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庵遺稿/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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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忍庵遺稿
卷三
作者:趙載道
1781年
卷四

書論傳[编辑]

與翼如兄書乙丑[编辑]

省式竊聞書笈出郊而不克敍別秪有耿悵春日漸 和伏惟讀履萬勝向日所講大學讀至幾遍格致誠 正之條目今能井井不亂而一部大學開印於胸中 耶古人曰人身難度此生難逢今吾之身天地開闢 以前不可再得之身也雖不能盡性踐形克追聖人 亦當策勵奮發以充吾今日所得人身之限量然後


庶幾無愧於心而始可謂人矣執事年雖晼晩尙是 盛歲力健而氣大資厚而志潔以是而爲君子之學 正如駕快馬馭長路無往而不宜也每見執事退托 悠泛專無斬釘截鐵斷然傑然之意誠可歎息一家 鄕黨皆欲不爲尙可爲之況今則父兄願之親戚望 之擧世知之柰何不決然爲也伏望確然自立無爲 兩間中立之計先從九容九思上堅做工夫如山如 嶽不息不怠懋積日新之德焉伏想所處靜寂異於 在家時正宜涵養處也罪從弟苟延頑息而日前得 重感餘症尙在苦難振氣殆同廢工甚悶寬夫亦在


傍否亦以此言示之使亦如此用力也何間當入來 耶姑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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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顙言向者下復尙在几案間未知手幾往而目幾 去矣大雪盈山四面無人跡獨與種玉終日咿唔暇 則掩卷對坐相與說洛中同堂此時懷未嘗不往聽 流堂前矣伏惟凝寒侍學萬重魯論課至幾卷果有 新得否此亦方讀此書而只讀正文不讀註今至四 冊然了無意味欲從容吟諷則怠氣來欲趲趁程課 則忙心生二者終未得中道未知兄主用何法讀去


否不妨示及也向來逆胎之報驚心何言第幸其伊 後凡節無撓是可賀也而失一丈夫兒則不能不追 惜耳罪再從弟一味凶頑冬序垂半俯仰號慕觸境 罔涯柰何今冬則玉弟來共寂寞故甚慰淪落窮僻 之懷緖相與上下經籍不虛送日亦足爲哀苦中不 易事但渠一生初作遠遊鄕思頗濃日暮四步林臯 每有黯然疚懷之色輒以男兒何必戀妻子之句誦 而嘲之耳來敎風經之說誠好時以勉之而但此亦 風經者亦何敢勉人爲也自見此諭吾身反省者多 矣誠幸誠幸適有歸便聊此仰候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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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顙言歲暮窮山秪有瞻想便中承拜辱復謹審劇 寒侍學一味珍重伏庸哀慰之至罪從弟靦然視息 此歲垂窮寥落荒江觸目痛隕秪恨此生之冥頑而 已所讀論語旣難坐遊隨日咿唔而內則心界荒蕪 無進益之味外則痰火升降有痞滯之苦今冬又將 虛過矣柰何種玉已畢尙書一帙可謂不負光陰矣 來後一朔頗有難堪之色近來則瘦面復光鄕思亦 減其色夷然無厭苦意但讀書全求了當纔始一卷 志已在十卷此渠病處故時時告語之耳來示疑義


深愧遠辱弟之讀此亦久雖讀如不讀何敢妄陳鄙 見靦纓半知半不知之說騰諸紙牘以犯無忌憚之 罪耶不敢不敢但千里遠詢寔出憤悱無講問處故 也略因本文文意用陳瞽見未知果如何否也以書 尺講質疑端易致人口舌覽後絶勿入人目也大抵 讀書不患不知惟患知處之不行若有疑則思之思 之不通則姑置之就文義明白洞然無疑處翫之味 之吟之諷之自然心與書會神與理融自有得於冥 冥之中矣此弟之知而未能者聊敢爲兄主誦之耳 不次

與柳宜天書丁卯[编辑]

子在母腹呼吸動靜一係於母母之氣卽子之氣也 母之持身一以正直不側不蹕等事也無所偏倚則 母之身正而子身亦正矣母之養心一於義理誦詩 道正事也惟聽正事則母之心正而子心亦正矣自 其身正而言則其效爲形容端正自其心正而言則 其驗爲才過人是二者固無異同而細分之則源流 來處性氣相傳非可混也然持身養心者理也理之 所在氣亦隨之故腹中之子母之氣也故其氣也亦 有端正過人之應是莫非理也然則娥皇女英非不


胎敎而商均不肖太姒同一母也而武王周公聖管 叔蔡叔惡者何也是則理之變者君子語常而不語 變不以變而廢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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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式漂泊南來萬念廓然而獨吾人澹質之標長往 來於眼睫前匪意仲兄至相握悲喜之餘先問吾兄 侍學起居仍復發見兄手翰一悲一慰正無異於相 對晤語也孤哀子過葬虞未幾又跋涉三百四十里 又遣禮仲入地又行其虞卒而送其木主所過皆人 理之必不堪者而尙靦然不死殆覺此命之至頑也


落此荒江絶峽之中秋序盡而節物變所見惟無情 之長流所聞惟落葉觸耳礙目無非可感回想生長 之村杳然作一夢俯仰天地此何人哉自送從兄筵 几靜寂中益復痛摧心曲忽忽如狂無以排送永日 始欲收召魂魄寄心於卷中之古人而神散氣荒展 紙而忘對案而暝昔年所自謂用力者文辭旨趣一 倂走去譬如逢人於累十年之後面目不相失者鮮 矣雖欲重理舊聞游泳經傳此計亦左矣柰何聞泮 科錄名云今年則能有振刷之望耶十月以後似無 奔走之患決其得失而專用力於三餘必將有富有


日新之業古人所謂刮目相對者是所禱也丹墀之 對只隔一日未知能叶年前之卜否也緬禮不遠凡 具想已整頓而日子果在那間耶緬服中先輩皆不 應擧今番破舊未知定何時而雖泮庠破塚後服盡 前恐不可入場想惟如是爲之而預以所聞告之耳 仲兄纔來旋歸秪益其悲咽耳神氣大萎之餘費盡 大段精力艱草此書而一掛萬漏荒率甚矣惟在心 照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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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式客臘朔晦兩手疏尙庸哀慰窮峽新年懷想一


倍依依伏惟春沍侍履起居對時益福書後亦多日 哀傃更不任區區罪弟宜死不死坐見新歲人理滅 矣更何言更何言先忌又此隔日痛隕罔極益無以 爲心近益澌頓晝臥昏眠與文字殆同相忘空喫許 多年紀二十四春秋之間了無一成時一思之自傷 而已吾兄今年工夫讀庸讀詩又讀書可謂不虛遊 矣此則七篇尙未決出兄以不聞雞自歎而此則二 更便頹臥只吟十許回而止雖欲强之而不可得此 亦見氣力之無餘地也氣弱故心亦弱非無善端之 乍萌而杯水車薪隨卽消滅前日所云云者恐終歸


於一場閑話而已痛歎痛歎世無友道久矣吾二人 素所相期何如也相規相責相携而入於平正之域 隨其才分各相進益至不至則命也兄魯而弟疎兄 懶而弟狹要之皆有病痛因其病處互加克治務免 於索性小人之歸可也前後書辭責厲之意少而奬 可之言多殊非平日所望之存也古人曰譽我者我 之賊自今略去此等文語專以箴砭爲心巨細本末 一一鍼括之千萬幸甚書心畫也王介甫書札甚荒 南軒曰不識公有甚忙處而如此陸象山見門人書 札不精者作書責之兄書筆法極荒亂幸須留意如


何弟筆本雜亂近日覺得如此故聊此相聞想不以 爲非也雷變極驚歎時有無益之憂而已柰何不中 節之示誠然誠然事來而喜怒失中事過輒悔之心 根不堅每致如此此所以中夜思之而怵然者也聞 戒敢不服膺前日權友綖弔問事遂無更示敢問何 也非不知書送於仲兄而仲兄一身擔當許多酬應 不敢以幼少之事煩於長者故奉溷於兄想或俯亮 否親友若有遭故者不憚示及亦望也坐於寂寞窮 山何以知之伯兄爲省阡北行當寒遠役私切悶迫 而久違丘墓送者之心亦安得不一倍悲痛也見吾


兄想如見吾也忌祀前修書到半仲兄至故置之過 祀後續其尾此可見精力之至淺短也餘細書長幅 力盡止此統惟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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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顙言一年準擬而往半宵邂逅而歸會而相見不 足以吐積懷散而相分又是依前阻闊矣悠悠人事 一晤難謀別後不覺此心之愾然家兄來至承此遠 問兼荷莊敬之貺怳然坐我於癯川之上而續前日 未賡之語也此二字大是當劑甚矣吾兄得我於眉 睫之間也不然何其一見而善察症無舛乎感惠之


餘敬當佩膺歸後覺無一規語方以激昂慷慨剛毅 奮發八字作案而敷衍其義殆十百言染牘俟便矣 更思此等義理披之四子五贒之書則煥然如白日 可仰也人自閉目而不之睇耳敷衍實衍語故裂其 幅而只上此八字未知能點頭否倘以此爲非妄開 口語則更取滕文首章中庸哀公末章論語好仁惡 仁三軍匹夫等章而細看之則瞽說似不待衍之也 此言一片赤心勿以過去箴規視之千里故人之望 也居然爲寒節矣伏惟侍學萬重紙窓晴𣋉靜中咿 唔想應淸味日深恨無由扣其所得也罪弟僅曳癃


殼還侍筵几而周回桑梓之餘寥落痛廓之懷益復 罔涯柰何魯論隨意諷誦而讀數旣未周熟意味亦 未鑽透大抵消日之資而已柰何泮庠成敗何居士 子不患科名之不立而患此心之易動果能堅守方 寸不成撓不敗沮卓然不絓於物則其得失恐難與 一陞補初試竝論必須以此意存于中可也千萬書 不能悉只在照亮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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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論只是隨例仰役讀過半部依舊樣子空山靜夜 時一思之自悼而已書經聞已周回京裏工夫比弟


鄕居者則遠矣嘗見世之讀此者只擬科賦之用雖 過千周心則無得兄必大戒于玆要見二帝三王之 心法擧而措之于躬而後已焉方爲讀書傳人商書 尤淵永有味最有益於人更願熟讀玩味也蓋世人 四書則差擬身心二經則視若騷賦弟之曾所讀皆 此也今而悔之無及故聊此言之耳易經近因伯氏 讀時略知其非難讀之書但切近於此者全未習熟 故欲了此而後始工所以延拖至此春後則大計始 讀耳泮庠戰敗可歎不患戰敗惟患易動則心和氣 平外物不能入矣此弟前日未辦者故不欲兄之復


蹈之耳然不動易自反難不動者未必自反自反則 自然不動果能隨敗而隨又自反則業日進文日成 沛然莫之禦矣願母以不動爲究竟法而更用力於 自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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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顙積雪堆山四面無人跡牢閉紙戶靜坐閱魯論 此心時不覺飛往於仁城沈橋之間書來滿紙諄諄 怳然坐我茆堂之上矣是日夢與宜天接膝累百言 而曛暮得書此亦感應之常理歟歲色忽已暮矣更 問侍學萬重罪弟絶無人理又將生遣此歲茫茫穹


壤不如死之久矣來諭千言萬語皆愛我正我之心 敢不銘刻肺肝奉以周旋近覺吾輩專以言語作家 計日讀經傳了無所行只以剛毅莊敬自反立志等 好語相欺誑而已則毫無踐履此所謂徒如鸚鵡者 思之汗發背不知兄亦如此否左傳亦到何處所示 人物偉然誠然但此等所見亦須實見偉然處乃可 不然只是雷同古人言論於已不干涉也看書更須 透入骨髓勿以皮毛爲也東方人物之不及者末世 澆漓比古自然如此且東人之所云禮樂文物者多 在文勝終身用力於古人皮毛之外故實功蔑如遠


不逮古無怪也吾輩東人此正警戒拔出處耳家兄 作阡行附此替新正問安元陽不遠敢以日新猛進 隨俗爲迓新祝耳書盡意不盡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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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論[编辑]

秦始皇帝初竝六國分天下爲三十六郡郡置守尉 監罷封建使蒙恬北逐匈奴南攻百越置桂林象郡 築長城起臨洮止遼東延袤萬餘里收天下兵鑄金 人十二使天下無兵趙子曰天下之禍莫大於兵而 求其無兵其禍有甚於兵先王知其然是故使偃而


戢之而已未嘗絶其根而期其無之蓋非不欲無之 懼夫後世子孫恃其無兵而自畫於政也夫天下旣 定盜賊屛而兵革息世主莫不由是以放其志而獨 不至大亂者兵使之然也及夫兵道旣絶天下無目 前之可虞則遂肆然自懈曰天下之禍兵而已而兵 則絶矣夫誰敢爲我患害於是乃厚斂以雕墻攖人 心而拂人怒國遂亡矣嗟夫始皇爲兵禍慮過深而 自取乎禍也蓋胡亥爲人多材與藝不害爲聰明之 君而及其爲政弗逾數載而天下淆然復歸于亂者 何也非胡亥之罪也彼胡亥外無疆場之憂而內有


盤石之固無封建諸侯甸服之內可以憂虞其致亂 者而其前後左右之臣日所進對而論說者非阿諛 則無兵之說也當是時使扶蘇在位不能無少回而 況胡亥歟嗚呼使始皇因周制置侯衛分六國地以 王其後割天下王王賁蒙恬公子嬰公子高之徒弗 築城不收金不辟胡粵使天下外以有芒背之勢而 內自培於弗言弗覩之中及胡亥卽位必將顧瞻咨 嗟兢兢然畏誡之弗暇而胡亥或雖無道若今日其 列侯舊臣有如蒙驁蒙恬之徒亦必擇贒公子以立 之豈待胡亥之自亡也歟然則是胡亥或自亡而已


秦不至於亡也秦或微弱弗振如周衰而已而不至 於促滅也蓋其數十年而卒墜其國者無兵之禍使 然也使當時始皇不殂於沙丘扶蘇得以卽阼必將 首復封建散金人使天下有有兵之形扶蘇若不爾 則扶蘇仁人或得不至於亡及其子孫則必如胡亥 而已矣其得以免諸乎傳曰子之所愼齊戰疾夫子 蓋亦有意於斯乎如其不然則何愼之之深也周禮 曰春敎振旅夏敎茇舍秋敎治兵冬敎大閱夫是所 以習其武而鍊其卒乘然先王之心豈獨使民習鍊 而已蓋將外假名於此而內欲使人君臨而觀之知


夫兵之可畏也其志固已昭然可見矣雖然其使以 有兵者乃無兵也何以知其然也先王之爲國無無 兵之形而有無兵之勢無無兵之勢而有無兵之利 無無兵之形雖庸君知自懼況贒君乎有無兵之形 雖贒君易於自肆況庸君乎彼始皇所謂無兵者見 無干戈而曰無兵見無鋒刃而曰無兵無兵於名而 不能無兵於實故彼自謂兵根已絶天下無所事乎 兵而其實則亡于兵武王旣克商復商舊政而置虎 賁司馬旅人建諸侯八百餘國此其所以收無兵之 利而外以有兵者也歟惟宋則不然罷封建列鎭務


欲永鞏故其弊至於亡使宋出此徽宗不幾自肆而 宋其不南乎此宋與秦同其亡者也雖然宋之祚倍 於秦者宋無兵於外而亦能無兵於內秦則只無兵 於外故也

制治論一[编辑]

爲天下之道有三焉一曰德二曰威三曰法遠者摩 之近者綏之用命則仁以覆之不用命則化以來之 九宇之外聞風而懽悅曰德遠者厲之近者率之從 我則莊以莅之不從焉則刑以鋤之九宇之外聞風 而慄慄焉曰威齊之以繩墨列之以矩度利於民則


爲之害於民則革之曰法德與威相用而迭行法常 用而時改德不用則民散威不用則民肆法不時則 民惰是故善爲天下者審是三者擧措之而已於爲 天下乎何有昔湯之爲法上質而周公易之以文彼 湯之法固美也周公亦非不知湯法之美也然而其 行之也久而民之日惰也故改之改之者不得已也 此常用而時改者也湯之言曰輯寧爾邦武王曰綏 厥士女傳又曰商人先罰而後賞周人先賞而後罰 此相用而迭行者也是以爲天下而不知三者則亡 知三者而不知用則危知用而不知相用與時改則


弱嗚呼今之世其能有知三者者歟其能有知其用 者歟其能知其相用與時改歟然而在廷之臣以奔 走期會之末爲能以計較得失於毫釐之中爲藝伈 伈乎以保呼吸之無虞噫嘻其亦惑矣今夫天地之 於物雨所以濡萬物也霜所以縮萬物也獨風則不 然于雨之濡也溫風以解之于霜之縮也烈風以濟 之雨也者先霜而用者也霜也者繼雨而成者也風 也者合雨與霜因時而迭改者也是故人君之於民 也亦猶天地之於物用德如雨用威如霜用法如風 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方今之弊於此三者皆無其


實以言乎德則小民怨尤人不自康流離飢饉死者 相望不可謂德也以言乎威則內自公卿外及邊裔 紀綱隳壞人不知上不可謂威也以言乎法則閭巷 小民犯國典如啖飴卿大夫不顧舊章法美而不知 遵法弊而不知改不可謂法也三者無一焉而求國 之不危雖五尺之童知其必不然矣是故爲今之策 不患國之不富而患德不行不患民之不用而患威 不立不患士之不得而患法不宜日以是講求之孜 孜焉如恐不給搰搰焉惟日不足然後庶可以安斯 民而利後世矣不然而欲規規於事爲之末以爲治


道吾不信焉

制治論二[编辑]

古之聖人其視天下也猶視室中之物其御天下也 猶御奴僕夫惟其視之也逾小故其爲之也逾易其 御之也逾近故其及之也逾遠此天下之達道也今 夫天下之土至廣也天下之人至衆也天下之謳歌 訟獄取正於吾者亦至繁也然吾苟畏其大而憂其 繁則是天下不役於吾而吾爲天下役也豈可以一 日安於上哉是故聖人之爲國也以爲不如是不足 以鎭下也於是乎居天下於小而自居於大居天下


於近而自居於遠視治天下之土如治一家視御天 下之人如御一人視決天下之謳歌訟獄如決一人 之謳歌訟獄非所以輕天下也蓋欲以便於應物而 易於治人也夫然後九州之大八荒之遠皆入於吾 之手而天下爲吾用孟子曰治天下可運於掌言其 小之之效也是以其小之也則雖庸主易以總攬其 大之也則雖仁君難於振率千金之璧庸夫失色而 富人之子輕之萬人之敵凡人膽慄而良將則藐之 彼所蓄大者所感小所視輕者所應易此豈苟而已 也推此而類之雖天地之大有不足盈吾目而萬物


之衆有不足以撼吾志而況此區區之天下也哉昔 者黃帝堯舜垂衣裳而治天下夫以人衆土地之衆 且廣焉願乃儼然安坐不動聲色而治其非御之小 而能然歟嗟夫後世之君柰何其不知小也惟然故 剛者以天下之財爲廣而無盡弱者以天下之人爲 大而難總以爲無盡則不可爲而爲以爲難總則可 爲而不爲不可爲而爲者屯膏竭澤民尫焉如遇焚 四海以之不謐可爲而不爲者罪不能罰德不能賞 權移于人而不知收倀倀乎抱空器而迷所爲二者 之失均有重輕而世主之不能有爲恒由是焉嗚呼


曷不反而思之也

論管仲召忽[编辑]

程子曰管仲不死而無功則是貪生惜死而不若匹 夫匹婦之爲諒朱子曰後之君子有不幸而處此者 苟自度其無管仲之才殆不若爲召忽之不失其正 也愚於此竊有疑焉夫死生在可不可耳仲之生果 不可也則其功雖大而不可自若也若可則功雖無 有不害爲可也貪生惜死曷嘗在於功不功哉余謂 仲之此事以心觀宜也仲挾人之弟以與兄爭邦不 義之大者也仲之請囚也果知挾弟爭兄之爲不義


翻然覺悟改前非而謀後功也歟其心不可知也抑 以爲始雖佐糾糾已死不如苟活圖功之利也歟其 心亦不可知也由前之說則爲君子之改過其生也 不待功而光由後之說則爲小人之偸生召忽之不 若矣雖有功烏足贖也是故論仲則當以生與功分 而觀可也論其生之得矢則以心觀可也不觀其心 而訿之以貪生惜死余所以疑也然孔子旣以匹夫 之諒論召忽而許仲以仁余是以知仲之心不出於 苟活而出於覺悟仲之生高而忽之死劣仲之生當 而忽之死錯也

荊軻論[编辑]

太子丹之欲甘心於秦也非爲國爲天下也而爲其 睚眦之私也荊軻年老白首以一朝意氣自納於鉗 絡之中而爲之使其事不足道也然受人遇者必有 以償其遇許人身者必有以用其身君子不惜其身 之死而惜其身之徒死嗟乎軻之爲燕謀也適以禍 燕已矣秦以不義呑天下軻欲報丹之遇當說丹佐 其主躬仁義以號令天下則四海之內不終朝而歸 于燕矣幽州用兵之地也其俗武而好氣昭王以其 偏而用之今擧其全而不能用與當是時韓趙雖亡


其民非一日安于秦收而綏之則可有也齊隣於南 地比而勢竝依而合之則可以有手臂之勢也北有 代西有魏南有楚有同舟遇風之心合從則可以一 力也朝鮮樓煩凶奴近而彊結之則可援也招天下 豪傑雋異之士懷以信恩動以忠義則海內之恥爲 秦臣欲發而無其路者踴躍興起北面爭趨於燕矣 如此則追憐懷王之民起於楚世世相韓之臣動於 韓悲歌慷慨之士發於趙范增項梁張耳韓信之徒 懷抱勇略抑鬱草萊之間將拔劍彈冠相率而爲之 死矣如此則天下之勢分于秦天下之勢分于秦則


彼秦者一夫耳一夫何難之有如此則燕可王秦可 亡太子之讎可報也惜乎軻之謀不及此也軻之不 能劫秦王不幸也幸而如其計軻以爲能如曺沫事 矣乎沫之刼桓公在柯之會齊魯兩國之君臣俱在 也是以沫刼之以兵還其侵土其勢可爲也今軻一 使臣也其國秦也其上下左右秦人也秦之臣子雖 劣惡能令外國刺客白日刼君於殿陛之上受其約 契而晏然坐視而已哉假令劫而受之一約契之空 言果能行乎軻之身果能完而出境得以歸報太子 也乎桓公始欲誅沫而不從反土之約管仲諫之而


止桓公贒君也猶如此軻以桓公之所不能然而望 秦之能然乎且軻謂秦能守信義可以約契取必之 國與楚懷王之囚也蓋約會武關未嘗無契也猶不 難於誘而執之以求割地今燕則使人劍䝱矣先失 其信義矣曲不在彼矣雖其倉黃造次不得已而許 之豈可甘心割我壤地以徇彼之先失信義之約契 哉軻之計亦太疎矣使軻之中策成而果殺秦王則 是燕將速滅矣秦王雖死其國富兵强自如也長子 扶蘇贒而孝以贒君治富强之國以孝子討殺親之 讎燕將無辭以自解天下移不義秦之心而不義燕


是燕之敵不徒一秦而擧天下皆秦矣燕其支乎吾 見燕王之首不日而梟於咸陽矣吾故曰軻之計成 燕亦速亡不成燕亦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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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傳十四歲作[编辑]

陳玄者絳州人也其先曰松佐神農氏以木德王學 神僊之道能全其氣其後有焰者當老子時師其道 能學玄墨之法自號曰衆妙子玄爲人方正好學墨 者之道與毛元銳楮砥白石虛中三人爲友當漢景 帝崩武帝卽位武帝好文學建元元年詔貢文學方


正之士於是太守聞玄之名乃貢玄及毛元銳楮砥 白石虛中等三人上召見之乃卽拜玄爲子墨客卿 三人者亦皆除官上甚親幸之當是時司馬相如息 夫躬皆以詞賦進董仲舒司馬遷皆以文學進皆有 寵幸然皆不及於四人者四人者雖暫時未嘗去帝 側武帝性嚴以是當時騷人無不被罪者司馬遷被 禍司馬相如董仲舒見棄息夫躬坐誅然而玄終武 帝之世未嘗對刀筆之吏玄性喜墨子之道好兼愛 以是上自皇帝太子下至群臣儒生玄無不聽令帝 目玄以磨頂放踵而利天下者遂封玄爲松滋侯毛


元銳爲管城侯楮砥白爲白州侯石虛中爲卽墨侯 四人者相與交遊而惟玄與虛中相爲膠漆之交有 切磋之益及武帝崩昭帝卽位昭帝不喜文詞大將 軍光亦不好學以是玄見棄及成帝卽位命玄與楊 雄校書石室及楊雄廢遂見棄焉 贊曰陳玄以草芥賤儒見擧於朝一見而拜客卿再 見而封侯與四友輩相與興起文墨何其盛也又一 朝見棄何其衰也豈玄不能取容於當時歟玄兼愛 墨者然其利於儒學不少豈其墨名而儒行者歟

文思博傳[编辑]

文思博者尙州人也少謹潔有守事父母以至孝遇 人必以誠信是故一州人皆伏其端行父母沒廬于 墓三年食素盡哀旣已終喪歸家遘帷薄之變於是 思博喟然太息曰嗟乎人所以俯恃而終其身者家 人也而家人不可恃吾於何行雖行孰吾信也且思 博窮鄕布衣之士生平不擇勞逸種學而攻苦以徼 斗升之祿者徒以老父母與妻子在耳今父母以天 年終妻子弗仰聖我思博將安用室家爲哉將脫然 去世以與造物者逍遙乃胠其篋得黃庭經一卷裝 之鍊松葉若于升貯于橐不持糇糒不戒馬僕不告


于親戚鄕黨去其鄕浮游于四方於是南至于眈羅 西至于妙香山北至于大漠東至于海行十有餘年 入楓岳居之其所至揖主人已便壁坐不與人語言 出黃庭經諷讀之夜則又暗誦聲在㗋中人不能聽 雖倦不撤雖疲未嘗臥也每日朝請主人曰與我水 與水又曰與我匙與匙發松葉匙二和水飮之餘無 所食終日誦經而已其服則弊褐布衫以度四時雖 夏不燠雖祁寒不寒也在楓岳居不一處處萬灰菴 或處中內源或處摩訶衍至內圓通松蘿彌陀靈源 之屬亦靡弗一處普德窟則三冬處之積木葉室中


而跏跌其上長誦黃庭經山僧矜其刻苦爲飯羹若 餠若麪饋焉則思博强辭不一食戊午春正月下白 華菴謂僧道定曰二月我逝矣將終于萬灰菴子盍 爲餠麪餞我衆僧大喜曰自遭吾文公未嘗覩其求 食也今求食乎爭爲餠麪盈盤進之思博盡食靡餘 衆僧又皆大驚曰曩公日一食松葉而無他餟吾輩 知此而已孰知善飯又如此也公非人間人也思博 啞然笑曰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夫子家風乃爾 也是歲二月道定告大僧曰文處士去期在今月其 然乎吾將往見之至萬灰庵思博果在祖殿死有日


矣而猶趺坐黃庭經在手諸僧皆大奇之曰文公果 仙人也爭捐布絮爲衣服庇棺槨埋之于拜坫之下 思博初出家時年三十許周流一國學神仙十餘歲 而死死時年四十有七云思博爲人短小面黑性靜 悍寡言語眉宇洒然一見可知非塵世人也氣力絶 異善食飮健步走其勇超越垣墻行時常躡木屐雖 峻嶺層巖莫脫也金剛險九龍內外淵冠之入者不 履不衫跣足緣崖細步如狙鼯然時猶有滑跌者至 思博曳木屐上下滑崖若飛鳥觀其意無少惴焉山 僧皆吐舌神之思博之周流也一日不去木屐三日


浦僧嘗見其自乾鳳至浦八十里未日昃而來至今 稱道焉或曰思博非知道者也躬學生長而四十夭 知道者不如是或曰古者有坐化尸解者思博殆然 乎二說者余未知其孰是然觀其不飢不寒屐行如 飛預告逝日不知道者能如斯乎雖然彼其意不在 仙窮愁幽鬱無意於世以托其不平之心於空虛也 豈煦煦從外道之末者比哉嗟夫使思博行發其蘊 用盡其奇以表著於世其用可量也哉而惜其遭人 倫之禍自棄塵埃之外爲憂憤慷慨物外之士而已 卒莫究其材惜哉論者槪之以方士亦過也


趙子曰余讀東史至北窓古玉之事未嘗不擊節慕 其人又歎其末世莫得有也今觀文生之術其意豈 異也然文生不欲人知己要之斂跡塞兌爲高者也 是故其術亦罕傳使傳之其奇豈特如是而已乎雖 然生非術士也非不幸烏有是焉生之有是乃其不 幸也歟悲夫

烈女桂月傳[编辑]

李君子有嘗投結城撑石村夜宿夜深忽聞主嫗歎 息歔欷聲問曰嫗何悲嫗欲語仍飮泣久之曰妾結 城李天安婢也有四子年五十生一女其名桂月有


姿容性至孝事妾夫婦以至誠所言無違役於天安 公家事夫人甚謹夫人愛之若女敎以諺文紡績織 袵裁縫皆不督而能或得菜果魚穀必獻于夫人其 餘送之妾夫婦未嘗私一物也旣筓嫁于保寧縣田 夫某人遇夫禮而弗昵旣而天安公脅以納之女不 從公思之成病女跪告曰婢子聞女子不更二夫婢 子身雖賤有夫也有夫而移其節犬彘耳雖死不忍 爲且婢子不幸早適人不能事主公於未嫁之前使 主公千金之軀由婢子食不甘寢不安罪萬死願速 死天安公益恚妾及四子故引罪咎日笞之庭妾及


諸子罵曰吾母子朝暮將不保汝故也汝區區扶一 節使母與兄不保可謂孝乎女泣曰義有輕重事有 大小不然柰何使老母至此也仍嗚咽妾亦泣左右 觀者皆感動歎息或涕下曰眞可謂烈女也夏月家 人耘于野桂月獨在室是日也閉門自縊于樑衣帶 中有二小札在焉其一曰女桂月上阿母前女爲子 無狀使老母因女而笞重獲咎于主公不孝也主公 因女而病其軀夫人愛若己女而德弗酬不忠也事 夫子不能室家之娛不順也欲從主命忠于主則失 事夫之義欲一心於君子則上拒主命下傷母軀女


今一死此心安矣其一曰妻某奉于夫某君妾無狀 不得久執箕箒於君子之門不幸被迫主公殺身以 安心願君勿念我更娶好人永圖百年之樂也嫗手 指室中小樑泣曰此桂月殞命處也又泣言曰公士 大夫也妾爲此言將以戒世人殉慾䝱人而傷人之 節者李君爲余言如此 桂月田野賤婦人自守乃卓卓若彼其令女竇氏之 倫哉士讀書言必稱天理往往極高深而遇小利害 輒計較失其守彼誠何書之讀忠孝禮節孰敎之也 豈非所謂性於忠義者與余覽臨死二書又歎其擇


義甚正而從容得中也是作烈女桂月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