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笑府/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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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笑府卷九

 偏駁

妄誕不改[编辑]

兄弟二人素妄誕,爲人所賤惡,乃謀曰:吾當入淨水中洗去謊詐,方可爲人。兄先懷牛脯一片,投水卽出,從對岸齧之。弟問啖何物,詒之曰:吾方入水府,龍王設樽俎,喜我來慶壽,賞片牛肉脯。弟聞言,急投水中,觸石角,破頭流血。兄問其故,答曰:你飽我受苦,冤我偷肉脯,說謊招惡報,當頭劈一斧。

但能言之[编辑]

儒者聞海島石人能言,往叩之。石人問:親存否。對曰:存。石人曰:父母在,不遠遊,爾何至此。儒者無以對。一道者聞斯言,自謂吾親不存,可以往見。石人問:親存否。道者曰:不幸二親早世,因得遠遊。石人曰:吾聞家有北斗經,父母保長生,何爲俱早逝。道者亦無以對。旣而道相會,共議石人明道理,欲邀至中土示教諸人,石人歎而答曰:你不知,我但能言之,不能行之。

不見廣[编辑]

李廣善射,射鳥無不中,人問其故,答曰:射物須出其不意,每張弓時,廣見鳥,鳥却不見廣。

蝙蝠推奸[编辑]

鳳凰慶壽,百鳥皆賀,而蝙蝠不往,曰:我有足能走,屬獸者也。及麒麟慶壽,百獸皆賀,[1]而蝙蝠又不往,曰:我有翼能飛,屬禽者也。後麟鳳相會,各語及蝙蝠事,乃嘆曰:世間自有這般推奸避事的禽獸,真是無可奈何。

假假真真[编辑]

有開池蓄魚者,患鳥竊食,乃束像人形,戴笠披簑,置池中恐嚇之。鳥玩狎,知非真人,每啣魚,立笠頂食飽飛去,作聲曰:假假假。主人無奈何,乃撤去草人,自着簑笠,伺立池中。鳥玩爲草人,取魚如故。主人引手擒之,大笑曰:汝每日道假假假,今日却撞着真的了。

做者不羞[编辑]

一儒生吟詩云:風吹柳絲千條綠,日映紅桃萬點紅。一人爲之改曰:何人細數過,卻用千萬字,不若用條條,點點字安穩。吟者曰:翁善脩詩,敢請另做一首。改者對曰:做的不脩,脩的不做。

暴富[编辑]

人有暴富者,曉起看花,啾啾稱疾。妻問何疾,答曰:今早看花,被薔薇露滴損了,可急召醫用藥。其妻曰:官人你却忘了,當初和你乞食時,在苦竹林下被大雨淋了一夜,也只如此。

貧欲學富[编辑]

二士並隣,一溫一寒,晝相呼坐門首共話。溫士之妻遣兒來告曰:炊已熟,當云何。士曰:斟酌下水。蓋作羊羹也。寒士家時煮菜粥,其妻亦遣兒來告曰:炊已熟,當云何。寒士亦效之曰:斟酌下水。兒拊掌曰:豈不成馬料耶。

拂去鬚上被[编辑]

一貧士以薦爲被,其子不解事,常直告於人。貧士諱言貧,教其子曰:人有問者,但說蓋被。一日夙興,出見客,薦草尚拈鬚上,其子從旁呼曰:父親何不拂去鬚上被。

洗衣[编辑]

貧士止有一布衫,遇漿洗時無可替換,只得晝睡。客問其子曰:爾父何在。其子答曰:睡在床。客曰:有何病。其子嗔曰:你爺洗布衫打睡時,也是有病麼。

矯揉不安貧[编辑]

一貧親赴富親之席,冬日無裘而服葛,恐人見笑,故意揮一扇,對衆賓曰:某性畏熱,雖冬月亦好取涼。酒散,主人覺其偽,故作逢迎之意,單衾涼枕,延宿池亭之上。夜半不勝寒,乃負床芘體而走,失腳墮池中。主人環視之,驚問其故。貧親曰:只緣僻性畏熱之甚,雖冬月宿涼亭,還要洗一水浴耳。

九百[编辑]

(俗稱癡人爲九百)

彭祖八百而死,其嫗哭之慟。姻隣慰而解之曰:人生年八十,已爲難得,今翁壽八百,古今罕有,可無過哀也。嫗曰:吾夫壽八百,似可無憾矣,然見世有九百而猶不死者,吾寧無恨耶。

五十猶癡[编辑]

農民爲吏,學律於先輩。教以笞杖徒流之等,曰:用小荊杖決打,自一十至五十謂之「笞」。用大荊決打,自六十至一百謂之杖。農民驚訝曰:我不信,豈有年至五十而猶「癡」者耶。

謀臣議事[编辑]

齊王下令遷都,有一寶鐘,重五千斤,計人力須五百人可扛。又慮道有阻隘,難於轉動,乃集羣臣議之。其謀國上卿曰:何不鑿爲五百段,日用一人,計五百日運之,可以了事。

持燭鑽燧[编辑]

艾子夜聞有小警,急呼從人鑽火以視,逾久不至。艾子呼促之,門人曰:夜暗,索鑽具不得,先生可持燭來共索之。艾子笑曰:非我之門,安有此聰明門人耶。

明年同歲[编辑]

二媼行道上,相與讓路。一曰:媼幾歲。曰:七十。問者曰:我今年六十九,然則明年當與爾同歲矣。

八十二[编辑]

一蠢子,年三十不能自立,衣食皆資於父,時父年五十矣。術士推父壽當至八十,子壽當至六十二。蠢子哭而嘆曰:父何不壽八十二,若止於八十,我到六十以後,那二年靠誰養活好。

不識人[编辑]

一女壻癡蠢無知,其妻每先事委曲教之。吾家世傳二古畫,乃是「芳草渡頭韓幹馬」,「綠楊堤畔戴松牛」,爾見畫,當以此二句稱贊之。壻如其教,婦家以壻識畫。後欲買十八學士畫,急召壻一展玩,嘆曰:好古畫,芳草渡頭韓幹馬,綠楊堤畔戴松牛。觀者大笑。婦翁怒曰:爾只識牛識馬,何曾識人。

自凍悟親[编辑]

党太尉罷衙,見其子裸體縛跪雪中。問之,知其得罪太夫人,因被縛焉。太尉自裸體,命左右縛於兒之旁,母夫人問:何故如此。太尉笑曰:你凍我兒,我凍你兒。

薑字如寶塔[编辑]

党太尉欲寫「薑」字,問吏如何寫。吏人言:一草一田云云。太尉寫作三個「壹」字,詳玩之,罵吏曰:你如何誑我。這不是「薑」字,一定是箇寶塔兒。

道號非人[编辑]

党太尉性愚駭。友人致書云:偶有他往,借駿足一行。太尉驚曰:我只有雙足,若借與他,我將何物行路。左右告曰:來書欲借馬,因致敬乃稱駿足。太尉大笑曰:如今世界不同,原來這樣畜生,也有一個道號。

對軍數[编辑]

宋太祖召武臣軍數,其識字者,預先寫軍數於笏上,臨時當舉笏當面見字,隨問卽對。党太尉不識字,不知他人笏上有字,亦照樣舉笏加額,近前大聲曰:啟覆陛下,軍數都在這裏。

天上坐[编辑]

一癡壻不知世事,每妻家宴會,常被諸壻壓坐下位。其妻懷慚,切切教坐高處,終不省喻。一日,妻與同歸翁家,把酒讓坐之際,倚門裏斜目睨上,指示欲坐高處。癡壻見庭中有梯,豎簷邊,乃往升半梯而坐。其妻着急,更怒目指示之。壻不喻其意,乃大聲呼曰:終不成叫我上天上去坐。

王皮言不可信[编辑]

富翁蓄羣僕,輪流管年幹辦。內一僕愚甚,翁於歲首預令出街習聽言語,庶幾知事,可以輪流管幹。及歲暮歸家,翁問:汝卽演習伶俐,且說幾時是新年。僕應以正月初一。主人又問:汝聞之誰。應曰:昨聞對門王皮說。主搖首笑曰:未可輕信,未可輕信,若王皮說正月初一,直到月半亦未可知。

辨鈴鐸[编辑]

營丘有士,性不通慧,每事多好折難而不中理。一日,造艾子問曰:大車之下,與橐駝之項,多綴鈴鐸,其故何也。艾子曰:車、駝爲物甚大,且多夜行,借鳴聲相聞,庶狹路相逢,預得四避耳。營丘士曰:佛塔亦設鈴鐸,豈謂塔能夜行,而使之相避耶。艾子曰:凡鳥鵲多巢高處,或遺穢狼藉,故塔上懸鈴,以驚逐之,豈與車駝比耶。營丘士曰:鷹鷂之尾,亦帶小鈴,安有鳥鵲巢其尾乎。艾子大笑曰:恠哉,子之不通也,凡鷹隼足絆縚線時,或擊物林中,偶爲木枝所綰,振翼則鈴響,可尋聲而索也,豈謂防爲鵲之巢乎。營丘士曰:吾嘗見挽郎秉鐸而歌,今乃知恐爲木枝所綰,而便於尋索也。艾子慍而答曰:挽郎乃死者之導也,爲死人生前無理詰難,故鼓鐸而樂其尸爾。

強辨自詘[编辑]

田巴好強辨,禽滑釐從而學焉。一日,途遇老媼問曰:馬𩦲生向上而短,馬尾生向下而長,其故何也。禽滑釐笑曰:此易曉者,馬𩦲上搶,勢逆而強,故天使之短。馬尾下垂,勢順而遜,故天使之長。媼曰:然則人之髮上搶,逆也,何以長。鬚下垂,順也,何以短。滑釐忙然而失,乃曰:吾學未足以臻此,當歸咨之師,媼幸留此以待。卽入見田巴,具以媼言質之,且曰:媼方坐門限以俟,幸卽領教以復。巴俛首沉思久之,無以解,乃呼滑釐行第曰:禽大禽大,爾今後無事時,少要出外惹禍,累我無言抵對也。

多口取禍[编辑]

一人在世,佻(亻逃)奸詐,駕空騙害,專務持人陰事,恐嚇取財,號曰「偷天」。及死,陰司令一牛頭卒押去,用油熬煎。其人私謂牛頭曰:君爲獄主,而豹皮裩若此之敝,何也。鬼曰:冥中無此皮,吾名不顯於時,故陽間無焚貺者。其人曰:某之外氏,獵徒也,家多此皮,若蒙見憫,少減柴油,而得生還,隨當焚化十皮以謝。鬼喜而芘之,欺掩同事諸鬼,減去柴油,不令火熾,因得脫生。臨別時,牛頭囑曰:勿忘豹皮也。其人乃回顧曰:皮不敢許,止有一詩奉贈云「牛頭獄主要知聞,權在閻王不在君,剋減官油猶自可,更求枉法豹皮裩。」牛頭大怒,仍叉入油鑊,益薪烹之。其人嘆曰:口是取禍之門,自作自受,吾將誰怨哉。

被人搬壞[编辑]

寺僧塑釋迦佛,與老子同坐。一道士見之,不甘老子居次,乃曰:吾老子生於周,至後漢方有佛法。因移老子居首位。寺僧又謂:吾佛神通廣大,當居老子上。復移轉左位。二家爭競不已,搬移十數次,土像殊損壞。老子與佛嘆曰:我兩人過得好好的,無端被這幾個小人搬壞了。

口善心惡[编辑]

一軍士平日食素誦經,當臨陣時,口常念佛。主將察知,怪其無勇,欲治之以法,因詰之曰:我對陣只要殺人取勝,如何口中念佛。軍人答曰:我口中雖然念佛,裏面却是一片殺人心。

一時難過[编辑]

田舍翁慶壽,欲效貴官稱千歲,權以簑衣當袍,石臼當冕冠。子孫羅拜,祝曰:千歲千歲。翁壓石臼,不堪其苦,皺眉顣額,答曰:莫說千歲,一個時辰也難過。

養鳧搏兔[编辑]

趙括不知兵,趙國任之爲將以拒秦,而當白起之師,遂罹長平之慘。艾子嘆曰:昔有人將獵而不識鶻,買一鳧去,原上兔起,擲之使擊,鳧不能飛,投于地。再擲之,又投于地,其人憤而棄之。鳧蹣跚自陳曰:我鴨也,殺而食之,乃其分,奈何責我搏擊之能乎。且舉掌而示獵者曰:你看我這腳手,可能搏得他兔否。

敗子三變[编辑]

識者以敗子三變:初變爲蛀蟲,以其賣食書畫也。再變爲蝗蟲,以爲其賣食田園也。三變爲大蟲,以其賣食人口也。

寶家三井[编辑]

人欲娶妻而未得,謂之「尋河覓井」。旣娶而料理家事,謂之「擔雪填井」。至於婚男嫁女,財禮奩具,種種營辦,事勢迫促,謂之「投河奔井」。

婢僕三珠[编辑]

婢僕初來時,曰「擂盤珠」,言不撥自動。稍久,曰「算盤珠」,言撥之則動。既久,曰「佛頂珠」,言終凝然,雖撥亦不動。

九百相戲[编辑]

馮道、和凝同在中書。一日,和尚馮曰:公靴新買,其值幾何。馮舉左曰:九百。和性褊急,顧吏詬責曰:吾靴何用一千八百。馮舉其右足曰:此亦九百。

右軍之後[编辑]

會稽王姓者,族本寒微,性好誇詡。時出外郡,每託于人曰:吾王羲之裔孫也。客曰:可敬可敬,足下若不明說,何以知爲右軍之後。其人又恐軍籍貽累,連聲忙應曰:軍是別戶,軍是別戶。

且只說嘴[编辑]

京師選將軍,羣聚以觀。山東一人曰:此輩未爲魁偉,吾鄉一鉅人,立則頭頂棟而腳踏地。山西一人曰:吾鄉一鉅人,坐地而頭頂棟。繼而陝西一人曰:此皆未爲奇,吾鄉一巨人,開口時上脣抵棟,上脣搭地。傍有難者曰:然則身何居乎。陝人曰:且只說嘴罷。

低得沒處去[编辑]

一污者,子孫爲井夫,前後死去。閻王令蓋屋,污者似有德色,心口自語曰:吾嘗在三十三天上爲玉皇上帝蓋殿,高得沒處去,今何屑爲此。閻王復令井夫於十八重地獄下穽井,井夫長歎曰:回思吾祖之所爲,我今日低得沒處去了。

附註[编辑]

  1. 影印本缺少「而蝙蝠不往……百獸皆賀」這一段文字,據解愠篇.蝙蝠推奸的內容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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