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外集卷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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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第十二 歐陽文忠公文集 外集卷第十三
宋 歐陽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外集卷第十四

外集卷第十三   歐陽文忠公集六十三

  記

   河南府重脩使院記

郡府統理民務調發賦稅稽功㑹事事無不舉代君

理物政教繫之漢承秦餘精意牧民之官置部刺史

以督察出御史以監掌之太守二千石莫不盡誠率

下奉上李唐酌用舊典使天下以大權小故有州有

府刺史專守理所大鎮觀察旁郡後増置胥吏史以

緫治諸州繩寛刺善理務詳焉府之有使院也厥惟

尚矣皇朝政教清明制度適中雖鎮守自占緫領委

于均輸惟使幕置吏用而不革洛都天下之儀表提

封萬井𨽻縣十九王事浩穰百倍他邑而典史之局

甚陋不稱彭城相居守之明年若曰政教之廢興出

于是官吏之緩猛繫于是義不可忽始謀新之乃度

地於府之西偏斥大其舊居列司存整桉牒以圖經

乆之制夏某月工徒告成制作雖壯不踰矩官司雖

冗執其方君子謂是舉也得爲政之本焉鳥有端其

本而末不正者哉冝乎書厥㫖以示方来且誌𡻕月

   河南府重修淨垢院記

河南自古天子之都王公戚里冨商大姓處其地喜

於事佛者徃徃割脂田沐邑貨布之贏奉祠宇爲莊

嚴故浮圖氏之居與侯家主第之樓臺屋瓦髙下相

望於洛水之南北若奕棊然及汴建廟社稱京師河

南空而不都貴人大賈廢散浮圖之奉養亦衰𡻕壞

月隳其居多不克完與夫遊臺釣池並爲榛蕪者十

有八九淨垢院在洛北廢最甚無刻識一作不知誰

氏之爲獨牓其梁曰長興四年建丞相彭城錢公來

鎮洛之明年禱雨九龍祠下過之歎其空 且呼主

藏者給緡錢二十萬洛陽知縣李宋卿幹而輯焉於

是規其廣而小之即其舊而新之即舊焉所以速於

集工損小焉所以易於完修一作易壞𥙷闕三十六

間工既畢宋卿𩓑刻於石以紀夫修舊起廢由彭城

公賜也且誌其復興之之一無此字𡻕月云從事歐陽脩

遂爲一無二字

   陳氏榮郷亭記

什邡漢其縣户若千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給吏一

事又若干其豪又若干縣大以饒吏與民尤驁惡猾

驕善貨法爲蠧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逺客

孤寓思歸以苟滿𡻕脫過失得去爲幸居官既不久

又不究知其俗常不暇刔剔已輒易去而縣之大吏

皆𪧐老其事根堅穴深爲其長者非甚明銳難卒攻

破故一縣之政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特不喜秀

才儒者以能接見官府知已短長以讒之爲已病也

每儒服持謁嚮縣門者吏輒坐門下嘲咻踞罵辱之

俾慙以去甚則隂用里人無頼苦之羅中以法期必

破壞之而後已民旣素饒樂郷里不急禄仕又苦吏

之所爲故未嘗有儒其業與服以游者甚好學者不

過專一經工歌詩優游自養爲郷丈人而已比年蜀

之士人以進士舉試有司者稍稍増多而什邡獨絶

少陳君什邡之郷丈人有賢子曰巖夫巖夫㓜喜讀

書爲進士力學甚有志然亦未嘗敢儒其衣冠以謁

縣門出入閭閈必郷其服郷人莫知其所爲也巳而

州下天子詔書索郷舉秀才巖夫始改衣詣門應詔

一作吏方相驚然莫能爲也旣州試之送禮部將行

陳君戒且約曰嘻吾知惡進士之病已而不知可以

爲榮君行逹得選於有司吾將有以旌志之使榮吾

郷以勸也於是呼工理材若將構築者明年巖夫中

丙科以歸陳君成是亭與郷人宴其下縣之吏悔且

歎曰陳氏有善子而吾郷有才進士豈不榮邪巖夫

𥘉爲伊闕縣主簿時予爲西京留守推官嘗語予如

此欲予之志之也巖夫爲縣吏材而有内行不求聞

知於上官而上官薦用下吏之能者𡻕無員數然卒

亦不及噫巖夫爲郷進士而郷人始不知之卒能榮

之爲下吏有可進之𫝑而不肯一鬻所長以干其上

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陳君有子如此亦賢丈人也予

旣友巖夫恨不一豋是亭往拜陳君之下且以識彼

邦之長者也又嘉巖夫之果能榮是郷也因以命名

其亭且志之也某年月歐陽脩記

   明因大師塔記

明因大師道詮姓衛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

平興國辛已之𡻕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壽五十有

三年始爲童子辤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真行大

師恵璿學浮圖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髪入憎籍後

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衆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

右街教門事凡爲憎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

骨𦵏城南龍門山下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

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

家也因與語曰詩唐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

徳化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朴厚而純固

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

詩之所謂乎詩去今餘千𡻕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

随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

辛苦薄滋味𡻕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

不輒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

言爲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爲盛國至唐基并以

興世爲北亰及朱氏有中土後唐𠋣并爲雄亦卒以

王旣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

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爲國故民熟兵鬬饟軍死戰勞

苦幾百年不得息旣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

臨城門係⿰糹⿱𢆶匹 -- 繼元以歸并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專農休

息勞苦爲太平之幸人并平後二𡻕我始生㓜又依

浮圖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

土力不穡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

死無恨予愛其語朴而詳他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

之曰死矣爲之惻然及其𦵏其徒有求予誌其始終

者因并書其常語予者志𡻕月云爾

   叢翠亭記

九州皆有名山以爲鎮而洛陽天下中周營一作

都自古常一作以王者制度臨四方冝其山川之𫝑

雄深偉麗以壯萬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東山之

近者闕塞萬安轘轅緱氏以連嵩室一作首尾盤屈

踰百里從城中因髙以望之衆山靡迤或見或否惟

嵩最逺最一作獨出其嶄巖聳秀抜立諸峯上而不

可掩蔽蓋其名在祀典與四嶽俱僃天子廵狩望𥙊

其秩甚尊則其髙大殊傑當然城中可以望而見者

若廵檢署之居洛北者爲尤髙廵檢使内殿崇班李

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増築之治一作亭於

上敞其南北嚮以望焉見山之連者峯者岫者駱驛

二字或從系聮亘卑相附髙相摩亭然起崪然止來而向

去而背頺崖怪壑若奔若蹲若鬬若𠋣世所傳嵩陽

三十六峯者皆可以坐而數之因取其蒼翠叢列之

状遂以叢翠名其亭亭成李君與賔客以酒食登而

落之其古所謂居髙明而逺眺望者歟旣而欲紀其

始造之𡻕月因求脩辭而刻之云

   非非堂記

權衡之平物動則輕重差其扵靜也錙銖不失水之

鑒物動則不能有睹其於靜也毫髪可辨在乎人耳

司聽目司視動則亂於聦明其於静也聞見必審處

身者不爲外物眩晃而動則其心靜心靜則智識明

是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夫是是近乎謟非非近乎

訕不幸而過寜訕無謟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

以觀之未若非非之爲正也予居洛之明年旣新㕔

事有文紀于壁末營其西偏作堂户北嚮植叢竹闢

户於其南納日月之光設一几一榻架書數百卷朝

夕居其中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

不至焉故其堂以非非爲名云

   遊大字院記

六月之庚金伏火見往往暑虹晝明驚雷破柱鬱雲

蒸雨斜風酷𤍠非有清勝不可以消煩炎故與諸君

子有普明後園之遊春笋解籜夏潦漲渠引流穿林

命席當水紅薇始開影照波上折花弄流銜觴對弈

非有清吟嘯歌不足以開歡情故與諸君子有避暑

之詠太素最少飲詩獨先成坐者欣然⿰糹⿱𢆶匹 -- 繼之日斜酒

歡不能徧以詩冩獨留名於壁而去他日語且道之

拂塵視壁某人題也同共索舊句掲之于版以致一

時之勝而爲後㑹之尋云

   李秀才東園亭記

脩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東園今年春以書抵洛

命脩志之李氏世家隨隨春秋時稱漢東大國魯桓

之後楚始盛隨近之常與爲鬬國相勝敗然怪其山

川土地旣無髙深壯厚之𫝑封域之廣與鄖蓼相介

纔一二百里非有古彊諸侯制度而爲大國何也其

春秋世未嘗通中國盟㑹朝聘僖二年方見於經以

伐見書哀之元年始約列諸侯一㑹而罷其後乃希

見僻居荆夷蓋於蒲騷鄖蓼小國之間特大而巳故

於今雖名藩鎮而實下州山澤之産無美材土地之

貢無上物朝廷逹官大人自閩陬嶺徼出而顯者往

往皆是而隨近在天子千里内幾一一無此字百年間未

出一士豈其庳貧薄陋自古然也予少以江南就食

居之能道其風土地旣瘠枯民給一作生不舒愉雖

豐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嘗有樹林池沼之樂以爲𡻕

時休暇之嬉獨城南李氏爲著姓家多藏書訓子孫

以學予爲童子與李氏諸兒戲其家見李氏方治東

園往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視封樹日日去來園間甚

勤李氏壽終公佐嗣家又構亭其間益脩先人之所

爲予亦壯不復 其家已而去客漢沔遊亰師乆而

乃歸復行成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尋童子時所見

則樹之孼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叢荄之甲者

今果矣問其遊兒則有子如予童子之𡻕矣相與逆

數昔時則於今七閏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歎嗟俳

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

復幾閏幸而再至則東園之物又幾變也計亭之梁

木其蠧瓦甓其一作溜石物其泐乎隨雖陋非予郷

然予之長也豈能忘情於隨哉公佐好學有行郷里

推之與予友葢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樊侯廟災記

鄭之盗有入樊侯廟刳神𧰼之腹者旣而大風雨雹

近鄭之田麥苗皆死人咸駭曰侯怒而爲之也余謂

樊侯本以屠狗立軍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爲列侯

邑食舞陽剖符傳封與漢長乆禮所謂有功徳於民

則祀之者歟舞陽距鄭旣不逺又漢楚常苦戰滎陽

京索間亦侯平生提戈斬級所立功處故廟而食之

冝矣方侯之參乗沛公事危鴻門振目一顧使羽失

氣其勇力足有過人者故後世言雄武稱樊將軍冝

其聦明正直有遺靈矣然當盜之倳刃腹中獨不能

保其心腹腎腸哉而反貽怒扵無罪之民以騁其恣

睢何哉豈生能萬人敵而死不能庇一躬邪豈其靈

不神於禦盗而反神於平民以駭其耳目邪風霆雨

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罰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濫用之

邪蓋聞隂陽之氣怒則薄而爲風霆其不和之甚者

凝結而爲雹方今𡻕且乆旱伏隂不興壯陽剛燥疑

有不和而凝結者豈其適㑹民之自災也邪不然則

喑嗚叱吒使風馳霆擊則侯之威靈𭧂矣哉

   東齋記

官署之東有閣以燕休或曰齋謂夫閑居平心以養

思慮若於此而齋戒也故曰齋河南主簿張應之居

縣署亦理一作小齋河南雖赤縣然征賦之民一作

户纔七八千田利之入率無一鍾之畆人稀土不膏

腴則少爭訟幸而𡻕不大凶亦無逋租凡主簿之所

職者甚簡少故未嘗憂吏責而得優游以嬉應之又

素病羸冝其有以間居而平心者也應之雖病然力

自爲學常曰我之疾氣留而不行血滯而流逆故其

病咳血然每體之不康則或取六經百氏若一作

人述作之文章誦之愛其深博閎逹雄一作冨偉麗

之說則必茫乎以思暢乎以平釋然不知一作疾之

在體因多取古書文字貯齋中少休則探以覽焉夫

世之善醫者必多畜金石百草之物以善其疾須其

⿰目𡨋眩而後瘳應之獨能安居是齋以養思慮又以聖

人之道和平其心而忘厥疾真古之三字一作可謂樂善者

歟傍有小池竹樹環之應之時時引客坐其間飲酒

言笑終日一作終日言笑不倦而某嘗從應之於此因書於

其壁三字一作于壁而記云

   伐樹記

署之東園乆茀不治脩至始闢之糞瘠漑枯爲𬞞圃

十數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陽旣浮萌者將動

園之守啓曰園有樗焉其根壯而葉大根壯則梗地

脉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葉大則隂翳蒙礙而新

植者不得暢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腫踈輕而不堅不

足養是冝伐因盡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

杏焉凡其根庇之廣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

杏故特不得𬞞是亦冝薪脩曰噫今杏方春且華將

待其實若獨不能損數畦之廣爲杏地邪因勿伐旣

而悟且歎曰吁莊周之說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

⿰氵𭝠 -- 𣾰以有用而見傷天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

棄杏之 最堅宻美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

其時之可否邪他日客有過脩者僕夫曵薪過堂下

因指而語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恠邪夫以無用處無

用莊周之貴也以無用而賊有用烏能免哉彼杏之

有華實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氵𭝠 -- 𣾰之不

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𫝑不得以生也與

乎杏實異矣今樗之臃腫不材而以壯大害物其見

伐誠冝爾與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說又異矣凡物

幸之與不幸視其處之而已客旣去脩然其言而記

   戕竹記

洛最多竹樊圃棊錯包籜榯筍之贏𡻕尚十數萬緡

坐安侯一作利寧肯爲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

簡歷芟養率湏謹嚴家必有小齋閑館在虧蔽間賔

欲賞輒腰輿以入不問辟彊恬無怪譲也以是名其

俗爲好事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鎌斧亡公私誰何且

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隠一毫爲私不與

公上急病服王官爲慢齒王民爲悖如是累日地榛

園秃下亡有嗇色少見於顔間者由是知其民之急

上噫古者伐山林納材葦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

以經于用不供謂之畔廢不時謂之𭧂殄今土字廣

斥賦入委疊上益篤儉非有廣居盛囿之侈縣官材

用顧不衍溢朽蠧而一有非常歛取無藝意者營飾

像廟過差乎書不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又曰君子節

用而愛人天子有司所當朝夕謀慮守官與道不可

以忽也推𩔖而廣之則竹事猶末

   養魚記

折簷之前有𨻶地方四五丈直對非非堂脩竹環繞

䕃映未嘗植物因洿以爲池不方不圓任其地形不

甃不築全其自然縱鍤以濬之汲井以盈之湛乎汪

洋晶乎清明微風而波無波而平若星若月精彩下

入予偃息其上潜形於毫芒循漪沿岸渺然有江湖

千里之想斯足以舒憂隘而娱窮獨也乃求漁者之

𦊙市數十魚童子養之乎其中童子以爲斗斛之水

不能廣其容葢活其小者而棄其大者怪而問之且

以是對嗟乎其童子無乃嚚昬而無識矣乎予觀巨

魚枯涸在旁不得其所而群小魚游𭟼乎淺狹之間

有若自足焉感之而作養魚記

   游鯈亭記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導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

湘合漢沔以輸之海其爲汪洋誕漫蛟龍水物之所

慿風濤晦⿱冝八 -- 𡨋之變怪壯哉是爲四字一作是爲壯㦲勇者之觀

也吾兄晦叔爲人慷慨喜義勇而有大志能讀前史

識其盛衰之迹聽其言豁如也因於位卑無所用以

老然其胷中亦已壯矣夫壯者之樂非豋崇髙之丘

臨萬里之流不足以爲適今吾兄家荆州臨大江捨

汪洋誕漫壯㢤勇者之所觀而方䂓地爲池方不數

丈治亭其上反以爲樂何哉葢其擊壷而歌解衣而

飲陶乎不以汪洋爲大不以方丈爲局則其心豈不

浩然㦲夫視冨貴而不動處卑困而浩然其心者

真勇者也然則水波之漣漪游魚之上下其爲適

也與夫莊周所謂恵施游於濠梁之樂何以異烏用

蛟魚變恠之爲壯㢤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

四月二日舟中記

   浙川縣興化寺廊記

興化寺新修行廊四行惣六十四間匠者某人用工

之力凡若干土木圬墁陶瓦鐵石之費匠工傭食之

資凡若干營而主其事者憎延遇延遇自言餘杭人

少棄父母稱出家子之鄆州拜浮圖人師其說年十

九尚書祠部給牒稱僧遂行四方淳化三年止此寺

得維摩院廢基築室自爲師教弟子以居居二十有

三年授弟子恵聦而老焉又十八年年七十有一矣

乃歛其衣盂之具𠩄一作餘示惠聦而歎曰吾生乾

徳之癸亥明年而甲子一復而又將甲焉棄杭即浙

四十有三𡻕去墳墓不𡘜其郊聞吴歈不懷其土吾

豈無郷閭親戚之仁與愛而樂此土耶吾惟浮圖之

說畏且信以忘其生不知乆乎此也今老矣凡吾之

有衣食之餘生無郷閭宗族之賙没不待𡻕時烝甞

之具盍𭕒吾之素信者而用焉畢吾無恨也於是庀

工度材營此廊廊成明道二年之某月也寺始建於

仁壽四年號法相寺太平興國中改曰興化屋垣

甚壯廣由仁壽至明道實四百四十有四年之間凡

幾壞幾易未嘗有志刻雖其始造之因亦莫詳焉至

延遇爲此役始求志之予因嘉廷遇之能果其學也

惠聦自少師之雖老益堅不壞又竭其所有期與俱

就所信而盡焉夫世之學者知患不至不知患不能

果此果於自信者也年月日記

   湘潭縣修藥師院佛殿記

湘潭縣藥師院新修佛殿者縣民李遷之所爲也遷

之賈江湖𡻕一賈其入數千萬遷之謀曰夫民力役

以生者也用力勞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

得之豐約必視其用力之多少而必當然後各食其

力而無慙焉士非我匹若工農則吾等也夫琢磨

煎鍊調筋柔革此工之盡力也斤斸鉏夷畎畒樹

藝此農之盡力也然後所食皆不過其勞今我則不

然徒幸物之廢興而上下其價權時輕重而操其竒

贏游嬉以浮於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則過之我

有慙於彼焉凡誠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權衡而

不我踰出入關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

爲政者以庇我也何以報焉聞浮屠之爲善其法曰

有能捨已之有以崇飾尊嚴我則能隂相之凡有所

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於此施以報焉且

爲善也於是得此寺廢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釋迦

佛十六羅漢塑像皆備凡用錢二十萬自景祐二年

十二月癸酉訖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㑹予赴夷

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潯陽見買一石礱而載于舟

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爲且曰欲歸而記其始

造𡻕月也視其色若欲得予記而不敢言也因善其

以賈爲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爲幸又知在上

者庇巳而思有以報顧其所爲之心又趨爲善皆可

喜也乃爲之作記問其寺始造之由及其𡻕月皆不

能道也九月十六日記

   偃虹隄記

有自岳陽至者以滕侯之書洞庭之圖來告曰願有

所記予發書按圖自岳陽門西距金雞之右其外隠

然隆髙以長者曰偃虹隄問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

之所爲也問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險

而岳陽荆潭黔蜀四㑹之衝也昔舟之往来湖中者

至無所寓則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逺且勞而又

常有風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

事于州者近而且無患問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

長一千尺髙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殺其上得厚三分

之二用民力萬有五千五百工而不踰時以成問其

始作之謀曰州以事上轉運使轉運使擇其吏之能

者行視可否凡三反復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

後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議也曰此君子之作也

可以書矣蓋慮於民也深則謀其始也精故能用力

少而爲功多夫以百歩之隄禦天下至險不測之虞

恵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徃来湖中無逺邇之人

皆蒙其利焉且岳陽四㑹之衝舟之来而止者日凡

有幾使隄土石幸乆不朽則滕侯之恵利於人物可

以數計哉夫事不患於不成而患於易壞葢作者未

始不欲其乆存而⿰糹⿱𢆶匹 -- 繼者常至於殆廢自古賢智之士

爲其民捍患興利其遺跡往往而在使其⿰糹⿱𢆶匹 -- 繼者皆如

始作之心則民到于今受其賜天下豈有遺利乎此

滕侯之所以慮而欲有紀於後也滕侯志大材髙名

聞當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時常顯用之而功未及

就退守一州無所用心略施其餘以利及物夫慮熟

謀審力不勞而功倍作事可以爲後法一冝書不苟

一時之譽思爲利於無窮而告来者不以廢二冝書

岳之民人與湖中之往来者皆欲爲滕侯紀三冝書

以三冝書不可以不書乃爲之書慶曆六年 月

 日記

   大明水記

世𫝊陸羽茶經其論水云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又

云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瀑湧湍漱勿食食乆令

人有頸疾江水取去人逺者井取汲多者其說止於

此而未嘗品第天下之水味也至張又新爲煎茶水

記始云劉伯芻謂水之冝茶者有七等又載羽爲李

秀卿論水次第有二十種今考二說與羽茶經皆不

合謂山水上乳泉石池又上江水次而井水下伯芻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江爲第一惠山石泉爲第二虎丘石井第三

丹陽寺井第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大明寺井第五而松江第六淮

水第七與羽說皆相反秀卿所說二十水廬山康王

谷水第一無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恵山石泉第二蘄州蘭谿石下水第

三扇子峽蝦蟆口水第四虎丘寺井水第五廬山招

賢寺下方橋潭水第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江南零水第七洪州

西山瀑布第八桐栢淮源第九廬山龍池山頂水第

十丹陽寺井第十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大明寺井第十二漢江中

零水第十三玉虗洞香谿水第十四武關西水第十

五松江水第十六天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郴州圓

泉第十八嚴陵灘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如蝦蟆口

水西山瀑布天台千丈瀑布皆戒人勿食食之生疾

其餘江水居山水上井水居江水上皆與羽經相反

疑羽不當二說以自異使誠羽說何足信也得非又

新妄附益之邪其述羽辨南零岸時恠誕甚妄也水

味有美惡而已欲求天下之水一二而次第之者妄

說也故其爲說前後不同如此然此井爲水之美者

也羽之論水惡渟浸而喜泉源故井取汲者江雖長

然衆水雜聚故次山水惟此說近物理云

   孫氏碑隂記

皇祐三年夏元規以龍圗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

爲陜西都轉運使道出南京遇疾留河上予時往問

之元規疾少間出其皇祖少師之銘而謂予曰此太

子太傅杜公所書也吾家世徳杜公之父榮公實銘

之惟吾二家皆爲當世盛族五代之亂播于呉越而

不顯然其同禄仕通㛰姻子孫之好至今而不絶也

自吴越國除衣冠之族皆北予以不幸少孤旣壯而

從禄養其爲御史諌官以言事謫守處州始得過故

郷識其耆老而求杜氏之銘不可得也今十有五年

而始𫉬于斯自榮公之銘孫氏三世百年至于小子

幸成祖考忠義之訓今得進𬒳榮顯于朝廷而列于

侍從杜公以道徳名望相明天子荷天之福眉壽于

家惟吾二家之盛衰與時治亂而上下故屈于彼而

伸于此其世徳遺文由後有人克保不墜故晦於昔

而顯於今將刻銘於碑表之墓隧以昭示來世子孫

其以爲如何子曰嗚呼爲善之効無不報然其遲速

不必問一作也故不在身者則在其子孫或晦於當

時者必顯于後世其孫氏杜氏之謂乎刻之金石以

遺家之子孫而勸天下之爲善者不亦冝哉

   三琴記

吾家三琴其一傳爲張越琴其一傳爲樓則琴其一

傳爲雷氏琴其製作皆精而有法然皆不知是否要

在其聲如何不問其古今何人作也琴靣皆有横文

如虵腹世之識琴者以此爲古琴蓋其⿰氵𭝠 -- 𣾰過百年始

有斷文用以爲驗爾其一金暉其一石暉其一玉暉

金暉者張越琴也石暉者樓則琴也玉暉者雷氏琴

也金暉其聲暢而逺石暉其聲清實而緩玉暉其聲

和而有餘今人有其一已足爲寳而余兼有之然惟

石暉者老人之所冝也世人多用金玉𧉻瑟暉此數

物者夜置之燭下炫燿有光老人目昬視暉難凖惟

石無光置之燭下黒白分明故爲老者之所冝也余

自少不喜鄭衛獨愛琴聲尤愛小流水曲平生患難

南北奔馳琴曲率皆廢忘獨流水一曲夣寢不忘今

老矣猶時時能作之其他不過數小調弄足以自娯

琴曲不必多學要於自適琴亦不必多藏然業已有

之亦不必以患多而棄也嘉祐七年上已後一日以

疾在告學書信筆作歐陽氏三琴記

   𠮷州學記續添

慶曆三年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賜之坐

問治天下其要有㡬施於今者冝何先使書于紙以

對八人者皆震恐失措俯伏頓首言此事大非愚臣

能及惟陛下幸詔臣等於是退而具述為條列明

年正月始詔州郡吏以賞罰勸桑農三月又詔天下

皆立學惟三代仁政之本始於井田而成於學校記

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僃

之制也凡學本扵人性磨揉遷革使趍扵善至扵風

俗成而頌聲興葢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於人

者勤而入於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乆而深夫以

不倦之意待遲乆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爲

法必乆而後至太平而爲國皆至六七百年而未已

此其効也三代學制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舉或不

知而本末不僃又欲扵速不待其成而怠故學之道

常廢而僅存惟天子明聖深原三代致治之本要在

冨而教之故先之農桑而⿰糹⿱𢆶匹 -- 繼以學校將以衣食飢寒

之民而皆知孝慈禮譲是以詔書再下吏民感恱奔

走執事者以後爲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即先

夫子廟為學舍於城西而未備今知州事殿中丞李

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事方上請而詔下

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

其𥝠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一千工

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

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蔵書之閣有

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壮偉閎耀而人不

以為侈旣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濫

官于朝廷進不能賛明天子之盛美退不能與諸生

揖譲乎其中惟幸𠮷之學教者知學本扵勤漸遲乆

而不倦以治毋廢慢天子之詔使予他日因得歸榮

故郷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徳明秀可為公

卿過其市而賈者不鬻其淫⿺辶商其野而耕者不爭壠

畒入其里閭而長㓜和孝慈扵其家行其道塗而少

者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

得從郷先生席于衆賔之後聽郷樂之歌飲射壷之

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

遺愛不亦美㢤故扵其始成也刻辭于石以立諸其

 右吉州學記乃承平時印本與石本異其說在居

 士集第三十九卷後


外集卷第十三

淨垢院記處其處上有聚字十有八無有空且空下元缺一字恕本

作空且茀洛陽洛上有命字損小無損三十六三上有凡字旣畢

遂爲無二

 恕本此記彭城公並作長城公

榮郷亭記什邡縣𨽻漢州諸本皆以邡爲方非以茍滿𡻕一作月字未嘗

此下一有敢字君行逹君疑作若 恕本作若行幸可知矣矣作之下

明因塔記千百年千作明道二年七月十四日記

叢翠亭記周營恕本同注作宫常以同注作皆嵩室同注作少室最獨

無最治亭同注作爲亭連者一作節者而刻之此下一有云字

大字院記某人題某人作乃

東園亭記脩友脩作爲大爲作僖二二下有十字始約

乃希乃作㡬一無一未出作未聞出少以以作風土

給生給作豐年年作往求作佳益脩脩作不復

元缺一字恕本作不復㳺㡬閏閏下有也字其溜其作石物無物友盖

善字友作善二年文藪作三年也作

樊侯廟記廟而食廟上有亦字腎腸哉無㢤貽怒一作移怒

騁其恣睢無此五字有司有上有冝字不興不作壯陽剛燥

作以干陽氣使風使上有能字

東齋記之東東字作視字以燕以作誦之誦上有以字雄冨

在體宋文粹此下有也字傍有小池宋文粹傍字上有齋字而某二字作予

於其壁同正

伐樹記其根其作庇之庇上有奇字七尺尺作杏之之下本缺

一字恕本作木死𫝑死上有其字

𢦤竹記恕本記作誌侯利同正文作侯

游鯈亭記是爲同正文作是爲心者無者

浙川記浙作之資資作所餘所作甲子子下再有今甲子三字

恵聦自無此三字雖老無雖

藥師院佛殿記之賈之作以生以下有爲字以其無以

作磨然後所食後作以庇我以上有有字浮屠之之下有人

能教人四字我之有無有所欲用之之作因具言因下有得字

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為文藪作問其所欲用遷之具言之所爲汪

逹云脩佛殿者乃李遷之始造𡻕月文藪作始造之𡻕月可喜文藪作可嘉十六

無十字有夷陵令歐陽某七字

偃虹隄記恕本作卧虹按文忠公祖諱偃今家集以偃作卧疑避諱也所記記作

金雞之右右作長一千尺髙三十尺恕本作長三百尺高十有三尺

萬有五千五百工作四千有五百工百歩之隄百作五十皆𮐃其

無此四字不以廢作以不廢

大明水記取汲者一作取汲多者秀卿秀作謂山水謂上有羽字

謂山水上乳泉石池又上江水次而井水下文纂乳泉字上

有而字汪逹云比有而字乃與下句相𩔖虎丘石井井作招賢招字本疑恕本同

玉虗二字作壷天台千丈瀑布水第十七文纂無水字汪逹云此篇瀑布

下無水字皆戒人皆下有羽字食之之作岸時時有本疑恕本同此井

爲水爲作

孫氏碑來世子孫無孫不必問問作遺家作遺二家復有廬陵

歐陽某記五字

三琴記皆不知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