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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書亭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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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七 序(四) 曝書亭集
卷三十八 序(五)
卷三十九 序(六) 

卷三十八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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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園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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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禮部尚書吉水李公,輯其先公兵部左侍郎梅公先生之詩文,鏤版行世。乃遺書彝尊序之曰:

周之詩,采諸國史,獨南風不著於錄,毋亦軒所未至與?迨王跡既熄,群雅不作,顧屈宋唐景,騷人於焉代興。詩雖亡,而騷實繼之,未見南風之不及於北也。江西非楚之分壤乎?自晉以降,代有作者,至宋涪翁黃氏,厭格詩近體之平熟,務去陳言,力盤硬語。於是呂居仁輩,演為詩派同調二十五人,斯云盛矣。元則虞、楊、范、揭,率皆豫章之彥。及洪武初,此邦隱居之士,猶撰《元音遺響》一編,於時仕於朝者,則有金谿危公素、進賢朱公夢炎、泰和劉公崧、新城黃公肅、咸以經國之餘,研心《風》、《雅》,以視吳中四傑,粵五先生、閩十才子,殆方駕而駸駸先路焉。隆萬以後,楚人倡為詭異噍殺之音,見者多惑其說,然西江不盡變也。以予所聞,梅公先生,典銓法久,有清通之才,明白之鑒,既歷卿寺,右有左宜,發乎文章,雍容典雅,斤斤守其矩矱。詩則力追正始,溫柔敦厚,出之不窮。且與郡主朱夫人,琴瑟靜好,門內唱隨,所傳石園隨草,附著於錄者是已。考詩派二十五人,如王立之夏均父,皆為宗室女夫。然二子仕皆不達,兼未聞有閨房酬和之樂,則公之所遇為獨豐,有非前賢所敢望者。若夫詩文之工且多,傳之遠且著,則後之君子共見之,非末學一言所能讚也。先生以天啟壬戌釋褐,出先太傅文恪公之門,尚書公又彝尊史館前輩,通門相洽,久而靡間。先生集刊成,不請之在廷元老,而遠屬序於歸田之野人,亦以征世好之不同流俗也已。

○《尚書魏公刻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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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蔚州魏公之官京師也,與予居對門。歲在壬戌予自江南還,公衣朝衣過予拜,予答拜。公乃言曰:“江南鄉試,為關節賄賂所汩久矣。茲得子澄清之,吾非拜子也,慶朝使之得人也。”予聞公言,再拜,公答拜。今其事十年矣,回憶猶如昨日,公既還里,其平生奏議詩文,流傳都下者,予合抄為一集,感公有知己之言也。序之曰:

古大臣正色立朝,必有嘉謀嘉猷,入告於內,其暇也。來遊來歌,以矢其音。《詩三百篇》,箴有庭燎,規有沔水,誨有鶴鳴。詩之與奏,蓋相表裏。有詩以持其誌,有奏以敷其言,二者不偏廢也。公自竹埤梧掖,踐柏台,升獨坐,佐考堂,掌邦禁,巡歷日畿。其所陳奏,一話一言,罔不欲致君於堯舜,而大公無我之心,朝野所共見也。今觀集中諸疏,凡修德典學之序,化民善俗之方,繩愆糾繆,陳善納誨,屏浮侈,振綱紀,惜名器,別忠邪,所以格君心,恤民隱,切於政者,靡不具焉。其於詩,吟詠情性,悉本自然,與世之極貌窮力,雕繪字句,相去遠矣。魏氏世多直臣,其尤著者,漢則高平侯相,唐則鄭公徵,宋則秦公了翁。其封事見史傳,其諫錄進經帷,其詩文奏議傳誦海內,以公方之,殆異世而同軌者與?子思子不云乎?“昔我有先正,其言明且清”,惟公有焉。自公去,而士林之毀譽,莫有定論矣。序公之集,庶幾百世之下,知予不見棄於君子,實有厚幸焉。

○王先生《言遠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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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尊嘗聞古之說詩者矣,其言曰:“詩之也,誌之所之也。言其誌,謂之詩。”又曰:“詩者,人心之操也。”又曰:“詩,持也。自持其心也。”又曰:“詩,性之符也。”蓋必情動乎中,不容已於言,而後作。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各操持其心性所得,而莫或同焉。顧正嘉以後。言詩者本嚴羽、楊士弘、高棅之說,一主乎唐,而又析唐為四;以初盛為正始正音,目中晚為接武遺響,斤斤權格律聲調之高下,使出於一。吾言其誌,將以唐人之誌為誌。吾持其心,乃以唐人之心為心。其於吾心性何與焉?至謂唐以後事不必使,唐以後書不必讀,則惑人之甚者矣。韓退之有云:“惟古於辭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夫辭非己出,未有不流為剽賊者。”若王先生言遠,庶幾辭必己出者與?先生世居長水之南梅會里,少與從兄翃介人,以詩倡和,既而登劉子壯榜進士,出知廣州府,遷廣西左江道按察副使,歷川北道布政司參政、四川按察司使、江西右布政使。持母喪歸,服除,補山西右布政使。凡山川風土,廢興治亂之跡,友朋離合之感,皆見於詩。不傍古人,不下古手,不為格律聲調所縛,類發乎心性所得,而絕剽賊之患。蓋卓然可傳者也,先生沒後,季子某,合其平生諸集,彙刻以傳,於是同里朱彝尊為之序。

○《話山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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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士尚風節,尋起黨錮之禍,范蔚宗破史例立傳,讀史者傷之矣。明自顧端文、高忠憲講學東林書院,朝士景從。魏榼既敗,薦紳相與激揚,而黌堂才彥,倡為復社應之,轉相慕襲。阮大铖居白下,南國諸生顧杲等一百四十人,具揭攻之。吾鄉之士有八,而平湖陸先生話山,名在復社,顧不與焉。迨甲申六月,納巾衫於學使,業閉門埽軌矣。久之,以歲貢生謁選知汶川縣事,非先生意所存也。先生沒後,叔子某,刊其詩文以傳,而屬予作序。予思復社諸君子攻大铖時,歲在戊寅,予甫十齡爾。聞先君之論,謂治小人不宜過激,所見與先生略同。不數年而大铖秉政,欲盡殺異己者,由是金壇周鑣死於市,貴池吳應箕、宣城沈士柱等,逮捕下獄,幾不免。而先生不為危言核論,免掛黨議,謂明且哲者非與?今其事六十年矣,此百四十人者,或殺身以成仁,或隱居以求誌。惜無好事者仿蔚宗為之立傳,而先生有子,克揚其親之美,予也序先生之集,追憶少日事書之,庶幾後之君子,觀此可以論世焉。

○《葉李二使君合刻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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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自蘇、李以後,班、傅、張、蔡、曹、王、陳、阮、應、繆,以及潘、張、左、束、劉、郭、顏、謝、何、范、徐、庾之倫,甄綜者必並舉。迨唐以後,聯辭比響,益難悉數。屈平之言曰:“兩美其必有合。”不信然歟?上海葉先生蒼岩、丹徒李先生梅崖,咸以翰苑出為監司,其遇同,而所歷之地不同也。詩皆源本唐人,而各臻其妙,詩之工則同,而旨格不盡同也。兩先生登朝先後,其出也,會合之時蓋少,然有所作,雖遠在千里,必貽書相質。期於毫髮無憾斯已。為時既久,乃各出所制,合而鏤板行之,且屬彝尊序之,竊嘗論。詩也者,發乎聲,成文而被之樂者也。樂之為方,其歌也,必有繼,其音也,必有比。其倡也,必有歎。其為用也,異文而合愛。於其異,則塤篪瑟簫。一器也,有《雅》、《頌》之別。及其合,則堂上之樂均於笙,堂下之樂依於磬。惟不出於專一,而後論倫無患焉。觀於兩先生之詩,不必盡同,而其可以善民心,感人易俗。若八風從律,而迭相為經也。今之言詩者,每厭棄唐音,轉入宋人之流派,高者師法蘇黃,下乃效及楊廷秀之體,叫囂以為奇,俚鄙以為正,譬之於樂,其變而不成方者與?彝尊之於詩,學之四十年,自少壯迄今,體制數變,未臻古人之域,誦兩先生之集,庶幾合乎古之作者矣。夫樂,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八音,高者昆而下者肆,薄者甄而厚者石,必去其疵,而音聲始可合焉。兩先生之詩,固無不工,宜其合之而聲律悉均也。若其鼓冰擊拊之節,屈伸綴兆之容,陰陽數度齊量之辨,審音之君子,或不如蒙瞍之專焉,是則彝尊之序,竊比於蒙瞍之言樂云爾。

○《高舍人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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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為教,其義:風、賦、比、興、雅、頌,其旨:興、觀、群、怨,其辭:嘉、美、規、誨、戒、刺,其事: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其效:至於動天地、感鬼神,惟蘊諸心也正。斯百物蕩於外而不遷,發為歌詠,無趨數敖辟燕濫之音,故誦《詩》者必先論其人。《記》曰:“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凡可受詩人之目者,類皆溫柔敦厚而不愚者也。《詩》三千篇,孔子存其三百,匪僅取其辭之工而已,蓋必審論其人。故《小雅》之材七十四,《大雅》之材三十一,自《周召》而下,詩人之見於序者,莫非君子。疏遠及譚之大夫,賤至寺人孟子,好惡一出於正,其存者若是,則所刪者,非以其辭之未工去之,殆考其人而去其詩者多也。迨至陳靈以後,是非之不公,淆於視聽,觀民風者,於其所不當陳者陳之,防邪之訓無聞,誣善之人日眾,作為詩篇,豈盡無工於古者。特其人有可疵,則惟有棄而勿錄焉爾。此刪《詩》,作《春秋》,其義歸於一也。舍人高君,工詩詞,未嘗蹈襲古人,發諸性情,而諧於律呂,俾誦之者誌意得廣焉,合乎《記》之所云溫柔敦厚而不愚者已。

○胡參議《轉漕雜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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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德州浮衛水而北,經津門,達通潞,川原瀠紆,若往而復,陸無林巒亭館之勝,渚無菰茭菱藕之植,篙工楫師,日邪許於左右,雖善吟詠者,至是無有不廢焉。此轉漕者歲至,而曩昔之留題傳於今者蓋寡也。山東布政司參議山陰胡君,以今年春轉運入潞,寄示《途中雜詩》一卷,屬予序焉。夫通才實難,士大夫敏於事者,舉凡刑名判牘,無足累其心。至於持籌握粟,或坐困其神智,君能於舟航喧集之會,觴詠不輟。誦其詩,風格流麗,洵有人所難幾者。昔唐盛時,韋堅為轉運使,作歌詞十闋,百人鳴鼓吹笛和之,眾艘以次集望春樓下,蓋悅以使民,民忘其勞,理固然也。君於是役,勿亟勿徐,轉粟達之天庾,又有餘閑肆友朋文酒之樂,匪直其詩可采,亦足覘君政事之優已。

○朱人遠《西山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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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居庸折而南,連峰出沒者百數,以其在都城右,合名之曰西山。遊者或徒或騎,各隨所適,故歷境往往不同。能文之士,輒為賦詩記事,蓋非以衒其才,而山水之勝,足以移人情者,言之不能已也。去年春,予與同里李武曾、吳江潘次耕、上海蔡竹濤遊是山,樂之,留四日,得賦詩銘記四十餘首,遂題名於壁。既而予客揚州,武曾入於黔,次耕、竹濤,相繼遊晉。未幾,竹濤客死交城,比再至京師,讀王郎中貽上,及其兄考功子底《西山記遊集》。睹予題壁,因賦詩見懷。於時貽上使蜀,考功去官,向之同遊,死喪睽隔,既不得見。即後予遊若兩王君者,風流雲散於四方,回憶壁間題字,日漶沒於沙塵石溜,漸不可辨識,遊人且視為陳跡,予亦不自知衰老之相尋也已。海寧朱人遠以歲之八月遊西山,命予序所作詩,其歷境先後不同,而詩之工,則與向時同遊三子無以別也。人遠善遊,嘗自漢江溯荊門入蜀,往還數萬里,猿猱之所棲,蠻獠之宅,山川險塞,靡不登覽。其視茲山,無異部婁,而長言詠歎之不置,豈非山水之情有獨深者歟?序其詩,告以往事,俾思吾黨會合之難,且使兩王君暨潘李聞之,知予與人遠暫時相聚之樂也。

○《王鶴尹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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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門才之盛,莫過王氏。唐重門第,而王氏入相者一十三人。明重資格,而王氏之中甲科者一千六百四十有六人。雖然,此世俗之所謂盛,未足為王氏誇也。惟其姓名列於作者之林,而克弇群雅,若司空昶,子渾、從子沉、渾子濟,從孫述,述子坦之,坦之子愷、忱,忱孫度,又若丞相導子洽、從子羲之,洽子牂、瑉,牂子弘、曇首,瑉子謐,羲之子徽之、獻之、肅之,弘子錫,錫子僧達,僧達子融,弘弟子微遠,遠子僧祐,曇首子僧綽,僧綽子儉,儉子柬,族孫筠,皆累世有集,著錄於國史。於戲!斯為盛矣,沈約有言,開辟以來,未有爵位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者,其信矣乎!

太倉王君鶴尹,為文肅公曾孫,諸昆群從,多以制,舉業取科第,致位通顯。而君獨澹然於榮利,好為山水遊,詩瓢酒榼,肆誌娛衍,與海內名流繼和。閑倚聲度曲,識者比之東籬小山無怍也。今年春,郵所作《松巢集》,屬予序之,予受而諷誦,愛其境生象外,意在言表,淵然若五達之井,百汲而盈科。由其才之多,故長言之而不能已也。太倉,才士之藪。曩時王元美兄弟,以詩名奔走海內,標榜同調,有五子、後五子、廣五子、續五子、末五子之目。文肅公登第,在元美後,而元美以兄事之,與敬美埒,呼為二友。方公在儲端,元美寄詩則云:“委蛇談經術,竹素良所欣。”以祭酒歸,則云:“兩都新賦誰堪續?”燕飲花下,則云:“文酒竟成吾黨事。”蓋以著作相期,初不以名位為公重,至緱山先生秀才時,元美進之四十子之列,而曰:“太原人中龍,有子汗必血。必跋藝苑場,爾電同掣。”其矜許也至矣。百年之久,向之先後所謂五子四十子者,往往家學淩替,獨文肅公後,仕者盈朝。多托文墨之職,詩篇流播,庶幾復睹烏衣雀桁之盛,而君以不仕宦,好之也篤,為之也專,宜其詩之獨多且工矣。筠常論家門,謂崔氏雕龍,不過父子兩三世,非有七葉之中,人人有集。如吾門者,考筠所撰文章,以一官為一集,然官階之遷擢有數,惟山水之歷覽無窮,君好遊,筋力尚強健,試取平生所歷,各為一集,當有過於筠之所撰者,孰謂今人之不及於古也。

○太守佟公《述德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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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在吳越號開元府,更為秀州者百餘年。宋慶元中,卒升為府。以地則海環其東南,具區浸其西北,受苕霅諸水,分注百川。陸有蠶桑麻麥粳稻之利,水有菱藕魚蟹之租,行者乘船戶外,居者織機絞宵中,蓋終歲勤動而忘其勞也。鄉之大夫士好讀書,雖三家之村,必儲經籍,恥為胥吏,罕習武事。其俗少陰狡,訟者始躁而終柔,有辜恩而不滋怨毒,故易與為治。今也不然,遊民薄夫農,胥吏榮於大夫士,武人雜之子衿,比丘尼多於蠶織婦,僑居者奪土著之利,僕訐其主,女懟其夫,婚姻非其耦,且也。奇贏之利,不逮吳閶十之二三,而畝稅幾與相埒。冠婚喪祭燕享,效其靡麗,惟恐不及。民貧而奢,苟非課農桑以足本,富崇學校以明禮教,將見風俗日敝而莫之救已,以言為治之要不其難哉!

沈陽佟公來守斯土,化民以誠,不亟亟於市德,而在宇下者帖然如赤子之依慈父母焉。會上丁釋奠於庠,公親詣廟下齋宿,五鼓既畢,衣朝衣,正冠束帶,樂備升階,執爵奉帛於先師,而教授錢唐屠君,率弟子駿奔襄事,祼酒割牲,祇祇肅肅,數十年所未睹也。而又進諸生童子試之,拔其尤者,資以奉錢,蠶月舍於郊,勸民織,農月造於野,勸民耕。勤者勞以酒脯,公之重民事也至矣。夫農桑者,國之本計,本計修,而佐以魚鹽窳果,則民可使富。學校者,士習所出,士習端,而下及百工商賈,則俗可使移。奢示之以儉,儉示之以禮。然則公之為政,其知所先務者與?於是輿人之頌公者,連章累牘,屠君會粹其詩,成若干卷,鏤板傳之,請予為序。予聞古之為治者,歷三年而政成,惟仲尼有以自信,謂期月而可。然其用魯,魯人膋誦之,至雲投之無戾,若是其不易也。公下車甫九月爾,而邦人之述德者,千舌一口。言者心之聲,此非可以力致者也。《詩》言之矣:“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序以為得賢則能為邦家立太平之基也。良二千石,共治天下者也,公其始基之矣。由是而政教日明,則邦家之光。由是而言之不足,長言之,則德音不已。將太平之基,上以讚天子之治,自我公始。予舊史氏也,願操邦國之誌,特書之。

○《張君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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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之采風者,不遺邶鄘曹檜,而吳楚大邦,不見錄於軒之使。後百六十年,屈、宋、唐、景,楚風代興。若夫吳以延州來季子之知樂,子言子之文學,宜其有詩。而無詩,豈非山川清淑之氣,以時而發,後先固不可強邪?漢之五噫,晉之吳聲十曲,迨宋而益以新歌三十六。當時至為之語曰:“江南音,一唱直千金。”蓋非列國之所能擬矣。汴宋南渡,《蓮社》之集、《江湖》之編,傳誦於士林。其後顧瑛、偶桓、徐庸所采,大半吳人之作。至於北郭十友,中吳四傑以能詩雄視一世,降而徐迪功頡頏於何李四皇甫藉甚七子之前,海內之言詩者,於吳獨盛焉。曩予少壯時,獲交聖野葉氏、長孺朱氏、孝章金氏、寧人顧氏、禎起徐氏、鶴客陳氏、無殊俞氏、茂倫顧氏,恒與往還酬和。而張君善詩,予未及知。君既沒,而嗣子某,將刻其遺詩,屬予作序。予誦之終卷,溫柔敦厚孝友之風,溢於言表。觀其唱和,知為無殊茂倫之友,宜其詩之風格相似也。韓退之有言:“思元賓而不見,見元賓之所與,則如元賓焉。”今諸子之作,或傳或不傳,而君有子克鐫其父遺稿,庶幾流播日廣。又安知不有顧瑛偶桓徐庸其人,合諸君子之作,甄綜行之,則予之所厚望也已。

○《陳叟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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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以言誌者也,中有欲言,縱吾意言之,連章累牘,而不厭其多。無可言,則經年逾月,置勿作焉也可。《詩》三百有五,為嘉為美,為規為刺,為誨為戒,皆出乎人心有不容己於言者言之,非有強之者而後言也。後世君臣燕遊,輒命賦詩記事,於心本無欲言,但迫於制詔為之,故其辭多近於強勉。若學士大夫,用之贈酬餞送,則以代儀物而已。甚至以之置科目取士,限之以韻,其所言者,初未嘗出乎中心所欲,而又衡得失於中,冀逢迎人之所好,以是而稱之曰詩,未見其可矣。故夫作詩者,必先纏綿悱惻於中,然後寄之吟詠,以宣其心誌,言之工,可以示同好,垂來世。即有未工,亦足為怡悅性情之助,不以人之愛惡而移,不因人之驅使而出。則學士大夫,或不若布衣之自適,遊覽之頃,縱吾意之所如,而言之不倦,此詠歌之樂,至於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而未已也。錢唐陳叟,遊於燕,集舟行所作詩多至百首。誦其辭,莫不有欣然自得之趣,不為風格所限。蓋言發乎中,故誌之所至,詩亦至焉,其視世之驅使而出者遠矣。予故序之,而語以古詩人之旨若此。

○《馮君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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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於詩而無取乎人之言派也。呂伯恭曰:“詩者人之性情而已。”吾言其性情,人乃引以為流派,善詩者不樂居也。溫李之作,派流為西昆,試取楊劉諸詩誦之,未見其畢肖於溫李也。黃陳之作,派流為江西,試取三洪二謝二林諸詩誦之,未見其悉合於黃陳也。譬諸水然,河出乎昆侖虛,本白也。所渠並千七百一川,斯黃矣。泉源於馬邑,本清也。流而為桑乾,躍為盧朐,斯濁矣。瀑懸乎廬山之北,本直也。導雙石,經三峽,迤邐入於宮亭之湖,斯曲矣。派之不同乎源,非可瓜區而芋疇之也。桐鄉馮君好為詩,直抒己意,見世之言派者,輒笑之。查田查浦昆弟,吾鄉之善詩者也。稱君詩不置,予因取而誦之,問其所學。曰:“吾何學?吾特言吾性情焉爾。”噫!君其可與言詩也已。桐鄉為縣雖小,其山有殳史,其壤有千金之圩,清江貝廷臣之所居,西溪鮑仲孚會稽楊廉夫之所遊衍,往往見於題詠。三百年來,音塵歇矣,君起而嗣之,不惑於流派之說,進而不已,必有過於前賢之制述者。君縱不言派,焉知來者之不以君為派,吾老矣,尚思見之。

○《高戶部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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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也者,非夫人而能為之者也。或失則愚矣,或失則辟矣,雖為之不工也。有溺誌者矣,有奸聲感人者矣,有狄成滌濫之音作者矣,雖工,不傳也。語其難,則有終身為之不合者。語其易,或偶為之而輒工焉。予年二十,始學為詩,起居飲食夢寐惟詩是務,六經諸史百氏之說,惟詩材是資,席研之所施,友朋之所講習,未嘗須臾去詩也。

高君子修,恒與予酬和,君不以詩名,心知其工者,予焉而已。及君成進士,出知內鄉縣事,遷知安州,所宰皆敝攰之地,吏牘實煩,竊意君無暇為詩矣。迨入官戶部,新城王先生阮亭為侍郎,見君所賦詩,亟稱之。君既卒於官,其子進士君大立,檢遺笥,得若干首,歸里鏤之於板,屬予為序。昔建昌包宏父,嘗序戴石屏之詩矣。其言曰:“詩主乎理,而石屏自理中得。詩尚乎誌,而石屏自誌中來。詩貴乎真,而石屏自真中發。”若君之詩,實兼有其長。人或疑君不數作詩,怪其驟為之輒工,而不知君之於詩學之也專,用力也久。宜其為王先生所稱,世固有一二人言之足信於天下後世者,賞音不在多也。大立將入都,攜君刻集以行,試更質之王先生,庶幾以予言弗戾於宏父之序石屏矣。

○沈明府《不羈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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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言吾誌之謂詩,言之工,足以伸吾誌。言之不工,亦不失吾誌之所存。乃旁有人焉,必欲進之古人之域。曰:“詩有格也,有式也。於是別世代之升降,權聲律之高下,分體制之正變,範圍之,勿使逸出矩矱繩尺之外,於古人則合矣。是豈吾言誌之初心哉,且詩亦何常格之有?《豳》之詩不同乎二《南》;鄭衛之詩,不同乎唐魏;周《頌》簡而魯《頌》繁;《大雅》多樂而《小雅》多怨,亦各言其誌焉而已。唐以賦詩取士,作者期見收於有司,若射之誌於彀。故於詩有格,有式,有例,有密旨,有秘術,有主客之圖,無異揣摹捭闔之學。今也不然,仕乎朝者,賡颺盛際;歸乎田者,歌詠太平。既無得失之患存於中,而何格式之限,此吳江沈明府《不羈集》之所由作也。

君壯年舉進士,出宰西陲,不屑治簿書,折腰屈膝於大吏,遂引歸,所居背郭,漁村蟹舍相望。予嘗過焉,白花紅蓼,水及於讀書之床,而君吟詠不輟。久之,輯其前後詩稿,屬予序而傳之同好。君之詩,好盤硬語,恥蹈摹仿之跡,時而縱橫,時而淵奧,一暢其誌之所欲言,今海內之士。方以南宋楊范陸諸人為師,流入纖縟滑利之習,君獨以澀體孤行其間,雖眾非之而不顧,可謂有誌者也。

○《劉德章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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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劉德章年未三十以蔭仕上林苑監丞,坐事繫獄,既而得免。徙家易水之上,南浮江沔,轉客燕齊間。德章幼能詩,然性嗜飲酒結賓客,為之未工也。既以罪廢,遂肆力於是,好排硬語,不為格律所縛,欲成一家之言,可謂有誌者也。以德章之才,誰之不如,試以事,奚而不可。乃甫入仕,遽顛蹶,是有命焉,非人之所能為也。且夫懷才而不得畢試,見棄於時,宜發之於詩,其聲粗以厲,其辭怨而怒。今觀德章所作,聲足樂而不流,文足論而不息,蓋合乎《雅》、《頌》之旨。德章年方剛,學日以進,必有更遒於今者,孟郊之詩曰:“惡詩皆得官,好詩空抱山。”夫德章既不屑為惡詩,殆無意於得官也已。

○《王考功遺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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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自刪後,亡其辭六篇,惜也。《南陔》、《白華》,孝子之詩,居其二也。既又思之,子之獲侍庭闈,定省之文,晨羞夕膳之節,豐嗇雖殊,承誌則一,斯其言為人之所同,二詩雖亡,其義可以意得。若夫色養有違,斯境以人殊,由是陟岵則嗟其遠,汝墳則迫於近,鴇羽悲於下,四牡諗於上,北山思養,四月思祭,已為人世可矜之事,至於親亡不得見,則天下之慘莫甚於是,此蓼莪之痛以為不如死之久也。當其已返於家,而哀思益甚,故曰:“出則銜恤,入則靡至。”又曰:“民莫不穀,我獨不卒。”此其時尚貪食息以自全哉!乃或泥毀瘠而病,君子勿為之說,以繩當世之執親喪者。嗟乎!使蓼莪之孝子,作詩之後而死,則孔子必不以滅性非之,而仍錄其詩,可信也。

新城王先生子底以吏部考功郎中被謫,喜溢顏面,將歸養其親,而母夫人逝。先生擗踴而哭,水漿不入口三日。既歸,血漬於縿幕之上,夜不解絰。蟣虱盡生,蓋未練而卒,於是鄉人私諡之曰節孝先生。既沒四年,其弟戶部君阮亭輯其所遺詩文,編為若干卷,屬彝尊序之。先生詩空明超遠,初誦之,若淺易,諷詠數過,而旨愈深。其文條暢芊蔚,羽翼經傳。蓋言出乎肺腑,而辭無雕繪,至《告母文》三篇哀動頑豔,尤卓然可傳無疑也。彝尊以貧故遊四方,先舍人之喪,逾月而奔,未祥而復出,舍堊廬而逆旅,繩屨要絰。僕僕於逵道,而靡所止息。彝尊之不孝,是豈足以序先生之文哉。惟是行役而喪其親,所遭之慘,則與先生同之,有感蓼莪作詩者之義,乃因戶部君所請,論次之如此。

○《鍾廣漢遺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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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朱彝尊序其亡友鍾淵映廣漢之詩曰:嗚呼!廣漢之亡,才者釋所忌,不才者去所怨,而予心之悲,不自知其泫然流涕之無已也。廣漢在吾黨年最少,所為詩文,橫絕時人。其論駁援據古昔,雖老儒巨公莫能難。居恒遇人勝己者,執禮法甚恭;至不如己者,或相對終日不與語。以是鄉曲之士,嫉之如仇。然如予者,去廣漢不及遠甚,而與之交十年,未見其倨,祗見其恭也。自予歸自永嘉,廣漢已病,猶力購文史,晝夜編纂,期予共注《五代史記》。既而予遊大同,轉客太原,廣漢遺予書數百言,謂五代之主,其三皆起晉陽,最後劉旻,三世固守其地,思覽其廢墟,考其遺跡。未幾遊京師,出居庸之關,病復作。比予至自京師,則廣漢沒已三月,其歸喪且旬餘矣。廣漢喪既歸,其平生與廣漢無忤者,先刻其詩以行。予留京師,與譚七舍人兄舟石,復集其古今詩,得二卷。較之先刻者去取略異,蓋其存者未必皆其稱意之作,而是集則卓然可傳,雖忌者怨者見之,亦從而稱善也。嗚呼!後有作者,取廣漢之詩誦之,其和平醇雅,可想見其為人,益以信予言之足悲也已。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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