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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文鈔/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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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收錄於:《唐宋八大家文鈔

卷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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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在京師時,嘗聞當今藩翰之賓客,惟宣州為多賢。與之游者二人:隴西李博、清河崔羣。羣與博之為人,吾知之:道不行於主人,與之處者非其類,雖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論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雖不盡與之游,皆可信而得其為人矣。愈未嘗至宣州,而樂頌其主人之賢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於門下,其來而鎮茲土也,有問湖南之賓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詔為邑於陽山,然後得謁湖南之賓客於幕下,於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儀之之來也,聞其言而見其行,則向之所謂羣與博者,吾何先後焉?儀之智足以造謀、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詩》《書》六藝之學,先聖賢之德音,以成其文、以輔其質,宜乎從事於是府,而流聲實於天朝也。夫樂道人之善以勤其歸者,乃吾之心也;謂我為邑長於斯,而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詩者,歌以繫之。

嶺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隸嶺南節度府,其四十餘分四府,府各置帥,然獨嶺南節度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啟問起居,謝守地不得即賀以為禮。歲時必遣賀問,致水土物。大府帥或道過其府,府帥必戎服,左握刀,右屬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帥先入據館,帥守屏,若將趨入拜庭之為者;大府與之為讓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賓主見;適位執爵皆興拜,不許乃止,虔若小侯之事大國。有大事,諮而後行。隸府之州,離府遠者至三千里,懸隔山海,使必數月而後能至。蠻夷悍輕,易怨以變,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島,颿風一日踔數千里,漫瀾不見蹤跡。控御失所,依險阻,結黨仇,機毒矢以待將吏,撞搪呼號以相和應,蜂屯蟻雜,不可爬梳,好則人,怒則獸。故常薄其征入,簡節而疏目,時有所遺漏,不究切之,長養以兒子;至紛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獮之,盡根株痛斷乃止。其海外雜國,若耽浮羅、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臘、於陀利之屬,東南際天地以萬數,或時候風潮朝貢,蠻胡賈人舶交海中。若嶺南帥得其人,則一邊盡治,不相寇盜賊殺,無風魚之災,水旱癘毒之患,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於中國,不可勝用。故選帥常重於他鎮,非有文武威風、知大體、可畏信者,則不幸往往有事。

長慶三年四月,以工部尚書鄭公為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往踐其任。鄭公嘗以節鎮襄陽,又帥滄景德棣,歷河南尹、華州刺史,皆有功德可稱道。入朝為金吾將軍散騎常侍工部侍郎尚書。家屬百人,無數畝之宅,僦屋以居,可謂貴而能貧,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悅。將行,公卿大夫士苟能詩者,咸相率為詩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韻必以來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來歸疾也。

愈嘗以書自通於于公,累數百言。其大要言:先達之士,得人而託之,則道德彰而名流;後進之士,得人而託之,則事業顯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雖恒相求而喜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為不可,復書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與卑鄙庸陋相應答如影響,是非忠乎君而樂乎善,以國家之務為己任者乎?愈雖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謂之知己,恒矜而誦之。情已至而事不從,小人之所不為也;故於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為于公贈。

凡天下之事,成於自同而敗於自異。為刺史者,恒私於其民,不以實應乎府;為觀察使者,恒急於其賦,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觀察使不得其政,財已竭而斂不休,人已窮而賦愈急,其不去為盜也亦幸矣。誠使刺史不私於其民,觀察使不急於其賦,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獨厚;觀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斂不可以獨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縣之於州,猶州之於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臨乎下,同則成,異則敗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賢,其誰能信之?

愈於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贈行,不以頌而以規。

有地數百里,趨走之吏,自長史、司馬已下數十人。[1]其祿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舊。樂乎心,則一境之人喜;不樂乎心,則一境之人懼。丈夫官至刺史,亦榮矣。[2]

雖然,幽遠之小民,其足跡未嘗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3]能自直於鄉里之吏者鮮矣,況能自辨於縣吏乎?能自辨於縣吏者鮮矣,況能自辨於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聞,小民有所不宣。賦有常而民產無恒,水旱癘疫之不期,民之豐約懸於州。[4]縣令不以言,連帥不以信,民就窮而斂愈急,吾見刺史之難為也。[5]

崔君為復州,其連帥則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蘇復人,[6]於公之賢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榮,而無其難為者,將在於此乎?

愈嘗辱于公之知,而舊於崔君,慶復人之將蒙其休澤也,於是乎言。

元年,今相國李公為吏部員外郎,愈嘗與偕朝,道語幽州司徒公之賢,曰:「某前年被詔告禮幽州,入其地,迓勞之使里至,每進益恭。及郊,司徒公紅帓首、鞾袴、握刀,左右雜佩,弓韔服,矢插房,俯立迎道左。某禮辭曰:『公,天子之宰,禮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將服承命。』卒不得辭。上堂即客階,座必東向。」愈曰:「國家失太平,於今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配,數窮六十,其將復平,平必自幽州始,亂之所出也。今天子大聖,司徒公勤於禮,庶幾帥先河南北之將,來覲奉職,如開元時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數數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公歲時來壽其親東都,東都之大夫士,莫不拜於門。其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萬歲。請以愈言為使歸之獻。

唐受天命為天子,凡四方萬國,不問海內外,無小大,咸臣順於朝。時節貢水土百物,大者特來,小者附集。元和睿聖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內就法度。十二年,詔曰:「四方萬國,惟回鶻於唐最親,奉職尤謹。丞相其選宗室四品一人,持節往賜君長,告之朕意。又選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者一人,與之為貳。」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餞。酒半,右庶子韓愈執盞言曰:「殷大夫:今人適數百里,出門惘惘,有離別可憐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剌剌不能休。今子使萬里外國,獨無幾微出於言面,豈不真知輕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應詔,真誠知人。士不通經,果不足用。」於是相屬為詩,以道其行云。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時公卿設供張,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歎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

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馬幾匹?道旁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為賢以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跡否?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絕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於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吾童子時所釣遊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貞元中,愈從太傅隴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鹽鐵,日為酒殺羊享賓客,李生則尚與其弟學讀書、習文辭,以舉進士為業。愈於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公薨軍亂,軍司馬、從事皆死,侍御亦被讒為民日南。其後五年,愈又貶陽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東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為親王長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從事請告來覲。於時太傅府之士,惟愈與河南司錄周君獨存,其外則李氏父子,相與為四人。離十三年,幸而集處,得燕而舉一觴相屬,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與周君,於今為先輩成德,李生溫然為君子,有詩八百篇,傳詠於時。惟愈也業不益進,行不加修,顧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謁周君,抵李生,退未嘗不發媿也。往時侍御有無盡費於朋友,及今則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饑,聚而館之,疏遠畢至,祿不足以養。李生雖欲不從事於外,其勢不可得已也。重李生之還者皆為詩,愈最故,故又為序云。

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饑,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徵。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歲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贏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饑。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寇來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歲省度支錢千三百萬。

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銀。其冬來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備,因可以制虜,庶幾所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乘沙逆河,遠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驗白,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今天子方舉羣策,以收太平之功,寧使士有不盡用之歎,懷奇見而不得施設也?君又何憂?而中臺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韓君前領三縣,紀綱州,奏課常為天下第一。行其計於邊,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盡用其策,西北邊故所沒地,可指期而有也。聞其歸,皆相勉為詩以推大之,而屬為序。

天下之以明二經舉於禮部者,歲至三千人。始自縣考試,定其可舉者,然後升於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州若府總其屬之所升,又考試之如縣,加察詳焉,定其可舉者,然後貢於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謂之鄉貢。有司者總州府之所升而考試之,加察詳焉,第其可進者,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屬之吏部,歲不及二百人,謂之出身。能在是選者,厥惟艱哉!二經章句,僅數十萬言,其傳注在外,皆誦之,又約知其大說,繇是舉者,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三千之數,而升於禮部矣,又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二百之數,而進於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終身不得與者焉。張童子生九年,自州縣達禮部,一舉而進立於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繇是拜衛兵曹之命。人皆謂童子耳目明達,神氣以靈,餘亦偉童子之獨出於等夷也。童子請於其官之長,隨父而寧母。歲八月,自京師道陝,南至虢,東及洛師,北過大河之陽,九月始來及鄭。自朝之聞人,以及五都之伯長群吏,皆厚其餼賂,或作歌詩以嘉童子,童子亦榮矣。雖然,愈當進童子於道,使人謂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與長也異觀:少之時,人惟童子之異,及其長也,將責成人之禮焉。成人之禮,非盡於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則童子宜暫息乎其已學者,而勤乎其未學者可也。

愈與童子俱陸公之門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請贈與處也,故有以贈童子。

以明經舉者,誦數十萬言,又約通大義,徵辭引類;旁出入他經者,又誦數十萬言,其為業也勤矣。登第於有司者,去民畝而就吏祿,由是進而累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為獲也亦大矣。然吾未嘗聞有登第於有司而進謝於其門者,豈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舉者之望於有司也,亦將然乎?其進而謝於其門也,則為私乎?抑無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舉其禮乎?

若牛堪者,思慮足以及之,材質足以行之,而又不聞其往者,其將有以哉!違眾而求識,立奇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觀之,若堪之用心,其至於大官也,不為幸矣。

堪,太學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師屬也,於其登第而歸,將榮於其鄉也,能無說乎?

閩而南,皆百越之地,於天文,其次星紀,其星牽牛。連山隔其陰,鉅海敵其陽,是維島居卉服之民,風氣之殊,著自古昔。唐之有天下,號令之所加,無異於遠近。民俗既遷,風氣亦隨,雪霜時降,癘疫不興,瀕海之饒,固加於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東西州焉。皇帝臨天下二十有二年,詔工部侍郎趙植為廣州刺史,盡牧南海之民,署從事扶風竇平。平以文辭進。於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東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賦詩以贈之。於是昌黎韓愈嘉趙南海之能得人,壯從事之答於知我,不憚行之遠也;又樂貽周之愛其族叔父,能合文辭以寵榮之,作《送竇從事少府平序》。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湹、穀之間,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未嘗以事辭,勸之仕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來耶?」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方今寇集於恒,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彊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於是譔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

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內。宵則沐浴,戒行,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來往。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為先生別。」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壽。」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於諂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圖。」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退,愈為之序云。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羣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問業焉?搢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

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耶?生既至,拜公於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貞元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祠部員外郎陸君出刺歙州,朝廷夙夜之賢,都邑游居之良,齎咨涕洟,咸以為不當去。歙,大州也;刺史,尊官也:由郎官而往者,前後相望也。當今賦出於天下,江南居十九。宣使之所察,歙為富州。宰臣之所薦聞,天子之所選用,其不輕而重也較然矣。如是而齎咨涕洟以為不當去者,陸君之道,行乎朝廷,則天下望其賜;刺一州,則專而不能咸。先一州而後天下,豈吾君與吾相之心哉?於是昌黎韓愈道願留者之心而泄其思,作詩曰:我衣之華兮,我佩之光。陸君之去兮,誰與翱翔。斂此大惠兮,施一州。今其去矣,胡不為留。我作此詩,歌逵道。無疾其驅,天子有詔。

秘書,御府也。天子猶以為外且遠,不得朝夕視,始更聚書集賢殿,別置校官,曰學士、曰校理。常以寵丞相為大學士,其他學士皆達官也,校理則用天下之名能文學者;苟在選,不計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賢之書盛積,盡秘書所有,不能處其半;書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鄭生涵始以長安尉選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儉守教訓,好古義施於文辭者,如是而在選,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勸耳矣。愈為博士也,始事相公於祭酒;分教東都生也,事相公於東太學;今為郎於都官也,又事相公於居守:三為屬吏,經時五年,觀道德於前後,聽教誨於左右,可謂親薰而炙之矣。其高大遠密者,不敢隱度論也;其勤己而務博施,以己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進仕,獲重語於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門者,可進賀也。求告來寧,朝夕侍側,東都士大夫不得見其面。於其行日,分司吏與留守之從事,竊載酒殽,席定鼎門外,盛客以餞之。既醉,各為詩五韻,且屬愈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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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長史、司馬,刺史之佐,唐制,每州刺史而下,長史一人,司馬一人。
  2. 丈上或有大字。
  3. 或無“茍有”二字,或無有字。
  4. 句。
  5. 州,或作前;縣下或有復出縣字,皆非是。
  6. “崔君之仁”上,或有“愈以為”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