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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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紀三】起閼逢執徐,盡柔兆敦牂,凡三年。

太祖元至正二十四年(甲辰,一三六四年)[编辑]

春正月,丙寅朔,李善長、徐達等帥羣臣奉太祖即吳王位。先是諸臣以功德日隆屢表勸進,太祖曰:「今戎馬未息,創夷未蘇,天命難必,人心未定,若據稱尊號,誠所未遑,俟天下大定行之未晚。」善長等固請,乃許之建百官,置中書省左右相國,以善長為右相國,達為左相國,常遇春、俞通海為平章政事,立子標為世子,仍以龍鳳紀年,下教稱令旨。【攷異】畢氏通鑑攷異云明祖尊奉龍鳳見于明人紀載者皆稱皇帝聖旨吳王令旨。錢辛楣据《陶學士集》首所載髓鳳十年二月、十二月令旨各一通,即至正之二十四年也,今按《潛菴史稿》至正二十四年正月太祖即吳王位,下教令。而自此至二十六年所有教諭皆稱令曰,此太祖奉龍鳳正朔之確證,今從之。諭善長等曰:「建國之初,首在正綱紀。元氏昏亂,紀綱不立,主荒臣專,威福下移,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渙散,遂致天下騷動。今將相大臣宜以為鑒,協心圖治,毋苟且因循取充位而已。」又曰:「禮法,國之紀綱。禮法立,則民志定,上下安。建國之初,此為先務。吾昔起兵濠梁,見當時主將皆無禮法,恣情任私縱為暴亂,由不知馭下之道,是以卒至于亡。今吾所任將帥,皆同功一體之人,自其歸心于我,即與之定名分,申約束,故皆稟號令無敢異者。爾等為吾輔相,當守此道,無謹于始而忽于終也。」

二月,乙未朔,大祖以武昌圍久不下,復親往視師,辛亥至武昌,趣攻城。城東有高冠山,漢兵據其上,俯城中可瞰也,亟命奪之。諸將相顧莫敢前,傅友德帥數百人一鼓先登,矢中頰洞脇不為動,卒奪焉。敵有驍將陳同僉突抽槊馳入中軍帳下,太祖坐胡牀,疾呼曰:「郭四為我殺之。」郭四者,興之弟英也。英持鎗奮臂一呼,應手而殞。太祖曰:「尉遲敬德不汝過也。」解戰袍賜之。陳理、張定邊見事急,潛遣卒縋城走岳州,告其丞相張必先使入援。至是必先引兵至洪山,去城二十里,大祖命常遇春率精銳乘其未集,擊敗之,遂禽必先。必先驍勇善戰,軍中呼為「潑張」,敵方倚以為重,及被禽,縛至城下示之,曰:「汝所恃者潑張,今已為我禽,復何恃?」必先亦呼定邊曰:「吾已至此,兄宜速降。」定邊氣索不能言。後數日太祖復遣友諒舊臣羅復仁入城諭理使降。復仁,吉水人,初事友諒知其無成,遁去遂從太祖,因請曰:「主上推好生之德,惠此一方,使陳氏之孤釋保首領,而臣不食吉。臣雖死不恨矣。」太祖曰:「吾兵力非不足,所以久駐此者,欲待其自歸,免傷生靈耳,汝行必不誤汝。」復仁至城下號哭,理驚召之入,復相持哭,哭已問故,復仁諭以太祖意。辭旨懇切。時陳氏諸將無右定遇者,定邊亦知不可支。癸丑,陳理肉袒銜璧帥定邊等詣軍門降。理見太祖俯伏戰栗,莫敢仰視。太祖見其幼弱,起摯其手曰:「吾不爾罪,勿懼也。」令宦者入其宮,傳諭友諒父母,凡府庫儲蓄悉令自取之。遣其文武官僚以次出門,妻子資裝皆俾自隨。師圍武昌凡六閱月而降。士卒無敢入城市,晏然不知有兵,城中民飢困,命給米振之,召其父老撫慰,民大悅。于是,漢沔荊岳郡縣皆相願降。乙卯,置湖廣行中書省,以樞密院判楊璟為參政。初友諒之從徐壽輝也,其父普才止之不聽,及貴往迎之,普才曰:「汝違吾命,吾不知死所矣。」普才五子,長友富,次友直,又次友諒,又次友仁、友貴。鄱賜之役,友仁、友貴皆前死,至是理敗悉送之應天。

叛將李明道聞太祖定武昌,懼而走,翦髯髮逃之武甯山中,有識之者縛送武昌。太祖數其反覆之罪,誅之。

是月,以陶安為黃州知府。時黃州初下,太祖思得重臣填之,曰:「無踰安者。」遂有是命。【攷異】安守黃州《龍飛紀畧》龍系之至正二十一年。《陳氏通紀》系之二十年皆誤也。且是時末平友諒,何緣便下黃州。今据《學士集》有是年二月令旨。

三月,乙丑,太祖至應天。丙寅,封陳理為歸德侯。

丁卯,置起居注給事中。

戊辰,以中書左丞湯和為平章政事。時和守常州,率元帥吳福興以舟師徇黃楊山,遇張士誠水軍,擊敗之,禽其千戶劉文興等獲風船六艘,故有是命。

己巳,諭中書省臣曰:「郡縣官年五十以上者,雖練達政事而精力就衰,宜令有司選民閒俊秀年二十五以上資性明敏有學識才幹者,辟赴中書與年老者參用之。待老者休致而少者已熟于事,如此則人才不乏而官使得人其,宣布此意,令有司知之。」

庚午,江西行省以陳友諒鏤金牀進,太祖觀之,謂侍臣曰:「此與孟昶七寶溺器何以異?一牀工巧若此,其它可知。陳氏父子窮奢極靡,焉得不亡命毀之?」

初太祖平各路皆置翼軍總以元帥。至是罷諸翼元帥府,置十七衛親軍指揮使司。

辛未,太祖御西樓,有軍士十餘人自陳戰功以求陞賞。太祖諭曰:「爾從我有年,才力勇怯我縱不知,將爾者必知之。爾有功予豈遣爾?爾無功豈可妄陳?且爾曹不見徐相國邪?今貴為元勳,其同時相從者猶在行伍,予亦豈忌之?以其才智止此不能過人,故耳爾曹苟能你黽勉立功,異日爵賞我豈爾惜,但患不力耳。」于是軍士乃不敢復言。

夏四月,甲午朔,太祖退朝與郎中孔克仁論前代成敗因,曰:「秦政暴虐,漢高帝起布衣以寬大馭羣雄,遂為天下主。今元政不網,羣雄盡起,皆不知修法度以明軍政,此其所以無成也。」又曰:「今天下用兵,河北有博囉特穆爾,河南有庫庫特穆爾即擴廓帖木兒,關中有李思齊、張良弼。然有兵而無紀律者河北也,稍有紀律而兵不振者河南也,道路不通餽餉不繼者關中也。江南則唯我與張士誠耳,士誠多奸謀尚間諜,御眾無紀律,我以數十萬之眾,修軍政,任將帥,俟時而動,其勢有不足平者?」克仁對曰:「主上神武,當安天下于一,今其時矣。」

丙申,命建忠臣祠于鄱陽湖之康郎山,祀丁普郎、張志雄、韓成、宋貴、陳兆先、余昶、昌文貴、王勝、李信、陳弼、劉義、徐公輔、李志高、王咬住、姜潤、石明、王德、朱鼎、王清、常德勝、王鳳顯、丁宇、王仁、汪澤、王理、陳沖、裴軫、王喜仙、袁華、史德勝、常惟德、曹信、逯德山、鄭興、羅世榮竝前戰撫州門未死復從戰康郎山而死之程國勝,凡一十六人。又命建忠臣祠于南昌府,祀趙德勝、李繼先、許珪、趙國旺、牛海龍、張子明、張德山、夏茂成、徐明、朱惜以上十人皆死于友詠攻南昌之難者、劉齊、朱叔華、趙天麟以上三人皆陷吉安臨江,執至南昌城下而死者。、葉琛、萬思誠以上二人死于祝宗康泰之難者。凡十有五人,竝追封贈勳爵有差【攷異】康郎山之祀三十六人,連程國勝數之,見上至豫章之祀。据《明史·趙德勝傳》言立忠臣祠于豫章,竝祀十四人,以德勝為首。所云十四人者除德勝數之,交義甚明,而諸書所記皆据十四人之語。于是《紀事本末》遺去趙國旺、郎氏七,《修類稿》遺去朱叔華,又有趙德昭無趙國旺,或一人而二名歟。畢氏通鑑于康郎山作三十五人,遺去程國勝,又于南昌作十四人,遺去趙國旺,皆沿舊史之誤。不知趙國旺之死已于撫州門之戰,記其與李繼先等同在戰死中,何以南昌之祀未及詳攷而遺之。今悉据《明史·趙德勝傳》所載十五人及三十六人之名詳析書之。又按《潛菴史稿》亦云丁普郎等三十五人,趙德勝等十四人,蓋亦据《明史》傳中語而不知其一除趙德勝數之。,一除程國勝之傳中所載人,遂事皆有攷,核竝不誤也。

乙巳,太祖聞諸功臣家僮有橫肆者,召徐達、常遇春等諭之曰:「爾等從我起身艱難成此功勳,匪朝夕所致。比聞爾等所畜家僮乃有恃勢驕,恣踰越禮法,小人無忌不早懲治之,它日或生衅隙,甯不为其所累,宜速去之。如治病當亟除其根,若隱忍姑息,終為身害。」

丙午,中書省言湖廣行省所屬州縣故有鐵治,方今用武之際,非鐡無以資軍用,請興建爐冶,以備鼓鑄,從之。

丁未,命左相國徐達帥兵取廬州,左君弼聞達至,懼不敵,走入安豐,留部將殷從道、張煥等守城,達督兵圍之。

己酉,命中書省凡商稅三十取一,多者以違例論改,在都官店為宣課司,府州縣官店為通課司。

壬戌,命江西行省置貸泉局,設大使、副使各一人,頒大中通寶、大小五等錢式使鑄之。

是月,平章俞通海等帥兵略劉家港敗張士誠兵,禽其院判朱瓊等。

中書省進宗庿祭享及月朔薦新禮儀,太祖覽畢,悲不自勝,謂宋濂、孔克仁曰:「吾昔遭世艱飢饉,相仍當時二親俱在,吾欲養而力不能給。今賴天地之佑,化家為國而二親不及養,追思至此,痛何可言?」因命竝錄皇考妣忌日、歲時享祀以為常。

五月,丙子,太祖御白虎殿閱漠書,問起居注宋濂、郎中孔克仁曰:「漢治不三代者何也?」克仁對曰:「王霸雜故也。」太祖曰:「誰執其咎?」曰:「在高祖。」太祖曰:「昔高祖刱業遭秦滅,學燔詩書未遑禮樂。孝文令主正當制禮作樂,以復三代之舊,乃逡巡未遑,使漢業終于如是。帝王之道,貴不違時,三代之王有其時而能為之,漢文有其時而不為,周世宗則無其時而欲為之者也。」又問克仁:「漢高起徒步為萬乘主,所操何道?」對曰:「知人善任使。」太祖曰:「項羽南面稱孤,仁義不施而自矜功伐。高祖知其然,承以柔遜,濟以寬仁,卒以勝之。今豪傑非一,我守江左,任賢撫民以觀天下之變。若徒與角力,則猝難定也。」【攷異】此與上論前代成敗事皆見《克仁傅》、《紀事本末》,一系之四月,一系之五月,蓋五月諭漢治兼有宋濂在侍也。證之《皇明實訓》則論漢治在五月丙子,今從之。

六月,戊戌,湖廣溪洞長官向思明等納款。思明元所授湖廣安定宣撫使也。初陳友諒據湖湘間,諸苗畏其強,友諒又噉之以利,往往資其兵力為之驅使。及友諒既敗,太祖進克武昌,湖南諸郡望風歸附。于是,思明以元授宣撫使印來上請改授,乃命仍置安定等處宣撫司二,以思明及其弟思勝為之,又置懷德軍民宣撫司一,統軍元帥二,其它各溪洞皆置長官。于是,降者踵至,太祖謂廷臣曰:「治國之道,必先通言路。夫言猶水也,欲其長流,水塞則眾流障,遏言塞則上下壅蔽。」戊午,復諭廷臣曰:「國家政治得失,生民之休戚繫焉。君臣之間,各任其責,不宜有所隱避。若隱蔽不言,相為容默,既非事君之道,于己亦有不利,自今宜各盡乃心,直言毋隱。」

秋七月,丁丑,徐達、常過春克廬州。時州城被圍三月,眾皆飢困不能戰。張煥與賈丑潛通款于達,謂攻東門約為內應。于是進兵亟攻之,城中諸軍悉救東門,煥乃斷弔橋開西門納我兵入城,執其部將吳副使竝左君弼母妻及子,皆送建康,以指揮戴德守之。

己卯,左君弼部將許榮以舒城降,仍命榮守之,改廬州路曰府,置江淮行省,命平章俞通海攝省事鎮之。兵革之際,民多逃匿,通海日加招輯,為政有惠愛,復業者眾。

是月,元博囉特穆圃舉兵犯闕,初御史大夫羅達錫舊作老的沙與知樞密院事圖沁特穆爾舊作禿堅帖木兒得罪于元太子。太子欲誅之,乃奔大同為博囉所匿,帝以羅達錫母舅,故欲寢其事,而太子不可。時丞相綽斯戩舊作搠思監宦者布木布哈舊作朴不花附太子,必欲窮究其事,帝無如之何。會庫庫特穆爾駐太原,與博囉搆兵屢敗之。太子方倚以為重,乃下詔誣博囉與羅達錫等謀不軌,削其官職,奪其兵,命庫庫率兵討之。博囉不受詔,遂舉兵犯關索綽斯戩,布木布哈殺之。至是又合圖沁特穆爾兵,再犯京師。前軍抵居庸關,庫庫遣部將白索珠舊作鎖住以萬騎入衛,與戰于龍虎臺不利,遂奉太子犇太原。于是博囉入朝,詔以為中書左丞相,仍論以與庫庫特穆爾各棄宿忿,弼成大勳,皆不聽。【攷異】据《元史·順帝紀》初次在四月至七月,又合兵犯闕,庫庫與戰不利,乃奉太子奔太原。輯覽則系之四五兩月,今据《元史》牽連記之。

八月,壬辰朔,常遇春、鄧愈等徇江西上流未附州縣,率兵討新淦之沙坑麻嶺、牛陂諸寨平之,執叛將鄧志明送建康,與其兄克明皆伏誅。

乙未,命徐達會參政楊璟徇荊湘諸路。

戊戌,常遇春、鄧愈等復吉安。先是遇春次吉安,遣人語饒鼎臣曰:「吾今往取贛可出城。」一言而去,鼎臣不敢出,遣其幼子出見遇春,坐而飲之酒,遣之告曰:「歸語而父,將欲何為?匿而不出,吾往矣,不能為爾留,可善自為計。」鼎臣懼,即夜棄城走。明日,遂下之,乃引兵趨贛州。

是月,張士誡使人面數元江浙丞相達什特穆爾過失,勒令自陳老疾避位。又言丞相之任非士信不可。士信即逼取其所掌符印,自為江浙行省左丞相,徙達什于嘉興,幽錮之。士誠又諷行臺,為請于朝使,即真王。元御史大夫布哈特穆爾舊作普化帖木兒不從,乃使入至紹興,索行臺印章,布哈封其印寘之庫曰:「我頭可斷,印不可與。」又迫之登舟曰:「我可死,不可辱也。」從容更衣賦詩仰藥而死。達什聞之曰:「大夫且死,吾何生為?」亦仰藥死。士誠遂專有江浙,委政于士信。士信既為江浙丞相,乃廣建第宅,蓄聲妓,恣荒淫,每出師不問軍事,輒攜樗蒱蹴鞠,擁婦女酣宴。寵信黃敬夫、蔡彥夫、葉德新三人,皆諂佞憸邪,日事䝉蔽。一時有黃菜葉西風十七字謠。西風,謂建康兵也。太祖聞之,謂諸臣曰:「吾諸事經心,法不輕恕,尚且有人欺我。張九四終歲不出門,不理政事,有不敗者乎?」九四者,士誠小字也。【攷異】黃蔡葉三人姓,借「菜」為「蔡」也。《明史·張士誠徐違傳》皆同,而三人姓名皆具《士誠傳》中。諸書多作王蔡葉,而畢氏通鑑前作「黃」,後作「王」,尤矛盾不合也。十七字謠見《明史·五行志》曰:「丞相做事業,專用黃菜葉,一朝西風起,乾鼈。」

九月,辛巳,命中書省繪塑功臣像于卞壺蔣子文庿,以時遣官致祭。其南昌及康郎山、處州、金華、太平府各功臣庿亦令有司依時致祭,其未褒贈者,諭功定擬以聞。

甲申,徐達、楊璟等帥師進攻江陵,故漢平章姜珏詣達乞降,且曰:「當死者珏耳,百姓無辜。」達善其言,下令禁兵侵擾,列郡聞之,皆望風歸附。乙酉,遣裨將傅友德徇夷陵,故漢守將楊以德率耆民出降,乃改江陵路曰荊州,夷陵曰峽州,尋徇潭州,湘鄉土酋易華集少壯據黃牛峰十餘年,至是達使招降之。又故漢歸州守將楊興亦以城降,達以興為千戶守州城。

是月,方國珍弟明善攻平陽。初溫州土豪周宗道據平陽,數為明善所偪,乃率眾詣處州參軍胡深降。深帥兵援,擊敗之,遂下瑞安。于是,謀進兵溫州,國珍懼,請輪歲幣銀二萬兩,太祖許之,乃諭深班師還。

冬十月,常遇春等圃贛州久不下,太祖聞之曰:「熊天瑞區守孤城,如籠禽併獸,復何能為?但恐城破之日,殺傷過多耳,當以保全生民為念,昔鄧禹不晏誅僇,子孫世昌,此可為法。向者鄱陽之戰,友諒既敗,生降其兵,至今為我用。苟得城,無民將安用之?」時天瑞拒守益堅,其子元震竊出覘兵勢,遇春亦乘數騎出。元震猝遇之,初不知,既遇春還,始知之,復來襲。遇春遣壯士揮雙刀擊之,元震奮鐵抒撾以拒,且鬭且卻,遇春曰:「壯男子也。」舍之去。

張士誠遣其弟士信寇長興,永興衛指揮耿炳文指揮同知費聚擊敗之,覆其將宋興祖。

十一月,辛酉,置湖廣提刑按察司。

張士信憤長興之敗,再益兵入寇,圍其城。時太祖命平章湯和自常州往援。辛巳,與士信戰,自巳至申不解,殺傷相當。耿炳文自城中出,內外夾擊,大敗之,俘其士卒八千餘人而還。炳文守長興凡八年,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克,故士誠迄不得逞。

是月,湖廣土官覃垕、夏克武來降。

十二月,庚寅朔,徐達克辰州。時辰州為故漢左丞周文貴所據,達先遣指揮張彬擊之,文貴部將張川拒之于白雲闔,彬敗之,文貴棄城走,遂克辰州。又分遣傅友德攻衡州,守將鄧祖勝棄城退保永州,于是衡州亦下。

丙辰,新淦鄧仲謙作亂,襲破州治,殺知州王真。江西大都督朱文正遣參政何文輝指揮薛顯等討之。仲謙,志明從子也。【攷異】王真,《潛菴史稿》「真」作「貞」。

是月,太祖復與庫庫特穆爾通好,貽書曰:「博囉犯闕,古今大惡,此正閣下正義明道不計功利之時也。然閣下居河南四戰之地,承穎川新造之業,而博囉寇犯不己,慮變之術,誠未可以不審。閣下何靳一介之使,渡江相約?予地雖不廣,兵雖不強,然春秋恤交之義,常切慕焉。且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又何彼此之分哉?英雄相與之際,正宜開心見誠,共濟時艱,毋自猜阻。」庫庫得書留使者不報。【攷異】致庫庫書,畢鑑系之是月己巳。按是月庚寅朔,無己巳也。疑「己」字為「乙」字之誤,今不書日。

太祖元至正二十五年(乙巳,一三六五年)[编辑]

春正月,己巳,平章常遇春、參政鄧愈等克贛州。時熊天瑞被圍凡五閱月,糧盡,乃遣子元震出降,尋天瑞亦肉袒詣軍門,盡獻其地,遇春送天瑞于應天。太祖聞遇春不殺,喜甚,遣使裦諭之曰:「予聞仁者之師無敵,非仁者之將不能也。今將軍破敵不殺,捷至,予為將軍喜。雖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茲將軍能廣宣威福,保全生靈,予深有賴焉。」先是天瑞據贛常加賦橫斂民財,太祖命悉罷之,并免去年秋糧之未輸者。元震本姓田氏,為天瑞養子,善戰有名,遇春喜其才勇,薦之授指揮,後復姓田氏。【攷異】克贛州《明史》本紀、《潛菴史稿》及諸書皆作正月己巳。是年正月己未朔,己巳乃十一日也。畢氏通鑑系之己未,疑誤也。《友諒傳》言天瑞拒守五越月,《鄧愈傳》亦云五月克之,葢遇春以去年九月至贛也。《遇春傳》作六月,今不從。壬申,遇春進師南安,遣麾下踰嶺南招諭韶州諸郡之未下者。于是,故漢韶州守將張秉彝及南雄守將孫榮祖各籍其兵糧來降。遇春命指揮王璵守南雄,秉彝守韶州。時左相國徐達亦徇寶慶路,克之。于是,靖州軍民安撫司及諸長官司皆來降,湖湘悉定,達與遇春皆振凱還。

進鄧愈江西行省右丞,愈時年二十八。兵興諸將早貴者,李文忠外,愈其一也,行軍最嚴,善撫降附,方自贛還軍至吉安。時饒鼎臣走據安福,愈遣兵討之,部卒掠其男女千餘人。安福州判官潘樞告愈曰:「將軍奉揚天威,以除禍亂,渠魁未殄,而良民先被其害,非弔伐之義也。」愈立起驚謝,趣下令掠民者斬,大索軍中所得子女盡出之。樞因閉置空舍中,自坐舍外煮糜粥食之,卒有謀夜劫取者,愈鞭之以徇。樞因悉護遣還其家,民大悅。愈還至富州,復討山寨,平之。

參政何文輝、指揮薛顯等討新淦鄧仲謙,斬之。

甲申,大都督朱文正以罪被執,歸。初文正從渡江有功,太祖問以若欲何官,文正對曰:「叔父成大業,何患不富貴?爵賞先及私親,何以服眾?」太祖善其言,益愛之。及江西平,文正功居多,太祖賞諸將,念文正前言知大體,錫功尚有待也。文正遂不能,無少望,性素卞急,至是益暴怒無常,任掾吏衛可達,奪部中子女。按察使李飲冰奏其驕侈觖望,太祖遣使詰責,文正懼,飲冰益言其有異志。太祖即日登舟疾駛至南昌城下,遣人召之。文正倉卒出迎,太祖泣謂之曰:「汝何為者?」遂載與俱歸。至應天,馬后力解之曰:「兒特性剛耳,無它也。」羣臣請寘于法,太祖曰:「文正固有罪,然吾兄止此一子,若寘之法則絕矣。」宋濂進曰:「主上體親親之誼,置之遠地則善矣。」乃免文正官,安置桐城,未幾,卒。文正子守謙,時方四歲,太祖撫之曰:「爾父倍訓教貽,吾憂爾。它日長成,吾封爵爾,不以爾父廢也。」命馬后育之。

乙酉,閱將士,命鎮撫率軍士分隊習戰,勝者賞銀十兩,其傷而不退者亦以其勇敢賞之,仍賜之醫藥,諭曰:「刃不素持必致血指,舟不素操必致傾覆,若弓馬不素習而欲攻戰鮮不敗者,故使汝等練之。今勇健若此,臨敵何憂不克?爵賞富貴,惟有功者得之。」顧謂起居注詹同等曰:「兵不貴多而貴精,多而不精,徒累行陣。近聞軍中募兵多冗濫者,吾時為試之,冀得精銳以待用也。」又謂同曰:「孫武殺吳王二寵姬以教兵,此司馬遷好奇之論也。夫以吳國之眾,豈無數十百人與武習兵,乃出宮人試之?且當時武欲試其能,亦何必婦人哉?」

二月,己丑朔,陳友定侵處州,參軍胡深帥兵往援。友定聞深至,遁去,深追至浦城,守將拒戰,深擊敗之,遂下浦城。

辛丑,命千戶夏以松守臨江,張信守吉安,單安仁守瑞州,宋炳守饒州,竝屬江西行省節制。又命參軍詹元亨總制辰沅曲靖寶慶等州郡,聽湖廣行省節制。

丙午,張士誠遣其司徒李伯昇帥馬步舟師二十萬踰浦江報諸全之怨也。伯昇挾叛將謝再興攻諸全之新城,造廬室,建倉庫,預置州縣官屬,為持久必拔之計,又分兵數萬據城北隅遏我援師。行省參政胡德濟堅壁拒之,告急于嚴州行省左丞李文忠。文忠令指揮張斌率兵出浦江,遙為聲援。士誠又以兵自桐廬溯釣臺窺嚴州,文忠命以舟師拒之,分署諸將各為備禦居守,自率指揮朱亮祖等馳救。丁巳,去新城二十里而軍,德濟潛使人告賊勢盛,宜少避其銳,以俟大軍。文忠曰:「以眾則彼勝,以謀則我勝。昔謝元以兵八千破苻堅百萬,兵在精不在眾也。」乃下令曰:「彼眾而驕,我少而銳,以銳當驕,一戰可克。且其輜重山積,此天以富汝曹也。」勉之詰朝軍,方食候,卒告敵至。文忠悉精銳張左右翼,使元帥徐大興、湯克明等將左軍,嚴德、王韶等將右軍,而自以中軍當敵衝。會胡深遣耿天壁以援師至文忠,軍益奮,與諸將申約束,即橫槊引鐡騎數十,乘高馳下,直出陣後,衝其中堅。敵以精騎圍文忠數重,矛屢及膝,文忠大呼,手格殺其驍將數人,所向皆靡。左右軍乘之,德濟亦帥城中將土鼓譟而出,土誠兵大潰,逐北十餘里,斬首以萬數。文忠命收兵會食,遣朱亮祖、張賦追殄餘寇,燔其營落數十,獲偽同僉韓謙等六百人,甲士三千,馬八百,委棄輜重鎧仗如山,收旬日不盡,伯昇、再興僅以身免。太祖聞捷大喜,召文忠、德濟入京,賜御衣名馬,尋擢德濟行省右丞。

三月,辛巳,平章常遇春至應天,太祖御戟門頒賞勞將士。【攷異】此据畢氏通鑑所記,《明史》本紀則但有四月庚寅命常遇春徇襄漢諸路之語,而不言其還至應天,證之。《遇春本傳》則云自贛州還定安陸、襄陽,似遇春無還至應天之事。今按遇春以正月平贛,若不還應天,則襄陽之行不應遲至四月,蓋振凱還應天,以三月至,四月復出。畢氏蓋据實錄,今從之。

癸未,起居注宋濂乞歸省金華,太祖賜金幣遣之。濂侍左右,太祖嘗召講春秋、左氏傳,進曰:「春秋乃孔子裦善貶惡之書,苟能遵行,則賞罰適中,天下可定也。」太祖一日御端門,口釋黃石公三略,濂曰:「尚書、二典、三謨,帝王大經大法畢具,願留意講明之。」已諭賞賚復曰:「得天下以人心為本。人心不固,雖金帛充牣將焉用之?」太祖悉稱善。至是濂還家,進表謝,復致書世子,勉以孝友敬恭,進德修業。太祖覽書,大悅,召太子為諭書意,賜札裦答,竝令太子致書報焉。【攷異】据《明史》濂傳講春秋以下二事皆系之乙巳,告歸之前,證之。文集行狀講春秋則壬寅八月事,乃至正二十二年也。論三略則乙巳正月事,即是年之正月也。王圻《續文獻通攷》亦系之至正二十五年正月。濂即以是年三月告歸,今牽連竝記之告歸之下。

夏四月,己丑朔,參軍胡深進攻建甯之松溪,克之,獲陳友定守將張子玉。太祖聞之,喜,曰:「子玉驍將,禽之則友定破膽,乘勢攻之,理無不克。」深既下松溪,留元帥李彥文安輯其眾,因請發廣信、撫州、建昌三路之躁兵,規取八閩。【攷異】《紀事本末》四月乙丑,按是月己丑朔無乙丑也。「乙」字當為「己」字之誤,今從畢氏通鑑。太祖遣廣信指揮朱亮祖由鉛山,建昌左丞王溥由衫關會深齊進。

庚寅,命常遇春徇襄漢諸路,大祖嘗與徐達等論襄漢形勢曰:「安陸、襄陽跨連荊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所必爭之地。今置不取,將貽後憂。況沔陽新附,城中人民多陳氏舊卒,壤地相連,易于煽動。辟之樹木,安陸襄陽為枝,沔陽為榦,榦若有韻,枝葉亦何有焉?今宜贈兵守沔陽,庶幾不失其宜。」至是始命遇春往取之。

五月,庚申,廣信指揮王文英率師趨鉛山,次佛母嶺,遇陳友定之兵,擊走之。

乙亥,平章常遇春攻安陸,克之,禽其守將任亮,以沔陽衛指擇吳復守安陸。己卯,進攻襄陽。【攷異】《明史》本紀作乙卯,誤也。是月無乙卯,今据《潛菴史稿》作己卯。其守將棄城遁,遇春追擊之,俘其眾五千,偽僉院張德、羅明以穀城降,送之建康。先是,遇春既行,太祖復命江西右丞鄧愈領兵繼其後,諭之曰:「凡得州郡,汝宜駐兵以撫降附。若襄陽未下,則令遇春分兵半集沔陽,半集景陵,汝居武昌,使聲援相應以遏寇之奔軼。」愈奉命行,尋授愈湖廣平章,使鎮襄陽。又調浙東挺提刑按察使章溢為湖廣按察僉事。太祖復以書諭愈曰:「汝戍襄陽,宜謹守法度,山寨來歸者,兵民悉仍故籍,小校以下悉令屯糧,且耕且戰。汝所戍地鄰庫庫,若汝愛加于民,法行干軍,則彼所部皆將慕義來歸,如脫虎口就慈母,汝其勉之。」愈于是披荊棘,立軍府,營屯練卒,拊循招徠,威惠甚著,溢至湖廣。以荊襄初平,多廢地,請分兵屯田,且以控制北方,太祖從之。

是月,浙東元帥何世明敗張士誠兵于新溪,又敗之于柴溪。胡深等兵至蒲城,亦敗陳友定兵于浦城之南。

六月,丁酉,克安福。州饒鼎臣棄城走茶陵。先是鄧愈遣兵攻安福,不克。太祖復命元帥王國寶會江西參政何文輝討之,至是始下。

壬子,參軍胡深進兵攻樂清,克之,禽方國珍鎮撫周清等送建康。時朱亮祖等已至閩,深遂會兵攻崇安、建陽,克之,進攻建甯。時陳友定將阮德柔嬰城固守,軍次城下,亮祖欲攻之。深覘氛祲不利,謂亮祖曰:「天時未協,將必有災。」亮祖曰:「天道難知山澤之氣,變態無常,何足徵也。」迫深進兵,深猶持不可。德柔以兵四萬屯錦江逼深陣後,亮祖督戰益急,深不得已,遂引兵鼓譟而進,破其二栅。德柔悉精銳扼深軍,圍之數重。日已暮,深突圍出,伏兵忽起,馬蹶被執。友定素重深,禮遇之,深因盛稱太祖神聖威武,天命有歸,且援寶融歸漢故事以喻友定。友定雖不聽,亦無殺深意。會元使至,督趣之,遂遇害。深久蒞鄉郡,馭眾寬仁,用兵十餘年未嘗妄僇一人。太祖嘗問宋濂曰:「深何如人?」濂曰:「文武才也。」太祖曰:「然浙東一障,吾方倚之。」比伐閩有星變,太祖曰:「東南必折一良將。」至是深果應之。太祖聞報,深加悼惜,遣使祭,追封縉雲郡伯。

乙卯,下令課民種桑,凡農民田五畝至十畝者,栽桑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者倍之,其田多者率以是為。差有司親臨督率,不如令者有罰,不種桑使出絹一匹,不種麻及木棉出麻布棉布各一匹。

是月,以儒士滕毅、楊訓文為起居注,諭之曰:「吾見元大臣門下,士多不以正自處,唯務諂諛以求苟合,見其人所為非是,不相與正救,及其敗也,卒陷罪戾。爾從徐相國幕下久而無過,故授爾此職,宜盡心所事,勿為阿容。」又曰:「起居之職,非專事紀錄而己,要在輸忠納誨,致主于無過之地,而後為盡職。吾平時于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猶尋繹不已。今爾在吾左右,不可不盡言也。」復命毅、訓文集古無道之君,若夏桀、商紂、秦始皇、隋煬帝所行之事以進,曰:「吾觀此者正欲知其喪亂之由以為鑒戒耳。」

秋七月,丁巳朔,命降將張德山歸襄陽招諭未附山寨。

初,故漢守將周安聞友諒亡,即以永新歸降。行省即遣安守之,及討安福饒鼎臣,安疑而復叛,仍結諸山寨拒守。太祖命平章湯和移師討之,克其十七寨,禽偽官三十餘人,圍其城。【攷異】湯和討永新山寨,畢鑑敘于正月,据其下令之月也,實則和之進兵在七月。《明史》本紀不書。《潛菴史稿》以為七月丁巳。《紀事本末》同惟連敘斬周安事于下,乃牽連竝記之體,實則斬周安、克永新皆閏十月事也,證之《明史·湯和傳》言和圍永新凡五閱月,則是以七月攻,閏十月下,正與五閱月之語合,故史稿別書克永新于閏十月戊辰,今從之。

庚甲,故漢左丞周文貴之黨復攻陷辰溪。總制辰沅等州事、參軍詹允亨遣兵討之。

甲子,太祖復貽元庫庫特穆爾書,令還我使者汪河,不報。

壬午,置太史監,以劉基為太史令。【攷異】《明史》本紀不載厤,志則始于吳元年上《戊申厤》。然是時劉基為太史院使,不云太史令也。證之《職官志》言明初置太史監,吳元年改監為院,秩正三品,即院使也。据此則初名太史監,設太史令,後改為太史院,乃設院使,故《潛菴史稿》系設太史監事于是年七月壬午。畢氏通鑑同,蓋皆據《洪武實錄》也。若基傳言吳元年以基為太史令,上《戊申大統厤》,此牽連記之,實則吳元年改授基為太史院使也,今分書之。

是月,元博囉特穆爾等伏誅。先是庫庫特穆爾以兵攻大同,取之,元太子乃趣,大舉以討博囉亡。何博囉幽皇后,索元帝所愛女子,帝怒欲圖之。于是,威順王子華善舊作和尚受密旨謀于士人徐士本,結壯士金諾海舊作金拜海等六人挾刀衣中立延春門東排仗內,會博囉入奏事,壯士突前以刀斫中其腦,六人者遂攢殺之,羅達錫被執,圖沁特穆爾遁,尋被禽,皆伏誅。明日,遣使函博囉首詣太原,詔太子還京,竝命庫庫特穆爾扈從入朝。

令從渡江士卒被創廢疾者養之,死者歸其妻子。

八月,周文貴復攻辰州,千戶何德帥輕騎直抵其寨,敗之。文貴走保麻陽,德追擊又敗之,文貴遁去。

九月,丙辰朔,置國子學,以故集慶路學為之。

是月,元庫庫特穆爾至京師詔授太尉、中書左丞相,錄軍國重事兼知樞密院事。

蜀明玉珍遺其參政江儼通好,太祖命都事孫養浩報之。時玉珍取雲南失利,諸將暴掠不能制,太祖復以書戒之。

冬十月,戊戌,太祖以張士誡屢犯疆場,將舉兵討之。下令曰:「士誠啟衅多端,襲我安豐,寇我諸全,連兵搆禍,罪不可逭。今命大軍致討止,于渠魁在彼,軍民無恐無畏,毋妄逃竄以廢農業。已敕大將軍約束官兵,有擄掠者,以軍律論。」辛丑,命左相國徐達、平章常遇春、胡美及同知樞密院馮國勝、左丞華高等率馬步舟師水陸竝進,規取淮東、泰州等處。時士誠所據郡縣南至紹興與方國珍接境,北有通泰、高郵、淮安、徐宿、濠泗至濟甯與山東相距。太祖謀先取通泰諸郡,剪其羽翼,然後專事浙西,故命達總兵以次取之。

乙巳,徐達兵趨泰州、浚河、通州,遇士誠兵,擊敗之,駐軍海安壩上。丁未,進兵圍泰州新城,擊敗士誠淮北援兵,獲其元帥王成。己酉,士誠復遣淮安李院判援秦州,常遇春擊敗之,禽萬戶吳聚等,遣人論城中降,偽將嚴再興、夏思忠、張士俊等拒守不下,益兵圍之。

饒鼎臣既走茶陵,復合浦陽羣盜于南峯山寨,時出侵掠。癸丑,遺元帥王國寶等擊敗之,鼎臣遁去。

信州盜蕭明帥兵攻饒州,時陶安自黃州移守饒,集諸父老論以「糧實城堅,但能堅守,數日援兵至可破也。」因與千戶宋炳親率吏民分城拒守,選勇健為游兵,晝夜巡捍,而請救于江西行省。安登城論賊曰:「爾眾吾民也,反為賊用,得毋失計乎?」皆唯唯,賊眾登城,安命射之,矢下如雨,賊不敢逼越。三日行省援兵至,遂大敗之,蕭明遁去,禽其偽招討都海萬戶袁勝斬之,諸將欲屠從賊者,安不許,日:「民為所脅,奈何殺之?」太祖聞之,賜詩裦美,州民建生祠祀之。【攷異】《明史》本紀不載。證之《陶安傳》則以為陳友定之兵。按友定時據建甯未必遠至饒州,圖取江西之地。故諸書皆以為信州盜者近之。《潛菴史稿》亦云信州賊蕭明蓋閩連界。友定方強,或蕭明等假其旗幟以入寇,亦末可知。證之《學士集首》所載劉辰《國初事蹟》亦但云寇至攻城而已。又《明史稿》書十一月,信州盜陷婺源。證之諸書即蕭明也,此必自饒敗遁。饒婺連界,故復寇婺之事,今据《潛庵史稿》及畢鑑。

閏月,乙卯朔,江陰水寨守將康茂才亟遣人報曰:「張士誠以舟師四百艘出大江,次范蔡港,別以小舟于江中孤山往來出沒,請為之備。」太祖揣知其情,諭達等曰:「寇初非有攻江陰直趨上流之計,不過分駐舟師設詐疑我,使我陸戰之兵還備水寨。我兵既分,彼又將棄水趨陸,搗吾之虛,此一詭策也。又聞常遇春出海安七十餘里擊寇,寇兵不過萬人,此非有抗我大軍之勢,不過欲誘之深入,去泰升既遠,彼必潛師以趨海安,使我軍勢分,首尾衡決不及救援,此又一詭策也。兵法致人而不致于人爾,宜審慮。使至,即令遇春駐師海安,慎守新城,以逸待勞,何患不克?泰興以南竝江寇舟亦宜備之。」己未,太祖親至江陰茂才水寨,覘察軍情。

戊辰,平章湯和克永新,執周安送建康,斬之。

庚辰,徐達、常遇春克泰州,禽士誡守將嚴再興等。捷聞命達等以便宜守城,亟乘勝徇未下諸郡縣。于是,遣千戶劉傑分兵徇興化,士誠守將李清戰敗,閉城拒守,士誠復遣將援清,傑擊走之。

是月,元封庫庫特穆爾為河南王。時巴咱爾舊作伯撒里為右丞相,累朝舊臣,而庫庫以後生晚出與之竝相,居兩月即請南還視師。是時,中原雖無事,而江惟川蜀皆非元所有。太子屢請出督師,元帝難之,至是特封庫庫,命總天下兵而代之行。于是,庫庫分省以自隨,官屬之盛幾與朝延等,尋還河南,欲廬墓終喪,左右咸以為爰命出師不可中止,乃復北渡居懷慶,又移居彰德。

十一月,辛卯徐,達進攻高郵,太祖恐其深入敵境,不能策應諸將,乃命馮國勝帥所部節制高郵,俾達還軍泰州,圖取淮安、濠泗。會士誠兵寇宜興,達渡江擊敗之,俘其士卒三千餘人。

甲午,元帥王國寶邀擊饒鼎臣,敗之。鼎臣中弩死,餘黨遂潰。

是月,信州盜蕭明自饒州敗走,復寇婺源。知州白謙力不能禦,懷印出北門,赴水死。

十二月,張士誠遣兵八萬寇安吉。初廣德翼元帥費子賢從鄧愈下武康、安吉,遂築城守之。士誠兵數來犯,輒敗去。至是命張左丞盛兵來攻,而子賢所部僅三千人,堅壁拒守,設車弩城上,射殺其梟將二人。乙卯,解圍去,子賢以功進指揮同知。【攷異】畢氏通鑑言費聚敗士誠寇安吉之兵,誤也。證之《明史·聚傳》言聚從征淮安、湖州、平江有功,所謂從征湖州者乃從耿炳文守長興禦士誠。㬪次寇長興之兵非安吉也,子賢乃專守安吉之將。《明史·坿金興旺傳》中言子賢取武康、安吉築城守之。士誠數來犯,輒敗去,最後張左丞以兵八萬來攻,子賢僅三千人,守甚固,設車弩城上,射殺其梟將二人云云,即指此事也。《紀事本末》、《潛菴史稿》皆作子賢。今竝据《明史·子賢傳》敘入至子賢敗士誠之兵。《史稿》系之是月乙卯,乃十二月初二日也。畢鑑誤作十二月庚子朔,庚子乃十一月十七日,蓋是年十一月甲申朔也。士誠之兵以十一月庚子來攻安吉,至十二月乙卯始敗去,義當如此。但庚子非十二月,尤非十二月之朔,此則舛誤之尤甚者。今据《潛菴史稿》。

左丞相徐達自宜興還兵攻高郵,士誠遣其左丞徐義由海道入淮援之,義怨士誠以為驅之死地,屯崑山、太倉等處三月不進。

是歲之夏,元思南宣慰使田仁智遣其都事楊琛歸欵,并納元所授宣慰使印。太祖喜曰:「仁智僻處遐荒世長溪洞,乃能識天命先來歸,誠可嘉也。」俾仍為思南道宣慰使,授琛思州等處宣撫使,給以三品銀印。其秋,思州宣撫使田仁厚亦遣使獻其所守地,命改宣撫司為思南鎮西等處宣慰司,亦以仁厚為宣慰使。

太祖元至正二十六年(丙午,一三六六年)[编辑]

春正月,癸未朔,張士誠以舟師駐君山,又出馬馱沙,凡數百艘將溯流由江陰以窺鎮江。樞密院判吳良與其弟指揮吳禎嚴兵以待。太祖親帥大軍水陸竝進,比至鎮江,士誡焚瓜洲,掠西津而遁。太祖命良會都督副使康茂才出江追之,比至浮子門,士誠以五百艘遮海口,乘潮來薄。良與茂才督諸軍力戰,敵舟首尾相失,遂大敗之。其棄舟登岸者,預伏一軍于江陰之山麓,悉掩擊殆盡,獲卒二千。是役也,茂才以水寨制勝,而良自江陰來,且守且戰,太祖勞軍至,周巡壁壘,嘆曰:「良,今之吳起也。良守江陰十年,捍禦有方,訓將練兵常如寇至,暇則延儒士、興學校、修屯田。」太祖嘗嘉其保障一方,使我無東顧之憂,命宋濂等為詩文美之。辛卯,太祖還應天。【攷異】《明史》本紀但云康茂才追敗士誠不及吳良。畢鑑亦但云吳守將以聞,守將即良也,而亦不言其追士誠之事。惟《紀事本末》則專敘良兄弟之功,竝追士誠于浮子門,亦歸之于良不及茂才,皆兩失之。今參之二書,竝記其功。至士誠始窺江陰,雖太祖下令親征,而良之守禦有方。故士誠旋即遁去,惟追之于浮子門,則茂才之功居多耳,觀于太祖至江陰,勞軍周巡壁壘,比其功于吳起,以此觀之,良之功固不可沒也。

是月,命中書省錄用諸司,劾退官員。省臣傅瓛等言:「今天下更化,庶務方殷,諸司官吏非精勤明敏者,不足以集事。」太祖曰:「不然。人之才能,各有長短,故致效亦有遲速。夫質樸者多,迂緩狹猾者多。便給便給者,雖善辯事,或傷于急促,不能無損于民,迂緩者雖于事或有未逮,而於民則無所損也。」于是有劾退仍起用者,又命按察司僉事周楨等定擬按察事宜,條其所當務者以進。諭之曰:「風憲紀綱之司,唯在得人,則法清弊革,人言神明,可行威福。鬼魅能為妖禍,爾等能興利除害,輔國裕民,此即神明。若陰私詭詐,蠹國殃民,此即鬼魅也。凡事當持大體,毋沽名買直。以察察為名,苛刻為能,則風憲之職舉矣。

二月,癸丑朔,湖廣參政張彬敗周文貴于辰州。

丁卯,四川容美洞宣撫使田光寶,遣其弟光受等以元所授宣撫敕印來歸。太祖以光寶為四川行省參政兼容美洞等處軍民宣撫使,仍置安撫元帥治之,竝立太平臺,宜麻寮等十寨長官司。

處州青田縣山賊連福建,陳友定兵攻慶元。時章溢攫授浙東按察副使,溢辭請,仍為僉事。既至,值胡深入閩陷沒,處州動搖,溢宣布詔旨誅首叛者,餘黨悉定。至是,召舊部義兵分布要害,賊至遂擊走之。

己巳,置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所領凡二十九場。

初,徐達援宜興。太祖命馮國勝統兵圍高郵。張士誠將俞同僉畢鑑「俞」作「余」詐遣人來降,約推女牆為應。國勝信之,夜遣指揮康泰帥數百人先入城,敵閉門盡殺之。太祖怒召國勝,決大杖十,令步詣高郵。國勝慚憤力攻適,徐達自宜興還。癸酉,達請以指揮孫興祖守海安,常遇春督水軍為高郵聲援。太祖從之,復遣使諭達曰:「士誠起自高郵,以有吳越,此其巢穴也。大軍攻之,彼必來救。今聞徐義已入海,或由射陽湖,或由瓠子角,或出寶應趨高郵,不可不備。」又令達駐師泰州,以防賊窺海安。

辛巳,下令禁種糯稻,其略曰:「曩以民間造酒,醴糜費米麥,故行禁酒之令。今春米麥價稍平,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農民今歲無得種糯以塞造酒之源。

是月,偽夏明玉珍卒,子昇自立。

三月,庚寅,徐達自泰州進兵會馮國勝等攻高郵。丙申,克之,僇偽將俞同僉等,俘其將士,命悉遣戍沔陽。辰州,仍給衣糧。丁未,太祖諭達,令乘勝取淮安,其餘兵馬悉令常遇春統領守泰州、海安,為江上應援。時孫興祖守海安防禦甚嚴。會士誠兵自海口來侵,擊敗之,禽偽彭元帥,獲其將士二百餘人。

是月,命中書省嚴選舉之禁,凡府屬每歲薦舉,得賢者賞,濫舉及譴賢者罰。

初,元李思齊與察罕特穆爾同,起義師齒位相等。至是庫庫特穆爾總天下兵,檄調關中四軍。四軍者,思齊、張良弼、圖魯卜、舊作脫列伯孔興也。思齊得檄,大怒罵曰:「我與若父同鄉里,今乳臭小兒,黃髮猶未退,乃欲總兵調我耶」。于是,良弼遂首拒命。孔興、圖魯卜等亦皆恃功懷異,請別為一軍,莫肯統屬。庫庫嘆曰:「吾奉命總天下兵,而鎮將皆不受調遣,何平賊為?」乃遣關保和爾齊舊作虎林赤以兵西攻良弼于鹿臺,而思齊與良弼合,自是東西構兵不解。

夏四月,丙辰,徐達兵至淮安,聞徐義舟師集馬騾港,夜率兵往繫之,破其寨,義泛海遁去。我軍進薄城下,士誠中書左丞梅思祖等封府庫籍甲兵開門迎降,竝獻所部四州。太祖嘉其知命保民,授大都督府副使,命指揮蔡先、華雲龍守其城。

戊午,徐達由瓠子角進兵攻興化,克之,淮地悉平。

命平章韓政取濠州。濠自郭子興棄後,孫德崖亦死,士誠將李濟竊據守之。太祖命李善長招之以書,不報。太祖曰:「濠州吾桑梓之邦,今為張士誠所據,是我有國而無家也。」即命政督指揮顧時以雲梯礮石攻其水簾洞月城,又攻其西門,城中不能支。庚甲,濟及知州馬麟出降,太祖甚悅。壬戌,遣人賫書諭宿州吏民,以誼屬鄉鄰,不忍遽興師旅,凡我父老宜重體此意。時守將陸聚為元樞密院同知,自脫脫敗芝麻李于徐州,彭大等奔濠。聚撫輯流亡,繕城保境,寇不敢犯。至是聞徐達經理江淮,遂以徐宿二州降。值太祖諭至,率眾歸誠。太祖喜,以聚為江南行省參政,仍命守徐州。

甲子,太祖發應天,將幸濠州省陵墓,命博士許存仁、起居注王禕從行。存仁,金華元儒謙子也。時陸聚遣兵略定魚臺,以次徇邳蕭、宿遷、睢甯皆下之。丁卯,太祖至濠州,念祖考葬時禮有未備,乃詢改葬典禮、服制于存仁等,皆以儀禮改葬總對。太祖猶以為輕命,有司製素冠、白纓衫經,皆以粗布為之。時有言發祥之地,靈秀所鍾,不宜啟遷,以洩山川之氣。太祖然之,乃令增土培其封,置守冢二十家,里人劉英、汪文與太祖故舊,召至相勞苦,竝以守冢事屬焉。汪文,即太祖自製皇陵碑所謂汪氏老母者,文其子也。

戊辰,濠州父老經濟等謁見。太祖與之宴極歡,謂濟等曰:「吾去鄉十有餘年,艱難百戰,乃得歸省墳墓,與父老子弟復相見。今苦不得久留,歡聚為樂,父老幸教子弟孝弟,力田毋遠賈。濱淮郡縣尚苦寇掠,父老善自愛。」濟等皆頓首謝曰:「久苦兵爭,不遑安處,微吾王之威德不及此。」

初,太祖既定淮地,遣使諭左相國徐達曰:「聞元將珠展領馬步兵萬餘,自柳灘渡入安豐,其部將潛運自陳州而南給其餽餉,亟宜遣兵絕其糧道,俾遠來之眾,師不宿飽,野蕪所掠,然後選劉平章薛參政部下騎卒五百并廬州之兵與之速戰,一鼓可克也。不然事機一失,為我後患。」于是,達等率馬步舟師三萬餘人進兵安豐。辛未,薄城下,分遣韓政等以兵扼其四門,乃于東城龍尾壩潛穿其城二十餘丈,城壤遂克之。實都、珠展、左君弼等皆出走,我師追犇十餘里,獲實都及裨將賁元師而還,珠展、君弼竝走汴梁。日晡,珠展復率師來援,政等再與戰于南門外,大敗之,珠展遁去,追至潁,獲其運船以歸,遂置安豐衛,留指揮唐勝宗守之。

戊寅,太祖將還應天,謁辭墓,召注文、劉英賞以綺帛米栗,曰:「聊以報宿昔相念之德。」又語諸父老曰:「鄉縣租賦已命有司勿征,一二年間當復來相見也。」

五月,甲申,太祖至應天。【攷異】《明史》本紀、《潛菴史稿》皆作壬午。按戊寅太祖將還應天,中間尚有辭墓及召汪文等賞勞之事,畢鑑系之甲申者近之。壬午,据《元史》本紀為五月朔日。庚寅,命有司偏求古今書籍以充秘府。

秋七月,丁未,太祖以淮東諸郡既平,遂議討張士誠,召中書省及大都督府臣問計。右丞相李善長對曰:「張氏宜討久矣,然其勢雖屢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積儲,恐難猝拔,宜俟釁而動。」太祖曰:「彼淫昏益甚,生釁不已,今不除之,終為後患。且彼疆域日促,長淮東北之地皆為我有,我以勝師臨之,何憂不拔?況彼敗形已露,豈待觀隙邪?」左丞相徐達曰:「張氏驕淫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任驍將如李伯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徒擁兵眾,為富貴之娛耳。其居中用事者黃、蔡、葉三參軍輩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銳之師,聲罪致討,三吳可計日定也。」太祖喜,曰:「諸人局于所見,獨爾合吾意,事必濟矣。」于是命諸將簡士卒,擇日出師。

是月,太祖復遣使貽元庫庫特穆爾書,告以拘我使者不足為利,而反足為害,仍不報。

八月,庚戌朔,命拓應天城。初舊城西北控大江,東盡白下,門距鐘山既闊遠,而舊內在城中,因元南臺為宮,稍庳隘。太祖乃命劉基等卜地,定作新官于鍾山之陽,在舊城東白下門之外二里許,增築新城,東北盡鍾山之陽,延亘周圍凡五十餘里。【攷異】《明史》本紀八月庚戌,《紀事本末》作庚申。按是月庚戌朔,庚申為八月十一日,今從《明史》。

辛亥,命左相國徐達為大將軍,平章常遇春為副將軍帥兵二十萬討張士誠。太祖親御戟門誓師,諭諸將佐曰:「城下之日,毋殺掠,毋毀廬舍,毋伐邱瓏,士誠母葬平江城外,毋侵毀。」皆再拜受命,遂為戒約。軍中事,令人給一紙,將發,召問諸將曰:「此行用兵,當何先?」遇春對曰:「逐梟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穴,此行宜直插平江,破其巢穴,其餘城邑可不勞而下矣。」太祖曰:「不然。湖州張天騏【攷異】天騏,畢氏通鑑作天麟,今從《明史》。、杭州潘原明為士誠臂指,平江既蹙,二入必併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勢而遽攻平江,若天騏出湖州,原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難以制勝。不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于犇命,羽翼既披,則平江勢孤,可立破也。」遇春猶執前議,太祖乃屏左石密語達、遇春曰:「吾欲遣熊天瑞從行,俾為吾間也。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適來之謀,戒諸將勿令知。但云直指姑蘇,天瑞知之必叛而輸之于張氏,如此則墮吾計中矣。」癸丑,達等帥諸軍發龍江。辛酉,師至太湖。己巳,遇士誠援兵于港口,敗之,禽偽將尹義、陳旺,遂次洞庭山。癸酉,進至湖州之昆山。又擊敗偽將石清、汪海禽之。士誠駐軍湖上,不敢戰,將遁。適指揮熊天瑞果叛降士誠。甲戌,師至湖州之三里橋,偽右丞張天騏分兵三路以拒我師,偽參政黃寶當南路,院判陶子實當中路,天騏自當北路,偽同僉唐傑為後繼。達進兵分派遇春攻寶,王弼攻天騏,而自出中路與子實戰,別遣驍將王國寶率長槍軍直扼其城。遇春與寶戰,寶敗走入城,城下弔橋已斷,不得入,復還力戰,遂被擒。于是天騏、子實皆不敢戰,斂兵而退。士誠又遣司徒李伯昇來援,由荻港潛入城,我軍四面圍之。伯昇及天騏閉門拒守,達遣國寶攻其西門,自以大軍繼之,子實及偽同僉余德全等出戰,復敗走。士誡又遣其偽平章朱暹、同僉呂珍等及其五太子者率兵六萬來援,屯城束之舊館,築五砦自固。時平章湯和自常州來,與達、遇春等分兵營于東阡鎮南姑嫂橋,連築十壘以絕舊館之援。時士誠壻潘元紹駐兵烏鎮東,為呂珍等聲援。達遣兵乘夜襲之,元紹遁,遂填塞溝港,絕其糧道。原紹,原明弟也。士誠見事急,親率兵來援,復敗之于皂林。

是月,元以陳友定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友定自敗胡深後有勝兵萬人,益發取諸州縣,遂盡有福建八郡之地,開省延平。時張士誠、方國珍等各據一方,歲漕粟大都,輒不至。而友定事朝廷未嘗失臣節,歲輸粟數十萬石,海道遼遠,至者嘗十之三四。元帝嘉之,下詔裦美,故有是命。友定粗涉書史,數招致文學知名士它實之幕府,然頗任威福所屬,有違令者,輒承制誅竄不絕。漳州守將羅良心不平,以書責之曰:「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人主之臣役;而倉廥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家室,駈官僚如圉僕,擅廩廥如私藏。名雖報國,實自為身家不審,足下將欲為郭子儀乎?抑欲為曹孟德乎?」友定大怒,竟攻漳殺良竝良妻子及其弟羅三一。時如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皆以拒友定不從被殺。于是,友定威震八閩。

九月,己卯朔,士誠復遣其同僉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阡鎮覘我師,欲攻姑嫂橋,遇常遇春與戰。會大風雨,天晦冥,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數百突擊之,遂禽志堅,得眾二千餘人。

乙未,命行省左丞李文忠自嚴州帥師攻杭州,指揮華雲龍自淮安帥師攻嘉興,以牽制張士誠。

乙巳,左丞廖永忠、參政薛顯將游軍駐湖州之德清,遂克之,獲船四十艘,禽偽院判鍾正及叛將晉德成。

張士誠自徐志堅敗甚懼,遣其右丞徐義至舊館覘形勢。常遇春以兵扼其歸路,義不得出,乃潛遣人約張士信出兵與舊館兵合戰。士誠又遣赤龍船親兵援之,義甫得脫,與潘原紹率赤龍船兵屯于平望,別乘小舟潛至烏鎮,欲援舊館。遇春由別港追襲之,至平望縱火焚其赤龍船,眾軍潰走。自是舊館之援遂絕,饋餉不繼,多出降者。

周文貴復攻掠辰州諸郡,湖廣參政楊璟帥兵進討,又分遣指揮副使張勝宗討湘鄉之賊,斬其帥易華。

冬十月,壬子,常遇春兵攻烏鎮,徐義、潘原貂皆敗走。追至昇山,破其平章王晟六寨,餘軍犇入舊館之東壁,偽同僉戴茂乞降,許之。是夕,晟亦降。

甲子,李文忠師指揮朱亮祖、耿天璧攻桐廬,降偽將戴元帥,復遺袁宏、孫虎徇富陽,禽偽同僉李天祿,遂合兵圍餘杭。

戊寅,徐達復攻昇山水寨,顧時引數舟繞出敵船,掩其不意帥壯士躍入敵舟,大呼奮擊,餘舟競進薄之。偽五太子盛兵來援,遇春兵為之稍卻,薛顯率舟師直前奮擊,燒其船敵眾,大敗五太子及朱暹,呂珍等以舊館降。遇春謂顯曰:「今日之戰皆將軍之功,吾不如也。」五太子者,實士誠之養子,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躍起丈餘,善沒水。朱暹、呂珍亦皆善戰,士誠倚之,至是聞其降,為之奪氣。

先是,達等所獲將士悉執以徇于湖州城下,城中大震。十一月,甲申,又以降將呂珍、王晟等徇州城下,諭其司徒李伯昇出降。伯昇在城上呼曰:「張太尉養我厚,我何忍負之?」抽刀欲自殺,左右抱持不得死,語之曰:「援絕勢窮,不降何待?」伯昇俛首不能言。會張天騏等以城降,伯昇不得已亦降。

辛卯,李文忠攻餘杭下之。先是,文忠兵至城下,偽守將謝五者,再興弟也。文忠遣人語之曰:「爾兄以李夢庚小隙歸張氏,非爾謀也。今爾若降,不死且得富貴。」于是謝五率其弟姪五人出降,文忠進兵杭州。未至,士誠平章潘原明懼,遣其員外郎方彝詣軍門納欵。文忠曰:「吾兵適來,勝負未可知,而遽約降得,無欲以計緩我乎?」對曰:「天兵如雷霆,當之者無不摧破,誠念百萬生靈,為之請命耳。」文忠留宿帳中,明日,遣還報,而駐兵以待。原明乃籍土地、錢糧竝士誡所授諸印,又執叛將蔣英、劉震出降,伏謁道左,以女樂導迎。文忠叱去之,壁麗譙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立斬以徇,城中帖然,得兵三萬,糧二十萬,執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與蔣英、劉震皆送應天。原明,泰州人,與士誠俱起鹽徒,元軍圍高郵,士誠與十八人突圉出走,原明及李伯昇、呂珍三人與焉。三人相繼降,士誠益孤立矣。

庚子,克紹興,偽同僉李思忠降,命駙馬都尉王恭、千戶陳清、李遇守之。辛丑,華雲龍克嘉興,偽守將宋興降。

大將軍徐達等既克湖州,引兵至南潯,偽元帥王勝降,至吳江偽參政李福、知州楊彝降。壬寅,師次蘇州城南鲇魚口,擊偽將竇義,走之。值都督副使康茂才自湖州來,遇士誠兵于尹山橋,擊敗之。茂才持大戟,督戰覆其將士,焚其官瀆戰船千餘艘。癸卯,合兵圍平江,達軍葑門,遇春軍于虎邱,郭興軍婁門,華雲龍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城西北,四面築長圍困之。又架木塔與城中浮圖對,築臺三層,下瞰城中,名曰敵樓,每層施弓弩火統于其上,又設襄陽礮擊之,城中震恐。有楊茂者,無錫莫天祐部將也,善泅水,天祐潛令入姑蘇與士誠相聞,邏卒獲之于閶門水柵,縛送大軍,達釋而用之。時平江城堅不可拔,天祐阻兵無錫,為士誠聲援。達因縱茂出入往來,得其彼此所遣蠟書,悉知士誠天祐虛實,遣指揮茅成攻婁門,成中流矢死。

甲辰,李文忠送元平章努都長壽等至應天。太祖以其朝臣,命有司給餼廪歸之于元,誅蔣英、劉震,命懸胡大海像,刺英等心血祭之。以潘原明全城歸順,民不受鋒鏑,仍授平章,其官屬皆仍舊職,聽李文忠節制。尋授文忠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文忠至是始命復李姓。

先是,徵儒士熊鼎、朱夢淡至應天,居之賓館。太祖令集古事質直語以教公卿子弟,名曰《公子書》。又以民間農工商賈子弟多不讀書,宜以其所當務者,直詞詳說為務農技藝,商賈書使各通知大義,可以化民成俗。是月,書成進,御賜鼎等入白金五十兩及衣帽靴韈等物。

十二月,乙卯,永甯縣賊饒一甯作亂,江西行省遣指揮畢榮討之,捦其元帥王子華,餘黨悉平。【攷異】畢氏通鑑作十二月乙卯朔,誤也。是年九月己卯卿朔,十月己酉朔,畢鑑誤作辛亥朔,實則辛亥乃十月三日也。十二月戊申朔,乙卯為十二月初八日。畢氏此數月干支多誤。

陳友定守建甯,將阮德柔遣使來納欵。

韓林兒在滁州,太祖命廖永忠迎歸應天,行至瓜步沈之于江。林兒既卒,始命以明年為吳元年。羣臣請建宮闕,太祖以國之所重莫先廟社,命有司以次營建。是月,甲子,太祖告事山川。己巳,典營繕者以宮室圖進,凡有雕琢奇麗者,即命去之。

論曰:韓林兒之卒也,本紀但書其卒,而于《林兒傳》中則竝存或說,謂太祖命廖永忠迎林兒歸應天,至瓜步覆舟沈于江云,又《永忠傳》言林兒在滁州,遣永忠迎歸應天,至瓜步覆其舟死,帝以咎永忠。由或說觀之,似瓜步之沈,太祖實授意焉,由帝咎永忠之言觀之,似永忠實有擅弒之罪,于是遂以為八年永忠賜死之張本。及太祖晚年命甯王權編輯通鑑博諭于至正二十六年大書曰:「廖永忠沈韓林兒于瓜步,大明惡永忠之不義,後賜死。」据此則出自太祖特書之筆,以為萬世戒,然則當日永忠自瓜步歸,何難明正其罪而誅之邪?予謂永忠之沈林兒與黥布之弒義帝事,絕類。太祖殆欲避項羽之名,而慕漢高之義,遂使永忠無淮南之反,而蹈黥布之誅,不亦千古之大疑案乎?夫大丈夫不受制于人,因林兒之勢盛而用其年號,此太祖之一失也。平友諒之後,既稱吳王,即當建圖,必待林兒既死而後稱吳元年,此太祖之再失也。沈林兒干建國之後,猶得曰「臥榻之旁豈容它人酣睡。」今建國于沈林兒之後,是代之也。代之,而何以自解于奪之之名乎?十二年中,無北面之事,無尺寸之倚,而徒奉其年號似令軍中,一旦改之,則為無名,因之則將終事,此林兒之所以卒不免也。觀史所記,永忠邀封公爵,正自以其瓜步之功,是有挾而求也。以太祖之猜忌功臣,永忠即無沈舟之事,亦終與馮勝、傅友德等先後賜死。今不正其罪于建國之初,而歸其獄于賜死之後,又命甯王書之博論中,是欲蓋而彌彰也。伏讀《御批明鑑》云「明祖聞副元帥之檄,謂大丈夫甯能受制于人,固已中情流露,瓜步沈舟之事未必盡誣」云云,實春秋誅意之書。予謂當劉文成斥林兒為牧豎時,太祖固已心頷之矣。惜文成不能于平漢之後,上勸進之書,則當日君臣之兩失也。

是歲,偽夏明昇以父喪遣使告哀,己又遣使來聘。太祖亦遣侍御史蔡哲往報之,哲至蜀,盡圖其山川險易以獻,太祖覽而善之。

方國珍恃元屢晉官爵,輒驕橫不奉命,畏太祖之逼許,以三郡獻,終不納土,又請輸歲幣亦不至。太祖屢遣使詰責陽奉陰拒,太祖曰:「姑置之,待我克平江,欲奉正朔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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