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定孝經衍義 (四庫全書本)/卷041
御定孝經衍義 卷四十一 |
欽定四庫全書
御定孝經衍義卷四十一
天子之孝
恤征戍
秦始皇既并天下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嶺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各七十餘萬兵不足而發謫矣其後里門之左一切發之〈里左貧弱所居言無所不發矣〉
丘濬曰三代之遣戍役不得已而遣之反覆開諭既憫其私情復陳之以公義蓋以仁義而行之也秦人則不然以威刼而行之而已則行者豈能得其心而使之効其力哉鼂錯以為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室家故能使其衆蒙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則以功利言不如三代之使民専以道義為説也雖然人心不古好義不如好利所以勉勵中人以下者亦不得不然
〈臣〉按丘濬勉勵中人之説非也秦當未并天下之先固以爵賞鹵獲歆動軍士何則自其境以外土地人民皆非秦有民知戰勝之後取諸于彼非有遠涉數千里之勞無異使之得掩有其隣比之貲財也安得而不奮然而秦固教之以奪攘之風矣若夫并天下之後北至長城南至五嶺皆秦之境長城以北五嶺以南秦亦不能往也顧安所復鹵獲哉發謫至于閭左矣顧安所得爵賞哉是則秦之計窮矣然而奪攘之風不可變矣此勝廣之徒所以起也先王以其孝弟忠信之民而遣勞之以采薇出車杕杜之情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兵之所加服之而已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歸市者不止芸者不變師還之日將率之功勞軍士之勤苦上之人未有不知之者也故爵賞則有諸而鹵獲未之前聞也人心有古今之異而財鹵之説斷無所施于天下一家之日是不得已而用兵正以出之水火姦宄竊發罪不在民易曰有嘉折首書曰殲厥渠魁此外一無所問也方將左飡右粥撫循百姓豈其所過無不殘滅而欲以財鹵勉勵中人教之奪攘哉
晉杜預還襄陽以為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乃勤于講武申嚴戍守又引滍淯水以浸田萬餘頃開揚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
〈臣〉按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春秋傳不備不虞不可以師故講武事嚴戍守議兵屯通漕渠皆為克敵制勝善後事宜此杜預平吳之後所以有安不忘危之説也
唐德宗時陸䞇論關中形勢以為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太宗列置府兵分隸禁衛大凡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闗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闗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寖微雖府衛具存而卒乘罕習故禄山竊倒持之柄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賴西邊有兵諸牧有馬毎州有糧故肅宗得以興乾元之後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邉備既弛禁戎亦空吐蕃乘虚深入為冦故先皇帝莫與為禦避之東遊皆是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内冦則殽函失險外侵則汧渭為墟于斯之時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
初上與李泌議復府兵泌因為上歴叙府兵自西魏以來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家居田畝毎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教習戰陳國家有事徵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閱有教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則賜勳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踰時遠不經歳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于是始有久戍之役武后以來承平日久府兵寖墮為人所賤百姓恥之至蒸熨手足以避其役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邊將效之山東戍卒多齎繒帛自隨邊將誘之寄于府庫晝則苦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財故自天寶以後山東戍卒還者什無二三其殘虐如此然未嘗有外叛内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開元之末張説始募長征兵謂之彍〈苦郭反滿張弩也〉騎其後益為六軍及李林甫為相奏諸軍皆募人為之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遂生至今為梗曏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下陵上替之患哉陛下思復府兵此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
上復問泌以復府兵之䇿對曰今歳徵闗東卒戍京西者十七萬人計歳食粟二百四萬斛今粟斗值百五十為錢三百六萬緍國家比遭飢亂經費不充就使有錢亦無粟可糴未暇議復府兵也上曰然則奈何亟減戌卒歸之何如對曰陛下用臣之言可以不減戍卒不擾百姓糧食皆足粟麥日賤府兵亦成上曰茍能如是何為不用對曰此須急為之過旬日則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蘭之間以牛運糧糧盡牛無所用請發左藏惡繒染為綵纈因党項以市之毎頭不過二三匹計十八萬匹可致六萬餘頭又命諸冶鑄農器糴麥種分賜沿邊軍鎮募戍卒耕荒田而種之約明年麥熟倍償其種其餘據時價五分増一官為糴之來春種禾亦如之關中土沃而久荒所収必厚戍卒獲利耕者浸多邊地居人至少軍士月食官糧粟麥無所售其價必賤名曰増價實比今嵗所減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因問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對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則安于其土不復思歸舊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將滿下令有願留者即以所開田為永業家人願來者本貫給長牒續食而遣之據應募之數移報本道雖河朔諸帥得免更代之煩亦喜聞矣不過數番則戍卒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變闗中之疲弊為富彊也上喜曰如此天下無復事矣既而戍卒應募願耕屯田者什五六
文宗時杜牧傷府兵廢壞作原十六衛以為國家始踵隋制開十六衛自今觀之設官言無謂者其十六衛乎本原事迹其實天下之大命也貞觀中内以十六衛蓄養武臣外開折衝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儲兵伍有事則戎臣提兵居外無事則放兵居内其居内也富貴恩澤以奉其身所部之兵散舍諸府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時耕稼一時治武籍藏將府伍散田畝力解勢破人人自愛雖有蚩尤為帥亦不可使為亂耳及其居外也緣部之兵被檄乃來斧鉞在前爵賞在後飄暴交捽豈暇異畧雖有蚩尤為帥亦無能為叛也自貞觀至于開元百三十年間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制章表裏聖算神術也至于開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請罷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彊矣請搏四夷于是府兵内剷邊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無一人矣尾大中乾〈尾大不掉外彊中乾俱見左𫝊〉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燼然七聖旰食求欲除之且不然也由此觀之戎臣兵伍豈可一日使出落鈐鍵哉然為國者不能無兵居外則叛居内則篡使外不叛内不篡古今以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近代以來于其將也弊復為甚率皆市兒輩多齎金玉負倚幽隐折劵交貨所能致也絶不識父兄禮義之教復無慷慨感槩之氣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彊傑愎勃者則撓削法制不使縛己斬族忠良不使違己力一勢便罔不為冦其陰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斂委于邪僻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為别館或一夫不幸而壽則戞割生人略市天下是以天下兵亂不息齊人乾耗靡不由是矣嗚呼文皇帝十六衛之㫖其誰原而復之乎
〈臣〉按唐書兵志論曰古之有天下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徳而戰國秦漢以來鮮不以兵惟唐立府兵兵制頗有足稱焉蓋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壞而不復至于府兵始一寓之于農其居處教養畜材待事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蓋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所以盛也至其後世子孫驕弱不能謹守屢變其制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于亡焉蓋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彍騎彍騎又廢而方鎮之兵盛矣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師曰禁軍而唐遂以亡措置之勢使然也〈臣〉竊考之唐之名臣如陸䞇李泌及杜牧作原十六衛罔不以復府兵為説而府兵究未之復者府兵始于西魏其時田尚在官民受田于官固上之所長上之所養也以府衛置兵而以租庸調取民其勢相為表裏者也府衛變而為長征租庸調變而為兩税其勢又相為表裏者也先王之制内有六鄉六遂都鄙之兵外有方伯連帥之兵内外相維緩急相制王制曰方千里者為方百里者百蓋百里之國提封萬井天子畿内方千里提封百萬井率王國之勢百倍于諸侯之國所以居重馭輕者然也唐太宗列置府兵八百餘而在闗中者殆五百焉此其不必盡泥于古法而深有合于古意者也古者諸侯有事則天子命方伯連帥以諸侯之師討之王室有故則方伯連帥以諸侯之師定之而天子畿内之兵固不輕出也府兵之制國家有事則以符契徵發事已便道罷之近不踰時遠不經歳此亦不必盡泥于古法而深有合于古意者也天下有長征久戍之兵則勢不得不取于民以養兵既已取于民以養兵則勢不得更籍民為兵于是乎府衛廢租庸調之法亡矣宿重兵于外竭天下之貲財以奉之内外不足以相維緩急不足以相制戎臣兵伍出落鈐鍵尾大不掉無如之何當此時而欲散遣征戍之兵復置府衛更易兩税之法復為租庸調所謂能言之而不能行者也惟有戍卒屯田漸為土著以府兵之法理之李泌之言善矣此又不必盡泥于古法而深有合于古意者也惜乎府衛租庸調既已終廢泌之説亦未之能卒行也
宋太祖乾德三年詔殿前侍衛二司各閱所掌兵揀其驍勇者升為上軍又從趙普之謀命諸州長吏擇本道兵驍勇者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又選彊壯卒定為兵様分送諸道召募教習俟其精練即送闕下復立更戍法分遣禁旅戍守邊城使往來道路以習勤苦均勞佚神宗熙寧三年改諸路更戍法初太祖懲五代之弊用趙普策収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番屯戍以捍邉圉其後定兵制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更番戌邊者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者曰廂軍選于户籍或應募使之團結以為所在防守者曰鄉軍具籍塞下以為藩籬者曰蕃軍大扺四者而已至是議者以更戍法雖無難制之患而兵將不相識緩急不可恃乃部分諸路將兵總𨽻禁旅使兵習其將將練其兵平居知有訓厲而無番戍之勞尋置京畿河北京東西路三十七將陜西五路四十二將然禁旅盡屬將官飲食嬉遊養成驕惰又將官遂與州郡長吏爭衡毎將各有部隊將訓練官等數十人而諸州舊有總管鈐轄都監監押設官重復虚破廩禄知兵者皆知其非卒不能奪也〈臣〉按宋祖釋諸將兵權而収四方勁兵聚之京師分番屯戍入備宿衛出捍邊圉不如是不足以革藩鎮之弊也然代更之法實合古制依依楊栁霏霏雨雪未嘗不使之往來道路習勤苦均勞佚也夫遣戍卒必命將率勞還役亦勞還將先戍與次戍者冬有監領何患于兵將不相識哉若臨事推轂大將則在其威望足以統攝諸將惟所左右而已豈必素所分𨽻之兵然後可用哉然則兵之强弱固不係乎此而更戍之法不可改也
宋制凡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採拔精鋭以補之或退其疲老凡大祀有賞給毎歳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戍邊毎季又加給銀鞋環慶緣邊艱于爨給者又有薪米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代還者别給裝錢川廣之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卒有口糧
〈臣〉按丘濬言宋太祖起自兵間深知軍中利病而邊戍之兵尤為勞苦故優待之也如此臣思先王之世東山杕杜皆為勞歸士之詩則非徒歌其詩而已亦必有飲食筐篚之賜宋時出戍代還皆得引見而所以賞給之者比諸内地之軍為加優蓋得先王之遺意矣或謂如此則國家當詘于物力而丘濬謂國家誠省嬖幸之賞賜異端之崇奉軍國之用綽然有餘此為節冗費足軍實之要言矣雖然諺有之養軍千日用在一朝所養之兵必皆可用而無用之兵固不必養廣樹兵于天下而無以得其死力與夫賞賜嬖幸崇奉異端何異哉夫比閭伍兩古之養兵之制固非所論于今而尊君親上之風不可無以作之使然也
楊時曰自黄帝立丘乘之法以寓軍政歴世因之未之有改也至周為尤詳居則為比閭族黨州鄉出則為伍兩軍師之制使之相保相受刑罰慶賞相及用一律也天子無事歳三田以供祭祀賓客充君之庖而已其事宜若緩而不切也而王執路鼓〈四面鼓也王擊一面太僕戎右佐擊兩面惟前一面不擊〉親臨之教以坐作進退有不用命者則刑戮隨之其教習之嚴如此故六鄉之兵出則無不勝以其威令素行故也丘井之廢久矣兵農不可以復合而伍兩軍師之制不可不講無事之時使之相保相受刑罰慶賞相及用之于有事之際則申之以卒伍之令督之以旌旗指揮之節臨難而不相救見敵而不用命必戮無赦使士卒畏我而不畏敵然後可用若夫伍法不修雖有百萬之師如養驕子不可用也傳曰秦之鋭士不可以當齊晉之節制齊晉之節制不可以當湯武之仁義竊謂雖有仁義之兵茍無節制亦不可以取勝甘誓曰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弗用命則孥戮之牧誓曰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乃止齊焉其節制之嚴盖如此故聖人著之于經以為後世法也故諸葛孔明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以敗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以勝此之謂也
〈臣〉按師之有節制即易之所謂師出以律曲禮所云進退有度左右有局者也司馬法坐作進退皆有常節魯侯撫師牛馬臣妾戒以勿逐以其亂部分後不可以為師也程傳曰律有二義有出師而不以義者有行師而無號令節制者皆失律也然則興師動衆除暴取殘固為義矣茍無節制有離次失伍之奸亦不得謂之義義之與節制非二物矣不得已而用兵者王者之仁自然師出有名也其所過及所處自然整齊嚴肅也仁之與義非二物矣豈有仁義之兵而無節制者哉茍無節制即不得為仁義之兵也
朱熹曰管仲内政士鄉十五乃戰士也所以教之孝弟忠信尊君親上之義夫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故雖伯者之道亦必如是
或言古人之兵當如子弟之衛父兄而孫吳之徒必曰與士卒同甘苦而後可是子弟必待父兄施恩而後報也熹曰巡而拊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此意也少不得〈臣〉按伯者之仗義執言固亦托于孝弟忠信尊君親上之義但以此教人而不能以身教以此責人而不能以責己葵丘五禁使桓公自反不能無愧焉若管子之作内政寄軍令則稍變周官之法務多人以速得志耳其所以教戰士者未嘗不同也孫呉之徒撫循士卒與同甘苦聖賢亦未嘗無此意但出自聖賢則為愛人之誠出自孫吳則為以術使之以計驅之也天下無不衛父兄之子弟亦無不愛子弟之父兄孫吳竊此意施恩于人以得其報其所以然者固與聖賢異矣至如秦人但以爵賞鹵獲鼓動其民乃孟子所為去仁義懷利以相接也
以上恤征戍
御定孝經衍義卷四十一
<子部,儒家類,御定孝經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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