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喜以後詩序
予十有五始志學，十八頗知屬文。時無援助，未遇提獎。先師大夫，為當時秀才。予雖列門徒，未及知名。于時，北堂諸生群飲，同賦幽人釣春水之詩。先師獨擢予詩曰：「綴韻之間，甚得風骨。」依此一言，漸增聲價。其後信譖，遂被踈遠。淪翳積年，研精永倦。貞觀之末，纔登進士之科。故菅丞相在儒官之日，復黨同門，未有相許。適見予大極殿始成宴集詩云：「不意伊人詞藻至此。」自後屬意，數相寄和。及予出仕，丞相執政，每有文會，必先祖草。予昔侍內宴，賦草木共逢春詩曰：「庭增氣色晴沙綠，林變容輝宿雪紅。」又九日賦菊散一藂金詩曰：「廉士路中疑不拾，道家煙裏誤應燒。」丞相常吟賞，以為口實，乘醉執予手曰：「元白再生，何以加焉。」予雖知過實，猶感一顧。故伊州別駕田大夫作當代之詩匠，昔為美州別駕，秩滿歸洛，見予舊草，即語人曰：「吾始不許紀秀才文，自我不見四五年來，體製非昔，可謂日新。」寬平年中，田大夫臥病遂亡。故越州別駕高大夫，以文見知，與予相善，遂定交於筆硯之間，遇其無命，託以一子。至昌泰末，菅丞相得罪左遷。知文之士，當時無遺。適有內史野大夫，雖云託興不幽，然而早成稍過，予深嘉之。延喜二年，忽化異物。丞相在遷所，遙哭內史，兼歎文章已絕。其一句云：「紀相公獨煩劇務，自餘時輩盡鴻儒。」後無幾何，丞相次薨。在朝儒者，寔繁有徒，咸列王何之輩，不習潘謝之流。取捨不同，是非各異。彼豈為愛憎而然乎，誠不知文體之趣也。司馬遷有言：「誰為為之，誰令聽之。」予延喜以後，不好言詩，風月徒拋，煙華如棄。雖關公宴，不敢深思，只避格律之責而已。若夫覩物感生，隨時思動，任志所之，不勞敢沉吟，應響而和，甚於宿搆焉。摛藻，燭吟獨作，不肯視人，年往月來，徒成卷軸，題曰延喜以後詩卷。後之見者，莫咲不到佳境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