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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漢集/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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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江漢集
卷三十二
作者:黃景源
17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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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臣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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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外國有天下,其世也短;今之外國有天下,其世也長。世之短者,非兵之不强也,失人心而天下叛之也;世之長者,非兵之最强也,得人心而天下安之也。天下叛之,則匹夫可得而伐也,天下安之,則雖有昭烈之賢、武侯之忠,不可得而伐之也。

孝廟之時,謀復帝室,以正天下之義,可謂盛矣。然余嘗謂「出師速則有利,遲則無功」,何也?蓋人自萬曆時,據之地,後三世,因自成之亂,入燕都,遂取中原。而穎王初攝國政,天下未定,恩未加於元元。自山海關遼陽,城郭未修,障塞未完,此所謂「出師速則有利」者也。

永明王出奔,人遣吳三桂愛星阿南取緬甸,而天下一。乃盡除繁刑峻法,加恩於中國,遂得人心。當是時,遼東城郭無不修,而障塞無不繕完,此所謂「出師遲則無功」者也。

福王時,史可法視師揚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南京也。唐王時,黃道周視師衢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福州也。永明時,瞿式耜視師全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桂林也。

上無天子,則亡矣,亡然後始出師,檄於天下曰:「吾國將爲天子,恢復中原。」天下之士,孰信而孰應之邪?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師可速而不可遲也。

中國之遺民思先帝,則其心未嘗不惻怛也,脫中國之衣冠,薙髮而左袵,則其色未嘗不忸怩也。及旣亡,感人喣濡之惠,歸附日衆,向之惻怛於心者,今反訢訢;向之忸怩於色者,今反陽陽,屬國兵雖入遼陽遼陽之民不爲人力戰而固守者,余未之信也。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師可速而不可遲也。

永明之際,王朝起巖穴之士,列於朝廷,議天下事,賊臣陰使李馨長流言於人。人盛兵臨界上,遣使八輩驗問之,國中遂震。王雖復徵巖穴之士,謀復帝室,安知無馨長之徒內結賊臣,外附人,居間而流言者乎?由是觀之,出師不速,則大計必宣泄矣,雖欲少遲一二年,不可得也。

議者曰:「選十萬卒,十年敎養,由勃海直抵山東,則功可十五六成。」是不然。一二年猶不可遲,況十年乎?方永明緬甸也,大統未絶,中國遺民聞王家爲出師,則必有感激而流涕者。河南雖不可復,而山東忠志之士,不景從者幾希矣。然師未出,而王棄群臣,王棄群臣之四年,天子遇弑,天於人,豈將有以長其世歟!

孔子作《春秋》,以尊天王。故曰:「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王朝秉春秋之義,以尊天子,雖不能北伐燕都,恢復中原,其所以明天理、正人心者,庶可以上繼孔子矣。

同時名臣,自二宋先生以下八人,宗大義,與相輔翼,故著于篇。《詩》云:「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八人之賢,誠無異於《詩》之所謂也,不亦偉哉!

宋先生時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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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甫朝鮮恩津人也。父甲祚仁穆金大妃西宮時,以進士獨拜大妃。諡曰景獻。先生少事金先生長生長生朱文公書授先生,曰:「昔周室東遷而孔子生,宋室南遷而文公生。微文公孔子之道不明矣。」

顯仁王鳳林邸,先生爲傅。及顯仁王質於,先生退去黃澗山中,憲文王徵之不至。

先生嘗與南原尹鑴友善。作新書,絀朱文公,一時學者,皆宗之。先生曰:「天生文公,所以繼孔子也。何敢自爲新書,以倍文公邪?昔者王通作《元經》,褒貶列國,文公猶以爲僭也,況文公之言,而自作書,是亂經也。」由是尹鑴怨先生。

弘光元年,顯仁王歸自,冊爲世子。憲文王以先生前傅世子,趣召之,固辭不至。當是時,明室南遷,多鐸兵犯應天,以帝歸,旣而弑之。思文皇帝卽位於天興,未盡一年,又遇弑。先生隱居悲憤,思爲中國報人,興復明室者,顧時未可,故不就也。

顯仁王旣爲世子,慨然有伐之志,求士之可與計事者,金益煕常侍世子,言先生。顯仁王卽位,乃以師禮迎先生。先生乃至,會侍讀兪棨言大行廟號事,王方怒,日昃不出,先生卽闕下,拂衣而去。王大驚,召左右問:「誰可追予師傅者?」益煕進曰:「臣請往追。」王大喜。乃謂益煕曰:「寡人不能見師傅,師傅棄寡人而去,寡人慙焉。爾爲寡人反師傅。」益煕遂疾馳,追先生於漢水南,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

先生乃反國門外,上疏曰:「太祖高皇帝,與我國祖康獻王同時創業,遂定君臣之義。不幸間者,虜人侵叛,屬國淪陷,繼値崇禎之變,京師蕩覆。虜人乘時而效逆,陵夷寢廟,至於先皇帝,建號南方,正統有歸。吾國雖未有聘享之禮,然君臣大義,豈以天外而有間哉?今虜人復行弑逆,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性命之倫者,莫不有同仇之義矣。

昔大行王至誠事上,欽蒙天子之恩奬。自天啓以後,遽爲虜人所沮遏,幽鬱隱忍,忠節未暴於天下。夫以先王德義之盛,兵士寡弱,神武未暢,豈上天將使此虜厚怨於我,而資興復之勢邪!

恭惟殿下,天錫智勇,威德遠布,受上帝之眷顧,承先王之付托,聖謨必已有素定者。而議者或曰『我已事虜,名分已定』,則之讎,有不可顧,臣竊恐此說得行。將使子焉而不知有父,臣焉而不知有君,人心辟違,天地閉塞,而與禽獸同歸矣,可不懼哉?

然不量時勢,而輕絶强虜,讎怨未報,而敗亡先至,則亦非先王忍詬詘己,以存宗廟之意也。願殿下堅定于心曰:『虜予讎也,誓不忍共戴一天。』積怒累怨,銜痛匿憤,卑詞之中,冤恨愈切;金幣之中,謀猷愈壯,樞機之祕,鬼神莫窺;志氣之堅,莫奪,期以五年、七年,以至於十年、二十年而不解,則縱未能提戈問罪,掃淸中原,猶或有閉關絶約,正名明理之便矣。」

王敬納之。然先生竟歸田里,後三月,徵至王京,始入見。當是時,儒學之士咸列於王朝,議伐事,金自點內懷不悅,陰使人流言於人盛兵臨境上,驗問甚急,儒學之士皆罷去。先生於是歸田里,痛大義之未就,乃作賦曰:

悲天下之澒洞,謇誰與而易之?抱遺經而潛藏,俟淸乎其未期。痛放勳之殂落,慶同瑁之受替。祗虞旌於諒陰,冀一罄乎素志。敷《魯書》之大義,發長歎於王春。方荃心之感慨,泰忽愕其匪人。進不及而罹尤,退將服修乎古訓。念道體之峻極,疇可量以尺寸?尋之遺響,賡陋巷之孤琴。時靄靄其廻春,諒有感於余心。撫淑景之氤氳,倚脩篁之悄蒨。仰宇宙而長唫,或之夢見?顧年歲之遲暮,歎崦嵫之藏光。願美人之拊壯,佩江南之明璫。已焉哉吾誰與歸?惟晦父其不敢忘。潭谿淸兮武夷深,㴑其樂兮將何極?鴻慶泣兮《老柏》唫,想當時兮心獨傷。

自先生退居田里,伐之議遂不行。閔鼎重召見宮中,王歎曰:「往者賊臣爲飛語,以疑敵國,使宋先生不得用,豈不痛哉?」

始,王作萬壽殿,置酒苑中,召大臣鄭太和等視地形。王自引觴,勸之飮,曰:「寡人常欲與卿等言伐事,而未得其便也。今召卿等視地形,豈直爲區區之一殿哉?欲以大事托卿等也。夫,寡人之仇也,而寡人今不能報,百歲後又將何待?」太和等流涕而對曰:「臣等待罪有司,雖塡溝壑,義不敢避。然人據有天下,其勢强,又無大釁,惟殿下熟慮之也。」王不悅。良久罷酒。

金益煕知王決意北伐,因從容復言先生。王由此遂欲大用先生矣。是時先生居母憂。益煕臨弔,夜將半,泣謂先生曰:「自古夷狄得天下,未嘗有饗國百年者,今人亦安能久乎?吾殿下,主也,大略足以匡天下。宜汲汲修仁行義,伺人之釁,興師而討之,以定中原,復明室。然賢才難得,而群臣無可與講大事者,王以是忽忽不樂。所屬心者,惟子耳,願子自愛。今之時,雖無賢才,宜博延巖穴之士,戮力公室而已。又焉能逆知吾事之必不成,而不爲王謀之也?」先生辭謝。益煕還,王問益煕:「卿爲我見宋先生乎?」對曰:「臣已諭明旨矣。」

永曆十一年,王使使賜先生書,禮益恭。其明年,命觀察使以安車就家迎之。七月中,先生乃至王京。自大司憲進判吏曹,遂秉國政。當是時,人無道,薩哈廉等皆已死,武力寖衰。王謀欲興兵伐

明年二月,先生入見煕政堂,王屛左右,喟然歎曰:「寡人之所欲言者,大事也。今人有必亡之形,何也?昔者人兄弟甚衆,今也則稍稍且盡;昔者人多材俊,今也則率皆駑下。昔者人上武力,專意兵事,今也則兵事漸廢,頗效爲中國之制,此所謂必亡之形也。且主沈於酒色亦已甚,其勢必不久。中事,寡人料之熟矣。群臣皆欲寡人毋治兵,而寡人固不之聽,欲養精兵十萬人,拊愛如子,俟人之釁,出其不意,直抵關外。則中原豪傑之士,豈無聞風而景從者邪?且吾國之子弟爲所俘者,又不知其幾萬人,亦豈無爲我內應者邪?且人不事武力,自遼陽山海關千餘里,無一人控弦馳馬者,今寡人帥師而西之,直抵關外無難也。且吾國所致貨幣,人悉置之瀋陽,安知天不欲使還爲我用邪?今者之事,惟患其不爲而已,不患其不能成也。」

先生對曰:「殿下之意如此,非特一國之幸,實天下萬世之幸也。然諸葛亮以蓋世之材,終不能興復漢室。故其言曰『難平者事』,萬一蹉跌,社稷有滅亡之患,奈何?王笑曰:「此先生試寡人爾。然以天下之大義,行天下之大事,又豈可保其百全也?大義旣明,則雖使社稷滅亡,亦有光於天下萬世,何愧之有哉?且寡人之意,竊以爲天意於我不邈然,庶無滅亡之虞也。夫天使寡人蚤罹憂患,敎之以軍旅戰陣之事,習之以敵國强弱之勢,喩之以山川險易、道里遠近。又使寡人久居中,不氣懾不心畏。故曰:『天意於我不邈然,庶無滅亡之虞也。』然群臣無可與謀事者,寡人今年且四十餘矣,幾何其不老而衰也?以故燕居常邑邑,不知生之爲樂也。自先生之來,寡人稍稍有驩心,而先生羈旅孤立,無朋士之助,甚可憂也。然寡人與卿同心如兄弟,則自有相應之人矣。寡人以十年爲期。後十年則寡人之年五十矣。十年之中,大事不成,則寡人志氣寖衰,雖欲平定中原,不可得也。

世子溫良仁孝,誠所謂守文之主。然生長深宮之中,未嘗習軍旅之事,素多疾病,又無子,寡人憂之。常以爲世子年少,恐不能保精育神,旣不宜於子,又不强於學。故寡人作敬義閤,使世子讀書其中,使宦官之年老謹愼者與之居焉。寡人則處此室中,使世子時時就內耳。且寡人如不遠色,則血氣頗有所損,志亦大懈,凡行事不中於理者多矣。古者人君享國不永者,蓋由於此。故寡人止酒却色,庶幾使心氣淸完,豈不可保十年邪?夫兵至危也,用兵至難也。世子之德,雖足以乂安邦家,何可望其危且難者邪?故寡人之事,於予身不能有爲,則將不得有爲矣。使天假之十年,則寡人當有一擧,卿宜與同志之士密謀之。

始,寡人營萬壽殿,引謀臣入見苑中,微言此事以試之,諸臣皆不肯助寡人,寡人痛之。諸臣之意汲汲焉惟圖富貴,恐行此事而不能保其妻子。故聞寡人之言,無不心寒,此寡人之所以痛也。諸臣旣爲妻子計,不肯助我。故寡人遂有惰志,亦嘗爲諸公主計。今大策已定,諸公主之第宅雖已成,亦可毁也。」

先生起而對曰:「臣聞上之人爲善以道下之人,未聞下之人爲不善,而上之人反效之也。今殿下如去物累,一以掃淸中原,興復明室爲己任,則卿大夫孰敢不忘身盡力,爲殿下死也?」王曰:「卿言是也。今國中災異數見。夫爲所不當爲,固致天災,當爲而不爲,天災亦至。昔武帝旣創業,無所施爲,故當時災異最多。夫拱手而無所施爲,亦致天災。況寡人所當爲者乃天經地義之不可已者,而寡人晏然不爲,天之所以警寡人,不亦宜乎?

今之議者恐本國之人爲所俘者,居中生事,而不敢出氣,是不然。凡本國之人爲所俘者,以本國故,利於身者多矣。若無本國,則是輩將失其利矣。故其心欲使本國常存,而其身常利。或負勢而虛喝之,姑脅我以充其欲也,而卿大夫聞一言,皆惴惴然動容變色,豈不哀哉?且寡人之所欲爲者,相臣沮之,則終不得行。寡人嘗欲處先生於三公之位,而恐有忌之者多,而使先生之身不能安於其位。且先生爲相,則銓事無可屬者,是以至今不果拜,心常鬱鬱耳。然寡人將使先生行國相事,而兼判吏、兵二曹爾。」

先生對曰:「此殿下不知臣也。臣非敢自謂能承殿下之命,而殿下已決大策,又不肯舍臣,臣焉敢舍殿下而去也?惟願以死報之耳。然臣誠無尺寸之能,殿下如置之帷幄之中,時時召見,詢以疑事,則臣豈敢不盡其愚乎?」王因問當世要務,先生遂言聖人之道。王曰:「先生以道開寡人,寡人不敢忘也。」又問養兵之術,對曰:「保伍之法本於《周官》。今殿下如行其法,則兵可養矣。其法,每三人擇其壯者一人爲兵,以習行陣之事,其二人各出布以養其一。此古之所謂以兵養兵之術也。」

日且入,先生將退,王曰:「今寡人所與卿言者,卿豈泄邪?」先生謝曰:「殿下必知臣不爲田光,故有是敎也。」王笑曰:「寡人豈敢疑長者邪?孔子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寡人之意,欲如是耳。」

其後數賜先生書,議伐事,書皆祕。王嘗諭曰:「寡人將以仁義之道,明天理以正人心。禍福存亡,非寡人之所能逆見也。先生亦以此爲己任,以答寡人之志焉。」先生曰:「臣不佞,不足以承殿下之命。然殿下以此自厲,不爲外物所侵奪,則能任殿下之事者,將自至矣。」王曰:「善。」先生自是益尊重。

尹鑴怏怏不得志,日夜煽爲飛語矣。有庶兄曰,好氣略,有烈士風。崇禎末,不應貢擧,忿明室所破。乃陰習兵法,爲伐策,以自見。少從得其說,僞尊明室,以收虛譽。

及先生已秉國政,超遷爲世子進善。李厚源讓先生曰:「子常詆爲異端,今反任爲進善,豈將使王世子學異端邪?」先生爲之笑謝。旣爲進善,猶以爲不尊寵也。封還告身,卒不就,造爲惡言,謀所以傾先生者。先生歎曰:「時烈不能量時勢,欲與諸君子竭心力以報主。知今主意未衰,而諸君子先自壞之,豈非命邪?」

是時訛言聞宮中,宮中數驚。先生常侍世子,世子屛左右,持王密書,跪而言曰:「有密書。」先生俯伏而受之。其書言:「不軌之徒造不測之言,將不利於國家,今之事不已難乎?不得已授世子書,使傳之卿,亦爲書傳于世子。論大事,則大臣不可以不知也,卿與結交,然後大事可論矣。二十六日晨夢金自點提白刃,入予臥內,予大驚叱而退之。及朝乃覺,天又大雪,又何其怪也?」

先生乃過國相鄭太和太和屛其弟知和,迎先生入其室。先生曰:「王將伐,公爲相,計將安出?」太和曰:「太和年老,恐不得死報王室。公如具糧,則太和願從軍旅,效死於中原矣。」知和竊從戶外聽,先生已去,乃謂太和曰:「吾國弱小,不可與人爭鋒。今伯氏與宋公言,何相許之易也?使知和如在坐上,則必與宋公爭之矣。」太和曰:「吾固知人之不可伐。然今王決意伐,而吾兄弟以爲不可,則其得罪於天下,豈少也哉?此吾之所以不令君見宋公者也。」

先生旣與太和言,將以書對。五月王薨,世子卽位。先生上疏乞骸骨,不許。尹鑴又流言於國中曰:「宋時烈有二心於國家。」先生懼,遂歸田里。

後二年,王遣使者迎先生。五月,先生入見,王留王京四月乃去。宋浚吉上疏言曰:「先王招延宋時烈,託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時烈,以承先王之志。夫天命猶寒暑也,人謀猶裘褐也,裘褐不備,豈能禦寒暑哉?臣竊觀先王臨朝,日夜厲精,以圖大事。今殿下豈宜默默無所爲,以待天命之自至邪?」王遣使者諭先生,先生已去,不果留。是歲,永曆十五年也,吳三桂愛星阿入寇緬甸,十二月朔,以帝歸。

後七年,王以先生爲國相,加世子傅,固讓不拜。旣免相,入見宮中,言于王曰:「臣聞傳曰:『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先王時,欲伸大義於天下,李敬輿曰:『國弱奈何?』先王曰:『日暮途遠,至痛在心。』夫先王豈不知勢弱敵强,而猶且如是者,成敗、利鈍,固不論也。今殿下自度時勢,如不能繼先王之志,述先王之事,則留臣等無爲也。」王不應,先生遂去。後數歲,復爲國相,又固讓不拜。

是時三桂雲南,稱帝改元。耿精忠尙之信等皆興兵,爲三桂援,海內騷動。王遣使者迎先生。然先生旣至,見朝廷無伐意,乃歸田里。先生燕居,衣襴衫,童子雙紒,婦人笄,悉遵中國之禮,終身不服滿洲物。

顯仁王時,嘗賜貂裘,固辭不受。王諭曰:「風霜,將與卿同驅馳,貂裘無辭也。」先生遂不敢辭。及顯仁王薨,退居淸州華陽洞,每歲五月,値薨日,獨入山中,慟哭而還。

韓碩興與先生書曰:「昔諸葛孔明起布衣,爲相國,昭烈旣崩,猶事太子,至死不去。今執事自先王棄群臣,不復立朝,甚非所以報答先王之意也。」先生報曰:「伏蒙不鄙,辱賜手書,見屬之意甚盛,固非時烈所敢聞者,愧懼而已。時烈不佞,雖少時承師問學,而行之不力,竊自度不能出爲當世用。故數十年杜門深山,抱窮守餓,不料先王不知時烈之不肖,猥託以心腹,禮貌尊厚。且欲與之圖議者,自孔子以至文公,所相傳之大經也。時烈極知其難且殆。

然竊伏以爲王家如爲天下建大義,則得備行伍之末,負戈荷戟,從征於之間者,於時烈爲榮大矣。故受命而不讓,數月之間,罪戾寖積,瑕釁亦深,則狼顧不知所出。及先王奄棄群臣也,血泣心崩,神喪肝裂,固已久矣。且時烈事君無狀,陷不測之謗,遂逃窮廬,不敢與當世之人周旋久矣。今足下之書,若將以時烈猶有可敎者,無廼不諒之甚乎?」

始,顯仁王之薨也,先生議慈懿大妃服曰:「大行王於先王,爲第二子,王大妃當服朞年。」尹鑴乃爲禮制說,以爲大妃當服齊衰,使許穆尹善道等上書言:「先生貶禮亂宗。」

肅廟元年,流先生于德源府。居六月,安置長鬐縣。後五年,爲書,使人投江華曰:「宗統失序。」守將李𦸲上其書。於是先生徙巨濟府又使李煥爲書誣告先生謀反,夜半懸之城門上。已而又使蔡範夏上飛變,告先生越海招寇,請賜死,王不聽。

是時尹鑴許積陰養力士,謀爲大逆,未幾事覺,皆賜死。王使使迎先生。先生時年七十四,卽日上道,旣入見,將歸田里。於是太妃賜手書,固留之,久然後去。

其後數歲,先生徵至王京,上書曰:「《虞書》曰:『天敍有典,勅我五典,五惇哉。』夫五典不能自勅,天必生勅之之人以畀之,周公是也。恭惟先王以英武之資,履衰亂之運。嘗敎曰:『予將以仁義之道,明天理正人心。禍福、存亡,非予之所能逆見也。』故踐阼之日,文正公金尙憲文敬公金集皆位於王朝,以贊謀猷。方是時,巖穴之士洋洋焉咸集闕下,何其盛也!

萬壽殿初營時,獨與群臣之可屬大事者,脫去君臣之禮,從容圖議。雖群臣未有能承先王之志者,使大功卒無所成,然天苟假先王之年,則其有施於天下也審矣。昔孔子作《春秋》,以明王法。今先王立仁義之道,明天理正人心,其功豈在春秋下乎?傳曰:『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書》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臣以爲宜尊先王爲百世不遷之宗。」

王召公卿庭議之,卒尊顯仁王爲世室。先生致仕歸田里。其後雖往往召至王京,亦未嘗期月留也。

先生爲人嚴毅正直,見人之善,惟恐好之之不篤;見人之惡,惟恐嫉之之不深也。旣死,其徒閔黯復用事,會景廟冊爲元子。先生上疏言:「昔哲宗十歲,尙在諸王之列,及神宗有疾,始冊立爲皇太子。今殿下冊立元子,不亦早乎?」王下敎削其官爵,安置濟州,是歲,肅廟十五年也。夏六月,逮先生賜死于井邑縣。先生時年八十三,遺命門人權尙夏,立廟於華陽,祀顯皇帝烈皇帝。又執尙夏之手,曰:「吾國弱小,雖不能卒有所爲,常以痛怨存諸心,草莽同志之士,相傳毋失也。」

時先生疾革,呼左右,曰:「吾命將絶,恐未得受命而死。何和藥之遲也?」已而藥入,先生起以衣加身,俯而飮。是夜有星隕于地,其光赤亘于屋上。國中之人聞先生卒,莫不流涕。

後五年,死。王稍悔之,遂追還先生官爵,諡曰文正。又十一年,權尙夏以先生之遺命,立神宗廟於華陽,竝祀毅宗。是歲,王亦命有司立神宗廟,有司皆以爲不便,乃築壇於苑中,每歲三月,率群臣祀神宗焉。

今王二年,左議政閔鎭遠爲修帝廟,請于王賜縣官田,以共神宗之祀。後二十四年,王愍傷毅宗之義,追祀太祖毅宗於皇壇。

宋先生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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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甫朝鮮恩津人也。其先出於以節行聞。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獻廟,退去,終身不仕。其玄孫世良世英世良玄孫曰時烈世英曾孫曰先生。

先生少好儒術。弘文館副提學鄭經世以其女妻之,每見先生,輒灑掃如事大賓。門弟子竊怪之,問經世曰:「何畏婿之深也?」經世曰:「吾見宋生,不可不敬。」

先生年二十,以進士對策入格,會經世考試殿上,立取其策而藏之。先生由是得不第。事金先生長生,學性命、仁義之道。長生死,又事其子金先生

崇禎中,先生擧爲世子洗馬,固辭不就。居久之,世子卒,諡爲昭顯。子幼,王欲立鳳林大君爲世子。先生上疏請立爲王世孫,王不悅。鳳林旣立爲世子,先生遂廢,終憲文王世,不之徵也。

先生素善延陽君李時白時白召見魚水堂,王置酒,命世子爲時白壽,曰:「予視此卿猶股肱,汝亦如之。」時白酒酣,王問:「今世讀書人誰也?」時白因進先生。由是世子心獨慕先生。

永曆三年五月,顯仁王初卽位,起先生爲司憲府執義。是時人據中國,明室南遷。先生慨然有爲報仇之意,遂入見,王大喜。國中人無不引領以望明室之興,而權倖貴戚,獨不悅也。

初,金自點陰結朝士,用事日久。大司諫金慶餘爲先生言曰:「今殿下招延幽隱之士,欲明大義於天下。方數千里,皆引領而望之,今之時誠不可失。苟不能殫心戮力以補王家,則大義終不得信矣,豈非千載之恨邪?今金自點亂國政,卿大夫黨附者甚衆。宜先絀自點,以正王朝,然後北伐乃可議也。」先生曰:「善。」遂劾自點,王朝爲之淸明。

其冬,金集秉國政,二宋先生俱侍帷幄,議伐自點旣敗,其徒與自點謀曰:「誠棄千金之財,深自結古兒馬紅,使密奏于大淸皇帝,興師而臨境,盡除山林之士,則吾屬可安矣。」乃遣譯者李馨長厚賂遺古兒馬紅,宣言:「王放逐舊臣金自點,招延金集之徒,陰治兵,欲爲朱氏淸國。」古兒馬紅遂勸人趣出兵,以備非常。

是時李時白時昉使未反,設防守,脅時昉問:「爾新主盡逐舊臣,寵用金集之徒,欲將何爲?」時昉對曰:「時昉亦先王舊臣,寧有是邪?」又問:「劾金自點者,何臣也?」時昉對曰:「劾者甚多,何可勝記?」卒不言先生之名。乃發精兵萬騎,屯界上,遣巴哈納祈充格梭紅車元藍所伊額色黑賚功等八輩驗問之,國人皆爲先生懼。

其門人或欲上書乞王調護,先生聞之,讓門人曰:「天下事,皆有前定,非人力所可免也。雖幸免,豈不心愧?」門人乃止。會王用李厚源策,使原平君元斗杓以宗室女義順公主穎王薩哈廉薩哈廉方擅政事,得解。然二宋先生皆去矣,伐之議遂寢。居無何,自點謀反事覺誅,馨長坐死。

後二年,譯者韓巨源,告古兒馬紅把持朝鮮事。人乃詘古兒馬紅,減死爲奴。王復徵金集及二宋先生,皆辭不就。

金集永曆九年卒。其明年,王下璽書,又徵先生,爲世子贊善,先生固辭,曰:「往者臣待罪帷幄,竊不自料,妄有所擧,劾讒間行於外、逆節萌於內。微殿下,社稷幾危,而臣等已作北庭之鬼久矣。今殿下擢臣以下大夫而復召之,臣在朝,卽亡所重,適足以益彼之疑。臣之一身,縱不足卹,奈宗廟何?」

十一年,王以安車固徵之。先生遂入見殿中,王賜巵酒,曰:「贊善守道山林,識高而行明,寡人德薄,恐不足以致之。今不棄寡人而來,願久留以敎寡人也。」先生辭謝,因進曰:「夫句踐越國一小酋爾,固不足道。然握不醳火,臥不輟薪,懸膽於坐,坐則仰之,食則嘗之,曰:『汝忘會稽之恥邪?』如是者十餘年,而不少惰,其志亦勤矣。今殿下慷慨發憤,欲有爲於天下,而踐位十年之間,未嘗有立一策者,臣竊恐殿下之志反不若句踐之勤也。」王歎曰:「贊善若在,則寡人豈敢自懈邪?」乃命有司館先生,待之以賓客之禮。

是時天子在安隆,先生嘗言于王曰:「昔玄宗成都新羅遣使朝玄宗玄宗作詩以褒之。宋室南遷,高麗亦遣使者朝于高宗。今國家臣事大明,且三百年。奴之亂,賴神宗皇帝,得復社稷,恩至深也。竊聞帝室遷南,方天下大統,猶不爲人之所竊,而王朝漠然不與通,勢雖使然,而比諸新羅之朝高麗之朝,豈不愧哉?

且殿下忍訽積怨,日夜俟天下之有事,則豈宜不知中國之要領,而豫爲之所乎?濟州處大海之中,凡賈人之往來海外諸國者,率過濟州,颿風泊岸,留遲數日者,往往而有焉。以臣畫之,宜因是而通于中國也。

之爲州,地踔遠,誠可以祕事密機,不煩人之聽。願選一從臣貞信可使者,爲濟州牧,命以便宜先開海道。然後繼之以使价,則王朝臣民數十年鬱滯之忠,庶可得而暴於皇朝,而天下之事,亦可得而詳也。或風不利,泊於地,則其見疑也決矣,宜別具書文,裝載如商販者,以塞人之問,而所奏皇帝之書,陰藏固持不宣泄,則事雖無成,必無虞矣。」王敬納之。時儒學列於王朝,王日夜厲精更始,一反於仁義,而北伐之志益固者,先生之力也。

十二年,王擢先生爲司憲府大司憲,兼成均館祭酒。先生爲人純明溫平,外和而內方。門弟子始見其貌,皆愛之,終日不能去於側。及與之處,聽其言,中自羞畏,不知汗之霑背也。

先生嘗在王前,中貴人及後宮、侍御人人憂恐,曰:「宋處士方在王前,得無言吾等過失乎?」先生旣退,然後乃安。世子幼時,罕讀書,及先生從容勸講,世子輒晨興讀書,至暮不少輟。宮中人爲之語曰:「宋處士至,世子讀書多,宋處士去,世子其奈何?」先生居位不數月,百官奉憲,都中人不令而肅。

十三年,先生爲兵曹判書,與時烈俱秉國政。先生嘗以爲:「欲定中原,先治其國;欲輯師旅,先養其民。」乃勸王布宣德惠,令觀察使收卹鰥寡孤獨、貧困之民,遣御史南九萬閔維重李翊洪處尹等循行郡縣,勞問元元。

然賊臣尹鑴等內懷怨望,流言稍稍起矣。尹鑴,姦臣孝全子也。以儒學徵爲世子諮議,固讓,封還告身。時烈歎曰:「尹處士封還告身,其節不可屈也。」先生笑曰:「第觀之。彼非眞隱者也。」二宋先生旣任政,朝夕侍中,所薦寵山林儒學之士甚衆,卒不爲尹鑴一言。故終王之世,官不過世子進善,繇是切齒。

趙絅嘗好廷爭,位在二宋先生上,已而稍擯不預政,以此怏怏。尹善道以儒進,顯仁微時,爲師傅。及王卽位,二宋先生得尊禮,而善道疏不見用,遂與謀陷宋氏

先使鏡城府判官洪汝河上書,微中先生,會王疾革,寢不聞。頃之王薨,二宋先生稱國制,議曰:「王太妃當服朞年。」以爲:「《儀禮》:『父爲長子服三年。』今使太妃服朞年,此以次子貶先王也。」乃使善道上書言先生違禮亂統。兪棨白王燒其書,安置善道三水府。然先生退居懷德,王徵爲吏曹判書,固辭不受。

永曆十五年,王又固徵,先生至王京。又使上書言:「先生乖禮貶先王,燒諫書,大不敬。」於是先生乞骸骨歸,王抵罪,召先生慰諭甚盛。先生曰:「先王不知臣之不肖,擧之巖穴之中,置之帷幄,而賓禮之。臣誠感激,委身而不辭。今臣竭狗馬之力,輔翼殿下,以報先王之恩,此臣之大願也。然臣之所以舍大願而乞骸骨者,何也?辱名隳行,恐上累於先王也。」王曰:「卿來則國重,去則國輕。今卿欲去,此國之不幸也。」時時烈亦乞骸骨歸,先生上箚曰:「先王招徠宋時烈,托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時烈,以承先王之志也。夫天命猶寒暑也,人謀猶裘褐也。裘褐不備,豈能禦寒暑哉?伏惟先王日夜厲精,以圖北伐,今殿下豈宜默默無所施爲,以待天命之自至邪?」時烈已去不果留,而先生亦歸矣。

冬十二月,皇帝遇弑,亡。其後先生雖時時召至王京,不踰歲輒歸,而尹鑴數爲蜚語以傾之。故伐之策卒不行。

十三年冬十月,有星隕于東方。十一月,先生卒,年六十七。是時許積擅國政,先生疾革,上疏曰:「昔德宗李泌曰:『人言盧杞之姦,朕則不知。』對曰:『此盧杞之所以爲姦也。』今殿下於許積,豈但不知而已哉?臣常以帝王之道望殿下,而今反與德宗比,竊爲殿下惜之也。」

其後三年,肅廟時,追削先生官爵。又五年,謀爲大逆,事覺誅,坐死。王乃思先生之言,追復官爵,遣使者祀于墓,諡曰文正

初,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獻廟,二宋先生始建言,復修園陵,祔于宗廟。時大旱,禮畢而雨,國人號曰灑冤雨。

金慶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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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善朝鮮慶州人也。母宋氏明於儒學。慶餘金氏遺腹子,以母爲師,遂通六經。天啓中,監扶餘縣。擧丙科,爲弘文館校理。崇禎十年,遷吏曹正郞,慶餘歎曰:「我以奴兒爲天子,何面目立於王朝乎?」卽棄官,揖宰相歸,不復仕。宰相恚,白遣慶餘使瀋陽,欲令朝以辱之,堅不動。乃絀慶餘金郊驛察訪。金郊當北走瀋陽道,欲令迎拜使者,又堅不動。由是坐配本驛,置久然後釋。累以官召,卒不就。

慶餘少與宋時烈宋浚吉友善。常以爲:「君子之大節,進與退而已。可以退而不退,是苟進也;可以進而不進,是苟退也。」毅宗崩,慶餘入慰啓曰:「皇帝棄天下,殿下以東藩之臣,不宜無服。且禮,爲舊君有服。今殿下縱不得方喪三年,豈不可爲舊君服乎?有司格不聞,卽拂衣去。擢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不就。

顯仁王卽位,慶餘爲司諫院大司諫,金集爲大司憲。王召見兩人殿中。爲人溫良純粹。慶餘爲人沈毅,長八尺餘,鬚髥美。王大悅曰:「孤欲見卿等久矣。今卿等不忘先王之恩,來見孤,此宗廟之福也。」因問治國之道。慶餘對曰:「不明大義於天下,不足以治國家也。」王曰:「善。」慶餘於是乃仕,遷成均館大司成,復拜大司諫。

是時王招延賢俊,共議伐慶餘時烈浚吉皆列於王朝,國中欣然望明室之興復。而權倖貴戚獨不悅也。金自點者,先王微時舊客也。以佐命功爲國相,用事日久。慶餘私謂時烈浚吉曰:「國家欲明大義,方數千里,皆引領而望之。今之時誠不可失也。有如吾等去,而主心亦解,則大計無所施矣,豈非萬世之恨邪?今金自點亂國政,卿大夫黨附甚多。吾等之責,必先除自點,以淸王朝,然後北伐可議也。」時烈浚吉皆許諾。

於是乃劾自點罪,自點黨與無不側目。自點與其徒謀曰:「吾聞古兒馬紅喜貨而善讒,皇帝甚親信之,誠能使古兒馬紅密奏于皇帝,興師而壓境,盡除山林之士,則吾屬庶可安矣。」乃陰遣譯者李馨長厚賂遺古兒馬紅

古兒馬紅者,朝鮮人也。以軍牢事節度使李守一,亡降中爲嬖臣,主朝鮮事。朝鮮謂之鄭命壽謂之古兒馬紅馨長宣言:「王屛黜舊臣,召致巖穴之士,將伐。」古兒馬紅乃以其言,風于虜矣。

慶餘旣劾自點,以母老乞骸骨歸。王悵然謂曰:「始,孤召卿等者,將以明義也。今卿等去,孤誰與圖事?且君子處山林,何時行道邪?」左右或曰:「使慶餘無歸,請以安車致其母。」慶餘曰:「臣母老矣,不可行。」王曰:「安車徐驅,亡憂也。」慶餘謝曰:「臣本朽材,去不去,何所損益?金集,王者師也。殿下欲與治國家,一足矣。」其後慶餘雖已去,而王卒留金集,爲上卿。會朝廷改貢法,議不合,卽免去。

明年,人臨境上,遣使者藍所伊等八輩驗問王北伐之謀,國中遂震。會薩哈廉義順公主爲妃,事得已。然時烈浚吉皆去矣,北伐之議遂寢。久之,慶餘洪淸觀察使,治舟艦修兵甲,以待北伐。會自點誅,亦黜古兒馬紅,王召慶餘爲弘文館副提學。慶餘疾篤,泣謂其子震粹曰:「吾欲無死,復見中國之興。今死矣,不能瞑目。」

乃上疏曰:「臣以孤童,無所通識,蒙殿下恩德,待罪帷幄。竊自冀未塡溝壑,得畢狗馬之力,以匡王室,不幸有負薪之疾,不能自還。念無以復侍殿下,敢以書聞。臣伏惟太祖皇帝始賜策封康獻王爲藩臣。平秀吉亂,神宗皇帝興天下之兵,以存屬國,雖親父子,不過也。今人因帝之喪,盜有天下,殿下宜率三軍,信大義於天下。然徒建空號,以餂實殃,聖人不取也。臣以爲殿下登進賢士,斥遠邪臣,使王政昭淸,戎士修列,然後北逐奴兒,掃灑天下,迎立朱氏,而反之京師,如殿下志矣。

臣伏見贊善金集、進善宋浚吉宋時烈等皆處畎畝,有高世之才。殿下踐阼之日,嘗庭聘而客遇之。願復徵此三賢者,委以國政。詩曰:『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輿!』夫不承權輿,則不足爲尊賢也。今國家尊三賢者,如承權輿,則臣死無恨矣。」遂卒,永曆七年也,慶餘時年五十八。諡曰文貞

王覽疏,爲之悼傷,復徵金集時烈浚吉永曆十年卒,惟兩至。

金益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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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文朝鮮光州人也。大父長生善言禮,號爲儒宗。其弟子多高明士,而益煕最善宋時烈

崇禎六年,擧丙科,爲藝文館檢閱,遷至弘文館校理。九年,奴兒代善使使移書,請尊其主爲皇帝。益煕言於王曰:「奴兒陵轢本國,遺之以書,使進帝號,殿下雖不得斬其使而焚其書,豈宜迎而受之乎?」王却書,奏于皇朝。已而宰相白遣使者報書,益煕固爭曰:「始殿下却虜書,天子褒殿下之義甚盛,國人踴躍,無不欲爲殿下死者。今虜兵未至,而宰相乃遽發使者,稽首虜庭,以謝絶約之罪,豈不爲天下笑邪?」

冬十二月,英俄兒代南漢。宰相將縛益煕等送壁,會有爭者,不果送。是時益煕徐氏愍懷嬪江華,城陷死之。未幾,人據中國,益煕亡。又以母故常切齒,有復讎之志。服除,爲吏曹佐郞、弘文館應敎。或謂益煕曰:「禮,君父之讎,不與共戴天。今子仕於朝可乎?」益煕曰:夫讎在父母之國,而仕於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伍子胥是也;讎在他邦,而仕於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張子房是也;讎在他邦,而仕於父母之國,古之人有行之者,劉子羽是也。益煕雖無狀,豈忍忘讎而樂爲之進哉?亦欲仕於父母之國,陰聘豪傑,以報讎耳。

弘光元年,充世子輔德。故事,王子有私馬。顯仁王旣爲世子,猶養私馬。益煕曰:「王世子何以馬爲?」世子說,立罷私馬,益煕見奇,自此始。世子初爲大君時,從宋時烈受《尙書》,素知其賢,及與益煕語,益煕又推時烈,故世子愈益賢時烈

永曆三年,顯仁王卽位,拜益煕爲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以師禮徵時烈於田里之中,欲尊用之。會兪棨論先王諡,忤王旨。時烈入見,王方怒,日昃不出,時烈卽闕下,拂衣以去。王大驚,召見左右,問:「誰可追宋時烈者?」益煕曰:「臣素與時烈友善,請往追。」王大喜。乃謂益煕曰:「寡人不能見師傅,師傅棄寡人而去,寡人慙焉。爾爲寡人反師傅。」益煕疾馳追時烈,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時烈於是乃反,都中人瞻望歎息,以益煕爲賢大夫也。當是時,判吏曹,時烈宋浚吉金慶餘列於朝廷,爲伐之策。金自點內懷不悅,陰使人持國陰事,私告于古兒馬紅兵臨境,時烈浚吉皆去矣,伐之議遂罷。然益煕猶不忍去。

五年,爲江原觀察使。自點誅。益煕召爲弘文館副提學,改吏曹參議。八年,爲司諫院大司諫,兼成均館大司成。益煕上疏曰:「昔苻氏王猛而成其治,柴氏王朴而立其制。夫兩君非之聖,而二子非之良。然其知之也深,信之也篤,任之也專,故法行而事立。今殿下之於賢士也,旣知矣,而信之猶未篤;旣信矣,而任之猶未專。是下有之能,而上無之遇也,其成功不已難乎?昔莊憲王之治國也,擧黃喜許稠爲相,知之深而信之篤,而任之又專。故建《六典》,作五禮,正十二律。民安財足,兵士精强,南制奴,北挫女眞,建萬世之業。由此觀之,責賢專而其治不立者,未之有也;輔政日久而其功不興者,亦未之有也。」

王大悅,召見益煕,從容論天下事。因喟然歎曰:「功業未就,而歲不吾與,是可憂也。」益煕由此益見奇,遂擢司憲府大司憲。初,金弘郁下獄死,時烈累徵不至。益煕賜告,造時烈,夜半,私語曰:「夷狄得天下,自古無享國百年者,今虜人亦豈能久乎?吾殿下主也,大略足以定天下。宜汲汲修政明刑,伺虜人之隙,興師而伐之,以復明室。然賢材難得,而群臣無可與圖事者,主上內常鬱鬱不樂,所屬心者,惟益煕與子耳。吾二人材智雖薄,宜博聘俊傑之士,輔修國政,戮力於公家而已矣。又安能逆知其事之必敗,而不爲主上謀之也?」因慷慨泣數行下。

時烈謝曰:「金弘郁無罪而死,國人憐之。今王不復弘郁官而欲招士,其孰肯進邪?」益煕曰:「夫杜伯之賢臣也,而宣王殺之。然《大雅》不貶宣王,而稱宣王爲盛天子。今主上雖未復弘郁之官,將爲天下信大義,豈不得爲明主哉?」時烈乃許。益煕還,王問曰:「卿與宋時烈相見乎?」益煕對曰:「臣已諭王指矣。」王甚喜。

十年,益煕擢判吏曹,兼大提學。當是時,王欲伐,公卿皆曰不可伐,獨益煕以爲可伐。或譏其順旨,益煕曰:「所惡於人臣者,中君之私耳。今殿下欲修國政,建義正名,是亦私乎?且爲中國討夷狄,國雖亡,亦不可顧也。使王家誠興義兵,不幸敗績,國人盡戮,於先王可無愧也。昔大夫陳恒弑其君孔子請討於哀公。夫擧全而攻,必不能勝,適足以自覆其國。然孔子猶請討之者,何也?隣國之讎,義當復也,而況於天子之讎乎?」

未幾,益煕寢疾病。王歎曰:「予將大用益煕矣,何故病邪?」爲解其官,賜醫藥,數遣使者就其家,勞問不絶。居八月,益煕竟卒,年四十七。諡曰文貞益煕旣卒後三年,時烈赴召。王曰:「金益煕數言卿。今卿至矣,而益煕何遽卒邪?」悽愴久之。

李厚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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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深莊憲王苗裔也。母黃氏文貞公廷彧之女。文貞公以文章進。平秀吉將犯大明,求假道。文貞公請奏天子,柳成龍以爲不便,文貞公上殿固爭,遂奏之。神宗下詔奬其義。

厚源端方,有外祖風。少從金長生學儒術。崇禎八年,擧丙科,爲司憲府持平。人圍廣州金瑬勸王夜從數十騎,馳入江華厚源爭曰:「殿下據堅城,奈何蹈不測之地,以徼一朝之幸乎?」王不聽,微服出城,不利還。人遣使招諭,崔鳴吉爲書報,詞甚卑。厚源爭曰:「人之辱將益甚,殿下死於社稷,臣等死於殿下,無憾也。」

明年,遷通政大夫、承政院承旨。十六年,以靖社功封完南君,留守江華隆武元年,使還。永曆二年,拜咸鏡觀察使。顯仁卽位,召拜都承旨。當是時,宋時烈宋浚吉召至王京,謀伐,皆主厚源

居久之,金自點陰使其徒告于。又盜寫先王陵誌,宣泄之。誌不書順治年號,人怒,盛兵境上,發使者驗問之,公卿震慴,不知所對。議者或曰:「不如別爲之誌,刻年號以釋其怒。」厚源曰:「不可。夫事欲諱而愈章。今別爲誌刻其年號,則人又豈不知邪?且人誠窮其事,是將加兵也。豈能聽吾之自解而止哉?」議者又曰:「致兵者,自點也。宜厚遇之,以紓鋒。」厚源又以爲不可,議遂止。人果不窮其事,兵亦解去。卒除自點,而復用兩者,厚源之力也。

五年,遷司憲府大司憲。六年,擢戶曹判書,改吏曹,久之迺免。九年,復爲吏曹判書。厚源爲人淸愼謙恭,有才智。王欲伐,乃使厚源治舟師。厚源別得鬪艦二百餘艘,請發御史,比年大閱。王以厚源貞信,可任大事,每朝會凡有謀議,輒先群臣而咨之,厚源奏事無不聽。十一月,拜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明年正月,以病免。七月,復拜右議政。

顯仁之世,以列卿入相者八人,惟厚源恭謹好學,常以進賢爲己任。居位歲餘,擧宋浚吉爲兵曹判書,宋時烈爲吏曹判書,共奬大義,以決北伐之謀,號爲良相。十二月免,明年十月,卒于家,年六十三,諡曰忠貞

初,尹鑴作《中庸註》,宋時烈以爲邪說,痛詆之,及秉國政,薦爲世子進善。厚源時烈曰:「公常詆爲異端,今反任以宮官,豈將使世子學異端邪?」時烈笑而謝之。厚源歸語人曰:「如得志,則將貽儒林之禍。吾老矣,雖不及見,而英甫必不免矣。」厚源旣卒後十年,尹鑴用事,竟以事中時烈

兪棨李惟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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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仲朝鮮杞溪人也。擧乙科,爲昭顯世子說書。崇禎九年,兵入義州言於王曰:「廣州城堅而地險,宜選精兵二萬人,屬之信臣,輔王世子以鎭之,趣輸兵糧軍械,爲城守之策。」王不納。已而兵薄漢城,王如廣州,爲所圍。宰相欲出王世子,質於人。見王泣曰:「鳴吉今日出世子,明日又使殿下出,兩宮旣出,鳴吉之計,安在其爲社稷也?」王曰:「國家至此,毋多言。」因嗚咽,泣下霑襟。

宰相將縛尹集等送營,號曰謝過。上疏言:「始,殿下卽位,數廢王罪,一曰與結和親,此殿下立國之本也。彼排和親者,亦豈爲一身謀哉?顧其心,欲扶大義於天下也。今送營,獨何罪?且鳴吉欲出世子,棄之不測之。城中人皆欲剚刃於鳴吉之腹。鳴吉自知罪大。其意曰『不倚勢以制王朝,則妻子將不可保』云爾,故外爲謝過之名,以謾殿下也。爲士者初無自愧之實,焉有可謝之過哉?此不過爲報仇,而絶殿下君臣之義而已。夫士,國之命也。殺士則其國亦亡,與其等亡,何必自絶其命,爲天下笑邪?臣以爲宜斬鳴吉,以正其罪。如以臣言爲誣,請斬臣頭,以快鳴吉之心。」王不悅。圍解,坐妄言,配林川郡,三年見釋。

顯仁王時,爲弘文館校理。少氣銳好直諫,然爲人愿謹多智,善心計,有公輔之才。王徵宋時烈宋浚吉,謀伐光州金益煕侍帷幄,以死自誓,共贊大計,時烈浚吉皆器之。初,憲文王薨,榮靖廟以仁爲號,大行王不宜同號。或爲飛語,聞於顯仁曰:「以大行誅庶人姜氏事,譏貶號諡。」王大怒,抵罪,初竄穩城,移寧越,居歲餘,放歸田里。

永曆十二年,王復徵時烈浚吉,議天下事,問:「誰可莞予機務者?」時烈浚吉遂進。由是自世子文學,超拜兵曹參知,兼備邊司副提調。以爲:「不施德政,不可以收民之心。」乃上平賦二十策,顯仁稱善。未幾薨,世子卽位,以爲弘文館副提學。

上疏曰:「昔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孟莊子不改父之臣與政,聖人稱之。臣伏見先王有志於中原,夙夜厲精,憂勞元元,十年之間,凡所施爲於國家者,有可以爲萬世法。然不幸功業未就。今殿下宜進先王所召之臣,而詢先王所講之策,日討時省,以成先王之志,則殿下之孝,不亦大乎?夫賢者,可以禮致,而難以利拘;可以道合,而難以力使。夙夜之勞,不如輔導之功;有司之位,不如賓師之尊。殿下無强以事職,而優禮厚遇,有政咨焉,有疑質焉,則王政庶有所益矣。」

居無何,時烈浚吉皆退去,獨居位,遷吏曹參判,明年以疾卒,年五十八。諡曰文忠治儒術,通於當世之務,設爲客難萬餘言,陳修己、任官、救民之冊,以風王朝云。

李惟泰泰之慶州人也。從金長生受經術。金集秉政,惟泰徵至王京,畫伐事,不見用。顯仁十年,宋時烈召見,王問:「儒先誰可與計事者?」對曰:「李惟泰常爲臣言:『今殿下如決大志,則節國用卹民力,以伐爲務可也。』」王大悅曰:「其言如此,其人誠可用也。」乃徵惟泰,爲世子進善,遷至贊善。

惟泰爲人有氣,喜言事。金集嘗謂時烈曰:「世之儒者多客氣,而泰之又有甚焉。今之時,寧可爲邪?」尹鑴之作新書,惟泰最有力。及用事,惟泰寧邊,已而見釋。

閔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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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朝鮮驪興人也。少擧甲科,爲弘文館校理。好大義,有恢復中原之志,王愛重之。永曆六年,以遺民苗珍實等送于鼎重上疏曰:「臣竊見苗珍實等,自中土浮海東來,舟幾覆,賴天之惠,得抵殿下之國。而反投之虎狼之口,臣竊愍之。夫濟州在大海之中,事無外泄。今珍實等如寘濟州,月賜廩食,以終其天年,豈不仁哉?雖姦人陰通淸國,而生事於本朝,殿下直詞報曰:『,古父母之國也。』先時遺民皆被戮。今不忍知其必死而迫遣之也。彼雖豺狼,必不以數十遺民。失一國之和也。」

王乃召鼎重諭曰:「縛皇家之遺民,內諸虎口,此不仁也。雖然,姦人怨國,伺釁久矣,誠見遺民留國中,則安知其不泄於也?事泄則徒錮吾相耳,汝獨不見李敬輿乎?豈以小仁誤大策邪?」因歎曰:「寡人不材,群臣又無賢能者,事皆苟然,以至於是也。孟子曰:『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今寡人以數千里,不敢與人交兵,是可恥也。」乃與謀畫北伐事,感憤欲泣。鼎重由是益親信矣。當是時,帝在鎭南,詔孫可望帥師討,還定兩,遂抵,海內豪傑皆附焉。

永曆八年,遣其將莎爾虎達羅禪厚通江上。鼎重方居母憂,聞王家將選人卒,爲援,乃遺宋浚吉書曰:「吾國不通中朝者,且十餘年矣,天下事固未可知。然間者月犯昴星,人相賊殺,士疲馬頓。關內傳言王師已平山西。夫中國有必信之理,而戎狄無百年之命,則朱氏中興,其不在斯歟?且吾國之所怵而不敢動者,徒以人尙强爾。今人之勢已疲矣,而又何怵?

或曰:『中朝之勢,不可知,而朱氏中興,焉可信也?』是不然。中朝之勢,固不可知,而人之勢,知其疲矣。朱氏中興,雖不可信,而天下又豈無眞人之應天命者乎?吾國之策,宜因人之乞師,盛選精銳,命信將鎭于遼東,悉國中之衆,屯于義州,以張聲勢,遣使者奉表皇朝以請師,期中外交攻,則人無遺族矣。或又曰:『人雖敗於中朝,其力足以制吾國。』何其怯也?

人專力中朝,其勢必空其巢穴,所在者,特老弱耳,出奇兵,直擣,此必勝之策也。雖不幸而爲所敗,猶足以章吾之義也。且天下未嘗一日忘也。顧時未至,力不及耳,如乘釁,興義師,爲天下倡,則天下之誅是者。豈少哉?惟執事明言於朝,以樹天下之大義。」浚吉覽書,大奇之。

鼎重爲人沈毅有大略,精采燁然,人望之,無不竦動。永曆中,守東萊府,法令明肅,奴爲之震恐。顯廟十年,聘于。是時雲南吳三桂興兵伐廣州尙之信福建耿精忠相繼發難,天下騷然。明年,鼎重歸自,謂可伐。然國家無意用兵矣。

肅廟時,鼎重爲左議政,迎宋時烈,議天下事,頃之免。及時烈賜死,鼎重坐竄江界府,居四歲,以疾卒,時年六十五。後三年,追復官爵,諡文忠

鼎重好學善言兵,尤習事。嘗言:「塞無防守,所置甲軍,廣寧二十人,遼東寧遠四十人,牛家莊山海關五十人,鳳凰城蓋州百人,瀋陽千人,寧古塔二千人,通州八百人,薊州三河或百人或三百人,其他堡、鋪、州、縣所居者,皆故時中國之農與商也。以此觀之,人之種,亦已少矣。自鳳凰城山海關千餘里,閭井蕭然,城郭亭障,頹而不修。若帥萬兵,直擣關外,則可定。旣定,則關內之人皆將聞風而起,縛將吏而來矣。」議者至今疑其言。然鼎重周覽地,其慮之也審矣。弟維重游二間,亦有名。

李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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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之朝鮮慶州人也。父守一昭敬王,爲節度使鎭北方。建州老土數寇邊,守一率壯騎,深入建州三百里,與老土戰于豐山,大破之,遂焚其帳,建州諸族皆服降。由是守一威震建州。廢王時,守一復鎭北方。憲文卽位,召守一。使者馳至壁門外,守一不納。使者具言新王昭敬孫,以太后命入卽位,然後守一始受命,卽日上道。明年,爲副元帥,破李适,以功封爲鷄林君崇禎四年卒,諡曰忠武

少善射。天啓中,以武出身爲平安節度使。崇禎九年,元帥金自點爲別將。十二年,入爲承政院同副承旨。十三年,林慶業蓋州爲副。十六年,爲御營大將。永曆七年,擢訓鍊大將。

爲人精悍,好讀書,明於兵法。其爲將,料敵出奇,機略過人,而屈志忍恥,以安宗國。及顯仁王決意伐,忼慨受命,以圖中原。擁重兵二十餘年,寵冠群臣,小心謹愼,不罹於禍災,號爲良將。

金自點正方山與從事鄭太和俱在城中。數十騎過城下。望見,謂自點曰:「大衆將至,請帥輕兵伏洞仙嶺,俟大衆至,然後戰。」自點許之。已而先鋒四百騎至。自點遂擊鼓,趣出戰。報曰:「大衆未至。今擊先鋒,戰雖利,是得於小而失於大也。」自點不許。雖太和亦欲戰,爭曰:「大事成敗在一戰,雖死不敢從令。」自點怒,拔所佩劍,授麾下騎,曰:「如不戰,斬其頭來。」罵曰:「大事去矣。」遂前誘騎,入洞仙嶺,伏兵發,騎大敗。城中人無不相賀,而獨歎息不樂。

明日,主果帥大衆至。自點又欲出兵伏洞仙嶺曰:「先鋒爲我所敗,其餘軍必已宣泄。今雖伏必無所利。」兵旣出,竟如言。太和自此,心奇

人入錦州,欲得。及林慶業爲將,李時白曰:「素剛方,必不肯受約束。」遂不許。曰:「若不行,禍必及於國家。」於是遣慶業副。至北汛口慶業陰敎兩卒佯沈海,從水中行抵都督陳洪範船,告兵謀洪範。乃授毅宗詔書而歸之。

詔書曰:「昔神宗皇帝勞天下之師,以存屬國。今中國日以削弱,屬國豈忍忘神宗皇帝之德,而不救中國邪?」慶業,義士,喟然而歎曰:「慶業平生之志,今可成矣。」因欲引兵歸天子。不肯曰:「奈禍及王家何?」慶業乃止。及旣歸,悔不能與連兵夾攻云。顯仁王欲伐,問鄭太和:「誰可爲大將者?」太和對曰:「精悍有機略。」王乃拜爲訓鍊大將。治軍,號令明肅,一軍皆怨,流言於宮中。

王召太和讓之曰:「卿薦爲大將,今一軍皆怨,何也?」太和對曰:「,良將也,號令明肅,軍中無不震懼,相與流言。然不過數月,軍心必定,定則必說,無怨言矣。臣以百口保,願殿下無信流言。」居數月,一軍果說。時時召見臥內,夜將半,左右無人,王從容論天下事,因謂曰:「使予如當緩急者,卿當與予同死生。」泣曰:「臣待罪行間,恐不得死於中原,今殿下幸命臣,臣何敢辭?」王大喜,遂委以北伐之事。

當是時,太和爲相,爲將,最見親信。然太和持重,殊無從王伐意。王乃擧處士宋時烈爲吏曹判書,諭曰:「卿二人戮力共圖,予所望也。」遂與時烈結交。

吳三桂始降于三桂必興兵,欲伺其隙,率舟師,或由,或由福建,以擣之心腹。然王嘗從昭顯世子北京,見山海關以外城郭、障塞皆隤廢,無所禦守,心易之,謂時烈曰:「自據中國,不事武力,遼陽以東千餘里,無一人控弦者,今引兵由關門入,亡難也。」曰:「選十萬卒,十年敎養,由渤海,直抵山東,則功可十五六成矣。願爲王前驅,由遼陽轉鬪關外,則其敗明矣。不敢奉令以誤大事。」時烈然之,策遂定。

未幾,王薨。後十年,三桂果興兵,楚蜀秦隴、兩豫章無不響應。而王已薨,師不果出。

公子者,王弟也。喜賓客,數招不往。使三四至,謝曰:「士大夫私謁公子,亦有罪,況大將乎?」卒不往。逢於道,輒避之。立馬,願與相見,固辭不見而去,大慚。

嘗與同里居,一朝賣家徙他里。久之,人有上書,告欲立公子爲王。大臣請收兵符,王不許曰:「賣宅徙他里,予已知其心矣。人言豈能動予哉?」斬上書者,遇益厚。

顯廟時,上疏乞歸將符,王不許。居三歲,擢兵曹判書,固辭不拜,改守禦使。後五年,乞骸骨,又不許。後三年,擢議政府右議政。是時先王舊臣,自宋時烈以下,多被劾以去,而獨免。

居位三月,卒于家,年七十三。諡曰貞翼卒時,遺命子孫葬于寧陵南十里,以近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