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野史/卷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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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江南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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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主[编辑]

  後主名煜,字重光。本名從嘉,及嗣立改焉。嗣主第六子,太子冀同母弟。初封安定郡公,周師入淮甸,遷神武都虞侯、沿江巡撫,因獵於野。時周世宗怒不割淮南地,帅眾將渡江征建康。見白气贯空,使觇之,乃後主與眾獵焉。叹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遂止。嗣主聞之,因立爲後,以吳王參政。

  嗣主南遷洪州,遂立爲太子監國。嗣主殂,遂即位,尊母鍾氏爲太后,立妃周氏爲皇后,封諸弟爲王,百官皆加職。罷諸郡屯田歸州縣,委所屬宰簿與常賦俱徵。随所租入十分錫一,謂之「率分」,以爲祿廪,諸朱膠牙税亦然。由是公無遺利,而屯田佃民絕公吏之撓刻,獲安業焉。

  乾德二年,始用鐵錢,以十当銅之一。初嗣主即位,征伐頻起。先主德昌,泉布既竭,遂議鑄唐國錢。其眉曰「唐國通寶」,約一千重三斤十二兩。至數年而弊作。百姓盗鑄,幾至一觔余,以一文置水上浮而不沉。雖嚴禁不止。至是有鐵錢之議。既行至數年,物價漸增。諸郡之民复盗鑄者頗多而輕小,環外芒刺不及官場圓淨。國家雖以法繩之,犯者配遠郡,民罹之者益眾而不止。又先主世不概括定民產,自正斛上别輸三斗於官,廪受盐二斤謂之盐米,百姓便之。及世宗克准南,盐货遂艰,官無可支,至今輸之犹爲定制。以林仁肇爲南都留守守南昌尹。冬,建州節度使陈晦卒,時後主罔恤政务,晓於禁中卧聽内道場童行撞鍾。有節數喜而召之,当剃度爲僧。而童子奸猾,對曰:「不敢独受恩泽,愿陛下如佛慈悲廣覃,諸郡於是普度焉。」是歲十月二日,後主納國。开寶三年冬,後主因校獵於青龙山,还大理寺,亲录囚系,多獲原宥。给事中萧俨、中書侍郎韓熙載等弹奏,称狱讼必申有司,囹圄之中非車驾所宜至。请省司罚内帑錢三百萬充軍资库用。

  三年夏太白日見,至秋方沒。又二日相触,時人以视見之。是歲韓熙載卒。天王使至,諷後主入朝,煜不应詔。初流言共謂北使窃伺後主匡饯至船,必載之北度。自是後主惧不敢登使者船。秋撫州齐王景达卒。遣弟宜春王從謙入朝京師。冬有商人上密事,请窃往江陵焚燒北朝所造楼船战舰數千艘,乞割符验。

  後主惧事泄,不敢聽。於是商人遁去。下令貶損制度,下書称教。改中書省爲左右内司府,尚書爲会府,御史台爲司宪府,翰林爲弘文馆,枢密院爲光政院。降諸王爲郡公。初,台阁殿各有螭吻。自乾德后天王使至則去之,使还复用,至是遂除。

  四年冬,南都留守南昌尹林仁肇卒,遇鸩也。诛内史舍人潘佑,户部侍郎李平以侍卫亲軍,都虞候申令坚爲吉州刺史。

  六年,遣次弟邓王從益朝京師,寻遣回,諭後主入朝。六年冬,王師济江,克池州。以天德軍都虞候杜真率師御之。败绩於当涂。

  遂戒嚴城守。下令去开寶之號,公私牍籍称甲戍歲,募民献納缗粟以裨國用,而署之以爵秩。時献者頗多,袁州萍鄉制置使刘茂忠破潭師於境内。

  八年春,有彗星孛於东方。初,亘中天,其末曲向北,時謂之扫星。迨晓至亭午短如帚焉。城將陷沒,越人攻丹徒。命同德軍都虞候庐绛督舟師出援之。是歲阅民爲司徒。初,先主之世既爲量民田以奠科賦。自二缗以上家出一卒,號爲义師。中有别籍分居又出一卒,謂之新生拟軍,至民間有新置物產者亦出一卒,謂之新拟軍。又於客户内有三丁者抽一卒,謂之國軍,后改爲扳山軍。使物力户爲之將校董之。

  又嗣主之世许諸郡民划竞渡船。每至端午,官给彩,俾兩兩较其殿最,胜者加以银碗,謂之打标,皆籍其名。至是盡搜爲卒,謂之凌波軍。率民間佣奴赘婿,謂之义勇軍。又募豪民皆自备缗帛軍服兵器,招集無赖亡命辈,謂之自在軍。民应之者益多矣。王師围急,乃窃降蜡書招百姓。自老弱外能被执者謂之排門軍。凡十三等名,遣赴边境及登城把守,建康城陷方罷歸农。

  其將校起发入京師,數年放还鄉里。夏,诛神卫统軍都虞候皇甫继勋。秋,洪州節度使朱令赟自浔阳湖口帅水陆諸軍將校援建康。进次虎鐏洲,與王師合战,眾皆溃,令赟死之。初,後主以大兵围近,历年百姓疫死,士卒乏食,俾陈乔作降款,與太子出降。使行人與約诘。旦至午未决,寻城陷。都招讨使曹彬既入,後主出拜於宫門。彬曰:"何故負約!"後主無辞,唯言人心不一故也。遂令左右奉玺缓上彬。彬复命後主作書委諭諸郡令以城歸顺。唯江州不從。其裨將胡則殺刺史監軍使,遂据城叛。先锋曾翰帅眾攻之。師老而疲,至明年冬,食盡方陷,遂屠其城。王師既入建康,唯後主官門不入。時升元寺阁數层,高可十余丈。梁時爲瓦棺阁。豪民富商之家避难於上,迨千余人,爲越人所焚,一旦而熄。彬乃使監守後主與二弟太子而下登舟赴阙,百司官屬仅千艘,將发,號泣之声淘於水陆。

  既行,後主於舟中泣數行下,因命筆自賦詩云:「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宫門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凉。云笼遠岫愁千片,雨打孤舟泪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間坐细思量。」既至汴口,欲登禮普光寺。左右谏止,後主怒而大骂,曰:"吾自少被汝辈禁制,都不自由。今日家國俱亡尚如此耶"登之拳而禮,叹念久之,散施衣物缗帛。至京師乃面缚御璧,羣臣舆衬,以見太祖。太祖以後主拒命劳師,然念称藩入貢二十余年,乃赦之。後主與臣寮素服徒步。太祖御乾元殿乃告曰:"汝爲江南國主已乎。"煜見左右班列仪卫嚴肃,股栗久之,不能對。寻命赦罪,賜冠带,遣就馆。封違命侯,授左千牛卫上將軍。太宗登極,改封陇西公。太平興國三年秋,後主因疾,上宣翰林医视药,中使慰諭者數四,翌日而殂。在伪位十五年,年四十二,赠太師,追封吳王,给賜含襚.弥厚遣中使护丧事。

  初後主既違朝旨拒命不行,尝謂人曰:"他日王師見讨,孤当躬擐戎服,亲笃士卒,背城一战,以存社稷。如其不獲,乃聚室自焚,终不作他國之鬼。"太祖聞之,謂左右曰:"此措大見語耳,徒有其口,必無其志。渠能如是,孙皓、叔寶不爲降虏矣。"至是果然。後主自少俊迈,喜肄儒學,工詩,能屬文,晓悟音律。姿仪風雅,举止儒措,宛若士人。

  酷信浮圖之法,垂死不悟。常於禁中聚僧尼,署寺宇於中。常所聚徒數百人。朝退與后顶僧伽帽,衣袈裟,轉诵佛書,手不暂释,拜跪顿首,至爲疣赘,亲爲桑門,削作厕简子试之,腮颊有少涩滞者,再爲治之。其手常抄,乃學佛握印而行。百官士庶則而效之。由是建康城中寺院僧徒迨至萬余,亲给廪米,帑藏缗帛以供之。常召募有道士爲僧者與之二金。往往有贪苟而爲者。僧犯奸,有司具牍还俗。後主乃曰:"僧人奸淫,本圖还俗。今若從之,是纵其欲。勒令禮佛三百拜,免其刑。"

  北朝聞之阴选少年有经叶口辨者往化之。後主崇奉,謂之一佛出世,號爲小长老。朝夕與论六根、四谛、天堂、地狱、循環、果报,又说令廣施刹梵,营造塔像,身被红罗销金三事。後主让其太奢,乃曰:"陛下不读《华嚴经》,爭知佛富贵"自是襟怀氵敞恍,兵机守御之謀,慌然而弛,囷廪漸虚,财用益竭。

  又使後主於牛頭山大起兰若仅千間,聚徒千眾。旦暮设菜食,無非异方珍馔,一日食之不盡,明旦再具,謂之"折倒",時議謂"折倒"爲煜自谶。及大兵至,后爲营署。北朝又俾僧於采石矶下草庵,自云"少而草衣木食",後主使赍供献,佯爲不受,乃阴凿穴及垒石爲塔,阔數围,高迨數丈,而夜量水面。

  及王師克池州而浮梁,遂至,系於塔穴且渡,南北不差毫厘。

  師徒合围,乃召小长老議其拒守,對曰:"臣僧当摇退之。"

  於是登城大呼,而周麾兵乃小却。後主喜,令僧俗兵士,念诵救苦觀音菩萨,满城沸涌,未幾,四面矢石雨下,士民伤死者眾。後主复使言之,托疾不起,及诛皇甫继勋之后,方疑無验,乃鸩而殺之。時城中有僧數千表乞披坚执锐出城斗战,後主不從,曰:"不可毁他教法。"宰相汤说、吏部尚書徐铉之徒但顺非文过,尸祿希旨,曾不一言谏诤。坐待王師,阴伺败亡,随作系虏。韓熙載谀佞苟容,尝上疏云:"諸佛慈悲,尚容悔过。"言多此類,任成祸胎,見危是幸。迨卢绛出水战,生獲裨校及甲士百人,其校身状魁岸,容貌甚武,將見後主,或告之曰:"若對官家,善爲词说,必免其祸。"校乃抗声:"彼則一國主,何官家之有。"既見喏而不拜,後主喜而且惧。因問:"北師中似汝辈者幾"對曰:"國主若悟,诚宜趋降,爲一城生民延命,苟不如是,旦夕之中适爲鱼肉。如吾辈者幾萬,何足問之"後主默然無断,久之令出,爲阍人所刺,乃大呼曰:"死不得其地矣。"余甲士皆重伤,後主哀之给饮食药饵治之。迨愈引見,各绐曰:"官家如佛慈悲,好生恶殺,臣等無以爲报答。愿逾城窃斩北師以谢生成。"乃夜纵之,迨旦皆割馘而至。後主喜之,赏賜有加。於是再遣之,而不复至矣。後主不知贼取城外百姓耳献焉。故城中虚實之状皆被测之。諸郡有断死狱者当先奏牍,既详覆無疑,乃於佛前炷香爇灯以达旦爲验,若火灭則從之,如燃則货死。富商大贾有犯法者乃赂左右内人,窃续之而獲宥者多矣。其爲人朦昧若此,不亡何俟。

  初北朝兵將興,吉州子城上有神現頭如車輪,额上有珠光烁如月,軍民皆看,數日而沒。今俗呼爲天王楼。又建康城外沿江排大楼航皆有將軍之號,忽一艘且吼如人,聞於十數里。後主乃降杖决之。又見凫雁自北而飞,迨千羣至城側叫啸悲鸣,遺粪於城屋及女墙上,皆白而臭月余乃止。城中士庶衣碧服染,時须经宿露則愈鲜,時呼之爲"天水碧。"庐陵曾氏將娶婦,忽化爲女,后嫁之生子焉。又有海形如大堤,长數十丈,至於浔阳。值冬水涸,不能旋,每每噞喁,水自脑而出,或云海神取其珠矣。迨死,人食其肉,多者至,卒以胁骨爲桥,脊骨爲臼。者,鲤之類也。既死則國亡。其怪谶多若是。煜之君臣皆顓蒙不悟其妖。

宜春王[编辑]

  宜春王從謙,嗣主第九子,後主之母弟。幼而聪悟,好學有文词,未弱冠有能詩之名。嗣主尝於苑中與宰相奕,而從謙侍側,嗣主命之賦《觀棋詩》,從謙乃命筆立賦曰:"竹林二君子,盡日意沉吟。相對终無語,爭先各有心。恃强终有失,守分固無侵。若算机謀处,沧溟想未深。"嗣主览之惊叹,令頒示百寮以爲规诫。士流爭写,纸價动於建康。及後主嗣,立封王。开寶中天王詔後主入朝,煜未行乃遣從謙奉朝貢。既至,敷奏無失禮節。太祖优恩,封之爲充王,賜第宅錫赉頗厚,恩及藩戚。未幾侍上,上從容謂之曰:"卿可貽書與國主,令入朝奉,朕当大驾抵宋毫而迎,封之以大府,所謂彼此遭逄,自無失時。"從謙對曰:"臣兄以庸菲之才嗣守宗庙,陛下垂覆載之恩许之入朝,寔千載一遇,必须奉詔。"太祖因賜酒食缗帛而罷,及從謙爲書使至建康諭以上意,而後主爲陈乔等所制,乃不從。及平建康,後主入朝。太宗诘以不從從謙之旨,拒命劳師,後主惧乃伪對以不聞其命。太宗怒,遂降從謙於南班。

  既以家國丧亡,爵秩貶損,妃御不存,默默不自安,遂卧疾而卒。初從謙奉使宫口,質而不返其妃每哭詣,後主無以計,每聞使至,必避之而已。兵未起以思慕不已而成疾,卒。

后周氏[编辑]

  後主后周氏,司徒宗之少女。前后之妹,少以姻戚往來宫中。後主見其美姿容乃納之。前后疾將殛,忽見后入,乃問妹妹幾時至宫來,后時年幼不知嫌疑,即以實對曰:"既數日矣。"后怒,遂面壁而卧,至死不顧。后既殂,常入禁中,至納爲后,乃成禮而已。將納彩,後主令交鵝被以繒彩使御書,極於侈靡。及亲迎,民庶觀者咸登於屋,有墜瓦而死。其夕燕羣臣,韓熙載而降皆爲詩以諷焉,而後主不之譴。自是士庶婚姻寢成風俗,及後主封違命侯,后封妃,太平興國三年後主殂,未幾后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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