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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全堂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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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樂全堂集
卷八
作者:申翊聖
1681年
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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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翁君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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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有李君善先生者。其人隱遯者流,而不能盡掩其才藝,以少見世。世無能名其德者,余故傳之。

曰君名崇慶君善其字,全義人。鼻祖以木道濟兵,爲王太祖元勳,自是世有聞人。君生而穎朗,七歲自知讀書,甫壯博聞強記,好爲古文辭,金慕齋亟稱之。弱冠魁鄕解,尋又擧進士在太學,曉夕發軔。顧君方有遺世意,爲沙彌作梵語,示不復爲世所羈,遂棄歸。放遊四方,卒選勝于利川閑世洞家焉。洞多奇巖、秀峯、澄潭、激水、古樹、名花,又地肥衍宜秔稻。因山而室,引水而池,灌漑其流,種稻黍,致產貲饒,自號楓潭道老,日哦其間,不迹闤闍。朴相國勸以仕,將辟起之。君笑曰:「公使余能以壟上之樂,內諸羈馽乎?」相國歎服,不敢再言。

君性樸質,惡華美,衣止布縕,居無輪輿,無游讌之好、兼味之奉。而良辰令日,鄕黨和會,則必置酒盤,洽無尊卑長幼,一飮以和,里歌巷竽,陶煕而樂,舞踊婆娑歡如也。其孝友純篤,一出於天,凡有遺訓,終身循蹈。於伎無不能,詩道草聖俱絶,而少時嗜豪,射法最精,百千命中,自喜不可禦,父母言之,輒罷去,終身不復拈矢服云。

家君嘗於庚寅年間往訪之,稱君時年七袠,而膚瑩顏渥,動止儒雅。驟卽之,落落穆穆也;徐以究之,溫如也。徵其談說古誼,揚搉風雅,纚纚忘倦。豈鏟耀遁光,蹈貞而履潔者哉!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昔人蓋記之矣。

李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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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瑑病疳五十日遂死,其所善薛生居仁病甚候之,齗敗齒牙落,絶粒久,精神猶不亂。死之日,能起坐診其脈曰:「脈已絶矣。」居仁曰:「君殆矣,無所付屬?」曰:「無所託,託兒子學耳。」其妻欲與訣,麾之不令近前,與居仁從容談死生去來之理數語,閉目不起,仍屬纊云。

早孤家貧,褐衣蔬食不厭,貌甚陋,言辭不足以動人,而顧其義至高。甲子之變,聞乘輿播越,挺身赴難,從上入公州。賊敗回鑾,上命錄大夫、士之扈從,而以白身多得官。拂衣歸,名亦不錄。丁卯又赴全州,蓋世子分朝之所也。世子還都,收錄如率,名又不錄。冢宰昇平公聞之,亟加歎賞,薦授社稷參奉,不拜。翊聖,爲從妹夫也。至京必來訪,翊聖亦知其爲善人,許與蓋不淺。不幸短命,年廑三十有幾。有子女幾人皆稚弱,家無甔石,無以斂。其婦翁都事公實經記其喪,噫,悲哉!

之爲人,外貌魯鈍,中實純明,操履潔白,志慮貞確。事偏母至孝,草廬一間,不蔽風雨,終日讀書,屢空晏如。屬文不甚善,而優於取科第,廑得上庠而止,命也。口若不能言,而臨事慷慨,聞朝廷與虜和親,作詩以見志,質而不俚,哀而不傷,亦得風人之刺也。翊聖嘗謂不死則必有所樹立,知者不以爲過也。果以布衣早殞不振,豈坐薄相耶!有衣敝縕袍,與狐貉者立而不恥者,有謂貧而非病者,千載之下,聞其風而思齊者,庶幾也乎!

恭靖大王之裔,祖某父某母某氏。娶李氏,父卽我仲舅都事公名耇俊初名,字君寶,生平拙約,朋友間不以號。而之死,檢其遺書,書其稿曰絃齋絃齋必其號也。豈取其直耶!

噫!非常士也,雖不自名好學向善,以古人自期者也。翊聖能知之,不可謂世無知者也。以薛生之言臨絶夷然,亦可異焉。其婦弟聖基言:「君寶歿而其子弱,欲得子一言遺其孤。」吾知之生也恥近名,故著其聞於人者,爲李瑑君寶小傳。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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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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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廢丘,余乃夷其顚而亭之,命之曰蒼然。客有難余者,「斯亭,山水之會也。斗峽奠其後,牛山經其前,華岳矗其東,御屛亘其西。白雲中隱挾二江而橫騖,杜曲昭坪闢千畝以傍出。孤山龍翔,砥柱龜伏。茲數者,不足以名亭乎?」曰:「唯唯否否,是皆物也。余居闤闠之中,凡物之大小,華視聽而娛心意者何限?而剔榛鉏莽,戴茅而席地,樂於斯丘者,吾將遺物而游於其表,則峙者流者,吾見其鬱乎蒼蒼而已。若子之所言,物也;吾之所遊,神也。吾將役於物乎?」客噤而退,遂書其說,揭之壁。

天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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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天昭昭臨下,不遺一物者,謂天昧昧無知,都無管攝者,而柳子酌此二者之言而爲之說,折夫退之之言曰:「天地,大果蓏也;元氣,大癰痔也;陰陽,大草木也。功者自功,禍者自禍。」以柳子之說觀之,則天之昭昭抑昧昧耶?功果自功,禍果自禍,而所以禍福之者誰歟?

夫天沖漠無朕,而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見其已應而謂之不遺一物,見其未應而謂之都無管攝。若退之之言,誠有所激,不足多辯,柳子之說,亦未見大原也。天卽理也,理之所在,未始有天人之別,人能與天合德,奉天命而行天道,則是亦天也。曰天爵曰天討,聖人豈欺余哉?然則天之昭昭抑昧昧耶。可以謂果蓏、癰痔、草木而功自功禍自禍而已乎?噫!柳子未聞大道而立私說者耶。亦有所自激而憤悱也。悲夫!

懦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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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雨以特立不撓,聞於世,而以懦名其軒,徵言于余。夫懦近于嬾,妨於治身;懦近于雌,妨於事君。是二者,惡德也,取以名其軒者奚?戒之也。德雨治身自謂任眞,事君自謂無隱,世亦以特立不撓目之,其已遠於懦矣,又何戒焉?雖然,自非聖者,不能無幾微之見於獨知者,隨其病而鍼砭之也。凡人之行雖善,落於一偏,則長短互見,不得相掩。任眞而不自敬重焉,則或流於懶也;無隱而不能有犯焉,則或疑於雌也。任眞固善矣,能敬重其身焉,則無或流之弊;無隱固當矣,能犯顏敢諫焉,則無或疑之端。特立不撓之目,終身不衰,何虞乎其懦也?古人曰:「善用《易》者不論《易》。」如知懦之爲惡德,德雨無所事乎名軒,亦無所事乎余言矣。

雙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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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是理、是氣而賦萬物,人受是理、是氣於天而財萬物。萬物旣以是理、是氣而生,生者不能無死,死生之謂去來。去來之迹,人亦不可得以知之,而唯可以理而推。氣之聚則寓於形局,散則歸之太空,往往不得其平,則有所憑依而爲妖孼。一切幽怪,佛氏所謂三界,而用香火、六味,濟而度之者,出於慈悲之心也。

佛氏之意,以爲得氣之正者,生而仁賢,死而神明;得氣之不正者,生而邪惡,死而淫厲。仁賢則人所愛慕,而敬嚮之心生;邪惡則人所厭惡,而忌畏之心生,愛慕則饗之,忌畏則飫之。其報雖殊,而欲解其鬱而導其湮,而歸之太空,或復受人形,以爲人物,化惡爲善。此理之或然,而功德僧之捨身發願,奔走叩祇,手胝而足胼者,心佛氏慈悲之心也。香火之費,必待善男子、善女人捨施之力,則其捨施之心,亦佛氏之心,而種福之根,亶在於是。噫!囿於是理、是氣之中,而一善一惡,皆由夫修悖,而孰免於生死去來者耶?盍相與勖之?

仇十洲《白描羅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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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散聖,皆墮聲聞果中,而十六應眞,特圖以行。如摩詰貫休輩,創意險詭,以眩世眼。我東古刹之繪壁懸幀,往往有可觀者,咸倣其遺法云。曾見王司寇元美李伯時《渡海阿羅漢圖》,貌寫甚工,如在眼中。余嘗愛其文,思見其圖,而不可得也。即從李吏部子時獲覩黃勑使孫茂所貽仇實夫《白描羅漢》者,位置明整,點綴淋漓,至其鬼叉、龍魚、雲物、波濤,掩翳繽紛,顯晦異狀。大約與元美所記一般,而游戲三昧,描出幻境,稍裁體勢而示異焉,足償余夙昔之願,奚必以伯時所爲爲揩眼哉?恨不與子時弇園方丈,揮塵提衡,辨因果而論覺趣。然元美亦恨在閻浮提中,不及娑竭龍法眼也。

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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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廟宸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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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聖萬曆己亥秋,通籍禁闥。時王子、儀賓避地海西,唯兩王子未出閤,侍上左右,而長者與翊聖同年生,次差一歲,就傅受書,能作方丈大字。以翊聖粗習觚墨技,許與之游,以此起居訖,輒趨北邸,出入無間,如是者數年所。而叨恩冒寵,有踰涯分,無論酒食、裘馬、書籍、服用之賜,宸筆寶翰,往往下頒,或使者造虎閣直廬,壓坐徵賡和者數矣。每至上前,天語諄諄,勉以問學,雖文字之末,毫畫之微,亦必提誨而勸課之,不啻家人父子。而稚昧無識知,惰棄其身,至今顚毛種種,無所成就,辜負恩靈大矣。

數十年來,天時人事之變,禍福存亡之故,有不可言者,而未死之軀,僅脫羿彀,荐丁家禍,觸事悲苦。豈非蹈溢器之戒也?偶檢陳篋,得御墨如干紙,愴惋者久之。較舊藏,什之六七,失於流離顚沛之際,懼遂漫漶,謹彙爲一帖,付屬兒輩,永示無忘云爾。

朴錦洲所藏書畫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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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大觀所集古今人書畫爲帖者幾卷,卷中頤庵南窓書,差不失法度。石峯小行,用筆頗倣大令,而時露本體,豈少時書耶!聽松書絶句數行,蒼古足以壓卷。其餘亦皆名德遺墨,則爲可珍也。季綏所爲人物、翎毛,驟觀之,似無大過人者,徐而究之,洗去蹊徑,點綴入神,一種風氣,自有不可及者。季吉之花鳥木石,氣力古健,而精神流動,小遜季綏李楨之人物,寘之中國繪苑,胡多讓焉?畫中,此最佳。李澄生於畫家,聞見贍博,才氣敏達,遂至旁通。論其山水,不能如季綏之雄遠;人物,不能如李楨之精爽;草蟲花果,不能如杜城之逼眞;禽鳥木石,不能如季吉之古健。而鋪置優綽,起伏合度,至於肖生,專主意態,超凡臼而臻化境。槪擧其全,則近世季綏之外,無可敵者。之爲人寫絹,何限?而群品造極,無如此帖,爲大觀盡其伎耳。杜城石陽諸子,雖以偏至,天才俱極高,其鳴世非幸。

噫!兩朝名蹟,盡入大觀卷中,搜羅之勤,可見篤好。病裏展玩,率意書之,王司寇所謂不知而強評者耶!噫!余於初春,病甚無憀,借錦洲家書畫,耽玩之餘,有評語。錦洲求見而未及出,旣哭寢,遂以掛劍之語,及誄文中。茲偸小暇,偶發篋笥,見舊草,不任人代之感,書以歸之其孤輩云。

書御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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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輩奉諱來,頑不死滅,攀號莫及,日月不待,祥期奄至。穹壤茫茫,日對先稿若手澤存乎簡編者,寓慕寄悲。偶袪遺篋,得御批四十有一紙,伏以讀之,不覺涕涔淫下也。先大夫於革除初,起廢受委,衆責隨萃,顧時直艱棘,外虞內訌。新貴分門,氣勢頡頏,浮議橫生,事多掣肘,尤不能雷同。以是陰滋嘵嘵,甚至伺影,三年之中,丐免露章者多,至於丙寅,而不得不決去。丁卯之變,不免再起,竟以盡瘁成疾。嗚呼痛哉!

先大夫行事,書之太史,副在太常,諸君子銘、誄、敍、志,定論森炳。不肖輩,其惡敢私?昔侍膝下,竊見遇事慨然,知無不言,洎乎季末,位都首席,身擔隆寄,益自感奮,精白匪懈,庶有所發舒展布,而限於大造,齎志千古,抑時運之使然耶?世有恒言:「君相相須,國可治。」聖明之注意見於御批者若此,而惎之者日起,則裁之不戢,而暇相須而見功實哉?嗚呼痛哉!

書庚子實錄洗草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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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侯士深氏雅有嗜古之癖,淸暇相訪,輒評扢古今書畫,不知晷之昃,則余喜其不徒於嗜識之深也。一日士深氏袖一軸示余,卽嘉靖庚子年列聖實錄洗草時,史局諸公修稧作圖,錄其姓名,成相國世昌敍其事而詩之者,蓋故物也。士深氏拱而屬翊聖曰:「記事官黃公,迺厚源外氏先祖也。得此本於鄕人,竊有羹墻之思,摹而藏之,俾貽后昆,子盍爲紀之?」翊聖謹按而惕然作曰:

軸中第十七位同知春秋館事、吏曹參判申公,卽翊聖之曾大父也;第三十三位編修官議政府舍人宋公,卽先大夫之外王父也。今因士深氏而始覩吾家二祖修史之跡,噫!人之才不才,於是焉判矣。翊聖士深氏俱爲人子孫,而士深氏能耆古而敦本,摹寫已蹟,用寓追遠之誠,若翊聖之亡肖,不覺顙之泚矣。昔穎考叔愛其母而施及,君子美之,士深氏可謂不匱之孝者耶!庚子距今殆百年所矣,黃氏與吾家俱易數世,而小軸殘墨不泯於兵燹喪亂之際,竟爲士深氏之所獲,而翊聖與記其事,爲可異焉。兩家子姓遹追先世共貞之誼,不墜家聲幸矣。黃公之嗣長溪府院君廷彧,以文章勳業,聞於世,士深氏乃其外孫云。

指空畫像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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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辛未秋入金剛,遍觀名藍寶坊,亡論勝絶偉麗之覯,往往有古器、法畫世間所無者。最後到摩訶衍,得一敝幀於塵埃中,頭陀像也。初不設采繢,天然有生色,必國手或異方奇蹟也。訪諸老僧,云是指空和尙眞,不可詳也。雖非指空眞,決知其非凡僧留影。余愛其畫而懼其漶滅,遂携來洛下,改修邊幅,仍付道僧雙仡,還之山中。夫畫中之人,不知其爲何如人,畫之者,亦不知其爲何如人,其人與骨皆已朽矣。則破楮殘幅,不足惜,而余顧惜之,欲求其傳者,果何心哉?後之見吾說者,必不知余爲何如人也。

李子時《壯元柏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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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祭酒子時甫賦《壯元柏行》,金淸陰張谿谷和之,或步其韻,或詠其事,遂爲詞苑盛事云。之柏之配以壯元之號,不知昉於何時,而要不過一夸夫漫爾署之者,仍爲美譚,每於課試,士爭赴樹下。祭酒公三場壯元,亦從此樹下得之矣。物久而敝,理之常,其質亡則名宜隨滅,而強欲新植而無廢舊名者勤矣,又詠歌而侈大之乎!

泮宮,賢士之所館,庭砌間林木,亦賢士之所游憩,而柏尤拔乎萃者。故子時爲之封植,卽勿翦勿伐之意,而實寓樂育成就之義也。然柏之枯久矣,不遇三場壯元之子時,不能封植,而非子時之詩,惡能鳴於世,幷得諸公之和也?夫一植物,而其榮也能享尊名,其枯也播諸詩什,柏也自不朽矣。噫!千尋之材,生於壑底,摧折於風霜者,何限?朽株弱植,特爲君子之所愛護,此係遇弗遇也。

潛窩《游山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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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其異,同於千萬人之同,不能不異於千萬人之異。區區匹夫之見,必異於千萬人之同者,千古以來,有莊周者,以非聖見闢焉,而自以無妄,人謂弔詭,而其自守如故,得非苟已。

金剛,山之宗也,稱白玉峯者,千萬人所同也,則比之人聖也。乃以其意曰:「培塿之大者,巖石之惡者,苔蘚老而色蒼,非石之白也。山積而隘,水悍而怒,所見不如所聞也。」此顯基氏區區之見,而不同於千萬人之同也。

非人之聖者曰莊周氏,非山之聖者曰顯基氏,俱皆自守其見者也。人不見孔子而聞莊周之說,必闢之;不見金剛而聞顯基之說,亦闢之。噫!孔子,吾不及見之矣。吾欲親見金剛,得其實狀而後,以罪莊周之罪,律顯基也。然爲此說者,無亦不能不同於千萬人之同者耶?書此示顯基氏

李子時百韻排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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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律,昉於審言;百韻,創于子美。前作後述,無容擬議,嗣是效倣,率歸汶汶。蓋氣欲完則才不充,辭欲修則事未核。飣餖旣繁,正味難調;眩飾雖工,眞色易枯。或意盡而辭蔓,或小得而大失。未見韓信之益辦,徒聞相州之師潰。用是守約,諱言斯道。

觀海氏之述懷,就於片晷,弗曾更藁,而鋪置明白,結撰精嚴,音節赴會,篇法合矩。其出處之伸屈,趣造之離合,世運之汚隆,氣機之迭遷,咸歸于一罏,運錘無瑕。憂時悱惻,徵古慨憤,詮情播義,騁頓泄抑,亦皆出於忠厚之藹然。則斯得風人之致,成壹家言。豈亶彪蔚於詞場,幟樹於文壇哉?余也幸庇仁隣,叨爲樂天問詩之嫗,敢推管見,寧辭堂下妄論之誅?

董太史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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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朝近世號能書者,枝山徵明之後,董太史玄宰雄鳴藝苑,世多贗本,殊不滿意。今得金字《心經》於潛谷金伯厚許,極有腕力,法源乎吳興,而以奇拔出之,其爲玄宰眞蹟也無疑爾。風塵滿目,文獻墮地,拊卷興懷,攬涕以題之。

金伯厚《朝京日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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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承旨伯厚以《朝京日錄》示余,余卒業而愾然,不覺涕簌簌下也。朝贄幣,止於丙子而已乎!朝之使价,止於伯厚而已乎!聖天子愍我出城之擧,反加哀憐,厚賚貢使,扶護而遣之者,卽我列聖畏天之效也。

本朝以洪武壬申受封,而永樂以後,始錫儀章、書籍,慶弔之節,視同內服。蓋獻廟朝天,歷謁邸,聖神遘會,契合昭融,改玉之後,恩造彌隆,數百年間,蔚有同文之美。逮宣廟假途之請,酷被淪喪之禍,至兩京覆沒,八路丘墟,而義烈昭揭於宇宙,外藩之替中國受難,古所未有也。神宗皇帝動天下兵,首尾七載,掃蕩妖氛,中國之爲外藩用師,亦古所未有也。自是君臣上下矢心於萬折必東之義,雖以力弱敵驕,猶秉大防。龍灣之狩,南漢之圍,均之乎守義不屈,而一起一伏,繇天下之大勢異也。

聖天子哀憐,至厚賚貢使,扶護而遣之者,覆之以天地,照之以日月也。伯厚戴恩反命,乃脩是錄,示不諼也。噫!冠蓋結軫於幽燕,文章被服,彬彬華。豈期贄幣止於丙子,使价止於伯厚已也?此東方百六之會,人之觀是錄者,寧不泚顙而釀涕也乎?伯厚淸風人也。

潛谷小像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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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爲伯厚也,則綸巾鶴氅,非丁丑以後之衣冠;以爲非伯厚也,則紅顏白髮,卽牛川草廬之先生。撫孤松而盤桓,蓋欲追栗里淵明者耶!

高霽峯手草檄文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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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年間,高氏子姓以《正氣錄》,求敍跋於當世之操觚者,吾先大夫亦以數行文字,書其後而歸之。時余稚昧,讀《錄》中霽峯先生檄義兵文,輒氣作中咽,至掩卷而想見先生之爲人也。稍壯見月汀尹公所撰碑文,述先生文章行誼,尤詳於倡義殉節狀,赫赫如昨日事。余乃誦義不輟,逮遭國家多難,益歎忠義之士如先生者不作也。

先生之季胤用厚氏,一日過余,自袖中出一小冊子示余,且索一語爲識。竊觀冊子,卽先生草檄文,而手澤宛然。其雙行句斷,行草遒麗,所抹改數字而已,可見其激於忠義,吐辭成章,初不假于搯擢點綴之爲。而怳從左右筆硏間,親覩其揮灑,涕自簌簌不止,如前日氣作中咽也。古人謂「讀孔明《出師表》而不出涕,非忠臣」云者,非虛言也。

壬辰去今五十祀,經許大變故,而赫蹄小草,墨跡如新,若手未觸者,則其護持保存,出於至諴,孝子之用心,可謂勤矣。噫!先生之名,當與天壤俱敝,文亦從而傳之。獨此草本爲高氏子姓所有,則不知傳止幾葉,而百世之下有錫類之君子,能護持保存如今日也。余旣幸得覩先生之手迹,而又念先大夫旣題《正氣錄》,則繼而述之,尤幸也。茲不敢以不文辭,遂書所感于中者以復之云。

李子陵《西行唱酬》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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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漢之役,余以摠管承命,統禁旅衛宮城。時延川公同爲僚寀,日夜聚首而所共勉者,在於明白死,而時以漫語相藉曰:「天幸得脫吾儕,便卽謝事歸,以輕舟短棹,還往於牛渚斜川之間,以遣餘生足矣。」傍人聞之者目笑以爲不可必之約,吾兩人亦目以爲此事必不得遂矣。

洎國事少定,余乃以病屛居上,延川公以休沐在斜川莊,命駕赴期,爲田間飮數矣。每一相覯,輒披襟傾瀉,酒後嗚嗚擊節歌呼,卽圍中漫語,若執左契。是人間一段奇事,當時目笑以爲不可必者,聞吾儕從游之樂,亦莫不以爲奇事也。然余病不能供世,故能處寂寞之鄕,而延川公六十康強,能以筋力事君,不免奔命疆外,至經涉山河,發於篇章富矣。《北征》一篇,尤有風人之致,眞可以續杜陵之筆也。

噫,奉君父於長圍中,日夜聚首而所共勉者,一死之明白,則可謂悲矣。今吾得不死,而優游於枌楡之社,延川公奉使絶域,稱使乎之賢者,抑可謂幸矣乎!他日把酒於時雨亭上,以盡此不盡之說。

戒淨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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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乙丑,余遊松都山水,南僧義賢挈小沙彌戒淨願從之,自二山,轉入太華,往返十許日,蓋勝遊也。越三年,不弔降割,抱疚處堊,多在墓廬,病脾絶粒,只擣松葉和稀溢,日一盂。賢公見余疾幾殆,爲之悲憐,進淨沙彌服事左右,曾從山中老宿,諳服松葉法故耳。執役甚勤,終無怠色,三更穀穟如一日焉。余感其誼,無以爲報,作紙軸,請五峯相公首題七絶,詞苑諸丈月沙以下十八公和之,一代光焰,盡在此矣。如獲拱璧,頂禮袖軸而去,未幾賢公示寂,踽踽失所,自南漢往來靡間。余謂:「早晩退閑,爾可築庵于近地,當修白傅故事。」五十後乞骸雅計也。

戊寅,幸得恩休,來依丘壟,而居後有小洞,境幽而泉甘,果卜其址,立數椽屋。余喜其踐言,以杖屨訪之,新搆草創,壁掛文佛小幀,鼎鍾香火之具,居然一淨宇也。煮茗淸晤,劇談因果,以爲晩際結社,安知非宿債也?談間出所藏詩軸,宛是舊觀,余乃欣然讀之,而又慨然而傷也。作軸求詩,卽昨日事,而軸中人化者殆半之,未化如余者,頡滑已袪,與貧衲棲遁於雲水之隈,亦安知非緣盡而出趣者耶?噫!天地之間,盈虛消息而已。生老死病,又奚足云?昔之勝遊,已是夢幻;今之棲遁,爲結局事。見一小軸,遽形欣戚,豈非妄也?然旣有所感,書而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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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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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峯先生集》成,其嗣聖求翊聖以剞劂之役。顧非其人,且非其任,惡有所效?然竊嘗有所聞矣。持之恬處之靜,守之確修之潔,知幾介石,難進易退,當於古賢中求之。學問之超詣,識度之簡遠,自有不可及者,而才分極高,論詩甚古,成於心而裁於法,其至者殆將雁行於諸子。其爲古文詞,絶無蹈襲馳驟之語,根極理道,精練雅馴,成一家言。要之經世而垂后者。此吾先子之言也。

吾先子與先生束髮定交,合志同方,塤篪不足以喩其和,止水不足以喩其澹。而進退信詘,白首無差,至於名位始卒,亦略相符,今而兩家之籍,竝懸於國中,後死之感,爲如何哉?噫!先生晩歲,志吾先子之墓,殆絶筆也。翊聖每讀之,不覺涕涔淫下也。昔程叔子謂門人曰:「後之欲知我事行者,須考伯氏之狀。」言其道同也。則讀吾先子之誌,亦可以知先生矣。調合則尙友千古,知希則垂竢百世,而生平賞音,互爲定論,而世不得疑其夸,吁亦盛矣!先生之名跡,自有當世能言之者,只掇從家庭所聞知者以爲跋。

《畸庵病稿》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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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僇迹自放,不能齪齪佔畢間,往往爲人敦迫,強所不能,而爲之率不工,遂罷之。而雅與能文章者還往,持國子謙仲淵諸人,皆余莫逆友也,無故而不相聚者寡矣。獨鄭子子容廢散在中,廑一再覯,而嚮數子每論世之能文章者,必曰子容子容,余亦心屬之久矣。今者子容薄遊京中,故求見余,忻然委析,若平生之歡。遂定交誼,出示其所爲《畸庵病稿》者,余讀之,心懾而目眩,不能竟也。噫!此所謂大家數者耶!其賦誄之爲《騷》、《選》者,如《騷》、《選》;詩道之出入者,如。數子之論文章,必稱子容子容者,誠知言哉!雖然,語子容之文章,可謂成矣,語子容之年,則猶爲方進之地。假子數年,攻其富有日新之學,極其所造,如《騷》、《選》者,不但如《騷》、《選》而止;出入者,不但如而止爾,余將拱而竢之。

《琴巖稿》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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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間余疾病,杜門謝客。一日李子時夜過,故求見,迎至臥內,稍稍談藝相樂也。余因謂:「亡論崇庳,亦各言其代也。吾儕駸駸乎壯矣,而自視寥寥,計遂已,而世有執幟以當盛事者乎?」子時頩然而作曰:「有故友宋子夢寅者,能嗣絶響,假之以年,可以攻諸子之壘而桴其鼓矣。不幸短命,未究夫作者之業,今而未見其人也。」余聞而心悲之,竊欲見其遺稿者雅矣。

爲省覲途維楊伯游示余一卷,卽子時所稱宋子之詩也。余忻於果願,受而讀之,驟卽之,琅然瑩然,徐而嚼之,旨乎其味,繹乎其音,神與才傅,天機自在,可謂泥而不滓者也。余益信子時賞音不以時好也。噫!士之尙友於千古者,不惟抗志自高,亦其不得於當時,實有曠世之感。余與宋子者,生世旣竝,少長且齊,固宜肩拍膝交,以罄一時之懽,而乃貽阻平生,却求之卷中寓感於人間世者,茲曷故也?余於是乎不覺三歎而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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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先臣文集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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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先臣遺文在篋者,不忍漫棄,纂次印出,本欲藏于家而已。親承溫諭,不啻丁寧,臣誠感激,不知死所。謹以印本二十二卷,粧䌙投進。

先臣早事宣廟,久叨縯綸之任,應製敎命,有關於時政者,不爲不多,而淪失於壬、丁搶攘之際。放竄幽憂之中,頗事論著,雖小說、單辭,皆有所激而發。至於東國事蹟、人物是非,往往直書不避忌諱者,出於傷時悼道之懷,而實寓勸懲,其志誠可悲也。先臣嘗觀《宋史》,慨然而歎曰:「奸孼矯誣當世而不足,欲幷欺後世,眩亂史牒,賴高宗改修,可見天道之好還也。先朝實錄,成於凶人之手,遂爲穢史。小人之禍,古今一轍,國可亡,史不可亡。」乃著神宗哲宗實錄修刪顚末,以明舊史改纂成例,意實惓惓。因國家多事,昏朝實錄,訖未刪正,天不小延,齎志入地,臣在草土,常自悲痛耿耿者也。

仍竊伏念先臣遭遇聖明,受恩深重,盡瘁多年,未效涓埃之報,而憂國忠君之心,可質神明。每見聖上嘉言美政,未嘗不色喜,或有過擧,則憂懼彌日。恒謂:「今之國勢,無一可恃,而惟恃君德,君德一虧,則國不可爲。民心之係屬在是,天命之迓續在是,錢穀甲兵,有不足憂。」此先臣雅意也。

臣推先臣之意,幷獻一得焉。御物必誠,勿任數而臨之;慮事必愼,勿違衆而自用。辭氣勿太露,使人窺其淺深;言路必廓開,使人得盡其情。體乾之健,行巽之貞。此今日君德之所當勉者也。古人曰:「內重則可以勝外之輕,得深則可以見誘之小。」言約而意備,最切於向裏工夫,伏願聖明留神焉。

答曰:「觀卿上箚,深用嘉尙。且投進先卿遺稿,對卷悲感,無以爲心。箚末所陳,實是藥石之言,予雖不敏,當以此自警焉。」仍傳曰:「今下阿多介一坐、胡椒一斗賜給,勿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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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旨陳言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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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聖明深痛眞殿之災,特下求言之敎,臣未學咎徵推驗之說,唯以耳目所及者而應之可乎?今之憂國者,在於外敵;謀國者,在於錢穀甲兵,而臣之所大懼,異於是。殿下之民,有子殺其親者,奴殺其主者,其他亂倫干紀之事,不可殫記,則人道之至變,而本朝之風化大壞矣。殿下不能使斯民持三綱而遵大防,雖有錢穀甲兵,其能使之趨敵而赴死也乎?恭惟聖明臨御以來,資於道德,克勤自治之方,而感應之理,若是乎謬戾,此臣之所大懼也。

壬辰之亂,振古所無,賊不退者七年,生靈之塗炭,國勢之危杌,視今日何翅倍之?先王能自強而底重恢之績,是無他道,至誠事大,至誠臨下,固結人心而已。至於節儉之德,高出百王,殿下之所親覩也。敝席素丌,屛障不飾,嬪侍貴近,衣無綺羅,當時中外,幾於化之,先王之治己治人,以實而不以文矣。茲非聖明之所當法者乎?

臣於丙午年間,在摠府直廬,先王誤聞臣讀《易》之名,賜以《誠齋易傳》一部。臣之拜恩二十有六年,而猶未能通其蘊奧。竊觀其傳,以古人行事之迹,配於卦爻,多格言確論,頗有關於治道,敢爲投進。孔子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殿下遇災懺悔,戒愼恐懼於不覩不聞之中,而通乎屈伸消長,明乎得失治亂,闡陰陽闢闔之幾,窮剛柔致用之妙,體元行健,觀時取義,以易簡之道,建久大之業,眞所謂帝王之孝,而慰祖宗在天之靈矣。噫!乾、坤,陰陽之辨;咸、恒,陰陽之交。不辨則分不嚴,不交則情不通,君臣之際,不患不嚴而患不交。咸之九五曰:「咸其脢,無悔。」蓋至虛無私,感之盛也,聖人之意微矣。伏願殿下留神焉。臣以宂散,冒進瞽說,臣不勝惶恐屛營之至。取進止。

辛未三月十三日進,十四日批下。答曰:「省箚具悉。卿憂國以本,進言以誠,使予感悟,心甚嘉歎。投進《易傳》,當詳究其意,不負至情。」備忘:「東陽尉進箚陳戒,兼投《易傳》,俾予知格言確論。若非深情,何以至此?其賜廏馬一匹,以表予意。」

請還島田第三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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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伏奉聖批,溫諭丁寧,臣誠感惕,不知死所。第有悶迫之私,不得不冒昧疾呼於旒纊之聰,臣罪萬殞,臣罪萬殞。

凡王子女之家,元無世守之業,婚嫁之前,國家備給家舍田民,官司依式擧行。壬辰以後,雖極薄略,舊規猶存。臣生年十二,通籍就列,其於衣食之源、田民之數,都無管攝。且生於寒素之家,治生本非所習,而在先朝,唯趁日起居,朝回餘晷,喣喣於父母之所,煕煕遣日。十易寒暑,世道嬗變,擧家罹網,竄逐流離,危苦萬狀。臣於其時,以不能善化,觸禍尤重,束迹郊坰,十年竢譴,其間剋削困暴之狀,聖上亦必洞燭之矣。反正之日,該曹奉敎釐正,考卷歸本,亦一時之恩也。

臣家不祿,經歷許多禍故,臣之頑命,雖不死滅,未老先衰,生趣日薄,粗知聚散盈虛之理,不欲爲經營役心之事,踽踽行坐,飮啄隨分。而秪以賦性疏狂,任情而行,無事得謗,不韙招尤,剜肌見骨,勢將不支。惟是島田一事,方伯之狀,備局之啓,諫垣之評,筵臣之斥,隨續而進,辭嚴義正。臣亦何心,可以安於此也?噫!此何時也?天下有僭號之賊,本朝虞門庭之寇,天災物異,爻象危厲。君臣上下方勵嘗胆之志,賢者自效,愚者趨令,袪弊興利,政在今日,而島田之罷,猶且持難,則其於大更革大變通何哉?袪弊如植穀者之去稂莠,興利如鼓瑟者之調絃柱,細者不去,小者不調,亦皆害其大者,此不可不察也。臣之再三瀆擾,實非飾讓。伏乞天地父母憐臣情事,諒臣至懇,亟許革罷島田之請,以便公私。

請辨兩臣心跡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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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病伏中,竊聞金尙憲鄭蘊以負君要名,將被罪譴,臣不勝懣然于中也。在山城日,臣待罪摠府,出入禁闥,而鄭蘊所寓,與臣隔籬,常常見面,金尙憲求死之日,亦嘗參訪,臣粗知兩臣心跡矣。臣請以當時所見者,爲殿下陳之。

尙憲於城中,隨事論辨,動與廟議枘鑿,竟乃裂書慟哭,期以一死,闔戶絶粒,聞朝廷査覈斥和之臣,強起自列,席藁待命。自上特下慰諭之旨,旁觀者莫不感泣。俄而堞卒擁陛,要索城中斥和者,蓋指尙憲等,而其勢岌岌矣。自此尙憲不敢復齒於朝紳之列,而出城之後,論議如山,歸罪於斥和之臣,將有不可言者。幸賴聖上鎭靜之擧,薄罰數三臣而止耳,而攻斥尙憲之論,無時而熄。尙憲自山城至今日,長在議罪之中,其出處何敢自同於平人哉?自處以罪人,竄伏於深山鳥獸之鄕,而猶不弛其憂愛之誠,昧死上章,藹然有忠懇之意也。鄭蘊於出城前數日,譚及出城之事,忼慨欷歔,其明日剚刃於腹中,衣帶有讚,詞義激烈,足以立懶起頑。

噫!有臣如此,而反疑其不忠,目之以負君要名,則恐非盛世事也。山城以後之事,蒼黃淆亂,知者知之,不知者不知,抑今日之議者,不深悉其實狀而然也耶?臣決知兩臣非負君與要名者也。近來論議,無論攻之者,雖捄之者,亦不知其情實,以臆陳之,故致聖上執疑而不釋然也。噫!李綱在圍城之中,不合則去,後世未嘗非之。人臣事君,非一道也,況忠邪不在於進退,是非不可以強定。兩臣者雖伏重典,無所加損,而恐爲聖明之累也。臣之不避出位之謗,直陳所懷者,爲殿下拳拳輸悃,非爲兩臣地耳。伏願聖明恕其愚而察其意焉。臣每見天心警告之端、物情離合之機,不堪宗國之憂,或至中夜啜泣,秪願主德日盛,治理日隆而已。臣不任攢祝之至。

都摠管辭免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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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於六七年前,足疔極重,仍成付骨之疽,幾至死域。年年迸裂,秋冬爲甚,方其作苦,求死不得。今年早發,痛痒異常,藥水沾洗,就煖調治。摠府新命,肅謝久稽,雖緣病伏,逋慢實深。臣之所患,不但外蝕。自經大亂,忽忽忘生,深居謝事,則神思稍蘇,群處煩囂,視聽先昏,往往眩運,甚則絶倒。切願靜居調養,而不敢乞恩,悶默徊徨久矣。摠府之職,在平時不過更番直宿而已,稍有緩急,則統制禁旅,環衛乘輿。當此艱虞之際,不可不擇其人而授之也。如臣無狀已試蔑效,決不可帶疾供此重任。伏乞聖慈亟命遞改,且賜寬暇,以便調病,天地父母再生之恩也。病狀稍減,復爲完軀,則赴湯蹈火,亦所不避。伏願少垂察焉。

再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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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陳情乞恩,未蒙允兪,反下溫勉之旨,臣雖木石,豈不知感激?第臣所患,非旬月調治之證,而前頭擧動頻數,則侍衛之任,決不可策蹇躃而供趨走也。伏願聖慈俯察危懇,亟遞所帶摠管,且賜優暇,俾全螻蟻之命,不勝幸甚。臣雖病伏治療,國家倘有緩急,當獻一死耳。臣無任死罪之至。

三田渡碑篆額辭免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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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病伏垂死中,伏聞以臣爲三田渡碑文篆額之命,出於特敎,臣誠惶悶,不知所出。臣近得右臂萎痺之症,殆不能擧物,加以痁瘧日劇,委身牀席,而舊患足疽,方爲迸裂,遂成坎宂,瘡爛臭腐,全脚浮疼。臣之病狀,非深隱難知之症,有目皆覩,何敢虛飾以爲辭哉?且臣旣不能死於主辱之日,嘗懷痛恨,臣決不可驅策病敗之身以當此事也。伏願天地父母憐臣病重實狀,諒臣區區至悃,亟命改差。

鍾銘書寫式例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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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該曹以鍾銘草本,承上命令臣書寫,臣有未安於心者,不得不稟裁焉。凡承命撰書之禮,必書奉敎字,自已然,本國以來,遺文古迹,章章可尋。況貽贈隣國之物,尤不可不謹。今此鍾銘,不書奉敎字,則有若李植私自撰,而臣翊聖私自書之者然,除對馬島幹事人外,日本國中人,何以知此鍾銘出於上命也?合有變通,敢此進止。

鍾序、銘製進,命大臣勘定,崔完城欲用沈器遠所製,昇平議用李明漢序、李植銘,自上依昇平議施行。崔相議令某書之爲可云,上敎曰:「書寫一事,依崔相議施行。」禮曹覆啓,以銘本草及紙筆墨,送于中。余辭以臂痛不書,蓋書式不書奉敎字,恐有後弊,欲上箚論卞,亦涉未妥,遂辭免不書耳。

進《皇極經世書東史補編》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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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邵雍因《先天圖》,推算天地始終之運,紀事始自之甲辰,止于世宗己未。先臣嘗言:「東方檀君立國於之甲辰,則洪荒之際,文獻亡徵。然三國以後,有稍稍可據而書者,欲編入於紀事之下,庶成同文之化。」竟不果焉,臣竊痛之。

臣曾在草土中,收拾遺業,凡東史自《三國遺事》、《高麗史》,及諸家之說,搜羅放失,摭撰眞實事蹟以爲書,目之曰《皇極經世書東史補編》,爲卷者九。十年之間,三易藁而成,用力不可謂不勤,而僭越之罪,無所逃矣。

邵雍之書,妙契圖書,參合天人,至於編年紀事,則實取仲尼見諸行事之義。朱熹以爲深得《春秋》之法,後賢之所推重蓋如此。驟而觀之,則紀事甚約,若無關於治道,而一字不苟,皆有深意,抑揚之間,訓戒丁寧,人君亦不可以不知此也。此書本不當私藏,故敢此繕寫粧䌙投進。第病勢漸劇,未及校正,訛謬必多,而冀於未瞑之前,達於紸纊。伏願聖明,淸燕之暇,特賜乙覽,因下儒臣,攷證發揮,俾闡絶學焉。

書成願欲一抱書登對,備陳平生所聞於家庭者,而忽遘難醫之疾,更無瞻天之望,此亦數也。臣粗辨死生之理,了無芥滯,而唯是恩恤之典,到死漸隆,感結于中,不知所云。取進止。

答曰:「聞卿病重,深用憂慮。所進之書,當令儒臣考訂而刊行焉。」仍下其冊於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