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雲南志/卷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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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志卷三十二 文章十[编辑]

勑賜二忠祠記  彭綱[编辑]

我太祖皇帝旣受大命,統萬國,元宗室栢匝剌瓦爾宻猶稱梁王,㨿雲南弗庭。皇帝若曰:彼爲其主耳,我其來之。洪武五年壬子,命翰林待制王禕徃。命下,衆危之,公怡然就道。

旣至,則曰:天旣訖元命,今天子神聖文武,四隩九州,悉主悉臣,罔有内外。惟爾雲南,尚阻聲教,天子命使臣輯寧邦家,幡然改圖,迪簡天庭,身名俱全,䇿之上也。不聼。数日,又謂曰:吾將命逺來,非獨爲中國計,亦爲雲南計耳。自天地構難,盗名字,㨿土地,若陳友諒、張士誠、明玉珎軰,非不强盛,不曰五年率膏斧鉞,元君走死,子孫作賔,擴郭帖木之屬,或降或竄,而天下遂定于一。此非人力,乃天命也。今不忖德力,順天命,而欲以一隅之地抗天下,是左右爲謀之過也。即迷不復,天子命將率偏師駐昆明之上而飲其水。當是時,王之將佐利王以爲功者不少矣。栢匝剌瓦爾宻猶豫未决。然雅敬公,命其員外郎賈寛改舘,而覊縻不遣。乆之,漠北使至,責雲南匿南使。公見執,嘆曰:雲南禍其在此矣。㝷遇害,瘞公于地藏寺北。時六年癸丑也。

八年乙卯,上復命湖廣行省叅知政事呉雲徃。先是,栢匝剌瓦爾宻遣其徒鐡知院等三十餘人使漠北,爲我師𠩄獲,械送京師。至是,上釋之,命與公偕行。至雲南之沙塘口,鐡知院等謀以奉使不達,中道被執,罪必不免。乃說公,欲令胡服辮髮,改易制書,詐爲元使,共詒梁王公,責以大義,示以禍福,以死自誓。虜知不可奪,且慮公泄其事,遂殺之。栢匝剌瓦爾宻聞之,遣人具棺槨,殯公于給孤寺。十四年辛酉,興師問罪。栢匝剌瓦爾宻兵敗,死之。雲南平。

後王公子紳來求其藏,則墟已夷。詢得其處,立耒識焉。呉公子黻以其事白于朝,許馳驛奉柩歸,𦵏于湖廣江夏之金口鎮。黻補國子生。始王公被留旣乆,死後又得能文章者銘之,故其事盛傳于世。

正統間,得贈翰林院學士、奉議大夫,謚文忠,立祠于雲南府城東,有司嵗時致𥙊。呉公墓在江夏,雲南人罕知。而黻後爲交阯縣令,殁于官,不克陳乞。弘治辛亥,廵撫右副都御史常山王公以二公死節同而恤典異,具請呉公得贈資政大夫、刑部尚書,謚忠節,改祠額爲二忠,秩𥙊如前。噫,是固聖朝教忠之典哉,而呉公之節遂與王公同不朽矣。

是舉也,今南京兵部尚書太原韓公時爲布政左使,左僉都御史莆田林公時爲按察使,實倡始焉。祠稱忠文凡数十年,改二忠又十有四年,而未有記。弘治甲子春,廵視雲南地方南京刑部左侍郎兼左僉都御史三衢樊公,以二公郷先生,恐後無所考,屬綱書其事。綱以復扵廵撫右副都御史應城陳公、廵按監察御史聊城耿公,曰:是缺典也,不可不補。

王公初諱偉,㝷改禕,又改湋,字子充,浙之金華人。學于前學士黄公縉之門,以文章雄天下。比逰無所遇,束書南歸,大業日𨺚,有以名聞者。授江南儒學提舉司校理,改侍禮郎,轉起居注司,知南康府。召議踐祚儀,改判漳府。徵脩元史,拜翰林待制。

呉公諱雲,字友雲,毘陵宜興人。以能詩授校書郎,改渭南縣丞,陞刑部郎中,㝷陞尚書,改湖廣行省叅知政事。祠一區,中爲明宫,前爲二門,益前爲外門,後爲齋屋,翼以兩廂。兩廂外爲工祝居、烹宰所,垣其四週,翼然煥然,表于厥土,先後相継而備焉者也。

嗚呼,二公之死,豈不深可慨哉!嘗觀宋景濂和王公詩,其小序云:今朝廷敷大惠于天下,庻幾蠻夷君長稽首闕下,而吾子充亦將還矣。時十二年七月十一日。然則是時中國猶未知二公之死也。雲南既平,未聞有以二公爲言者,豈虜黨畏罪,故諱其事耶?將别有所謂耶?抑適事之晦,而一時因循不及舉也耶?死可慨也,死而不見知尤可慨也。人不見知,而幸二家子弟能知之,異時守臣能彰之,則其實之不可泯者也。是爲記。

晋寧州新鑿泮池記  彭綱[编辑]

晋寧有學,㧍於洪武十六年。舊學在州治北隅,正統七年乃遷今學。雖地臨通衢,䂓宏于昔,然泮宫之制猶未能備。初,養濟院在櫺星門外,抗學宫而居。

弘治壬戍,巡按監察御史莆田何公、分廵按察僉事浮梁范公行部詣學,惡其逼近,命遷之。扵是知州事内江喻君敬奉行惟敏,旣去其䙝,而又易買傍近軍民屋地以益之。乃除翳冗,抉壅穢,敞面向,鑿也以瀦水,甓岸以固池,垣其三向,而於其東爲旗楼以表之。盖學宫西向,故楼其東以仰映焉。喻君請題其上,余曰:泮池,古制也,無以尚之。池爲輪凢若干丈,廣視輪而强,深視廣不及四之三,不䂓而矩者,因其地而範之也。凢地直、工價、木石之需,皆喻君節縮辦措以充,民不知勞,而官帑亦無所費。至是而學宫之制咸正無缺矣。

自今觀之,學校之教,其關繋豈不甚重且大乎?在古,雲南之人悍詐好殺,歴代不能臣。我國家用之,一變其俗,至于厚實忠順,奔走而服役。百数十年來,怡熈恬睦,與中夏埓。是固由華風漸被,列聖陶範之所致。而其敷施之端,亦以學校之設,有以明人倫昭文治訓其子弟,以及其父兄親黨也。或者乃視爲不急而不加之意,不亦誣哉!瑜君當郡事倥偬轇轕之際,而扵其一制之缺,汲汲馬補治之不遑,必求其備,以爲諸生民藜,興起誘勸焉,非知𠩄先務而急之者耶?而諸生逰焉,出入焉。耇不求其所當務者而急致其力,則諸生之責也。喻君爲政,以清强,自遂,余三至晋寧,見其田野,治盗賊息,邸閣有恃閭,門有戍,民安其業,胥服其役,而於學校尤惓惓如此。噫!央得天下之爲守長者,皆若而人哉!喻君率其僚屬師生來,乞泮池記,遂書以歸之。

安寧州儒學廟記  陳文[编辑]

孔子之道,其大配天地,其明配日月,其流行同乎四時,皆悠乆而不息。其薫蒸漸被,無間,逺邇,而民生不可一日無者,若三綱五常之攸叙。動静云爲之有,則與凢好善而惡惡,用夏而變夷,撥亂而友正,皆此道也,皆孔子之功也。㣲孔子斯道不㡬於熄乎?道熄,斯民不㡬於禽獸乎?故自漢以來,有天下國家者,皆知尊孔子而信用其道也。其廟祀之典内而京師外而府州縣逺而邉裔,皆春秋有祀。嵗以爲常。孔子冕服南面,一視王者,與夫配享從祀諸賢封爵儀等之正,則自我國家君師宇内而後大備也。然所在有司之承奉,有祗有怠,故學之振舉,有能有否。

安寧爲雲南屬,州舊有廟學,制度卑陋,嵗乆且敝。宣徳中,土官知州董福海踐任之初,即進謁先師,孔子退就明倫堂,慨然曰:吾世守於斯廟,不飾何以妥聖?靈學不飭,何以興士類以美教化而移風易俗哉!廼謀橔而新之。時佐貳者聞之愓然曰:此牧守之先務也,敢不恊賛以成其事乎?州之秀碩,耆英聞之,亦曜然曰:此所以善吾民也,其可坐視而不知助乎?於是相與合謀,各捐已貲,賃工市材,廼作大成殿,并東西序,㦸門櫺星門,塑孔子及配享之像于殿,其從祀則立碑于序,凡百供𥙊之器,無不完美。後又遷明倫堂于殿之東,偏翼以齋舘,而賔客之位,㑹饌之舎,庖廪之所以次而具,煥然維新,不浮於度,其費不出於公,不取於民,故倡之有道,而勸於義者,自不容已,故積嵗之乆而後卒事始終,皆福海之勤也。於是州之人士,咸願立石以紀其成,相率謁余道其事以請言,且曰:福海之先以忠義聞,而世脩其職。至於領州,事益光於先,雅好詩書,識達道理,心公而行端,政平而民悅。誠吾州之幸也,不可以泯余承乏藩省,四年于茲。然興教勸學,以祗奉國家之典,行於邊裔,而欲比𨺚於中土者,未嘗一日緩於念顧,惟分理之周,尚資守令之賢,况民俗之化,視效其長,使其皆若福海,則治化其庻㡬矣。

然尊信孔子之道體諸身,又知當務爲急以率先其郷人福海,亦可謂卓然者歟?紀以爲勸,固其宜也。於是乎言請言者,即前所謂秀碩耆英,勸於義之人士,而致政,太守揚君益其首也。

晋寧州儒學記  童軒[编辑]

晋寧州儒學舊居州,治之北隅,地隘頗陋。正統初,蜀人楊茂来爲學正,始奏改今地。既而嵗月寖乆,棟宇腐折。乙酉,成化紀元學正臨江,朱吉慨然以重新爲事,乃圖底法具役書,偕訓導蜀川林士雲請于鎮守雲南總兵黔國沐、公琮廵按御史朱公愷暨藩臬諸公僉聞而是之。已丑廵按雲南監察御史郭公瑞按行至州,見其結構,未具,復典郡守羅義爲之儲材計庸以備其需。於是改舊明倫堂爲講堂,别構正堂三區,㦸門三區,左右翼以齋舎,十有六區。庚寅,郡通判計宗佐代署州符,廼作兩廡,功未訖,告以疾物,故士雲專程其役。辛卯,蜀、涪蔣𢑱以郷貢進士來守是州看以興學爲務。於凢材木瓦甓黝堊,丹漆之尚缺者,悉爲致之。蚤夜營度規畫,不惮劬勛,無㡬落成,爰述其興建之由,請言以紀嵗月,并以告夫二三子者。

予惟學校,造士之所也。古有其術,而後世無之,非後世之無也。後世之術不逮於古也。何則?三代盛行,先王造士之術,必先徳行而後文藝。故有脩六禮,明七教、齊八政一道徳等,事無非所以節性興徳,防滛而同俗也。及周之衰,聖王不作邪滛並興,上無禮,下無學,遂至燔燒詩書,坑殺儒士,而先王造士之術,於是始壞漢興,稍復古制。然士之與計偕者,亦皆以明習世務射對,疑義爲賢,則其造士之術,從可知矣。降白隋、唐而下科目,惟以詩賦取人學校,惟以詩賦造士。是習聲律研偶,儷沈浸醲郁,膾炙人口,雕刻藻繪,誑耀愚目,其何有於徳行哉?惟其如是,故當時所得之士,歇後之詩,聞於宰相八風之舞,玷於儒宗。其視虞廷九徳,咸事成周,髦士攸宜,爲何如也。非古有其術,後世之無術,而何天啓皇明,列聖相承茂𨺚治教學校之設,星布海宇,諸生有敦行誼與不帥教者,仍勑風憲之臣,嵗一進迪。是即古者尚賢崇德簡不肖惡之意也。故士之出於學校者,徃徃履爲道徳,蔚爲文章,𣗳爲勲業,藹藹濟濟,而有卷阿棫樸之盛,盖將比𨺚虞周而超軼漢、唐宋矣。然造士之法,必以正心術爲先,崇經術,次之,工文藝又次之,盖正心術者,本也;崇經術者,源也;工文藝者,未興委也。

二三子要必藻身浴徳以植其本,遜志時敏,以窮其源,操縵慱依襍,服以通其末之與委,然後本末兼該源,委有序,而所謂徳行文藝者,將見積厥於躬,而脩罔覺,雖謂古之成才可也,嚮使本也,而或末之委也。而或源之後,其所先急,其所緩如此,不惟有負朝廷造士之心,亦非良有司之所以望於來學也。二三子其慎思焉。勿怠。

太和縣儒學記  周洪謨[编辑]

雲南在西南徼外距京師萬餘里,禹貢周職,方所不載。周未始拓於楚,再拓於秦,三拓於漢,由漢而下,或塞或通。其有知者,率惟治以不治,而文教之敷,未之及也。元時諸路雖頗置學,然考其舊志,所作人士未有顯者,盖事文其而已。

皇明文化,徧於四海,雲南郡縣之古未有學者,徃徃爲增置焉。較之扵元𠩄置,殆三倍之。若大理之太和縣,學其一也。太和爲郡里所,其民爨、僰、蛾、昌、蠻諸種雜居,有䝉、叚二氏遺風。然自洪武二十七年置學以來,仁漸義摩,禮陶樂治,氊毳之徙,寖化爲齊民,次工之俗,寖變爲揖遜。故郡志謂民多士類,書有晋意,登黄甲、躋顯仕者,後先相望,文物聲名,殆㡬中土。嗚呼!亦可謂盛矣。然其學始在縣治南,後移置縣治東,歴嵗既乆,不無腐敝。

景泰六年夏,監察御史榮昌王公𩦸、按察副使麻城周公鑑奉勑慮囚,至是郡,詣學講經畢,謂郡守干公璠、備禦都指揮僉事鄭公儁曰:學舎如是,盍爲葺諸?二公皆曰:邇者僕單,方議重脩,而力未集,今既聞命,敢不悉心。遂率衆捐貲,鳩工撤而新之,以指揮同知鮑昭軰董其役。經始於是年七月上日,再閱月而成。其明倫堂及兩齋,亢爽宏麗,大過於前,暨疱廪廨舎,亦爲新焉。又於學門之小,陶甓爲街,甃石為梁,旣完且鼓。干公乃以書來徵記,刻石用垂永乆。盖王公先爲石屏學正,有善教之績,周公佐理雲南臬事,有弻教之責,其於振風化以變殊俗者,皆爲之有素,故能恊心以倡此舉。而二公保𨤲斯土,先事有圖,乃能翕然成之,皆可嘉也已。子爲史官,凡事之所當書者,必用采錄。况茲學為茲邑曠古所無之令典,其可畧乎𥨸以謂道之原於天而具於人者,無徃不同。故國家脩道之教,亦不以凾夏邉陲而或異。要在爲民之師帥者,體一視同仁之意,爲之懷柔温卹,開導誘掖,使明夫仁義禮智信之理,而篤夫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倫,則土俗之未變者,將由是悉變而底於美。苟徒字畜而弗教焉,是棄之矣。爲之士者,亦當思涵育造就之恩,自奮自勵,以㧞於流俗,則其進莫之能禦。苟惑厭怠而弗學焉,是自棄矣。

今諸公之興學者,旣知所以教,而既徃多士之迭出者,旣知所以學,則嗣此而爲教興學者,可不各盡其心哉?故併書以告之。其出貲相事者,則勒名碑隂。

寳泉壩記  彭時安福人,左春坊大學士、翰林侍讀[编辑]

寳泉壩距雲南縣西北二十里,乃雲南憲副麻城周公鑑與叅政逹江趙公雍之所倡而爲之者也。盖二公行部至縣,守法勤政,恊徳一心,進文武諸司,詢民所利害而罷行之。於是洱海衞鎮撫孫譐進曰:民事莫重於農,而農之所憂,惟旱爲甚,不可無以備之。縣境有地曰逰𡶶塲,四山環列,而中爲巨浸者三,俗呼爲海子。其源深以長,其流散漫而廣衍,非築壩堰以閉縱之,則傍近之田不可資以灌溉。間嘗有築之者矣,然苟利目前,屡築而屡圯,一遇亢旱,則田輙失利,而民以病告。二公愕然相顧曰:此急務也,爲之不可緩。因行視其地營度之,集文武官屬,激之以義,而必其成。衆懽然唯命。指揮同知張盤、雲南縣令趙彦亨、楊宗軰咸捐貲俸,以鳩工尤材,而指揮僉事吳瑾、千户丁晟則相與董其役。壘石爲壩,高二十尺,長二百五十尺,廣半其長之数,中爲十門,視水之大小而閉縱之。又作亭於壩上以休,置祠於壩之南山,以祀龍神焉。既成,名之曰寳泉,因壩之西寳泉山以名也。然水之所注,可以溉田萬頃,而利民於無窮,其實與名亦克稱矣。

時監察御史榮昌王公𩦸適奉璽書讞獄,至而見之,喜爲賦詩以記其盛。而指揮使陳勝、曹宏等乃合詞言於公曰:是役之興,石以層数者二十有四,木以枚数者五百八十有竒,用人之力以工計之三萬六千一百二十有五。經始於景泰六年二月丁丑,而卒事於四月辛丑,爲日八十有六,可謂費且勞矣。然人不可以爲費且勞者,由藩憲二公信孚於下,而激勸之有方也。願伐石刻辭,以無忘二公之徳,且告來者,俾無壞焉。公曰:諾。乃命訓導張衡具始末,而以書走京師,屬子記。

予惟自三代溝洫之法廢,而民始以旱爲憂,故君子心乎愛民者,恒務興水利以備之,所以代天施而長地力,若孫叔敖立芍陂,馬臻理鏡湖之類是也。顧其遺跡徃徃而在,民至於今受其惠。夫二公之心,亦古人之心也。使是壩幸乆存而不壞,則其惠利於民,豈有窮已哉!而諸君子又欲昭示後人,使圖其無窮之利。與御史公能成人之美,皆可嘉也。不可以不記,遂爲之記。

雲南縣重脩儒學記  童軒[编辑]

爲學必有常所,學無常所,則人心日易以肆,而業日易以荒。心日肆,則教無所施;業日荒,則學無所就。盖自昔王者建國君民,而必以是爲慮。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而士之藏脩逰息,於是而始有常所矣。其爲天下後世慮,不亦深且逺哉。聖朝法古圖治,九有之内,庠序星布,教化風行。至於遐陬僻壤,太山長谷之間,亦莫不有學,於戯盛矣。

雲南縣儒學,肇置於洪武乙丑,垂百年干茲,嵗乆且弊。成化巳丑,廵按雲南監察御史文江郭公瑞、雲南按察司僉事華陽曹公景,按行至縣,顧瞻之頃,相與謀而新之。肆令兵民中有誤入於辟者,聴以金贖。雲南故興洱海,壤地相接,兵民叢處,而雀角鼠牙者頗衆,贖金日多。於是鳩工市材,命指揮呉鑑專董其役,衞邑各以夫役相之。經始於是年之秋,凢建明倫堂三區、饌堂三區、兩廡一十四區、㦸門三區、文昌祠一區、齋宿神庫庖庾等屋九區、廨宇十區,逾年落成。

學之教諭吉郡王建,因以記文來請。予承乏提學,誼弗可辭,乃告之曰:古之斆學之方有二:曰體,曰用而已。何謂體?明徳是也。徳之不明,則無以成已。何謂用?新民是也。民之不新,則無以成物。是以大學之教,必使學者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以立其體。由是舉而措之齊家治國平天下,以行其用,然後成已成物之功,于斯而兩盡矣。藉使不務乎此,或伸佔筆業詞藻,躐等陵節,以來成已之功,事權術,急功利,舎約務慱,以期成物之效。如此則體其體而非大學之所謂體,用其用而非吾儒之所謂用,其如明徳新民何哉?継自令凡斯學之爲師爲弟子者,要必講去其非,而一切以趨於是。其不為彼也,如騶虞之不殺,𥨸脂之不穀;其務爲此也,如水之必寒,火之必熱,然後脩之來,來之積誠焉而由,材焉而盡,他日施之國家,達之天下,不亦有體而有用乎?審若斯,於國家建學圖治之意亦不負,而郭、曹二公興學之舉爲有光矣。可不慎諸,可不勉諸?

重脩大理府學記  劉儼翰林院侍講[编辑]

大理,古益州地,史稱其語雖小訛,其生業風俗與中國同。夫風俗同,宜詩書文物同也。然自昔不能上同於中國者,豈出於性者哉?王化所敷,逺未易洽,長民者之作興,逺則略之故耳。

皇明列聖相承,崇儒重道,文教所施,無間遐邇,而於逺方徼外尤嘉惠焉。建學校以育材,設科目以取士,無異中國。而於嵗貢禮部十,優以不試之例,厚以襲衣之賜,視中國有間焉。時之守其地者,亦仰體上心,勸相惟謹,故其人各自矜奮,不肯以荒逺自棄堕,而登高科、躋顯仕,常常有之。

大理府學建於元,國朝正統間,今方伯賈公銓守是邦,嘗脩理矣,至是不能無朽弊者。郡守干公璠欲一舉而新之,恐重勞費,乃與郡指揮僉事鄭君儁謀,次第爲之。先廟以祀聖哲,次學以育材俊。景泰五年冬,廟成而學未始學。明年夏,監察御史榮昌王君𩦸、雲南按察司副使麻城周公鑑奉勑理刑至是邦,既謁新廟,乃登堂課諸生,文武群僚俱在聽講間,堂後簷忽傾折,聲震如雷,衆皆愕然。二公曰:是若有使之然者,不然,何數年之經營而通傾於此時也。乃環視之,任爲已責,且顧謂左右曰:公等其共成之。衆皆唯唯。明日,爭捐俸為𦔳,民之富而尚義者亦出貲不吝,緫若干緡。於是鳩工掄材,未踰月而學成,巍然煥然,視昔有加焉。干公乃具其事之首末,走書幣徵予記。予因仰而歎曰:大理之人材風化,其將大盛矣。

盖學校人材之本,風化之源也。前未有作興如今日者,其所成已如此刻。今日之作興,非偶然也。盖風憲以激楊爲事,何暇於管繕,而適有以啓之,是非天乎?且不於他人而於二公,二公皆文章政事知名當時,故一舉而應之者,以後爲羞。雖使守以次成之,曽得如是之速成,而無一費於民哉?昔常衮以文辭進爲福建諸州觀察使,專意作興士類,閩越自是始有士。二公,今之常衮也。作興士類,至爲千百年之大理之不爲閩越,吾未之信也。是役也,凢獻謀委財,皆以義起,在所必書,今刻碑隂云。

蒼山書院記  王臣[编辑]

弘治十有二年秋八月,大理蒼山書院成。惟滇以西,山水莫最扵大理,而㸃蒼山其尤最者乎。其髙千仞,其峯十九,峻峙起伏,若拱揖然。環以谿壑,延以林麓,盤亘三百餘里。其下有浮屠之居,居左有𨻶地焉。蒼山枕其後,洱水瀦其前,萬景畢㑹,殆莫可狀。鍾於人多魁傑奇偉之士,然地雜夷風,俗尚浮屠,雖簮裳之士,胥淪而爲異端之歸,而其心術且浸滛於其說,膠於見聞,牢不可破,習使然也。噫,習俗之衰敝也極矣,不有君子,何能矯乎?

侍御関右謝公朝宣奉命來按是邦,惻然憫之,謀於按察副使太原王君槐,毁浮屠之刹若干,命有司改剏書院於蒼山之下,延名師以教庠序弟子員,若郡人之俊秀育志者,崇正黜邪之㫖,於是乎曉然矣。有司用命惟謹,於廵撫都憲白洲李先生既以為宜,而太監劉昶、黔國沐公崑、侍御林公世逺、吴公學、周公魯又樂然相之,遂因材鳩工,不数月而告成。前為明徳堂,後為尊經閤,又即其下者橋焉,曰昇仙,皆公𠩄自題也。巨杗崇盈之縱橫,短榱脩題之絡繹,與凢俻燕息供庖湢之所,無乎不有,洞然明,窅然深,廓然暢以容,而公又手筆規圓矩方、繩直凖平諸大書,揭於齋舎,嘉㑹後學,有功於吾道,夫豈淺淺哉!

且謂表勵化導之攸繫,不可以無記也。間屬走記之,走不敏,曷敢咈乎雅命?今夫人不可以不學而亦不可以學非所學。其學云何?聖賢之學也,全體大用之謂乎本之身心則為德行措之家國,天下則爲事業。彼國家天下大矣,而所以品節彌綸非才焉,又將何所應之?周子曰:才與誠合,則周天下之治。是故盡性至命,必本乎孝弟。窮神知化,必通乎禮樂,大而至於位,育而實不外乎屋,漏之無愧,妙極乎精,一執中之奥而實不離乎匹。夫匹婦之所知,體用兼該,表裏一致,皆本乎誠而已誠也。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乎士之卓然。有見而安於凢,近者,必持此心於齋莊静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辨之際,知所同然而行所當。然舎學焉,其何以哉?是或剽竊皮膚,攘奪土苴,遽以爲自足,乃骫骳,乃譸張聱焉,懵焉,無所成於已而不資於世,用不亦孤在上作興之實,意於吾而心焉矣。邵子曰:聖人之經,渾然無迹,如天道焉。六經者,道之所寓,政化之所自出也。學者其沉酣浸漬而有得焉。繇斯道以福斯民,暢皇極而叙𢑱倫,豈復有加於是耶?

嗚呼!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尚敢望其有斯舉耶?容有之,僅中州而已耳。敢責俻於僻左殊絶,自昔所無。若滇南者耶有之實,自今日始予,故特記其成庻後學仰體而力行之,其有所激也,併刻董工有司之名氏於碑隂,使嗣是而來官者,其亦有所勸也。

新建趙州城記  張志淳進之,金齒人[编辑]

成天下,事不難於近而難於逺,不難於述而離作不難於功之立而難於功之所以立者,有以斯民而遺後世,誠使創作於一時而功又足以諸民垂諸逺,至於乆而不替,是雖竭民財與力以爲之,猶不失於義,又况䖏之有道而不至於傷財,病民者乎於戯此城趙之舉,所以有功於民,而其所謂功者,又非循常建立,脩爲者之所能企也。

趙之地,舊名𧸘,自蒙氏以封趙氏,而始有趙之名。自叚氏改天水而始有郡之名,自胡元人主中國而始有州之名。自㦲聖朝遷州治於里仁郷之東,而至於三洱山之下。建學立師,以教以養,而始有詩書禮樂之習,聲容文物之盛,顧其地平衍而當上下之要衝,其民繁庻而無城郭之防衞,以故盗連為群,恣睢剽掠,州人苦之,䟽築城事,下有司緯繣不果。

皇帝御天下之二年,適雲南按察副使莆田林公俊來廵。是道州人聞公名以築城,請公重違民志。又惟公𥝠困竭,不可易以興,乃首逐其州,守而盡舉其侵漁之利,允若干不足,則取具於贖刑。募義凢若干事,方就緒而公同邑,方公守以雲南政,分守繼至,胥與恊心,檢湖田之𥝠,匿於豪右,而未稅於公家者以鬻諸民,簿其賦而入其直。又若工㑹計覼缕,益餙以備,乃達諸鎮守太子太傅黔國古濠沐公琮廵撫都御史恒山王公詔廵桉監察御史安陸劉公洪古,閩林、公塘咸主可議而綜理加焉,遂慎簡有司之堪是任者分守指揮馬鉉達而敏楚雄府同知陳寳嚴而栗鶴慶府推官簿淳廉而公以董工役,視經紀而千户桑。欝百户顧經與夫州人之子來趨事者,亦有以激勸鼓舞之上,下和㑹,百技,奏能以弘治巳酉季冬朔日經始庚戍季夏望日告成,週以丈計,凢八百四十有竒,髙以尺計。凢二十有三,厚視髙之半,下廣而上銳,基以石,覆以瓦環,繞以隍開四門:東曰見山,西曰儀鳯,南曰在徳。北曰用夏,皆竪楼於上。又别為二門,以通水於下傭,計踰十萬而無逮於民財,計踰四千,而無預於官望之言言足以讋諸夷之選蠕,而褫盗。賊之窺覬。州人樂喜以息以嬉。閱月盗作賔居白崖之間,衆閧莫定,而州獨寧逃。難城者魚而貫鳥,而趨趾踵摩接用,益誦諸君子之功,有以被人人而垂遐逺,請紀成績。志淳則曰:春秋美城邢之舉,昌黎誦水門之績。

夫土木之興,固未能舎,勞費而爲之。然義取捍患,雖聖賢不遑計乎他。矧斯城之建其捍患爲尤切,而又能無傷財病民以𣗳厥偉功,其爲可美,可誦何如也?庸列石以紀

澂江府改建府治記  晁必登宜賔人,按察司僉事[编辑]

澂江郡治舊在金蓮山之㒹右,逼儒學,餘叄面臨虚,僅足以容官署,而官吏之居室咸無地焉,則散處於街巷,與民居叅錯山髙十数丈,每衙時,上下甚勞,長吏惮之,就邸第視事,官署若虛設然。

弘治癸亥,太守介休温君廉字至潔,拜命守郡,予亦以謫判茲郡。至温君都,郡治弗善,乃相度地,宜圖遷建之,即山麓去通衢爲近。前有居民一二家,以他𨻶地易之,後聳前夷,厥位向明,適可改爲白於監臨,諸司僉可其議。然後剪草木荒穢,鑿石以損其髙,益土以增其卑,不必盡趋於要之宜。堂階宜凢公𥝠之廨宇而已。木石悉取諸舊材而腐敗損壞者更之,百工之需畢備,財出於經畫,而不損於公帑,力出於民,而不妨其農業。經始於弘治甲子春正月越乙丑秋九月,告成仕於斯,役於斯者,咸萃一區,無復散處之陋,徃復之勞矣。未幾,温君以疾卒。

正徳戊辰,今太守金陵姚君黼,字大章來代,以其雄材振舉百務,於是設之,未終者終之,遂用大備,而予復承乏武定郡人教諭楊祐軰詣府,請曰:郡治之更與邦君之善,宜立石以昭示於後,姚君亦懼前人之勞乆而泯也,以記屬予。

夫改作之事,非出於不得已,則勞民傷財,適有以來,君子之譏議,温君斯舉,乃不得不爲者。而况蒞政之初,民多未孚,人役之興,民難慮始,尤不可以易爲者,非心有定見材有定力者能之乎?若夫當一郡之寄,事無大小,皆其責也,而不知務者忽之。姚君又能以興舉爲已責而無或後可謂得爲政之體矣。使嗣是而典郡者。然則郡無廢墜,而曠官之咎可以免也,故併記之,爲後朂焉。

憲䑓題名記  謝朝宣監察御史[编辑]

自司馬公記諌院題名,寓䂓戒之意,後世因之。滇南廵按御史舊未嘗題名,攷于誌得鄭進善叚,信觀于鄉賢祠得朱暟僅三人,嘅前軰名實之湮,檢于故牘,雖未能詳盡,尚得六十人用紀于石。

嗟夫!士君子凢用于世,立言行事,固所必謹。風憲綱紀攸繋,不謹于已。何以律人謹之云何亦惟免夫指名而議之也。然此身後事耳。若在目前,善則榮懐,否則既辱,且危善惡之㡬,榮辱随之,尤切於身,所當謹老,固衆人之見也。

愚以爲好惡之心,原于天之禀賦,勸懲之典,随乎人之善惡,此我所當自盡。若無與乎我者,其於身之榮辱,名之得䘮,奚暇計哉!然必已身克謹,而後可以言。此愚願學而未能也。僣書為將來告。

雲南志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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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雲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