此則聽其求和而已。臣嘗與相臣某言此事,以此罪成龍,則次第鋤削,當及臣身。」仍謝病。左議政李元翼還自京師,上疏曰:「柳成龍守正不撓,憂國不私家,其心可悲。此人斥去,而謂之親厚而斥之,謂之異議而斥之,士類斥去無遺,非國家之福也。」遂稱疾。己亥六月,命還職牒,三司復論之。上曰:「以主和二字執言,至比柳成龍於秦檜,是說足以服人心乎?蓋其心悶宗社之將亡,天朝旣令許和,故權就其事。其時孰不靡然?到今爭自脫然,此皆右相之罪人也。且排衆論夜半遣使之說,尤不足道。其時廣收廷議以定,日記在政院可考也。
壬寅,領議政李恒福首錄公廉謹吏曰:「此老不可以一善名,但欲洗郿塢之誣耳。」
丁未,病革,草遺疏,言君道八事。夜誦《洪範》,翌日,北向正坐而逝。士大夫相率爲位而哭之,市民奔走聚哭,爭致賻曰:「微公,吾屬已無類矣。」及葬,會者四百餘人。
公身都將相,受命傾覆之際,盡忠竭力,終使王業再安,生民父子兄弟相保,至今安處樂業,其誰之力也?〈許穆撰遺事。〉
嘗言:「聖賢之學,以思爲本,非思則口耳耳。」又曰:「古人之所謂知者眞知也,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掇拾前人論性論理,自以爲知,而略無干涉於身心者,皆『德之棄』也。」
公於書無所不讀,讀亦不過數遍而終身不忘。學者質問,輒應口成誦。文章只取理達,信筆寫出,而明白典雅。尤長於辭命,逮遭喪亂,焦心竭慮,勤懇於章箚之間,以圖興復者,比之興元之陸贄云。
所居山水絶勝,屋西有蒼壁臨江直立,自號曰西厓,平生以仕宦奪志爲恨,名其堂曰遠志。
庚戌夏,大臣議以公配享宣祖廟庭,昏朝以契遇未終不許。
詩文失於兵火,今有文集二十卷、《愼終錄》、《喪禮考證》、《永慕錄》、《懲毖錄》、《雲巖雜記》藏於家。〈鄭經世撰諡狀。〉
癸巳正月,天兵攻拔平壤,將進迫京城,提督督造浮橋於臨津。時日暖氷陷,水在氷上,江面甚闊。乃令綯葛爲巨索,其長約過江面,得十五條,又於南北岸鑿地,立兩柱相對,偃一木置柱內,因以巨索平鋪過江,而兩端結柱內橫木爲經。江面旣闊,索腰半沈,令千餘人各持短杠三四尺,以一頭橫穿索內,回轉數周,彼此相撑起。於是沈於水者始起,而木杠相比如櫛,跨江穹窿,儼然成一橋矣。然後雜鋪細柳、杻木、蘆葦於其上,加以土。諸軍見之甚喜,先輸火砲軍器,悉從此濟。後見《治平要覽》,周人拒齊兵時,橫索於江,編葦爲橋,正是此法。〈本集。〉
南致利
[编辑]南致利字義仲,號賁趾,寧海人。中宗癸卯生。宣祖庚辰卒。享安東魯林書院。
早孤,能辦志勵業,不待敎督。甫踰冠,慨然登退溪李先生之門,得先生奬許,先生歿而猶感奮不懈。
所居無以庇風雨,妻子苦寒餓,聞者皆動色,而君斷不以爲意,惟閉門讀誦而已。或愍慰之,輒曰:「人惟畏死,故百事不得做,吾輩固當以死自守耳。」〈柳成龍撰墓表。〉
琴胤先
[编辑]琴胤先字而述,奉化人。中宗甲辰生。宣祖戊辰入仕。癸巳錄功,至訓鍊院正。仁祖丙寅卒。
公始仕,爲醫書習讀官,不以官卑,職事修擧。洪公曇長銓曹,授一郵丞,不報辭歸。權公轍貽書數起之,不應。
壬辰亂,安集使金公玏辟爲義將,公蒐軍兵,收糧械,爲攻守具,與義將任公屹、金公涌往來規畫。
癸巳,在都元帥權公慄幕下,用東萊人宋男生計,約以徑襲東萊,與別將權應銖、防禦使金應瑞分軍進薄,將近賊,應銖、應瑞謂曰:「諺云:『見獐者負網。』公可先登。」公曰:「已與人約死,不可負也。公國之重任,不可冒危,某請獨往。」遂前進,一齊陷入,火箭俱發,燒賊四十餘幕,爭相蹂踐,無一脫者。賊大陣不遠,首尾相接,公提孤軍數百,出賊不意,攻陷一陣,賊大驚擾,不敢動,人以是戰爲奪賊之魄。事聞,錄功二等。
乙未,除訓鍊院正。柳領相成龍、鄭右相琢、吏判李公恒福、兵判李公德馨爭相邀致,與議方略。未幾辭歸,諸公惜其去,令本曹擢用,挽止甚勤,而公不顧。以大夫人年老,遂絶仕進意,色養二十餘年。
常修日記,年事豐歉、水旱、疾疫及朝家之大政令、平生之所閱歷,無不纖悉備載,六十年事,瞭如目見。〈李光庭撰行狀。〉
金誠一 文忠公。
[编辑]金誠一字士純,號鶴峯,義城人。中宗戊戌生。明宗甲子司馬,宣祖戊辰文科。歷翰林、三司、吏郞、舍人、大司成、副提學。癸巳,以慶尙右監司卒于晉州。累贈至吏曹判書。肅宗己未賜諡。享安東臨川書院。
公從伯兄克一洪原任所,一日城中失火,人皆奔救官衙,公獨背負書箱,手奉殿牌,避火別處。
公弱冠,與弟復一徒步謁退溪先生,問人心道心之分、璿璣玉衡之制,退與弟反復硏究,手自作圖。先生乘夜步出瞯之,喜其誠篤。
公欲停擧業,稟于先生,先生曰:「有父兄在,何敢輒循己意?但內外輕重之分,不可以不明。須記得『箇中自有超然處,肯學兒曹一例忙』之句,爲處心第一義可耳。」
壬戌,文定王后用妖僧普雨之說,奉遷禧陵,移卜靖陵,尹元衡當國主張,擧朝靡然。公慨然具疏以爲:「有大不可者五。神道尙靜,無端遷動,一也。爲慈殿他日同穴之計,而使久遠配葬之元妃遂爲孤魂,二也。新陵風土形勢,正犯絶地,萬不及前,三也。補塞空缺,大興土役,民不堪苦,傷先王愛民之心,四也。嗣王幼沖,政由宮闈,以一妖髡之邪說,率爾誤國家大事,五也。」辭氣抗直,無所回避,竟以父兄力止而不果上。
壬申,公以奉敎上疏請封植魯陵,復六臣官爵,竝及君德時弊累千言。
公爲正言時,金戣爲司諫,曾於筵中心鄙其爲人,及是獨啓直斥。金公應南貽書謂曰:「直節壁立千仞,三十年來,所未有者。」
公以正言入侍經筵,上從容問曰:「予可方前代何主?」有對曰:「堯、舜之君也。」公曰:「可以爲堯、舜,可以爲桀、紂。」上曰:「堯、舜、桀、紂,若是其班乎?」公對曰:「殿下天資高明,爲堯、舜不難。但有自聖拒諫之病,拒諫非桀、紂之所以亡乎?」上動色改坐,筵中震慄。柳成龍進曰:「二人之言皆是也。堯、舜之對,引君之辭也;桀、紂之喩,儆戒之言也。」上爲之改容,賜酒而罷。
丁丑,公以書狀官赴京時,宗系、惡名兩誣,天朝雖許改纂,而《會典》尙襲舊謬。公與一行多方陳籲,禮部尙書馬公使郞中沈玄華改撰。他日所頒《會典》,此時所正,而光國錄勳,公獨漏焉。
公風儀峻潔,直聲振朝,諸譯相戒曰:「寧空手而歸,愼毋得罪於書狀官。」
河原君鋥以王室懿親淫湎縱恣,公爲掌令,捕繫家奴,重刑嚴鞫,聞者股慄。
上問筵臣曰:「近來廉恥日喪,何爲其然耶?」公對曰:「有爲大臣而亦受人賄贈,廉恥之喪,固也。」時盧相守愼同對,避席伏曰:「誠一言是也。臣之族人爲北方邊將,寄以貂裘,臣受而遺母矣。」上曰:「臺諫直言,大臣引過,兩得之矣。」
公以巡撫使往咸鏡道,道內貪倅聞公之來,或有解綬徑去者。
牧羅州,見社稷位牌慢藏,乃築壇建祠,吏民始知社稷之重。在官四年,火起燒燼,公具報而見罷。蓋事出奸訟,人皆憤惋,而竟置不問。
己丑,朝廷議遣使日本,公充副使。庚寅春,與上使黃允吉、書狀官許筬辭朝。旣及大洋,颶風大作,舟中人號哭,篙工亦頓足,公獨端坐吟詩。
至一岐島,平義智乘轎歷階而陞,公惡其無禮,不欲與之爲禮,上使不聽,公卽起出。義智怪問,譯官陳世雲以疾作告之。公對倭使,杖世雲,義智慙悔,斬舁轎者而來謝,屛騶從,步入門,形容僂僂。
七月,到引接寺,有倭致禮饋,而書中有「使臣來朝」之語。旣覺而問之,則已分饋從者矣。公卽令照數,市貿以還之,倭謝其迷罔,改書請留。
自入倭境,上使、書狀喜乘倭轎,公必具冠帶以行。及入都,士女傾城來觀,皆跪膝叉手於公之馬前。義智請陳伶樂,公以未及傳命却之。
與書狀論見關白之禮,書狀欲拜於庭下,公曰:「關白僞皇之大臣也。不可庭見。」使玄蘇告于關白,定爲楹外之拜。
義智使人來曰:「明日關白詣天宮,使臣可來觀也。」公以王命未傳辭謝之。倭僧來言:「觀光之請,實出關白,意在誇耀。若不順從,歸期未可知。」一行憂懼。書狀促駕入都,因關白停行而退,三往而後得見,公移書責之。
時關白返國已久,尙不受命,訛言胥動。有倭來言曰:「何不交懽關白之左右以圖之耶?今民部卿法印、山口殿玄亮,乃左右用事者也,適又爲主客。若行禮於彼,使事可易完。」上使、書狀深然之。公不可曰:「賓主之間,雖有禮幣,行之有時,不可苟也。何可媚竈失身而辱命乎?」
秀吉受命四日,使人言曰:「書契行,將修送,使臣可往待界濱。」一行皆以脫身爲幸,聞言卽發。公爭論方勤,而行邁已遠,不得已隨出。
留界濱半月,而書契始至,辭甚悖慢。公移書玄蘇以責之,玄蘇許改「閤下方物領納」六字,其餘悖辭不許改。公復移書略曰:「撰書者之意,雖未易窺,然其措辭斷事,自成一段機軸,何可誣也?先則曰:『一超直入大明國,易吾朝風俗於四百餘州,施帝都政化於億萬斯年。』是貴國欲取大明,而施日本政化之謂也。後則曰『貴國先驅而入朝,有遠慮無近虞』云云,是貴國以我朝今日之遣使,爲有遠慮之謂也。又曰:『遠方後進輩者,不可作許容也。』是貴國先朝者許容,後至者有戮之謂也。又曰:『予入大明之日,將士卒望軍營,則彌可修隣盟也。』是貴國欲令諸國悉索敝賦從征之謂也。上窺大國,旁脅隣邦,陵侮恐動之言,政如臨陣數敵之檄文,豈曰玉帛相交之書乎?願尊師善達于關白,改撰書契,以附使臣。」玄蘇答書,以公言爲是,而「入朝」、「犯大明」等語,終始固諱,詭辭以對。公再爲書以答之,期於必改而後已,上使、書狀恐激變生事,以爲玄蘇之答如是,不必强辨。公與上使往復辨難,殆數千言。又移書平行長,盛陳我國事大之義,而一行沮抑,使不得傳致。
有僧宗陳示《大明一統志》,其所載本國沿革多無稽,公乃擧國中禮俗,各註其下,爲《朝鮮國風俗考異》一冊以與之。
辛卯二月,還到釜山,行橐蕭然,只有石菖蒲、椶櫚木數盆而已。
公爲副提學時,入對歷陳崔處士永慶橫被誣罔之狀,明日命復授永慶職牒,輿情快之。
上眷益重,朝野想望,公知無不言,屢上箚子,極言生民怨苦、戚里懿親之橫恣,不避忌諱。同僚或退避,權貴深嫉之曰:「金某在朝,吾輩安歸?」
壬辰,特除公爲慶尙右兵使。公承命直行,到漢江題詩曰:「仗鉞登南路,孤臣一死輕。」至丹月驛,聞賊艘蔽海,兼程疾行,至宜寧,聞賊闌搗江右。麾下壯士恐遇賊,欲迤路而進,詭言前津無船,又囑公仲子湙,令其同辭。公親驗知其誣,命湙及軍官竝斬之,因諸將之交諫而止。
前兵使曺大坤退遁三十里,兵散將遁,見公交印,便欲辭去,公責以分義。其褊裨自兵營來曰:「兵營已陷。」公知其瞞語,卽斬以徇。
翌曉,探報賊鋒已至五里內,俄而遇賊將士失魄。公令諸軍毋敢動,使所選數十人突擊之,皆相顧不敢先,公命斬不卽上馬者。數十人一時突進,赶逐數里,賊伏四起,溷戰一場。軍校李崇仁射倒渠魁,諸賊遂奔,卒不滿千,而遇賊挫銳,軍心稍振。
時京城大震,上下敎曰:「金誠一嘗大言倭必不來,使邊情解弛,致此賊變,予將鞫之,令禁府拿來。」金吾郞路塞中滯,公卽發,從間道急趨,軍皆鳥散。左議政柳成龍及臺諫力陳公之本意,上不聽。後問曰:「金誠一狀啓有『一死報國』之語,誠一果能乎?」柳成龍、崔滉對曰:「誠一所見,雖或有蔽,其平生方寸,只是愛君憂國,其一死報國,臣等亦知之矣。」王世子亦極諫,上乃霽怒,命宣傳官往宥之,且授招諭使。公到稷山,聞命南還。
五月,到咸陽。前縣令趙宗道、前直長李魯不期而會,遂留幕下。立草招諭文,布告一道,見者無不泣下,一道風動,如旱得雨。又令趙、李通諭列邑,以道中名望之人,分爲各邑召募使。時金沔起兵於居昌,鄭仁弘起兵於陜川,其他團結鄕兵者亦多,而官軍、義兵掣肘無紀。公定金、鄭爲義兵大將,使之統率,又於空縣空鎭,擇人爲假守、假將,於是官有守,軍有主,遠近相應,公私相濟。
時監司金睟令捕郭再祐,再祐將棄軍入頭流山。公見金睟,保其無他,且移書再祐,奬勵推許。再祐以公書掛之旗竿,通示鄕里,人始信再祐之義,監司、守令不敢沮撓,軍勢復振。
時諸官長要避賊禍,皆廢衣冠,滾於賤流。公屢入賊藪,一無變服,麾下皆紅衣羽笠,鼓吹而行,所過無不聳觀。
公與郭再祐同至晉州,以前牧使吳澐爲召募官,得兵數千以助再祐。晉州判官金時敏亦自竄伏中,聞公至而出。聚軍得數千,分隊守城。公曰:「晉州,湖南之保障,無晉則無湖,無湖則國無可恃。」飭令誓死不出。
公巡軍至愁離院,聞開寧、金山、知禮之賊將踰牛峴,金沔方留陣嶺上,勢不能獨制。公曰:「不可以不赴。」遂至居昌,則山陰、安陰、咸陽兵一時皆會,公在後督戰,軍皆殊死,賊竟不得踰嶺。
公遣李瀞往咸安聚兵,旬月得千餘人。時郡守柳崇仁再棄城坐律,以白衣守晉州城門。公發令使崇仁還郡,聽瀞指揮,以拒居昌、鎭海、漆原之賊。其後崇仁屢立奇功,陞爲兵使,死於晉州之戰。
時嶺路中分,江左郡邑空虛,賊無所忌,各稱監司、守宰,任行摽掠。公歎曰:「左界內地已矣,隔江三邑,其可棄乎?」乃於靈山、昌寧,各定將領,使各戰守。玄風則士族竄伏,吏民爲賊服役,公痛之,草檄文以諭之。使前郡守嚴泓爲別將,郭趲爲召募官,飭令出沒曉諭,又使遍諭被陷之邑,隨邑異號,於是附賊者悔懼,爭先應募。
公使各邑各置善惡籍,討賊者錄于善籍,附賊者錄于惡籍,以示勸戒,附賊之民,爭持賊級,願贖前罪。
賊覘知晉州無備,大擧來寇,彌漫於固城、泗川之間。公馳至丹城,悉發咸陽、山陰、丹城兵以赴之,勅昆陽郡守李光岳及崔堈、李達,分爲左右翼。郭再祐先已入城,賊至矗石樓前,只隔一水。公繼至督戰,賊潛師夜遁,死傷甚衆,遂復泗川、鎭海、固城。
公令郭再祐進討玄風、昌寧、靈山之賊。金、鄭兩將及草溪義兵將全致遠、李大期亦各出兵擊逐各處屯聚之賊,茂溪以下至于鼎巖,賊不得闌入,江左右自是得通。
初,金睟移關列邑,分軍命將,義兵潰裂,群情愈拂。郭再祐乘衆怒,欲移檄數罪而往斬之,睟陳兵自衛,又以叛賊論啓,事將叵測。公憂甚,復移帖再祐,戒以分義,諭以禍福。再祐感悟謝曰:「吾亦粗聞逆順之理,何敢執一己之見,而違閤下之敎乎?」卽馳救晉州。公又力解於睟,使之釋憾,又恐朝廷偏聽金睟之啓,不察再祐之心,加以悖逆之罪,備陳再祐忠義之跡、勳勞之實及與睟相失之故,馳狀以聞。睟啓纔徹,朝廷方議處置,及見公啓,群疑頓釋,遂以無事。
永川進士鄭世雅等六十餘人書陳:「左界義兵無所稟命,願奉節制。」公溫辭慰諭,令權應銖爲義兵大將,旁近義將皆受指揮。應銖感激,益自奮勵,與河陽義將申海等領四邑兵,掩擊永川之賊,盡殲之。
行朝拜公爲左道觀察使,公旣拜命,條陳右道目下機宜而啓聞,將向江左。右道之人,如魚失水,上書請留而不得,則陜川等六邑、居昌等四邑之士,裹足西奔,達于行在,各疏陳願留之意,上卽命換右方伯。
九月,公到左界,民皆歡欣,守令之逃竄者相謂曰:「吾等將不保首領。」或欲變形爲僧。
及聞還授右伯,疾行渡江,駐軍山陰,義兵之入山者,還守舊所,守令之未補者,隨才塡充,布置用捨,大協衆望。
公聞昌原之賊連釜山、金海,衆且數萬,知必向晉州,移帖於牧使金時敏,勉以報國,分付義將及守令各守要害。賊攻圍七晝夜,死傷相枕藉,狼狽遁逃。公得晉州牒書,奬時敏之功,卽日馳啓,陞爲兵使。
初,公令郭再祐領兵留陣于宜、咸之境,再祐不聽。公令拿綁入庭,將以軍律罪之,因幕賓之諫而止。或謂再祐曰:「何不若昔日之倔强耶?」再祐笑曰:「非此人,何能制我之命?我亦安肯受制耶?」
李瀞見戰骨成堆,請令收瘞。時夜將半,卽令行關曰:「善言不可留宿。」
公自奉命以來,夙宵憂勞,心熱極煩,乃於癸巳四月,內傷挾癘氣,得病十日,卒於晉州公館。救活流民,扶携顚仆,號哭不成聲,分散四去曰:「天胡漠漠,奪我父母?」公亡兩月而城陷,江右屠衄,保障爲賊藪。識者言:「天若緩公一死,事豈至此?」
倭寇之入海州也,見芙蓉堂有公題詩,他額盡撤而獨留之,焚滅之禍,獨不及芙蓉堂。〈鄭逑撰行狀。〉
公初到晉州,空城寥寥,絶無人影。趙公宗道、李公魯握手謂曰:「事已至此,不如赴水死。」公笑曰:「徒死何爲?如其不幸,從巡、杲未晩。」遂作一詩曰:「矗石樓中三壯士,一盃笑指長江水。長江之水流滔滔,波不渴兮魂不死。」三士卽公與趙、李二人也。〈《龍蛇日記》。〉
退溪嘗推述道學淵源,作屛銘,手自淨寫以與之。
鄭士誠
[编辑]鄭士誠字子明,號芝軒,西原人。仁宗乙巳生。宣祖戊辰進士。丁亥薦遺逸除寢郞,官至縣監。丁未卒。享安東鶴巖里社。
年十七,謁李先生于陶山,仍請業。先生曰:「敬是入道之門,必以誠,然後不至於間斷。」仍命名與字,手書以贈之。
壬辰,島夷陷萊、釜,東都朝夕且危。公時任集慶殿參奉,僚官洪汝栗欲埋寘御容。公毅然曰:「此臣子所不忍爲,不如陪向京城。若有擅動之罪,吾請自當。」遂間關顚頓,過鄕家不入。行到堤川,聞大駕西狩,道路不通,卽馳報湖西伯,還向嶺南,權奉于陶山書齋。本道監司韓孝純來到奉審,啓達于行朝,後與汝栗陞六品職。
丁酉,倭寇再動,忘憂郭公再祐入火旺山城倡義討賊,公往赴,有《應募》、《同苦錄》。
退溪老先生嘗手書箴銘以畀之曰:「儒家意味自別,工文藝非儒也,取科第非儒也。」公奉而周旋,罔敢失墜。與鶴峯、西厓爲同門友,傾心相與。
疾革,顧諸子曰:「吾於李先生,有生三之恩。吾雖死,先生忌日,不設葷,不與宴樂,以副余景慕之誠也。」仍口誦先生所與箴銘一過,蓋佩服師訓,以終其身。〈李象靖撰行狀。〉
柳宗介
[编辑]柳宗介字季裕,豐山人。宣祖乙酉文科,官正字。壬辰戰歿。贈參議。旌閭。享奉化文溪祠。
公居憂,時値壬辰亂,與金正言中淸倡義兵,誓衆約法,䤋賊奪幟,追奔遇伏兵,血戰死之。贈秩旌閭。鄕人祭於社,葬于奉化地,無後嗣,封域崩夷,朴知縣泰迪慨然慕其義,捐俸豎碣。〈權斗經撰誌。〉
洪迪
[编辑]洪迪字太古,號荷衣,南陽人。贈領議政耻齋仁祐子。明宗己酉生。宣祖庚午司馬,壬申文科,未分館,準圈玉堂,賜暇湖堂。除弘文正字,歷修撰、舍人。辛卯卒。
自幼少時,以禮法律身,言行擧止,不循流俗。恬靜自守,不喜交遊,一室琴書,終日嘯詠,都無一點塵土之氣,人望之若神仙中人。
丁母夫人憂,與伯氏唐興公廬于墓側,朝夕饋奠,必親自供具,不委諸奴僕。服旣闋,强而做擧業,臨場作一絶,有曰:「三載墳庵悔昔愆,只將存省慕前賢。如今一念名場上,空對春山獨憮然。」
庚午夏,往學於退溪、穌齋兩先生。兩先生皆耻齋先生道義之交也。兩先生極加稱奬,以爲:「應吉不亡!」應吉卽耻齋先生字也。
是時搢紳之間,論議携貳,鮮免同異之私,而公獨介然不偏,公聽竝觀,不失是非之正。
鄭汝立竊名士林中,虛譽方盛,公嘗惡其爲人詭誕,不與之接。逮獄起,滿朝搢紳,多被連累之禍,而於公則不及焉。蓋可見獨行不汚,爲世表著也。〈韓浚謙撰行狀。〉
時禮俗不修,壻至婦家三日,乃行同牢宴。公嘗再娶,議於女氏,奠雁乃行就食之禮。一時從之,遂爲成俗。
公博於經術,尤善於論思,稱學士全才。時三司論劾李珥、朴淳朋黨偏私,上怒,諸言事者,皆斥去,公出長淵縣監。
平生好賢樂善,其學自事親敬長,推至於忠君善俗,用力於彝倫日用之則,而不失聖人之精微,亦可見君子之實踐。
爲詩,氣格奇麗,有《荷衣詩什》二百二十。筆法,慕鍾、王,晩好懷素書,楊蓬萊稱其才當世罕比云。〈許穆撰墓碣。〉
柳復起
[编辑]柳復起字聖瑞,號岐峯,全州人。集賢提學義孫五代孫。明宗乙卯生。官禮賓寺正。光海丁巳卒。享安東岐陽里社。
早從舅氏金鶴峯先生學,鄭寒岡先生每曰:「柳復起可與論心。」
壬辰寇難,與金公垓、裵公龍吉共倡義旅。及金公歿于鷄林陣中,軍情危懼,公益自奮勵,與同事諸人盟于八公山,期以共死,一方恃而無恐。兵荒之餘,餓殍載路,公設釜路傍,日作糜粥,賑活甚多。〈後孫正源撰墓表。〉
金得硏
[编辑]金得硏字汝精,號葛峯,光州人。惟一齋彦璣子。明宗乙卯生。光海壬子司馬兩試。仁祖丁丑卒。
壬辰亂,公與士友倡義,公常管糧餉。時楊經理鎬贈公詩,有曰:「朱、程之學,其從事。」張懋德贈公序曰:「葛峯實勝君子也,觀其晉接,威儀大節,作止語默,巨細咸宜,非遊聖之門者,不能也。」〈李光庭撰行狀。〉
裵龍吉
[编辑]裵龍吉字明瑞,號琴易堂,興海人。觀察使三益子。明宗丙辰生。宣祖乙酉進士,拜洗馬。壬寅文科。歷翰林,至都事。光海己酉卒。
幼有逸才,一覽《綱目》,全帙卽成誦,善屬文,聲譽藉藉。
壬辰之亂,八路分潰,公慨然倡起義旅,與金公垓合兵,爲副將,士氣大振。
在翰苑,將講《孝經跋文》,乃權陽村近所撰。公進曰:「權近不知忠於君,安知《孝經》之義?」上爲之停講。鄭仁弘跋《南冥集》,詆龜巖以及於退溪先生,公作辨說,攻之甚力。
嘗考《朱子語類》,以爲:「聞喪成服有先後,則其除服亦當有先後。」西厓柳先生答書曰:「近來士友中未見有此等文字。」
性至孝,六歲時,見母夫人着㔶頭而泣曰:「恐母老故也。」監司公卒於海西營,本道賻贈甚多,公以爲:「因喪致富,只益不孝。」辭不受。
寒岡鄭先生晩年語及於公,深歎:「今世難得博雅如公者。」〈金應祖撰行狀。〉
李亨男
[编辑]李亨男字嘉仲,號松溪,眞寶人。明宗丙辰生。宣祖戊子司馬兩試。官參奉。仁祖丁卯卒。
壬辰之亂,八路搶攘,公慨然痛惋,告母夫人,以許身殉國。乃與一鄕之諸名勝約會臨河縣,盟于衆曰:「吾儕不死,豈可與犬羊共戴一天?」遂糾合隊伍,遠近響應,聲勢大振,倭奴聞風,不敢犯境。柳西厓箚中「只有安東稍安」云者,此也。
丁酉,楊經理鎬與薛都司虎臣分閫南征,駐兵安東。其從事張懋德、陳天寵、朱孔儒等見公擧止都雅,深加敬愛,間與幷轡訪公廬。臨別有贈遺,公皆辭之,張、陳諸公尤奇之,至謂之「良朋契友」。
光海昏德,北人擅國,倫彝斁絶,政令乖亂,公遂杜門斂跡,不復嬰情於世事。
金涌
[编辑]金涌字道源,號雲川,義城人。察訪守一子。明宗丁巳生。宣祖庚寅文科。歷翰林、三司、吏郞,至牧使。光海庚申卒。享安東默溪書院。
少讀書修行,以才學著名。登第入翰苑。冬,在直發痘甚重,無生氣,上令中官踵問之,且諭曰:「雖病,厚賦者不殀。」疾果瘳。
壬辰,歸家未返,倭寇急,上西幸,賊連陷三京,道不通,公募鄕兵拒守。至明年秋,始得達行在所,復爲翰林,稱良史。
戊戌,賊留屯海上,聲言再擧,而帝又發南北官兵十餘萬征倭。左相李公元翼爲諸道都體察使,使公爲從事,每與計事,稱强佐。方大兵至,而兵食甚急,公以校理又出爲督運御史。
柳西厓成龍以上相受命危亂之際,以死自任,而上亦倚任之甚重。小人乘瑕隙,日夜沮毁百計,令憾怒上心,柳公去位,而在朝良善一一斥去,公亦被斥,不容於朝。
平生寡言笑,儀狀秀雅,口不言人臧否、朝廷得失。樂觀書,不以事物經心。戒子弟,常言:「說讀聖賢無實踐,無益。吾少年志學,中間枉了半生,年老雖欲悔過,亦莫追。吾平生服膺『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八言,亦勉之。」〈許穆撰碣。〉
癸丑,以編修官與修《宣廟實錄》。公謂提調奇自獻曰:「夫纂修要當以實,不可奸焉。如西厓相公德望勳業,表著一世,而今見史評,誣以成過,欲使不得爲完人,此豈史筆之取信於後世者也?」〈遺事。〉
鄭士信
[编辑]鄭士信字叔孚,號梅窓,淸州人。縣監士誠弟。明宗戊午生。宣祖壬午文科,戊申重試。歷三司。庚寅,以正璿系告廟大祝,錄光國原從。官至判決事。光海己未卒。贈禮曹參判。
公登第,時栗谷李公爲主司,擢公賦曰:「此人詞藻,求之當世,無與比倫。」
放榜還鄕也,栢潭先生謂公曰:「時議欲薦君翰林,須暫留也。」公以遲徊干進爲恥,不聽而歸,先生深歎之。
河源君乘夜抵端門,徒從過盛。公時在兵曹郞,令閉門不納,君怒甚呵叱,良久不得入。異日面愬請罪直郞,上奇其守法,不之問。
每入侍經筵,上數以名物字義之隱僻者,下試之諸講官,鮮能詳悉。公從容剖析以對,皆有引據,進講之際,縱橫論說,敷衍推明,辭氣朗暢,聲音雅亮,上敎左右曰:「年少鄕儒,何其該博至此?」首相李公山海退自經席,歎曰:「眞勸講才也!」
爲正言,擧劾無所避。時令中外擧學行之士,以布衣得除拜者八九人,皆知冒僞而莫敢言。公獨啓其宂濫,汰去過半,論者快之。
壬辰,倭寇猝發,大駕出城。公飄泊關東,自謂以臺侍落扈,非常秩比,召募土兵,捕斬游賊。監司姜公紳啓聞首級,請假守襄陽。
擢重試。時西坰柳公根以文衡主試,以公之作爲第一,同席議不合,竟以李爾瞻爲壯元。爾瞻道遇公曰:「令公何不爲壯元?」公素輕其爲人,笑曰:「我無燈燭,又無集句人,何敢望壯元?」爾瞻慙憤色變而去,自是詆毁公,不遺餘力。
庚戌,以賀至使赴京,以爲我國陪臣行禮天庭,不以朝服,而獨以玄袍,儀章斑駁,將陳疏請革沿襲之陋,獨進禮部,呈文論辨,往復甚堅,禮部是其言,而以輕改爲難,事雖未諧,時議韙之。〈鄭佺撰行狀。〉
柳復立
[编辑]柳復立字君瑞,全州人。副提學潤德孫。明宗戊午生。官宗簿寺主簿。宣祖癸巳殉節。
壬辰,倭寇大至,朝野竄伏,公慨然有憂國之志,撫劍發歎曰:「身爲世祿之臣,義當死難。」乃托其家屬於本生兄復起,遂卽從征於晉州金鶴峯右監司營,參謀畫策,屢告大捷。
癸巳,鶴峯卒于軍,公與金千鎰、高從厚同心戮力,誓以死守,枝梧數月矣。六月,城卒陷,凶鋒莫爭,公張空弮,冒白刃,赴敵而死。〈遺事。〉
金潗
[编辑]金潗字活源,號愛景堂,義城人。文忠公誠一子。明宗戊午生。官洗馬。
公十三,謁退陶李先生,先生曰:「此兒器量沈重,必成君子。」手書「九容」、「思無邪」、「毋自欺」以賜之。
公少業程,文歎曰:「豈可勞心役志,以希難必之事?」遂輟焉。
文忠公卒于晉州,權厝于智異山,公廬守之。賊衆突至,公蒲伏號泣于墳側,賊惻然捨去。
丁酉,除洗馬,趨謝旋還。漢陰、白沙、五峯諸公移書勉出,公謝不應。
光海朝,李爾瞻擅權自恣。長子是樞爲嶺儒倡,將抗疏請討白公,公曰:「吾先子事有可言者,未嘗爲禍福動,汝往哉!」
仁祖改玉,公歎曰:「今日之事,實異唐、虞,王庶幾改之,是臣民日夜之望,豈意復見伊、霍之擧歟?」或曰:「廢主自絶,公何至此?」公曰:「子以爲吾君不能乎?」廢食愀然。
丁卯,淸兵至,大駕播遷,鄕人謀擧義。公老不能任金革,悲憤慷慨,出粟百斛以助,送子是樞赴陣。鄕人推爲義兵將。〈李玄逸撰碑。〉
鄭寒岡莅本府,引諸生作而揖曰:「禮之不講久矣。願因公得見鄕飮酒禮。」公設壇行之,斬斬中禮,寒岡歎其嫺雅曰:「家學儘不誣矣。」〈鄭逑所錄。〉
嘗造寒岡之門,請執弟子禮,寒岡讓不居,待以賓禮,公出。寒岡謂顯光曰:「金某,吾之畏友也。」〈張顯光所錄。〉
金允安
[编辑]金允安字而靜,號東籬,順天人。明宗庚申生。宣祖戊子司馬兩試,光海壬子文科。官府使。壬戌卒。
壬辰南寇之難,從義兵大將金公垓掌符移記檄諸文書,應機敏給,率中事宜。
宣祖甲辰,中外諸生累疏請五賢從祀文廟,上不時從,又疑文元公於乙巳無所匡正,批斥之。嶺中士通共上疏,公爲其首,手草疏,條擧當時事,申卞之。上賢其爲明儒先道德,下批諭之,又命庭試,公擢第一。上欲賜第,有持不可者不果。然聲名聞一世,朝中學士寄詩稱歎,西厓柳先生以公能感動天聽亦與書賀。
爲大丘府使,政務寬大,不曲意於朝貴。有邑民倚仁弘勢,漁食閭里,吏憚莫敢問,公按治之,不饒。
桐溪鄭先生蘊竄濟州,人皆懼幷禍,無敢往候者。公贈詩問之,桐溪歎曰:「獨能爲人所不能爲。」〈權愈撰碣。〉
權益昌
[编辑]權益昌字茂卿,號湖陽,安東人。明宗壬戌生。仁祖乙酉卒。
月川趙先生聞公講說,謂人曰:「權某盡誦《易註》,旁通百家,眞可畏也。」
公自知汎濫爲無益,取《小學》、《近思錄》、《心經》、《太極圖說》、《庸學或問》、《朱書節要》,循環讀之,讀必成誦,蓋如是者五六十年。嘗自言曰:「吾少極昏鈍,一字之解如,鑿山通路,而銖累寸積,以至於此。」〈李時明撰行狀。〉
李光後
[编辑]李光後字丕顯,號梅軒,隴西人。兵曹判書自商曾孫。明宗甲子生。仁祖癸未卒。享慈仁尙德祠。
壬辰,島夷之變,聞忘憂郭公倡義討賊,意欲挺身赴之,而以親老爲難,母夫人裝而送之曰:「國事至此,何顧老母?」
丁丑,聞講和報,北向痛哭。每當國忌,夙起齋戒焚香瞻拜,朝夕輟魚肉。〈李元祿撰行狀。〉
權杠
[编辑]權杠字公擧,號方潭,安東人。明宗丁卯生。官洗馬。仁祖丙寅卒。贈持平。旌閭。
公喪母,服閱赴科,及騎馬出,回顧門閭,念母夫人嘗倚門送行,掩涕以返,不復迹公車。
祖母宋夫人方病,思食西瓜,不時不得進,公之父訓導公後不食,公亦終身不忍食。
以遺逸授洗馬,地主躬自勸駕,知其不可强歎息而去。
公當宣廟陟遐,終三年食素居外。〈蔡濟恭撰墓誌。〉
權希仁
[编辑]權希仁字□□,安東人。武科,郡守。宣祖癸巳戰死。
兒時以神勇稱,跅弛嬉戲,閭里呼之以將軍。旣長,西厓柳文忠公知其賢,具弓矢,勸使就武登科,家貧無以仕,鬱鬱不得志。
壬辰,蠻酋犯順,乘輿播越,八路蹂躪,將軍西向痛哭,與妻子訣,仗劍赴晉州軍。時金公沔爲節度使,嘉其忠勇,聞于行朝,使檄守沃川郡,備八莒峴。將軍以孤軍與賊相持,多設方略,出奇擊衆,凡八閱月,首䤋上幕府者不可數。
癸巳七月,天久雨,將軍偵知賊藥丸皆濕不可用,夜率麾下將士數百人,馳赴禿山縣賊營。天欲明,賊不意我軍猝至,驚叫,未及陣,將軍手持三稜鐵鞭,重數十斤,挺身怒馬,首先擊賊,士卒賈勇,無不一當百,殺賊殆盡,䤋其酋平素吉,幷獲銀鞍、寶刀及輜重無數,人稱中興後戰功,將軍爲最。
十月,賊炮忽起於郡南山林藪間,守堞士有中丸者,將軍堅守,不與交鋒。已而賊大至,圍城數帀,蟻附上,丸石如雨,將軍令老弱伏,選精兵閉門出戰,用鞭如神,左右揮擊,疾如風火,賊披靡,莫敢嬰其鋒。又潛遣奇兵出賊後,焚其營藪,賊遂潰走,追及文丹坪,斬獲甚衆,自相踐蹂,死者滿野。賊遠遁,將軍鳴鼓,解甲而還,忽有創倭伏草間,發丸中將軍左肘,將軍墜馬復上者三,乃返衙,命裨將整旗鼓,下庭四拜,誦「出師未捷身先死」之句,淚下如雨,遂卒于軍。西厓柳文忠公率百官呈天使陳情殉節臣十七人,將軍與宋公象賢、金公千鎰、趙重峰憲、高霽峯敬命皆與焉。
翌年,返葬于故土峨嵋山下,塚草盡枯者四載,至丁酉賊退後,草復靑。〈金敍九撰傳。〉
權泰一
[编辑]權泰一字守之,號藏谷,安東人。宣祖己巳生。辛卯司馬,己亥文科。歷翰林、說書、注書、三司、吏郞、承旨、大司諫、觀察使,至參判。仁祖辛未卒。
甫齔,自循矩度,儼若成人。就學具栢潭先生,問辨超悟。鶴峯金先生一見器公,遂以女女焉。
光海政亂,公徘徊田里,無仕宦意。奸臣謀行大事,忌士論異己者,計實同浴而掩其口,如鄭公曄、李公睟光曁公諸名勝退去者,白令所在勸駕,人情惴惴,皆以爲禍將隨至。公毋動,上疏以母病爲辭,仍陳親君子、遠小人、審用捨、愼賞罰等八條,奸黨恚且欲齮之,終不能有加也。
乞養爲全州府尹,逢佳節奉板輿,慶壽營閫,牧守以下畢賀,衣冠之盛,數十年中罕睹。中席見有隱色,叩之曰:「吾之所以爲吾親者可矣。白屋之下必有不得其生,聽管絃對酒食,自然興感爾。」聞者改容。公圖壽其傳,卽丹靑而詩歌之,盡一時鴻筆,見者嘖嘖艶言。
丁卯,西虜薄畿,上幸江都,命起復聽調。公以爲得罪禮敎,無益國家,不赴。
以黃都督接伴使赴椵島,纔抵岸,虜騎奄至,漢人疑我爲導,公見都督言之,頓釋。自是意甚相得,每見必稱宿德,遇本國諱辰,適都督開宴請公,公引諭經義辭不赴,都督心敬之,待以殊禮。
與人言,不露圭角,而中實耿介。至取捨是非之際,確然有守。當爾瞻盜秉,趨羶者如市,迫欲致公爲客,托盃酒固要,竟不顧。
居官切不厭煩,斤斤奉三尺,間取師所授舊學,以身體驗,凡可以自娛佚者,不用也。
嘗曰:「士先立大志,不爲外累撓汨,常令意思激仰在雲霄之上可也。」一日所爲,必書于籍,朝夕省察以自飭,其操履篤實如此。〈金尙憲撰碣。〉
李大任
[编辑]李大任字□□,號竹溪。
公當壬辰之亂,時年十九,能有先見智慮,預占時象之不寧,以謹烽守城之策、繕甲峙糧之意,累陳於地主,先爲陰雨之備。俄而敵報蒼黃,三道竝驅,一群初程,卽在本縣,劍砲掀天,舳艫蔽海。迨此之時,雖絶人之智,猝難爲措手之地,惟公少不持懾,疾呼曰:「吾鄕所重,卽聖廟也。余以世世儒家,隨行於章甫之列,粗解君臣父子之道者,罔非先聖之敎,則斯文之有變,吾當死生以之,安可怵刃而奔衛之少緩乎?」家人號哭挽之,引刀斷袂,急赴校宮,五聖八賢位板,背負襟抱,權安于龍巖之中。迨其亂靖之後,位板之粉面如新,題字之點畫,一無剝落,七年干戈之餘,千里灰燼之中,能使醜虜不敢逞兇於先聖之位,故邑人爲之謠曰:「昔之龍窟,後之聖穴。萬古靑山,人與石屹。」
公手持長劍,畫地自誓曰:「吾輩雖非食祿之人,旣在臣民之伍,則當今敵勢鴟張,愚衷所激,矢不與同戴。今日之計,國存則吾存,國亡則吾亡,惟彼山谷之間,朝竄暮匿之狀,吾不忍爲也。若使島夷一向猖獗,則決不可與之俱生。」遂以勵氣奮聲,遠近聞者咸曰:「義士也。」
天將之駐師慶州也,公以一介年少任其三軍之餉,而不絶糧道,使大軍得飽,竟却賊偵。當時士卒之稱譽,天將之奬慰,作一美談,尙今爲故老之流傳矣。丁酉之歲,南虜再擧,公奮弋而倡曰:「壬癸之亂,吾以未死爲恥,彼虜復熾,政吾效死之秋也。今行不可緩矣。」卽赴火旺山城,與郭忘憂及諸義士誓死固守,事載《龍蛇倡義錄》。
李昌後
[编辑]李昌後字丕承,號竹軒,隴西人。兵曹判書自商曾孫。宣祖丙子生。仁祖戊子卒。享慈仁尙德祠。
年十七未冠,値倭亂,與兄梅軒從忘憂郭公倡義,終始八年,冒刃鼎津,抱薪火旺。
公丁母憂,泣血三年,鄕里感悅,欲以孝聞于官,公聞而止之曰:「人子本分,何敢報官?」
知縣任公善伯未上官,先赴公家,拜以弟子禮曰:「愧非子游而得見澹臺也。」考課輒最,則曰:「非我也,二君之化也。」蓋指公伯仲也。〈崔慶湜撰行狀。〉
柳袽
[编辑]柳袽字吉甫,豐山人。文忠公成龍子。宣祖戊寅生。官察訪。乙巳卒。
公穎悟絶人,於書無不通。凡經典之微辭奧旨,在凡人,硏究歲月而不能曉者,公一見輒解,無所滯礙。少時,從天文生論曆法,一聞卽布算不差,其人驚曰:「眞異才也。」
尤邃性理之學,服膺先儒之箴訓,心解力行,日進不懈,嘗書「獨行不愧影,獨寢不愧衾」兩句於壁上以自警。〈洪汝河撰墓誌。〉
洪成海
[编辑]洪成海字通甫,號梧村,南陽人。官縣監。宣祖戊寅生。仁祖丙戌卒。
壬辰,賊猝至,公時年十五,携二弟避入山中,二弟尤少,挾書冊筆墨而隨,遇白石輒書字,以故迫於賊。賊見而異之,仍俘而去,公獨匿免,不勝悲憤。忘寢食四五年,募得鄕兵七百,遮截賊鋒,捍禦甚力,一鄕居民安堵如故。
丙子亂,公輸軍糧三百石於江都,未至聞講和,痛哭而還。
柳袗
[编辑]柳袗字季華,號修巖,豐山人。文忠公成龍子。宣祖壬午生。光海庚戌司馬魁。丙辰拜洗馬,歷五邑,薦授持平。仁祖乙亥卒。享安東屛山祠。贈參判。
公十一歲,遭倭亂,文忠公扈駕而西,公從姊婿避竄嶺東,或遇賊,能以計自全,時又相勢發慮,懸合機宜,一行賴之。
亂定,文忠公謝事家居,公得聞爲學之要。文忠公嘗曰:「如爾美質,恨未及退陶之門。」公書「靜坐終日易,操存一刻難」十字於座隅以自勉。
光海壬子,海西獄起,公被誣逮,加以縲絏。公步履言貌如平日,暫至先廟哭辭,金吾郞令與家人訣,公不從。就理五朔,始得出。
丙辰,拜洗馬,不赴。時有一人方柄用,與公有舊,請見,公拒而不納。
癸亥更化,公超拜奉化縣監。自是凡有除命,輒行曰:「世臣之義,不敢效山野偃蹇。」
在奉化,按行田畝,第其上下而無遺漏,田增而賦省,戶口倍增。上賜表裏,諭書曰:「凡除弊瘼,若嗜慾之難制。」
公爲刑曹正郞,時有冤獄,累年不決。公悉得其情,白于判書李曙,曙驚歎曰:「微公幾誤此獄。」獄囚呼曰:「先爺按某獄,伸其枉,公又如此。」仍感泣,告者乃逸。
公爲持平,時姜處士鶴年爲掌令,上疏言事,語犯忌諱,朝議大激,請置重典。公慨然啓略曰「臣不識鶴年爲何狀。今以疏語觀之,率意放言,殊欠委曲。伯夷、嚴延年事,尤有所不當引者。恭惟聖上撥亂反正,彝倫復明。武正、霍光所遭各異,而妄發至此,物議之峻斥宜也。然原其本心,豈有他哉?謂之『沽名市直,猶恐非其本情』,況無君不道,人臣之極罪,以此加之,不已過乎」云云。仍乞解歸。其後大臣有上箚極論鶴年罪當殺,竝攻先生,以爲「黨與日盛,主勢日孤」。上曰:「予不欲以言語間妄發殺士,卿少弭忿嫉可也。」蓋上有所感悟於公言而然云。後諫院拈出「率意」二字,請推治,會公歿而止焉。
公於諸庶弟,恩愛靡間,當柝産,公謂國典分數,非同氣之道,使之均占,自取荒頓老廢者,故終身窮約。
公嘗一應擧,嚴校理惺慕公名,擢置魁。公慮赴省試而主司採名見錄,遂不赴。〈洪汝河撰行狀。〉
公在李敬亭民宬之座,客有詆斥厓老,語極醜悖,公不爲之辨,徐起而出,客知爲公出而謝之。公曰:「何謝爲?使大人有罪,非子弟所可掩,無罪,雖百車何損?」〈權萬撰行狀。〉
柳義男
[编辑]柳義男字宜彦,號芝谷,豐山人。宣祖癸未生。光海朝司馬,官參奉。孝宗乙未卒。
母夫人年高寢疾,苦啖咯滯喉,不能唾。公以竹管吮以出之,如是者有年,病革。晝夜扶持,嘗糞審差劇。
公之祖將仕公豐于財,公早孤,不能管田莊之在豐鄕者,爲戚屬所據,他人亦冒占。母夫人苦於貧,欲令公推勘,公不可曰:「彼若無辭以還,則善矣,不爾,則必將就訟,得不補亡。」力辭之。
鄭判書世規曾守是府,知公最深,後薦于上曰:「聖世逸民。」〈柳元之撰行狀。〉
金是權
[编辑]金是權字子中,義城人。文忠公誠一孫。宣祖癸未生。仁祖庚午文科,官佐郞。
公八歲,母夫人患毒疔,日夜痛苦,公亦不絶痛聲。公之父洗馬公曰:「汝則何痛?」對曰:「母氏不堪痛,兒之痛聲自出,又安有痛處?」
十一歲,文忠公訃至,洗馬公奔喪,公哀號隨之,至五十里。
變初,高大諫敬命托妻子於洗馬公,洗馬公奔喪時,托公以顧恤,公待之如家人。及聞大諫殉節,措辦成服,人謂:「鶴爺有孫。」
丁卯,與同鄕三人處泮宮,淸兵有警,大駕播遷。公與三人從間道歸,一人病足,一人欲前向,公曰:「當死生一之,豈忍棄去?」其人慙謝,負病友同歸。
公後又在泮宮,南原人梁熙之遘癘,公躬自救護,遂得全活。〈金是任撰行狀。〉
金是樞
[编辑]金是樞字子瞻,號端谷,義城人。文忠公誠一孫。宣祖□□生。仁祖戊寅,拜內侍敎官。
公幼時,圭角不拘,文忠公曰:「此兒必不與世俯仰。」六歲,賜以刀曰:「汝知贈刀之意乎?須以此斬斷義利,以別取捨也。」
嘗赴場屋,有一試官見公,以爲類文忠公,招問所居,公曰:「擧子所居,非主司所當問,非擧子所敢對。」遂出,考官相顧曰:「眞先生子弟也。」
癸亥改玉,設道科,薦紳大夫咸曰:「必選金某,乃爲得人。」公聞之,不入圍,考官搜試券不得。
光海朝,嶺儒請討李爾瞻,公爲疏首,到京聞爾瞻設機以待,諸儒多欲散歸。公慨然曰:「義死不足畏,倖生非所榮。」連上四疏,終得溫諭。
戊寅,除內侍敎官,時喪亂未久,百事解弛。公慨然上疏,其一,恢公道,振紀綱,拔賢才,勵軍政,其一,請築聞慶御留山城。〈權愈撰行狀。〉
南礏
[编辑]南礏字卓夫,號由由軒,英陽人。宣祖壬辰生。仁祖甲子司馬。庚午筮仕,至縣監。顯宗辛亥卒。贈參判。
公六歲,與群兒戲,一兒溺坎水,他兒皆驚散,公曳長竿投之坎中,使攀援而出。
丙子冬,大駕入南漢,公以司饔奉事扈駕入城,日記城中事甚悉。及還都,移拜宗廟直長,改木主奉安。後辭歸,時朝廷爲扈從而設科,公不赴。未幾,除別提,亦不就,絶意仕進,作《蠶農要語》以見志。
公年旣耄,不能起居,値家忌,令子孫背負伏于祠庭以俟,祭畢而退。
鄭判書世規爲東銓時,建白曰:「南某扈駕南漢,可謂勳舊之臣,而且有學行,殿下若用此等人,則可做唐、虞之治。」卽出,擬望而語人曰:「吾每擬如此之人,庶報國恩。」〈南天漢撰行狀。〉
柳元慶
[编辑]柳元慶字□□,豐山人,號聾漢。宣祖丁酉生。
公年幾二十,爲後於人,母夫人性嚴少慈,公婉容承順,曲盡其方,得親之喜。侍疾憂形于色,藥餌必躬,在外得甘旨,輒以奉養,至老不少變。事兄如事父,愛弟如愛身,一家之內,怡然其樂,藹然其和,雖家庭敎訓之有自,蓋由天姿豈弟,不待勉强而然也。
及丙子春,虜兵大擧,南漢圍解,西望痛哭曰:「環東土億萬臣庶,苟能一心討賊,豈使君父至此?」遂募聚家僮百餘人,有報國死敵之志,而亦莫之及焉。自是不求聞知於世,築小庵於靑溪之上,扁以睡隱,因自號聾漢,嘗自書壁上曰:「生爲大明人,死作大明鬼,醉而睡,醒而聾,耳無聞,目無睹。」
公少多病,執喪以禮,遂至沈頓,竟不起。〈鄭侙撰誌。〉
南海準
[编辑]南海準字孝哉,號新村,英陽人。判決事世佑曾孫。宣祖戊戌生。顯宗丁未卒。
嘗學於李蒔,蒔,廢主近婞臣茳之兄也。及茳寵用,其兄弟諸子皆得顯仕,公恥之,遂絶去。
生而穎悟,潔身修行,篤好秦、漢古文,故其文有氣力,多古法,有所撰《四禮質疑》四卷。〈許穆撰碣。〉
張興孝
[编辑]張興孝字行原,號敬堂,仁同人。參官。享安東鏡光祠。
少事鶴峯金公,知內外之分;又事西厓柳公,益聞成己之要,又從寒岡、旅軒二公遊,潛精力行,德進業廣。著《一元消長圖》,埒略陰陽之化,窮逐窈冥之際,旅軒以發前人之所未發深加奬詡。〈權愈撰文集序。〉
權紀
[编辑]權紀字士立,號龍巒,安東人。官參奉。
遊金鶴峯、柳西厓兩先生之門,以柳先生命撰《永嘉誌》八卷,一邑山川、人物、故事,歷歷如指掌。
黃公克中知府事,行鄕飮酒禮,邀公以爲相,折旋升降,終始無違禮,藥圃鄭相公常器重之,薦爲參奉。〈李栽撰碣。〉
金是榲
[编辑]金是榲字以承,號瓢隱,義城人。文忠公誠一從孫。宣祖戊戌生。薦授參奉。顯宗己酉卒。贈執義。
丙子亂後,沈晦不出,讀書三十年,蔚爲大儒。林公墰嘗知永嘉府,嘆曰:「眞隱君子也。」還朝推薦,除參奉,不就。前後道伯,或以文行,或以耆德,薦聞非一再。
嘗曰:「吾死,必書吾墓曰『崇禎處士之墓』。」及葬,門人金博士學培書銘旌曰「崇禎處士之柩」。〈權瑎撰墓誌。〉
金烋
[编辑]金烋字謙可,號敬窩,義城人。仁祖丁卯司馬,薦授參奉。戊寅卒。
丁巳,賊臣鄭造按本道巡到禮安,謁陶山祠,書其名於院錄,公見而奮曰:「兇賊敢汚儒藉!」抽刀削去之,衆皆危而止之,不聽。
仁祖朝命朝臣薦文學可用者,龍洲趙公絅以公應薦除參奉。
旅軒張先生以我東文獻寥寥,屬公裒輯之,公窮搜博考,閱歲成帙,世道治亂,風俗美惡,文章興替,人物邪正,焯焯可徵,稱實錄矣。
嘗從盧景任學《易》,通象辭微奧之旨,又取旅軒字說、敬菴謙說,各爲箴以自警,名之曰《朝聞錄》。〈金聖鐸撰行狀。〉
鄭侙
[编辑]鄭侙字仲則,號愚川,淸州人。宣祖辛丑生。仁祖丁卯司馬,官參奉。顯宗癸卯卒。
公齠齕時,有人問:「溫公擊甕,潞公浮毬,孰優?孰劣?」公對曰:「擊甕正大,浮毬智數。」
公之所述作,專以理勝辭爲主,而井井有句法章規。木齋洪公挽公詩曰:「史潔追堪逼,郊寒叱欲奴。」有詩文如干卷,藏于家。
公病《少微通鑑》之筆削無法,欲刪煩補闕,以惠來學,未及成編而歿。
丙子夏,論時事,名之曰「罪言」。略曰:「一自東西分黨之後,形色睽乖,水火沸騰,日夜所圖議者,無非傾軋之事,何暇念及於國憂民隱乎?國家處南北倔强之間,惟知屈己而事人,不思自强而圖敵,二晉、趙宋覆轍可鑑矣。」是冬,果有南漢之事。〈李栽撰行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