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集 (四庫全書本)/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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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十二 榕村集 卷二十三 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榕村集卷二十三
  大學士李光地撰
  講義一
  鼇峰講義有序
  康熙五十六年二月安溪先生還闕道過三山世逺時應中丞陳公聘主鼇峰書院九郡之英咸來就學因率諸生請先生詣講堂于時陳公暨學使車公咸至焉環鑑亭而觀聽者無慮千人世逺請先生教言以開誘後生先生讓于陳車二公二公遜謝良久世逺復舉性理一章以請先生曰子為諸生講之素矣諸生豈有疑義相質者乎世逺顧謂諸生前問難先生誨示明切諄諄不倦聽者充然若有得也講席既散諸生願記之以備觀省垂永久因與同學陳君萬策及先生從子鍾旺孫清植同憶所聞條之如左受業漳浦蔡世逺謹書
  陳生羅登問未發之中程子謂不可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李延平謂觀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未解其義曰朱子初年説未發之義謂日用間大要俱是已發但就裏有天命之性一層便是未發後來見程子有所謂未發之時方疑未發有箇時候年四十後遂變前說人自有思慮未起耳目未交之時未發已發恰有兩箇時候不得以日用間皆為已發也程子所謂中不可求者盖以未發之際著不得求字求便有思索有思索便是心已動不可謂之未發矣延平觀字須活㸔過非是另有一心以觀一心只是時常提醒此心不令放逸昬惰要之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只有涵養工夫更不得有思慮以雜乎其間盖人心至虛至靈本自光明惟存而不放則此心常在也問上蔡所謂常惺惺法者即此謂與曰然惺惺中自有未發之中在敬字原自通貫動静如當無事時而如見大賓如承大祭者此涵養也至見大賓承大祭而敬行乎其中者亦涵養也盖見大賓承大祭人多打起精神惟當無事時能自提撕警覺敬所以無間斷也其實雖當應事接物時涵養之意何嘗不在凡其中之澄然清明者即是存心即是主敬不可専指涵養為屬静一邉也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至君子必慎其獨舊説滚成一片謂不覩不聞所以必戒懼者盖不覩聞雖甚幽暗然莫見莫顯即在于此是以君子慎之程子亦因此說朱子始分作存誠謹幾二義其理最精誠傳心之要也下節章句自戒懼而約之以至于至静之中即是由動而推至静所謂敬以直内也由謹獨而精之以至于應物之處是由初動而推至動所謂義以方外也方外直貫至應物處獨只是幾之方動事之起頭自此謹之無乎不謹以至于事理完當皆屬方外之事朱子分此兩節以兩故字作眼道也者三句恰對莫見乎隱二句是故君子以下對故君子必慎其獨二義既明凡經中所謂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丹書所謂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理皆如此直内方外所謂内者即心所謂外者即事凡義利公私是非邪正皆就事上見得敬只是收斂此心使常醒覺自然清明在躬若昬困便是不敬事至然後有義利公私是非邪正之可言件件剖别處置停停當當便是和便是方外問通書誠無為幾善惡其㫖如何曰亦是此意無為不是萬慮休置之謂只是實心實理徹始徹終初未渉事故曰無為幾是由静而動之介是非真妄皆從此判此處審之既精而後事為不至大段差錯所以謹獨為要也
  問格物之義陽明固為異說但程朱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事理儘多從何處下手曰舊說解格作來溫公解格作去如來之說則當作感召天下之物如去之說則物是物欲如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之物言能去其物欲則心體便自虚明陽明以格為正物為事正事者格其不正以歸于正也凡此諸說自然非是程朱以格物為窮理當矣然亦須就要𦂳處格將去如舜明于庶物察於人倫人倫中平庸無竒何可思索不知就上須大段與他思索一番方得透徹子孝臣忠如何方是孝如何方是忠大有事在物物各有一性性即理也物性猶吾性也物各有牝牡雌雄是其夫婦之性海燕哺雛雌雄代至飲食之恩也羽毛稍長引雛習飛教誨之義也是其母子之性同巢鳥獸無不相倡相和是其兄弟之性類聚羣分是其朋友之性就中必有為之雄長者是其君臣之性盖物雖殊而性則一此處窮盡便見得萬物一體廓然有民胞物與之意而所謂生之有道取之有節此心自不容已至如草木臭味種種各别此則醫家之所宜悉而非儒者急務陽明因見一竹推格不去遂不以程朱之言為然殊不知格物原非止留心於一草一木之間而欲其忽然頓悟然苟因此遂廢却格物工夫則何處可以著心乎大學所謂格物中庸又謂之明善孟子又謂之知性盖格物只是明箇善明善只是知箇性
  王生世仁問性反之别如孟子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性之者也行法俟命者反之者也竊疑行法君子豈必因干祿而後經徳不囘此處何從分别曰謂之行法則是有法在而君子行之也性之者聲為律而身為度不可以行法言故曰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蘇子由言聖人之為善如水之必寒火之必熱其不為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者是也經禮三百曲禮三千中間冠昬䘮祭之等依様做去所謂行法也
  史孝亷大範問為已為人之義學者最宜蚤辨今日諸生圜聽如何是為已切要處求詳明剖示曰象山喻義講章最為親切所宜熟㸔為已非是使人不仕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君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何嘗不仕盖父母望子之心君子致用之學得科名膺爵祿亦是分内事未便是為人只㸔他意思是何如且如諸生作為文章只求心得便是為已打量去行世沽名便是為人為官而思所以濟人利物亦是為已必自為身家之謀方是為人然為官而為子弟謀田宅者此固為人若訓飭子弟使之循規矩秉禮義能自守其家業雖是為子弟謀却是為已要之只須義理之介辨得分明而已問南軒有所為無所為之說是何如曰南軒之說須看得活凡人做事豈有無所為而為者即如為已亦是為著自已便是有為聖人許多事體須做出來豈不是有為只是為著理所當為如見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惻隱之心便是為孺子南軒所指盖謂涉於私心而為之如内交要譽惡其聲之類耳
  元亨利貞
  臣謹案元亨利貞者天之四徳也天徳雖無形而于春夏秋冬見之盖方其春也生意初動萬物資之以為始而此生生不窮之理周流貫徹實統乎一嵗之始終是則所謂元也及其夏也生氣滿盛雲雨交作萬品之物悉流其形是則所謂亨也至于秋則物已成就其形之所成與夫氣之所稟用之所宜者乃物之性命也至此莫不秩然而各正是則所謂利也至于冬生意收斂而太和之元氣渾然包涵于内有以為復生之機是則所謂貞也以春夏言之生意動則必通故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以秋冬言之性既完具而情之發生者已伏乎其中故曰利貞者性情也以春生之氣之統天者言之則氣之初動藹然一生物之心是之謂乾始是心也無所偏私于其外故動而能以美利利天下無所留滯于其中故静而又能不言其所利也于是而總賛乾徳之大曰剛健云者謂其元亨之時流行通逹莫之能禦承始亨而言也曰中正云者謂其利貞之時收斂堅固莫之能摇承性情而言也曰純粹精云者謂其生物之心肫篤而至純潔白而至粹㣲妙而至精盖無一毫私偽之雜無一毫偏倚之駮又無一毫形迹未泯渣滓未融之粗也此又承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兩句而言臣惟聖人之言天徳于此盡矣是以帝王體之動而法天之元亨則徳澤旁流民物各遂其生其在卦象則九五一爻兼統六陽而居尊位如乘六龍以御于天有以興雲氣雨下土者是已静而法天之利貞則大化既成民物各得其性其在卦象則九五居尊上下順應如一人首出于上垂象端拱而萬國之逺太和翔洽者是已天以一元生成萬物故帝王亦體元以育正萬類所謂體元者體其生生之心也生生之心發于性之自然無所為而為者也其存于中也無計功謀利之意其及于民也無市恩干譽之私亦如天之以美利利天下而不言所利焉故天徳即聖學也聖學即王道也易言天徳曰為玉為金詩言聖學曰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先儒言王道曰如精金美玉皆謂其至純至粹至精非如俗學之名利霸者之驩虞疵累之未消而粗觕之未化也臣愚見如此未審是否
  消息盈虛
  臣謹案消息盈虛亦于時見之春為陽氣之息夏為陽氣之盈秋為陽氣之消冬為陽氣之虛息則盈盈則消消則虛虛則又息也在時序為消息盈虛以世運言之則曰治亂盛衰治猶陽氣之息君子道長民物孶生如歲之春温厚之氣行而草木萌動也盛猶陽氣之盈人民衆多物力豐阜如歲之夏炎熱光明而品物繁庶也亂猶陽氣之消君子道憂民物殘剝如歲之秋肅殺之氣行而草木摧傷也衰猶陽氣之虚人民蕭條物力耗匱如歲之冬寥落慘澹而萬類彫枯也是故易之取象以天道之消息盈虛倣人事之興衰治亂雖然一嵗之消息盈虛天為之也天為之者雖有生長收藏而于物無傷其消與虛也乃陽氣斂息之常正所以為發生之機也一世之盛衰治亂人為之也人為之者欲動情勝利害相攻其亂與衰也至于逆天理而悖天心人道或幾乎熄矣是何也天心之仁萬古不變而人欲之肆横流無窮故方其衰亂之極復開治運如沍寒之後再啟陽春此天心之不變者為之也由此觀之治生于天者也方其盛治之極變為衰亂則民物相殘而與草木之順化凋零者異矣此人欲之横流者為之也由此觀之亂生于人者也
  吉凶悔吝无咎
  臣謹案人事之有吉凶悔吝亦如四時之循環也吉屬春吝屬夏凶屬秋悔屬冬吉者祥和之氣故屬春然吉之後必有肆意徇情之事而可羞吝者亦如春後之有夏陽盛既極微隂萌生也凶者慘殺之氣故屬秋然凶之後必有愧恨感悟之心而圖改悔者亦如秋後之有冬隂道既窮一陽來復也恥過作非可以招禍故吝必致凶亦如夏後之有秋隂氣漸盛必至摧傷也改過遷善可以求福故悔必致吉亦如冬後之有春陽氣漸長馴致休和也吉者必有所得凶者必有所失悔者必有所憂吝者必有所虞虞者安也樂也吉凶其已著者也故曰言乎其失得悔自凶而趨吉吝自吉而向凶其未形者也故曰言乎其小疵四者之外又有所謂无咎焉則如四時之有中氣也又如五行之有土也人無日不在吉凶悔吝之中亦無日不欲避凶而趨吉者然避凶之心勝必至于害而苟免趨吉之心勝必至于利而幸邀惟君子之心則不然曰吾求无咎而已求无咎者修其可吉之道而無心于獲吉至于既吉而其惴惴于无咎之心常在也去其取凶之道而亦無意於避凶不幸而凶而其怛怛于元咎之心常安也是故震无咎者存乎悔悔者所以能无咎之機也悔而无咎則可以至于吉矣吉而无咎則不至于可吝矣吝而无咎則必不至于凶矣凶而无咎則亦無所可悔矣故曰懼以終始其要无咎此之謂易之道也凡此者皆以常理言爾天下固有作惡而獲吉修善而遇凶者然此其變也非常也變者不足以勝常者故曰貞勝貞者常也言以常者為勝也天地隂陽亦有愆過然而以常者觀示也日月光景亦有災謫然而以常者著明也天下之動氣數參差人事錯糅固紛然而不齊矣然既以常道為勝則其所常者豈有出于一理之外哉故曰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禹曰恵迪吉從逆凶惟影響益曰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成湯曰天道福善禍淫伊尹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之謂貞夫一而其道常伸于千古者彼夫回邪之福无妄之災時所偶致不久而復其常耳吉凶悔吝生乎動而貞乎一此易所為因貳以濟民行者也
  易與天地準章
  或問易與天地準以下言聖人窮理盡性至命之事無與於易何也曰章首以易字冠之則是三節者皆言易也首節自易與天地準至情狀是言易之作盡天下之理也準者則也效也所謂天地變化聖人效之是也盖仰而觀象於天俯而觀法於地則知陽明隂暗陽施隂納幽明之故可通而易中之晝夜有自來矣逺取諸物而原其所以始反其所以終則知陽變隂化死生之說可悟而易中之進退有自倣矣近取諸身精氣聚而為體質之區魂魄交而生思慮之變則知隂静陽動陽伸隂屈而鬼神之情狀可測凡易中之成變化而行鬼神者莫不自此通矣自與天地相似至能愛是言易之既作體天地之性而與之相似也隂陽剛柔仁義是三極之道性之蘊也天道光明而下濟故易之一隂一陽周遍無方而其實理皆濟乎事物者天也地道順天而有常故易之一隂一陽旁通不滯而其定理皆截然方正者地也天以理為主而涵氣數之變故易中三極之道有以樂天理矣而復可以知氣數之命此其道所以不憂而與高明者遊也地在氣之中而含生物之性故易中三極之道有以處氣數矣而復有以厚所性之徳此其道所以能愛而與博厚者體也自範圍天地至无體是言易之既作至天地之命而範圍其化育之功也萬物者化之迹也易之理隂陽迭用能曲成之而不遺晝夜者化之機也易之理隂陽互根能貫通之而周知所以然者化者變易而已天地有存主之神合一不測故其推行之化通復不窮易之神合一不測如天地之无cq=29方則其易通復不窮亦如天地之无體也大抵此二節是申第二章變化進退之義故第一節以進退晝夜言也第二節以隂陽剛柔仁義三極之道言也第三節又合隂陽剛柔仁義進退晝夜而統言之也
  堯典五條
  厥民析之類驗之於民也鳥獸孶尾之類驗之於物也然百穀草木之生落榮枯乃時變之著者而不及之何也盖言東作言西成則是専主耕穫之事為重而百穀草木皆在其中矣
  堯時冬至日在虛今則在箕矣古法皆以為日行有差實則日行無差也其所以差者由于恒星有行度耳古人以恒星即為天體亘古平運而日月五緯之行有速有遲新厯則以旦古平運者為宗動之天一氣渾轉無光象者也恒星與日月五緯皆行於其中日日行一度月日行十三度竒金水随日亦日行一度火二日行一度木十二日行一度土二十八日行一度至恒星則六十七年竒乃行一度因恒星之行最遲故人莫之覺而以為不動耳惟恒星六十七年竒而移一度故日躔之在恒星者亦六十七年竒而差一度今改嵗差為恒星行理異而法同也
  王氏充耘以寅賓之類為厯象日星鳥之類為厯象星者極確然未言厯象月辰者在何處也盖厯象日月星辰一句是總綱分命四節則厯象日星之事也汝羲暨和一節則厯象月辰之事也日紀于星而成嵗故有分至啟閉之節月㑹于辰而成月故有朔晦望弦之分分至啟閉者民事之所關也故以定其節候為先務朔晦望弦雖非民事所關然亦於天道相為經緯而于庶政相為紀綱者非有以參合而整齊之則亦五紀亂而厯數乖矣是故測日晷考中星是所以厯象日星而使分至啟閉之無失節者也推交㑹置閏餘是所以厯象月辰而使朔晦望弦之無失期者也必至是而後厯事就故上云敬授人時而此以定四時成歲結之
  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似當専承象傲而言葢諧之一字非所以用於事親而姦之一字亦非所以施於父母也夫父母之不愛舜以有象耳使舜不能與象和諧則益拂父母之心安能孝乎故能和諧於象者乃其所以盡孝也象之姦甚矣驟欲格而正之適長其惡耳舜惟以和氣薰蒸而嘿治之而不格正其姦惡如孟子萬章所述之事雖未必有之然亦可想見其親愛和厚而無幾㣲藏怒宿怨之心也
  人不能順於父母者由不能和於兄弟也不能和於兄弟者由不能刑于寡妻也故凡人之情有妻子而友愛薄友愛薄而孝道踈矣堯聞舜之孝友而又聞其有鰥故曰我其試哉欲試其既有妻室而能孝友之不衰也
  舜典六條
  舜濬哲文明則非啟明而嚚訟者比也溫恭允塞則非象恭者比也五典從百揆叙四門穆則非方命圮族者比也乃言底可績則亦非静言庸違而績用弗成比者也一一與堯典相對
  正日正字非用力字盖如正月之正乃是日之端首謂二至二分之日也此處不差則其餘皆不差如五器孔説亦有所據然於如字費解不若從傳
  肇州節疑即使禹治水之事肇非獨訓始如所謂肇修人紀肇造區夏皆有整而理之之意即所謂九州攸同也封山即所謂九山刋旅也濬川即所謂九川滌源也其州數與禹貢不同者疑舜之前原有諸州之名舜始定為十二至禹治水又并為九未必舜之肇州在禹治水之後也殛鯀興禹是一時事如此則無嫌于在四罪之前矣
  經理山川及明刑兩事最大故舜首重其事而其後必使禹臯陶専掌之四罪一節上係明刑之次以見刑法之服人心下起咨牧命官以見用賢之先去惡也如堯典亦先記其辨共驩伯鯀之奸然後能咨岳以舉舜義例相似
  以服字對宅字似當為衣服之服如赭衣之類是也三就應氏可備一說然對三居言之亦當以古說為愈陳氏以命専為君命與傳義異然命即言也納言是官名納兼出納在其中言兼命在其中如今勅書與章奏自君視之則皆國家之政事均謂之命可也
  人心道心
  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兩句分别極明白然試於人身驗之則口之於味鼻之於臭耳之於聲目之於色四肢之於安逸所謂人心也貌之恭言之從視之明聽之聰所謂道心也二者同出於耳目口鼻而有天理人欲之辨何哉盖聲色臭味生於耳目口鼻者也恭從明聰則雖發於耳目口鼻而非生於耳目口鼻者也無主宰是者而使耳目口體徇其聲色臭味之好是心役於物也性制於形志受命於氣是之謂人欲之流有主張是者而使耳目口體効其恭從明聰之職是心役物也形制於性氣禀命於志是之謂天理之正譬之一家主人用事而妻妾子弟奴僕聽命分職則所為莫非正理如妻妾子弟奴僕各行其志無所檢束則人人私意用事矣又如一國大君制命則自左右近習至於百官有司莫不守法奉令惟理之循不然則臣下各行其私政事豈有不亂者哉就耳目口體中分别理欲其大致不過如此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盖此意也夫聲色臭味耳目口體之所欲也恭從明聰則豈為適耳目口體之欲而然哉盖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其本然之理當如是也南軒張氏曰無所為而為者為天理盖此意也
  蒹葭
  序者以蒹葭喻秦俗白露喻禮義闊矣何不曰蒹葭者守禮義之士而白露者為秦俗乎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蒹葭蒼盛而霜露既降則惟有晦隱以善其身而已是以影響昧昧若恐聞於人而混迹人間初不異乎衆也
  下泉
  洌彼下泉說者以洌泉喻衰政蕭稂喻下國似非詩意易曰井洌寒泉食泉之洌者宜乎溉良田殖嘉穀也今所浸者苞稂耳苞蕭耳苞蓍耳此所刺與侯人同意盖爵禄不加於善士而恵澤不下於良民皆亂國之常也如是則何為而念周京乎以王命不行故小國無政若四國有王如郇伯者奉命布之則隂雨之所膏者黍苖彼稂莠蓬蒿安得奪其潤哉
  常棣
  常棣思兄弟也首章言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而次四章皆申其意盖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則原隰之裒惟兄弟求之而已朋友有同患憂歎之情而無不反兵之義則急難禦侮之惟兄弟赴之而已曽是無喪無亂安寕之時而謂兄弟之好反不如友生乎故曰莫如兄弟也後三章則言友于之道凡兄弟之情不親者乾餱之愆而妻子之言閒之也常人孺穉之時兄弟同食同嬉故其情相篤長而日益逺焉則疎矣故必籩豆酒食日相飽飫則兄弟備在莫逺具邇而無異於孺慕時也常人未有妻子則其情専一有妻子而不同心則骨肉為之離間故必妻子好合如瑟琴之同調則兄弟為之聨聚不但和樂而且耽慕以終身也然則敦兄弟之好者必宜爾室家而無有忿争之事樂爾妻孥而無有離異之端然後兄弟之情可終人試究之圖之此豈不誠然乎哉後三章之意如此與舊說異
  伐木
  伐木思朋友也然其後及於諸父諸舅兄弟云者此詩盖與常棣相首尾常棣之詩疑於朋友不如兄弟矣然朋友者同氣相求同聲相應以徳義相成就去暗昧而即髙明若出幽而遷喬也可以人而不如鳥乎然而世之朋友多所謂酒食游戲相徴逐者故有薄其所厚而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者矣必也友朋之驩自父舅兄弟先之友朋之樂與父舅兄弟共之然後親疎厚薄不失其倫所謂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者其相孚之誠相成之義亦不能舎此而見取於賢人君子也是故常棣之詩得伐木而其理始備
  鶴鳴
  鶴鳴之詩盡取友求益之道鶴鳴聲聞誠則必動易所謂居室言善而千里之外應也在渚在淵心同跡異易所謂君子之道或出或處也樹檀矣又有蘀穀焉尊賢容衆易所謂包荒也石以攻玉取益無方風所謂采葑采菲也上截是一意皆言其志合道同者下截是一意皆言其𢎞收節取者
  白駒
  白駒勸隱之詩也賢者之去同僚惜之故欲縶維朝夕而喜其賁然相顧然又決之曰行也使爾為公為侯則憂深責重暇豫未有期矣韓子云子之中棄天脫馽覊是也優游者猶豫遲迴之意言其不必優游而可以勉決其遁思士大夫之相勇于去如此其周徳之衰乎亂章乃望其音問之常通此則朋友之情也
  小宛
  鳩一生九子以為兄弟之喻鳩飛戾天喻人之能自奮也故思念父母其心憂耿逹於明發則其守身之志決矣惡㫖酒者以顧養也畏天命者子之翼也中原之菽蕃其種也蜾蠃之子肖其類也草木昆蟲猶有種類人受教誨於父母而不以善似之可乎此所以日月征邁以求無忝此兩章申有懐二人之意也桑扈而啄粟瘝寡而岸獄民物失所甚矣當此之時何以修身而避咎乎溫溫矣而惴惴惴惴矣而戰戰兢兢惕彌深也集木矣而臨谷臨谷矣而履氷危彌至也此其所以守身而庶幾其不辱親也此兩章申各敬爾儀之意也
  蓼莪
  蓼莪思親也孔子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傳曰父母既没欲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欲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蓼莪孝子其斯志也夫父母有善而不能繼不猶蓼蓼者莪之一變而為蒿蔚乎然則劬勞憔悴而生我者不能無忝所生是亦可哀也已缾受酒於罍者也缾罄則罍耻子受身於父母者也子而無善可稱則是為父母羞辱而已故寡徳之民其生也不如死之久哀之至也失其怙恃而銜恤靡至者情也念其生成鞠育而思報其徳者義也南山之茂而飄風摇落之則其草木懼不滋矣父母之年而奄然奪之則其子安能成立乎哉穀善也害傷也人莫不善而我何摧傷人莫不善而我何不終盖終篇皆有自責意焉如徒曰遭亂感時則寡味矣
  楚茨
  楚楚者茨始言祀先祖饗神保降神迎尸之事也繼言賓客助祭共為獻酬於神三獻之事也笑語卒獲非謂人之笑語記云齋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於是見祖宗之所在則所謂笑語卒獲者矣繼言工祝致告飲福受嘏之事也繼言送尸廢徹而備言燕私則祭畢而燕於寢之事也祀事之始終大致盡於此詩也
  旱麓
  瞻彼旱麓終篇多以時物起興旱麓廣大則榛楛濟濟矣君子有愷悌之徳協於山川福祿之生也亦濟濟焉而已有玉瓉則黄流注之君子有愷悌之徳此於金玉福祿之降也亦舎是安適哉然而愷悌之實作人是也物各從其類而君子善類之宗故韓子曰志同而氣合魚川泳而鳥雲飛也此愷悌之實也清酒騂牡序其事也有干祿之本有愷悌之實然後可以修祀事而祈大福矣有柞棫之材則民之所燎也有君子之徳則神之所勞也此祈福而神報之之應也條枚正直而葛藟自附之君子修徳而正直感通其求福也豈有邪曲之行哉終干禄愷悌之意也
  臣工噫嘻
  臣工噫嘻祭稷詩也句龍主社而棄主稷三代共之周家受命推后稷為太祖郊祀配天則社禝之祭不敢斥言后稷故呼保介之神而祝祈之先儒所謂農官之副是也先嗟嗟於臣工代神命人之意後嗟嗟于保介代人祈神之辭也春之既暮麥秋將至故欲其助上帝以錫康年使我得率衆人以觀刈穫後章又言自周公相成王制禮秩祀而既昭假于爾有神矣故爾當率是農夫以勤耕而終事盖其生也専職則没世主之二詩繼思文之後故知為郊社相附也嗟嗟噫嘻稼穡艱難念民命而發歎夏有雩祭取于吁者以此







  榕村集巻二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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