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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河日記/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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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 審勢編 熱河日記
卷十 忘羊錄
卷十一 鵠汀筆談 

忘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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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隨尹亨山嘉銓,王鵠汀民皡。入修業齋。閱視樂器。還過亨山所寓。尹公蒸全羊。爲余專設也。方論說樂律古今同異。陳設頗久。而未見勸餉。俄而尹公問羊烹未。侍者對曰。嚮設已冷。尹公謝耄荒憒憒。余曰。昔夫子聞韶。不知肉味。今鄙人得聞大雅之論。已忘全羊。尹公曰。所謂臧糓俱忘。相與大笑。遂次其筆語。爲忘羊錄。

余曰。五音爲正名。六律爲虛位。聲出而度之其中者爲律。不中者非律。則宜無古今之異。雅俗之別。而代各殊樂。風雅變遷者何也。抑製器有古今之異。而聲律隨變歟。

鵠汀曰。否也。敝素昧是學。而第不無一二管窺。常欲一正於大雅之君子矣。聲之出乎喉舌唇齒者。各殊其形。則音亦隨異。故强起號名。逐聲分配。惟其有定名。然後可以知所變。惟其知所變。然後吹萬不同者。可以按名取準。此五音之名所由立也。然自其變者而觀之。則音何必五。雖謂之百音可也。律者法律之律也。聲之出乎口者。旣有高低淸濁巨細之分。則耳力所及。始乃製器而律之。譬如文法之有差等。各當其律。惟其待聲。然後始可以擬而準之。故六律爲虛位。然自其差等而度之。律豈止六。雖謂之千律可也。敝雖不知。何者是宮羽。何者是鍾呂。而若其切切于秬黍辨尺。紛紛然葭灰候氣。則亦見其惑也。

余曰。器譬則谷也。聲譬則風也。知谷之不可改。則風之出也無變。特有厲風和風猋風冷風之異耳。由是論之。律之有古今之殊者。無其器改而聲變歟。

鵠汀曰。然。律聯而爲調。調諧而爲腔。腔合而爲曲。律無姦聲而調有偏音。果是一谷之風。有厲和猋冷之不同。曉夜朝晝之變焉。此其腔曲之所以情變聽移。隨時聳沮而始有古今之異。正蛙之別爾。唐虞之世。民俗煕皡。其悅耳者韶濩之聲。則又其所黜可知也。幽厲之時。民俗淫靡。其悅耳者桑濮之音。則又其所黜可知也。如近世雜劇演西廂記。則倦焉思睡。演牧丹亭。則洒然改聽。此雖閭衖鄙事。足驗民俗趣尙隨時遷改。士大夫思復古樂。不知改腔易調。乃遽毁鍾改管。欲尋元聲。以至人器俱亡。是何異於隨矢畵鵠。惡醉强酒乎。

余曰。鄙人至瀋陽。有吹笙簧者。取而一吹。果合鄕音。聯音起調。亦諧土律。旣入皇城至琉璃廠。又一吹之。未知卽今笙簧。其律竅吹窩金葉。能不變女媧之舊制否。鵠汀曰。此係工造。敝未曾接手細玩。亨山曰。如何不變。八音之匏笙簧是也。久已削竹根。以代匏。

鵠汀曰。律呂之變。非樂器之罪。桑濮之間。其所吹者。非管籥則已。如其所吹。必管籥也。其制宜唐虞之舊也。其所考者。非鍾磬則已。如其所考必鍾磬也。其律宜韶濩之遺也。然其所起之調。出自某音。而連音和律。然後正姦始分。所合之腔。感于何心。而緣心成曲。然後古今逈異。其翕純皦繹者。正音也。淫靡哀厲者。姦聲也。方其單音單律之時。何論乎韶濩。而亦奚有乎桑濮也。

余曰。五音之聲。可得聽乎。鵠汀曰。敝口不能鳴之。其形則有聞焉。廣大雄深者。古所謂宮音也。高亮而噍煞者。古所謂商音也。確而止者。古所謂角音也。熛疾而激揚者。古所謂徵音也。沉而細者。古所謂羽音也。聲之發也。莫不由七情之所宣也。又有變宮變商變角變徵變羽之聲。律則依聲而和之。心之所感有偏正。而音隨以動。律隨以諧。調隨以成。

余曰。五音還有善惡否。鵠汀曰。何謂也。余曰。如宮音之廣大雄深者。是善也。如商音之噍煞。徵音之熛疾。是不善也。

鵠汀曰。否也。五音皆正聲也。所謂廣大雄深噍煞熛疾。只是形容各聲之軆。而其德則莫不正。非宮非商非角非徵非羽。是謂閒音。爲閒於五音之閒。是乃姦聲也。五音則變而爲半音。又截而爲半之半。不失本律。則淸濁相和。高低相應。故連音起調而後。善惡可論。有一事可證。宮乃首出之正音。而爲君之像。然而琵琶新聲。宮聲往而不返。則王令言獨知煬帝之不返宮。豈有不善哉。其往而不返者。連音起調之罪也。王莽獻新樂於明堂。其聲哀而厲。聽之者謂非興國之音。陳後主作無愁之曲。聞之者莫不哀怨隕涕。隋開皇初。新樂旣成。萬寶常以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盡矣。蓋樂之成。在旋宮起調。旋宮起調者。如音起於商則商爲宮音。起於角則角爲宮音。起於徵則徵爲宮音。起於羽則羽爲宮之類是也。

亨山曰。劉宋順帝時。尙書令王僧虔奏言。今之淸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洋洋盈耳。中庸和雅。莫近於斯。十數年閒。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綴。大約魏承漢。漢承秦。秦都咸陽。距周鎬京不遠。况秦聲之夏。冠於列國。則宜其流風餘韻。猶有存者。晉志所稱鼙舞。漢時用於宴饗。江左舊無雅樂。楊泓云初到江南。見白符舞。或言白鳧鳩舞。蓋吳人患孫皓虐政。其曲有白鳩濟濟。獨祿碣石。或言白符舞。乃伯符舞槍莫能當。江東民聞孫郞至。皆褫魄。事定。江東小兒遂傳歌謠云。銅爵三祖者。魏武起銅爵臺於鄴。自作樂府。被之管絃。文明之間。遂置淸商令以掌之。雖未必中庸和雅。如僧虔所稱。然去古未遠。其遺音盈耳者是也。自晉氏播遷中原。古樂流離。苻堅得漢魏。淸商之樂傳于前後二秦。宋武帝定關中。收其工器。悉遷于江南。及隋平陳。悉獲之。復入于中原。此其古今沿革也。隋人謂江南所獲工器。本是華夏正聲。而乃沿淸商之舊號。而置署焉。摠謂之淸樂。吾故友太山費黻字雲起。號魯齋。妙精律呂。有三籟精義三十卷。淸商理董三十卷。僕參修大淸會典時。黻抵纂局書兼進其所著樂學諸書。俱論聲器。繪之書之。歷代雅樂變置纖悉無遺。如數掌紋。然唯渠獨能自知。他人不甚理會。又其書中多觸忤大臣。又有不悅費君者。其書不果上。識者至今惜之。僕年少時一覽。猶未能曉解。邇來年久。都忘了。尤爲可惜。亨山書此兼示鵠汀。鵠汀連點頭。兩人酬酢頗久。似論費黻事也。

余問歐邏銅絃小琴。行自何時。鵠汀曰。不知起自何時。而要之百年以外事也。亨山曰。明萬曆時。吳郡馮時可。逢西洋人利瑪竇於京師。聞其琴。又有所持自鳴鍾。已自有記。盖萬曆時。始入中國也。西人皆精曆法。其幾何之術。爭纖較忽。凡所製造。皆用此法。中國累黍反屬麤莽。且其文字。以聲爲義。鳥獸之音。風雨之響。莫不審於耳而形于舌。自謂能識八方風。能通萬國語。亦自號其琴爲天琴。問其紅籤所書。是何所標。鵠汀曰。這是調絃工工尺尺。貴國亦有是琴否。余曰。自中國貿歸。初不識諧律。但其絲絲丁東。聲如盤珠。最宜老人少睡。小兒止啼。二人皆大笑。問貴國琴瑟如何。余曰。琴瑟俱有。敝友洪大容字德保號湛軒。善音律。能皷琴瑟。敝邦琴瑟。制異中國。彈弄之法亦殊。古新羅時製此琴。有玄鶴來舞。故號玄琴。又有伽倻琴。剖大瑟之半。爲十二絃。其彈弄類中國彈琴之狀。湛軒始解。調銅絃琴。能諧伽倻琴。今則諸琴師多效之。都能和合絲竹諸器。

余問中國還有韶濩遺調否。亨山曰。都無。鵠汀曰。且道韶濩之時。是何等世界也。其民彛物則。時尙俗好可知也。以堯爲君。以舜爲臣。以皐陶爲師。妙選當時。士大夫極聰明才俊之胄子。以入于學宮。所謂居移氣而養移軆也。其所以敎之者。又何等事業也。寬簡溫直。陶鑄性情。皷舞神氣。而心靈耳神。弱齡開悟。則又有如夔之審音通理者。爲典司之官。率天下素敎之子弟。造成一代之樂。象其君之德政。合其民之趨向。以之殷薦上帝。則天神饗。以之祼獻宗廟。則祖考格。以之風動四方。則百姓悅。無一事捍逆。無一物屈抑。充塞兩間者。都是一團太和元氣。宜乎其樂之至於斯也。千百載之下。得如吾夫子者。一聽其音調之架領。節奏之餘韻。而渺然像想。自不覺其三月忘肉。而况當時親見其儀鳳者乎。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從可知矣。武王之時。又何等世界也。拔斯民于酒池脯林之中。一洗其巫風。而其舊染汙俗。猶有存者。則痛革宿習。誠非一朝一夕之故。總干山立。旣遜於揖讓垂拱。而發揚蹈厲。又非寬簡溫直之比也。由是論之。大武之成。當在成康之世。而猶以一武字名之。則不待夫子之評。而其未能盡善可知矣。當周之盛。雖使后夔典樂。其所成就。不過如斯而止耳。然而皇祐元豐之間。范馬諸君子。未能曉解固有之律呂。而依俙談說於古樂之理。欲復簫韶九成之舊。未知當時德政。能合天人之心否。尤有可笑者。蔡氏新書。以元聲爲必可得。未知可得之元聲。舍其本律。更在何處。設如蔡氏之說。尋得元聲。依樣九成之製。時君世主。苟無中和之德。位育之功。則譬如無題之功令。無尸之飣餖耳。

余曰。禹聲爲律身爲度。古者太子生而太史吹律。使瞽審之。倘成一代之樂。必以君聲爲律歟。聖人元氣之會也。聲音之發宣。必廣大和平。莫不中律。則古昔聖王。宜亦與禹同律。而獨稱禹聲何也。鵠汀曰。帝王之家天下久矣。落地豺聲。當屬何律。斯干之喤喤。夏啓之呱呱。必皆中律而爲侯爲王歟。亨山曰。記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大約極貴遐壽之人。聲如洪鍾。發舒雄暢。或有中乎黃鍾之律。然至若身爲度。聲爲律。極贊神禹之言行。毫無過差。動合律度也。非其聲音之淸濁。合于律呂。身材之長短。中于尺度。身先天下而標準於民彛物則之中。自爲四方億兆之所取法也。鵠汀曰。尹大人說得極是。

亨山曰。貴國樂律如何。倘有聖神作爲君師。竭其心思耳目之力。以造律歟。抑爲依倣中華否。 宗廟之祭。方內山川。亦皆用樂否。舞用幾佾。余曰。東方三國時。雖不無聲樂。皆東夷之里音。唐中宗時。有新羅樂府。則天時。楊再思反披紫袍。爲句驪舞。想必鄙俚不雅。宋徽宗時。賜高麗大晟樂。並皆世遠不可攷。前明洪武時。賜敝邦八音舞。用六佾。以備 先君之祭祀。其樂器始出自中國。其後多方內傚造。然鄕音易訛。古尺難準。 先君莊憲王有聖德。獲黑黍古玉之瑞。以定雅樂。第未知當時中國樂器盡合古律。而以土出秬黍準之。則果無差謬於書記所傳。亨山離椅俯躬曰。 東方聖德之君。願聞貴邦樂歌數章。余於夢金尺,龍飛御天諸歌。未能倉卒誦對。且未知忌諱與否。因爲他話。則亨山亦不更問。

鵠汀問曰。貴國音調如何。先生能形容否。余曰。僕本無口才。未能形容。但知其音調舒長。節奏希濶。亨山曰。眞君子之國也。余曰。鄙人初入遼東。聞路傍歌吹。尋聲入聽。觱篥一,管一,橫吹一,琵琶一,月琴一以和歌。鼓椀大鼓子。以應節。觱篥聲類嗩吶。橫吹類敝邦羽調倍淸。鵠江曰。甚麽。余曰。所謂羽調。非五音之羽。乃調名。故亦號雨調。敝邦俗樂。又有界面調。乃羽調之翻音也。倍淸者。凡言律皆稱淸。又非淸濁之淸。倍淸云者。如言倍高於本律也。鵠汀曰。這是本律之半也。余曰。昨聽皇上御前鼓樂。則亦類遼東所聽。又有鉦鉢以節之。未知是雅樂耶。何其音調之太高而節奏之太數也。亨山曰。先生昨日入班乎。余曰。不入班。但於墻外聽之。亨山曰。此非雅樂。乃聽戱時一本樂也。雅樂無鉦鉢。

余問雅樂如何。亨山曰。槪沿前明之制。大朝會。用樂工六十四人。引樂二人,簫四人,笙四人,琵琶六人,箜篌四人,𥱧六人,方響四人,頭管四人,龍笛四人,杖鼓二十四人,大鼓二人,板二人。協律郞先期陳懸於丹墀。鑾駕將出。雲麾仗動。則協律郞擧常。唱奏飛龍引之曲。俟五雲駕座。常偃樂止。鳴贊官唱鞠躬。協律郞唱奏風雲會之曲。樂作。百官拜叩畢興。樂止。和碩親王陞殿。國公閣輔隨陞。協律郞唱奏慶皇都喜昇平之樂。今其號名雖殊。工器不易。音調無改。余問樂工服色如何。亨山曰。曲脚幞頭。紅羅生色畵花大袖衫。塗金束帶。紅羅擁頂紅結子皁皮靴。余問此似漢兒制度。亨山曰。否也。雅樂不用綾緞錦繡蟒袍。亦不戴蕃帽。 太常雅樂凡四等。曰九奏。曰八奏。曰七奏。曰六奏。禁糾淫過凶慢之聲。大祀樂生七十二人。舞生一百三十二人。先期演肄神樂觀太和殿。漢時甚重太常官。凡大政下。丞相列侯九卿議。博士未甞不預焉。如公卿將相列名。上請太后廢昌邑王奏曰。臣敞等謹與博士議云云。此天下何等大事。而必先依據博士之言。位卑人微。而其重如此。蓋爲其典祀天地神祗宗廟禮樂之本。前明之贊禮。卽宋之大祝。宋亦重其官。必以宰相之任子爲之。亦是古之選敎胄子之遺意也。明初亦處以文學之士。後乃以黃冠羽流充之。非矣。古者官不易方。材不兼授。夷禮夔樂。各效一職。專精會神。講習有素。以此終身。非特夷夔之。終身於厥官。唯可以世其職者。獨太史與領樂之官爲然。然而後世不常厥職。上不及后夔。下不及伶人。倉卒擧職。如新婦初來。姆保是憑。執旂丹墀。如省曹階前樹。最爲可笑。貴國典樂之官。亦當如此也。余曰。鄙人此來。愧乏季札觀周。亨山曰。敝故友陶逵章。齊人也。甞官太常。遺僕赤蹄爲詼語。自嘲曰。竊愧奚唐之云立。每疑田父之紿左。所謂林蛙論樂。樑燕誨知。相與笑鬨一堂。

亨山曰。洪武初。置神樂觀于天壇之西。敎習樂舞。高皇帝自製圓邱方澤分祀樂章。後定合祀。更撰合祀樂章。禮成歌九章。識者已病其音律之未復于古也。詔尙書陶凱與協律郞冷謙定雅樂。又命學士宋濂爲樂章。凡園陵之祀無樂。凡郊廟樂器不徙。洪武六年。以祀後還宮時。宜用樂舞生前導。命翰林儒臣撰樂歌。以存敬愼鑑誡之意。有曰。朕甞恨後世樂章。虛辭頌美。此佞神乎諂其時君乎。于是儒臣承旨。分撰甘酒,峻宇,色荒,禽荒諸曲凡三十九章。名曰回鑾歌。此可謂知樂之本。而猶未免應文之歸。至於聲律。則當時識者。猶謂之全未全未也。又十二年。詔曰。朕起自寒微。君臨天下。以奉上下神祗。若或不誠。非所以爲生民祈福。且無以延保靈長之景命也。昔成肅公受昨而惰。君子知其不終。故動作威儀之則。所以定命也如此。而况音聲之所由起。莫不感乎至誠而發乎。謂無神而不信者誣也。佞神而禱福者惑也。朕設神樂觀。備樂以祀享天地神祗宗廟之靈而已。非苟傚前代帝王矯飾荒誕。以邀長年之道。此道設或有之。不過修心淸淨。速去疾來。使無艱阻而已。若果有長生之道。殷周之父老何去。漢唐之耆宿安在。因爲刻石立于觀中。觀乎此碑。可謂明樂之理。而達道之論。然以道流提點。終非古意。則我聖祖仁皇帝。以禮祀天地之備樂。協和萬方之盛典。非可使黃冠羽士。所宜管領。乃悉歸之太常。且以鄭世子之精於審音。而當時不能用。深加慨惜。今其律呂精義等書是也。大聖人建中和之德。樂入本朝。始正大雅。

鵠汀曰。貴國樂器樂工當仍高麗之舊。是必崇寧所頒大晟樂也。余曰。卽今敝邦所用。乃洪武所賜。鵠汀曰。洪武所賜。其實大晟之遺也。朱子謂崇寧之季。姦諛之會。黥涅之餘惡。足語天下之和哉。然宋旣南渡。而金太宗悉取汴京樂器樂工。遷之北去。改號太和樂。其實大晟樂也。及金喪亂。而又復南遷汴蔡。及汴蔡陷沒。而中原舊物。悉入于元。元人吳萊以爲太常所用樂。本大晟之遺法。令舊工敎習。以備太祀。故元之樂戶子孫。猶世籍河汴。及明逐元。悉得其工器。故太常雅樂及樂官所肄。猶稱大晟樂。以至隊舞百戱。率皆元舊。高皇帝一革元政。而至於大晟樂。則謂金沿宋。元沿金。其來已久。必中國之遺。故不復改刱。以是知洪武所頒。本一大晟樂也。

余問。舊說以天子中指寸爲律。埋之土中。以候氣。此理如何。鵠汀曰。此乃方士魏漢津取徽宗之指。以造大晟樂也。漢津本蜀之黥卒。漢津謂聖王之禀賦。與天地陰陽爲一軆。聲爲律。身爲度。乃請徽宗中指三節。以定黃鍾之律。以合天地之正。以備陰陽之和。蔡京獨奇其說。諂佞附會。說帝先鑄八鼐。此最可笑。古昔首出之聖王。初作斛尺。無所憑據。則適以指寸爲之律。納幾顆秬黍以準之。又當世四時之氣。不失其候。所謂風不鳴條。海不揚波。其候得四時之氣。理或無恠。至若後世不念中和位育之功。只欲以指律葭灰。迎致好氣。是不識繪事後素之義。而所謂不揣齊末。假令候得氣至。未知所至之氣。果屬何氣。况人之指節長短不齊。則崇寧指尺旣長。而樂律遂高。漢津大懼。潛謂其徒任宗堯曰。律高是北鄙之音也。鎭北鼎溢。天下其將有變乎。樂旣成而遂有靖康之禍。聲之不可誣也如此。漢津小人。雖有審音之才。而無作樂之德。當時士大夫又無漢津之才。而顚倒阿附。則朱子斥以姦諛之會。黥涅之餘者。是也。

亨山曰。不然。冷謙所定樂舞。在洪武六年。與大晟律大相不同。大晟迎神。初奏爲南呂之角。是大呂之變調也。洪武所製。爲太簇之羽。是中呂調也。冷謙七匀。自太簇,夷則,夾鍾,無射,中呂。皆正調。而惟淸黃鍾,淸林鍾。爲變調。本聲重大。爲君爲父。應聲輕淸。爲臣爲子。故曰四淸聲苟不用。四淸聲是無感應。君德亢而臣道絶。父政竭而子職闕。漢津之律。每下古製二律。其林鍾爲宮者。商角爲正調。其餘皆屬變調。南呂爲宮者。惟商一音爲正調。其餘皆屬變調。是七匀之中。變者居五。論者以爲君道微細。而民神事物。靡然不振。是眞亡國之音。哀淫怨咽。不堪久聞。宋潛溪謂漢津製樂。爲亂世之音者是也。朱子稱建陽蔡元定匀調候氣之法。縝密通暢。其攷證禮書樂制樂舞鍾律等篇。大率本之蔡氏新書而互演之。然朱子於音律。不甚明白曉解。專信蔡氏。所謂先入之見。其斥漢津。亦非審音而知其善否。但爲其蔡京之所主張。故攻之不遺餘力。元定書。未能驗之行事。漢津樂。皎然驗之當世。後之論說者。易以指摘也。其實蔡氏曉律。勝於考亭。而末免穿鑿執拗。漢津審音。精於元定。而出於附會諛佞。及冷謙定樂。雖曲襲其舊。而其聲則非宋元之律也。敝參修會典時。攷究諸家。洪武所定。實與大晟大異。王老爺所論。貴邦洪武所頒。爲大晟之舊者。說得非是。鵠汀曰。豈其然。亨山笑曰。卽然。

亨山曰。大率中原樂工。亡於晉。樂器。亡於隋。雜劇百戱之亂雅樂。唐玄宗當爲罪魁。余曰。願聞其說。亨山曰。春秋之世。天下雖喪亂。去古未遠。秦漢以來。雖大難數起。禍自中作。工器未遷。典刑猶存。有國者捨干戈。則先索笙鏞。故伶官瞽師。必與代俱興。風塵甫淸。競抱其器。就廩于官。子孫傳業。手口從心。見聞習熟。及晉氏播遷。五姓交亂。四海分崩。太樂細伎。流離塗炭。而石氏據鄴。則銅爵淸商。飄零已盡。慕容超獲李佛太樂。贖母於姚秦。而舊工已亡。宋武入關。其所收可知。而又其蹌跟東還。其所遷亦可知也。故敝甞謂中原樂工。亡於晉。

隋書所載歷代銅尺十有五。周尺。漢之劉歆銅斛尺。東漢建武時銅尺。晉荀勖律尺。祖冲之銅尺。莫適所用。所謂周尺。最不可信。新莽十五年中。凡所制作。必倣周爲名。已多虛僞。而又復師心。朝作夕毁。尺度無常。後世名爲周尺者。往往歆芬輩僞造。而宇文氏又一假周。則其所寶藏。旋爲隋有。文帝本不好學。性又不善音樂。旣得天下。不可不勉强立樂。而當時沛國公鄭譯竗能知音。言古樂十二律。旋相爲宮。各用七聲。世莫能通。先是周武帝時。白蘇祇婆龜玆人也。善琵琶。一匀之中。間有七聲。所謂婆陀力者。華言宮聲也。鷄識者。華言南呂也。娑識者。華言角聲也。侯加藍者。華言應聲也。卽變徵也。沙獵者。華言徵聲也。般瞻者。華言羽聲也。利𥯦者。華言變宮也。譯乃推演其法。爲十二匀八十四調。又於七音之外。更立一音。謂之應聲。譯本無賴傾巧之士。賣國反覆。文帝始悅而終惡之。譯之法。雖似得之。然本出彛樂而翻之。故律稍高厲。萬寶常所造諸器。率下鄭譯二律。其聲淡雅。則又不爲俗耳所悅。故二人者俱不能以其術得志於當世。何妥,蘇夔,牛弘輩。各立朋黨。而何妥阿帝言黃鍾者。象人君之德。帝悅其言。止用黃鍾一宮。而不假餘律。牛弘等復附順帝意。不用旋宮。又並毁銷前世金石。由是而歷代樂器典刑無徵。敝以爲中原樂器。亡於隋。

唐初。命祖孝孫定雅樂。孝孫甞與何蘇輩。議不合。絀於隋而伸於唐。則與張文收等議定。頗號典雅。然太宗急於功利。雅不喜樂。謂無關治理。此似質而實鄙。殊不識禮樂爲致治之本。而認作俳優悅耳之具。張文收又阿世。作河淸景雲歌。倣朱雁天馬名燕樂元會。而唐世雅樂。不過應文備數而止耳。及玄宗善曉音律。則更置左右敎坊。謂之皇帝梨園弟子。身率樂工宮女自敎之。天寶盛際。每酺宴雜陳。高昌,高麗,天竺,疏勒諸部。以至舞象舞馬。于是歷代相沿之法部架領。掃地盡矣。未幾祿山之禍。遂令塗炭。此唐玄宗曉音之罪也。

余問霓裳羽衣曲。如近日所觀西廂雜劇耶。亨山曰。然。霓裳羽衣十二遍。世傳河西節度使楊敬述所獻。帝得之甚喜。遂自演之。是爲後世雜劇之始。其聲緩哀靡靡。

余曰。宋以仁厚立國。崇寧以前雅樂。當有可觀。亨山曰。此和峴所定雅樂。宋太祖時。以周王朴所定律尺。較西京古石尺差短。故樂聲高。不合中和。乾德四年。詔峴倣古制造尺。史言和峴雅樂音調和暢。然此阿世附時之言也。得國纔閱歲耳。有何深仁厚澤。光被四表。致其民物之雍煕乎。和峴所謂以揖讓得天下。爲玄德升聞之舞。一行十六人爲八行。以倍八佾。尤爲可笑。玄德升聞。則虞賓何在。鵠汀亦大笑。援筆疾書曰。在于房。

亨山曰。大抵帝王不可不曉樂。亦不可曉樂。不曉樂則如隋文帝,唐太宗。可謂致治之主。而雖勉强立樂。其本領陋甚。如唐之明皇。宋之道君。素號知音。而天寶,靖康之亂所召者。何等也。大約樂之德。如候虫時鳥。樂之才如市井。樂之事如史。樂之名如謚。余曰。何爲是虫鳥。亨山曰。螽斯沙鷄。本爲一虫。黃鳥倉庚。元是單禽。隨時變化。鳴聲各異。何謂是市井。曰。市可以觀和。井可以觀序。以物交贄。兩意相當。市道也。後至者不怨先來。列器待次。滿志則止。井道也。夫史體質直。謚著褒貶。

亨山起開小皮箱。出黑紙小扇。以示余。意像陶然。又出小小瓷盒。列置卓上。莫曉其意。逐盒開視。滿貯石綠水碧。乳金泥銀。據卓展箑。畵老石穉竹。余曰。鄙人不料先生有龍眠高手。亨山曰。聊以寓意耳。何如。余曰。自蛇跗蜩翼。便有千尋之勢。亨山大笑。因自題綠竹瞻君子。卷阿矢德音。揮毫開便面。握手得同心四句。又印名字。小印於他紙。割付左傍。摺疊以贈余。

余曰。古樂終不可復歟。鵠汀笑曰。先生亶好泥古之論也。大約世之論樂者。論律不論詩。論詩不論德。論德不論世。論世不論風。論風不論運。紛紛然徒尋上黨羊頭山黑黍。秦淮葭灰。而樂終不可得以古雅矣。旋宮起調之法。前說已略陳鄙見。而至於歌詩古人由中之語。不得已之事也。如歡愉者之不得不笑。悲慽者之不得不哭。饑者之不得不號食。渴者之不得不喚水。無虗僞假飾。無勉强苟且。其感於心者。雖不無樂極則淫。哀過則疚。然亦莫不由中而出。所謂詩三百。一言而蔽之曰思無邪者是也。尹大人市井之喩。深獲樂情。兩相貿遷。爭其錙銖。有不滿志則交易不成。未有脅人勒市者。和之至也。故三百篇。皆交感之所由作也。以上論詩。 雖然。維天執競。比之敕天賡載。則眞樸少遜。辭華太勝。至若漢魏樂歌自安世,房中,朱鴈,天馬,三祖詞章。其極意鋪述。果如維天執競之比乎。譬如聽訟。理直者貌毅而氣充。辭簡而音暢。理曲者容忤而色厲。語絮而聲哮。後世詞臣之杜撰。專出乎矯誣諛佞。則已不勝其德之慙而聲之屈矣。無論神格人和。其工歌之際。無異不歡强笑。不悲强哭。其感乎心而發於聲者。謂當和暢乎愧屈乎。其詠言者如此。則其依永之聲。可知也。依永之聲如此。則其和聲之律。可知也。愚且未知西山蔡氏所謂元聲。將何從憑尋。將亦在律乎在德乎。此爲德爲本而詩配之。聲爲主而律次之也。以上論德。 君子刱業垂統。未甞不建萬世不拔之基。如周公之治魯。太公之治齊。然亦無奈乎末孫之不肖。則二公俱有所論其世。旣坐致百世。則樂亦將不勝其變遷矣。以論上世。 至於風。四方各異。所謂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者是也。故刑政之所不及。口語之所難喩。惟樂能宣幾之神而用之竗。風動而光被之。鼓舞於不知不覺之中。其功化之速。至如兩階舞羽。七旬格苗。雖謂之移風易俗。一變至道可也。然其實南方之柔。北方之强。不可易也。鄭聲之淫。秦聲之夏。不可變也。是乃土之聲而氣之禀。則聖人亦無奈乎風之所異。故曰放鄭聲而已矣。以上論風。 聖人之所未可能者。運也。盈虧消長者。天之運也。孤虛旺相者。地之運也。久則思變。舊則思新。窮則思通。此運之際也。佛氏所稱七日刦。吾儒謂之五百年之期。聖人生値其際。則順其時運。而財成輔相而已。夏之尙忠。殷之尙質。周之尙文。嬴氏之罷封建壞井田。爲千古罪案。然其實時運之所不得不然。芻豢人之所同嗜也。至於久病之人。雖全鼎大羹。聞臭虛嘔。雖艸根木實。欣然接味。雖有善唱一曲。恒歌則座者皆起。法久弊生。不知更張者。謂之膠柱鼓瑟。此乃人情之所同然。故治非堯舜。則雖有韶舞向背之間。神人難和。此聖人無奈乎世運之循環也。以上論運。 且夫文字之生久矣。夫子之刪述。卽天地時運之一大變。固夫子不得已之事也。自夫子歿而百家之言。紛然雜出乎其間。其書滋多而人自師心。雖五尺之童。徑造乎天人性命之窟。而六藝之學。視爲弁髦。則師道遂廢。師道廢而古之司徒之職。典樂之官。爲虛位癏曠。苟然徒說而已。由是而樂歸於伶人賤工。子弟之聰明秀俊者。虛度其舞勺舞象之年。雖上絃下管八音克諧。固不識何者爲宮羽。何者爲鍾呂。閭里之間。設有耽嗜音律。彈弄琴簫。率不免浮浪破落之歸。則子弟之所恥。父兄之所禁。鄕黨之所賤。古聖人陶鑄至治之神機玅用。專責于伶人賤工。萬萬無此理也。亨山曰。說得是。周時以舞敎國子。令大胥正舞位。小胥正舞列。此法至漢猶存。卑者賤者之子。不得舞宗廟之酎。凡取舞生皆二千石至六百石。關內侯至大夫之適子。是猶去古未遠。故其選之精而敎之豫也如此。余問七匀十二匀。何謂也。亨山曰。匀者。齊也調也。如言韻也。如作詩者之言四韻八韻十韻。七匀者。七聲之一韻。十二匀者。十二律之一韻也。古無韻字。故稱匀。亨山問曰。貴國有樂經云。然乎。余曰。此齊東之語也。中國所無。豈合在外。鵠汀曰。此未可以有書。世恨樂書入秦火。然愚謂中國初無樂經。余曰。史傳箕子避地朝鮮。携詩,書,禮,樂,醫,巫,卜,筮,工伎之流五千人從之。與俱東出。故謂六藝全部。獨漏秦焰而流傳敝邦也。鵠汀笑曰。是本中州好奇之士。傅會爲說也。如馮煕之古書世本是也。所謂箕子朝鮮本者。箕子封於朝鮮而傳書古文。自帝典至微子。其下只附洪範一篇。而八政之下。添多五十二字。顧亭林日知錄。據王秋澗中堂事記。已辨其僞撰。余曰。鄙人自入瀋陽。逢秀才則輒問敝邦古文尙書。盖爲箕子東出時所携。或衛滿所持。衛滿雖自椎結爲蠻彛服。亦自豪傑。其黨數千人。亦不無儒士避秦抱經而從者。理或無恠。然高句驪本尙武力。喜鈔畧。設有遺經。不知尊尙。且屢經喪亂。東方千餘年來。未聞有古文尙書。鵠汀曰。先輩朱錫鬯辨之矣。周書孔安國序曰。成王旣伐東。○ 一點夷字。對余故諱之。而大約盡諱胡虜夷狄等字。 肅愼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愼之命。其傳曰。海東諸夷句驪扶餘馯貊之屬。武王克商。皆通道焉。朱以爲周書王會篇。始見稷愼濊良。未有句驪扶餘之號。引東國史句驪建國。始以漢元帝建昭二年。孔氏承詔時。句驪扶餘未通中國。况克商之初乎。朱子以爲人生八歲。皆入小學。敎之以禮樂射御書數之文。此論上世學校。上世安得有其文。所謂灑掃應對。卽是禮。咏歌舞蹈。卽是樂。射御書數。推此可知。謂之敎六藝之事則可也。謂之敎六藝之文。則此由後世臆說。上世侯以明之。撻以記之而已。孔子曰。遊於藝者是也。又曰。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說得是。其言敎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由後世臆說。講習六藝。是皆窮理正心之事。古人篤於躬行。則自然心得。十五以前。安可草草學六藝之文。十五以後。便捨六藝。徑先理會於修己治人之道乎。未知上世何許道學先生。坐在州校里塾。開何等理學全書。敎如此是形而上者。如此是形而下者。十三舞勺。十五舞象。二十舞大夏。恐是上世小大學次第。不過如此。後儒不識上世元無六藝之文。開口罵秦。輒疑火前全經。流落海外。好箇歐九日本刀歌。尤爲可笑。大約盈天地間事物。不離形色情境也。試以六藝觀之。禮者。履也。履必有跡。正己而發。此射之形也。執轡如組。兩驂如舞。此御之法也。一與二爲三。自此以往。千歲之日至可致。此數之術也。書之六義。象形爲多。惟樂也者。有情有境。獨無其形。凡有形者。麤跡也。皆可以言語形容。文字記述。而無形者。神用也。風諭於渺莽之際。動蕩於慌惚之中。其藏也寂然。其發也翕然。嘉會似禮。命中似射。調匀似御。假借似書。加倍似數。繚遶乎毛髮之林。經行于血脉之腠。其來也。僾然欲迎。其去也。杳然難追。摸之而無得也。視之而無見也。使人筋骨酸悲。臟胃甘悅。往而復返。如有所戀。斷而更續。如有所謀。至淸故無香。至微故無影。至密故無間。至大故無外。至和故無散。至雅故無色。至神故無心。至玅故無言。夫以言語之輕敏而所不能形。而况文字之糟粕乎。故敝以爲三代以來。初無樂經。亨山無數打圈曰。發前人所未發。樂記一篇。反屬笨伯。樂記。本是漢儒浮浪之文。

余曰。聖人著書。所以繼前聖開來學也。夫子自衛反魯。刪詩正禮。何獨於樂而無所述乎。鵠汀沉吟良久曰。斷無所述。夫子刪詩正禮。是箇樂學。樂之軆。寄乎詩。樂之用。寓乎禮。夫以言語敎人者。其物情矯。以文字敎人者。其天機淺。夫樂也者。其感人速而不迫。顯而不露。深而不幽。婉而能毅。直而能曲。俯仰感慨。欷歔懇切。其入人之際。悚然以懼。慄然以警。怛然以虛。逌然以思。是言語文字之外。別開難言之語。不字之文。崇高配天。卑下配地。屈伸配鬼神。循環配歲時。其潤物也。不借雨露之澤。其曉人也。不待日月之光。其鼓動也。不爭風霆之疾。其漸漬也。不效江河之浸。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聲。非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之行。而口之所吹。指之所彈。臂之所揚。脚之所踏。四端油然。七情汗然。是孰使之然哉。故人之四肢百體不言而諭者。此之謂也。盖上世文書未廣。街歈巷謳。收入學宮。字而句之。被之絲竹。故古者大學敎人。未必方冊。咏歌舞蹈。乃是學問。點瑟回琴。遺像獨存。淸廟三歎。文王可見。故五音者。聲之文理也。六律者。聲之志意也。異軆而同歸者。聲之德行也。純一無雜。粹然彰外之謂雅。雅也者。聲之光輝也。故聖人獨留此不著之書不言之旨。使人自得之。上者知德。下者知音。是乃聖人繼往開來之意也。敝以爲初無樂經。

余曰。六藝之無樂書。旣聞命矣。還有其譜否。亨山曰。可惜盡焚之。古譜今無傳焉。余問秦火乎。亨山曰。否也。隋萬寶常撰樂譜六十四卷。具論八音。旋相爲宮之法。改絃易柱之變。爲八十四調。一百四十四律。終於八千百聲。當時士大夫擯斥之。寶常竟餓且死。憤而悉焚其書。明嘉靖時。太僕丞張鶚所著樂書。一曰大晟樂舞圖譜。自琴瑟以下諸樂。逐一作譜。一曰古雅心談。同時有遼州同知姚文察所著樂書四聲圖解。樂記補說。律呂新書補註。興樂要論。其後有律呂精義。五音正義。樂學大成旨訣等目。皆聲器度數之論也。琴譜。有調絃,弄絃,手法,手勢。有螳螂捕蟬,平沙落鴈,一竿明月,感君恩。是皆琴師口訣。鵠汀曰。大約樂可無譜。窮神知化。則一部羲易。樂之譜也。樂可無訣。觸類引長。則一部虞韶。自在於天地之間矣。古人疊字書。盡是樂訣。如風之習習。雨之凄凄。鹿之呦呦。鳥之嚶嚶。鴈之嗈嗈。狐之綏綏。雎鳩之關關。蟲之薨薨。羽之肅肅。盧之令令。鑾之將將。鑿氷冲冲。伐木丁丁。皆可按而爲訣也。余問中國樂聲。一字一律否。鵠汀曰。否也。一字有淸濁按擧之法。平上去下之異。况歌是永言。永言爲詠也。

余曰。子謂伯魚。汝爲周南召南矣乎。由後世論之。一朝可誦。不必有問於賢子。然而不曰讀而曰爲。則爲是絃歌之事否。鵠汀曰。先生說得是。發前人所未發。古之絃歌。卽後世之讀書也。上世書籍。不過易,書,詩,禮。皆藏於天子之都。夫子適周。問禮於老聃者是也。雖以夫子之聖。五十而始讀易。七十子之徒。未甞有談易者。所言不過詩禮。而皆口授。非若後世之日增繁文。當時所習。不越乎籩豆尊俎之間。俯仰揖讓之中。文羽武戚。朝絃暮歌而已。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其流來口授可知也。所謂學而時習者是也。故子謂伯魚下章禮云樂云。又諷其本之有在乎俎豆絃歌之外也。關雎之爲詩也。丁寧反復。誠懇惻怛。流出於心之德而愛之理者。盖其辭旨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者。盖其聲音也。故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者是也。後世之爲詩也。廢絃歌而臨方冊。由是而聲與詩。判而爲二。則朱子註詩。鄭衛之風。盡歸之淫奔之科。此諭義而不諭聲之過也。男女私悅。惟恐人知。豈有沿道歌呼。自述其醜亂之行乎。然則夫子之答顔淵。何不曰放鄭詩。而曰放鄭聲乎。故若以鄭聲歌之。則摽梅,野麕。當屬淫詩也。且夫聲。審之目乎。審之耳乎。學士大夫究竟本原。邂逅彷像於作樂之理。則乃復特地尋律於目剽之中。古之聖人。竭力於耳。今之君子。乃欲一朝得之於目。是不識朝絃暮歌之爲何等工夫。而閣廢聲律。徒讀於紙上。此有宋諸大儒開口談律。不識審音。反爲樂工之所笑。卒不免固陋之歸耳。

余曰。秦漢以來。非但難復古樂。雖時運好還。亦無作樂之人乎。鵠汀曰。何爲其然也。當周之衰。文之弊極矣。及諸侯强大。爭尙武力。所以虛舘設席。分庭抗禮者。皆權謀智術之士。由是而百家之言。縱橫雜沓。各是其說。各私其學。然要其歸趣。未甞不本之仁義。假經術而爲說。身離校宮。紛紛攘攘。禮樂之理。徒設於口。而不習於軆。尊俎之容。日去於前。笙鏞之音。日遠於耳。不可斯須去身之實。徒爲虛器。不復服習。此浮文明理者之過也。人情不得不厭文思質。惡華取實。疾奢尙儉。憎繁想簡。則爲天下者。使其黔首之民。驅而納之黑闇愚樸之域。未必非古聖人致治之要。其燔燒坑殺。在秦則固不免失策。而在漢則儘爲幸矣。又劉項之間。天下之子弟。肝腦塗地。其幸而得脫於鋒鏑之下者。始能人含其聰明。擧全固有之天常。是乃時運一大好還之期會也。當此之時。刑不過三條之約。則法不甚密矣。爭功者擊柱醉呼。則臣不甚抑矣。朝廷之上。多木訥長者。恥言人過失。則俗不甚薄矣。豪右兼幷者。死亡流離。土無常主。則天下之田。始可幷矣。文,景之際。漢興四十餘年。休養生息。阡陌之間。馬畜成群。太倉之米。陳陳相因。則郡縣之學校。可以設矣。學士大夫猶能屈首於博士之家。則容有可敎之地。此無他。漢初挾書之律。久猶未除。天下圖籍。都在相府。百姓徵信縣官。而處士莫敢橫議。余笑曰。此乃段師遣康崑崙。十年不近樂器。使忘其本領。鵠汀曰。是也。希世之如叔孫通者流。當在遠佞之科。年少聰明。更得如鼂錯,賈誼等百十輩。塞其目不令見他書。乃以律呂像文學。絃歌諭行誼。一揚手而遠之事君。一蹈足而邇之事父。夫然後立魯之兩生。爲司徒之職。未必非作樂之人。而復使兩馬輩。列之學宮。未必非作頌之才耳。第未知何功可紀。何德可述。而猶賢乎唐宋之作。全無可像也。余曰。兩馬取其文辭否。賈誼鼂錯亦豈下於兩馬哉。鵠汀曰。非但取其文章也。古者律曆皆隷太史。漢律書。其始不言律而言兵。不言兵之用而言兵之偃。樂之於兵亦遠矣。然以爲天下富庶。百姓嬉遊。此和樂之本也。盖亦深達制樂之意。

余曰。漢之有天下。若是其盛乎。鵠江曰。先生是何言也。何先生之小覷漢家也。敝以爲漢高功不讓武王。德不慙周室。但所少者。西伯之世家。周公之叔父。召公之大臣。天祿之八百。仲尼之遺民耳。夫三代之際。天子之所以制治者。不過千里。千百諸侯。各治分地。自非大姦宄。無所關於天子。天子者五載一巡狩。同律度量衡而已。自非大不軌。靑陽左个。穆然垂拱。夫復何爲哉。上下維持。强弱牽制。所謂虫之百足。至死不僵也。秦漢以來。提封萬里。匹夫匹婦之饑飽寒煖。都係天子之一念。一念之差。土崩瓦解。曾無門庭之限。雖以苻堅之强。竇建德之量。得天下半而一朝身擒。興滅勃忽。尺土一民。必歸一人。自非大歷數。無以享延。自非大制度。莫能鎭壓。其難易之驗。古今之勢異也。當周之興。前乎夷齊者。太伯,仲雍。後乎夷齊者。管叔,蔡叔也。漢家之起。亦有是否。第高帝有其功而無其心。文帝有其德而無其學。武帝有其志而無其識。可惜未央宮全不築址。不揀面勢。土一團。石一塊。且不任工手。忙築數仞糞土墻。囫圇耐住四百年。譬則田舍翁黃蓏麥飯。適口充膓。都不聞紅雲社中風味也。雖然。三老董公。賢於呂尙。縞素一檄。勝於泰誓。余曰。先生所論漢功過矣。初無極救斯民之心。乘醉妄呼。不過見阿房宮起。意乃群盜之桀黠者。安可與周德比隆哉。若執成跡而論功。則古來亂世之姦雄。皆可有辭於後世矣。天下旣定。雖不無一二可像。亦不過推時利害。占得便宜而已。所謂侯門仁義。曷足貴哉。項羽之爲漢驅除。放殺義帝。天也。若使項羽。留此一段難處之事。漢王還能三分有二。俯首屛氣。執玉帛死生之物於義帝之庭乎。鵠汀大笑曰。請先生息怒。余大笑曰。鄙人元無可怒之事。鵠汀曰。使漢王服事義帝。此先生充類至義之論也。三代以上。不可不論德。三代以下。不可不論功。觀乎天命所篤。短長可占。周漢之德。雖未可同日而語。若又較之欺孤寡取天下。豈非霄壤之分乎。故歷祚短長。視功多少。魏,晉報復。固有先輩之論。而唐,宋之有天下。曾不數傳。祿去王室。大亂輒生。自天寶以後。可謂國不國君不君矣。較之兩漢。若哀若靈。猶能君綱在手。金甌無缺。是在得國之正與不正。而天命之篤與不篤。足可驗矣。且義帝存。然後漢之功德。當益光顯。當時援立。不過項氏一時之權宜。適出居巢老人之拙計。則風塵之際。造次名分。非可論於草昧英雄。其縞素聲討。譬如兩造對訟。分外瑕謫。假令漢高敗死濉水。不過綱目書例。稱義帝元年。漢王劉邦起兵討項羽。不克死之。充類至義。則立箕若微。退處藩服。不害爲殷室之純臣。寢處淚痕。終畏天威。不害爲更始之賢宗。然而不詰淸宮之興居。反遜移罪於成濟。平心徐究。則項家所尊。於漢何有。卽義帝在封之江湘百里之國。爲賓於漢。不害爲四百年第一盛德事。其處義帝亦何難之有。且後世君子立論務高。恥言漢唐。漢德遂卑。無人咏歎。然漢世諸帝。率能傳家孝友。用人則先循吏。導民則奬力田。此三者。天下之大本而歷代之所罕也。汲黯之守正。霍光之輔幼。子陵之高尙。黃憲之範俗。諸葛之出處。河間之好禮。東平之樂善。天下之元氣而歷代之所不及也。凡此數事者。質直忠懇。眞意藹然。所謂能合心之德而不失乎愛之理也。是皆作樂之實而有足以咏歌感歎。立一部大雅。宜無愧色也。天下生靈。習熟於漢。故久而能思。劉淵假漢。繼安樂而立宗廟。劉裕入關。父老說其十陵。劉知遠劉龑。猶藉金刀以立大號。此雖不足有無於前漢。而民彛 缺。不似他家一敗塗地也。

是時日已向夕。而盡日所飮。各已十餘盃。亨山自午。於椅上熟寐。鵠汀頻拔刀。割羊大嚼。又數勸余。而余甚嫌其臊。惟餤餠果。鵠汀曰。先生不嗜齊魯之大邦耶。余笑曰。大邦羶臊。鵠汀有愧色。余亦覺其觸犯。卽墨抹之。因謝曰。鄙人愛非子貢。情同王肅。齊王肅初入魏。不食羊肉。常飯鯽魚。高祖問羊肉何如魚羹。肅對曰。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彭城王勰曰。卿不重齊魯大邦。愛邾莒小國。明日爲卿設邾莒之食。鵠汀見余不食羊肉。本譏余出自小邦。不識大邦之味。及大邦羶臊之對。還觸所忌。故有愧色。

鵠汀曰。高麗公案。公知之乎。余曰。此載東坡志林。高麗無罪。而東坡最憎之。高麗名臣有金富軾,富轍。慕蘇爲名。而坡殊不知也。鵠汀曰。子瞻上箚論高麗入貢。無絲髮利而有五害。請勿許買書籍。然冊府元龜。其時所出。貴邦廣爲繡印否。余曰。東坡箚論。未免失言。小國慕華而來。大邦何必曰利。鵠汀曰。然。宋政和中。升高麗使爲國信。禮在夏國上。改引伴押伴。稱接送舘伴。而高麗事遼臣金。多負中國禮意。宋高宗甚恨之。高麗貢路。常由明州明越。困於供給。中國所以舘遇燕賚之費。以鉅萬計。淮淛之間騷然。昔荊南高季興。五代時節鎭也。當時雄據一州者。無不自霸一方。而高氏謙卑。利其錫賚。遍向稱藩。故時人目之爲高無賴。宋時淮淛。亦號高麗爲高無賴。蓋苦之也。蘇氏五害之論。有以也。故御史胡舜陟及侍御吳芾皆論之。非但以靡弊爲言。蓋憂其窺覘虛實。爲金之間也。

余曰。是誠寃枉。東方慕華。卽其天性也。攷究二十一代史。號爲新羅,高麗。上下數千年間。有夫一驚邊上之塵者乎。朝鮮殺漢使者。卽衛滿朝鮮。非箕子朝鮮也。隋唐拒命。卽高氏之高句驪。非王氏之高麗也。中國史傳。輒皆去句省馬。通稱高麗。是王氏立國之前。已有其號也。後先倒置。名實混淆。足爲寒心。我東三國時。新羅最先慕唐。以水路通中國。衣冠文物。悉效華制。可謂變夷爲夏矣。王制東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萬物柢地而生。故天性柔順者是也。高麗繼新羅。延歷五百年間。不無六七之作。雖其繼體。時有粃否。然不替慕華之誠。至發於夢寐。得中州好文。必盥手而讀之。二醫之還。密輸陰雨之戒。凡此數款。史不絶書。其乃心中華誠切尊攘。足可表見矣。當時士大夫不諒高麗之本心。反疑强隣之間諜。不亦寃乎。建炎天子自昧復雪之大義。輕信應誠之迂計。欲借捷路。潛圖竊負。而卒符翟帥之先見。則乃及致憾於弱國。愚謂此非高麗公案。乃高麗寃案。王氏本爲契丹所隔斷。通貢無路。雖不來庭。亦非汴京聲敎所能坐致。然而梯航萬里。不憚險遠。尋新羅之舊跡。履不測之鯨鱷。前檣摧覆。後棹繼至。達其忱誠於萬死之餘。此乃陪臣之常職。豈敢規利於大邦哉。不腆之土物。不足以備天子之庭實。然以今想古。矦度不愆。何黃何纁。篚之包之。拜送于庭。悃愊無華。此乃慕華之誠。豈爲要寵於上國哉。高麗雖國小民貧。其紅稻香粳。足以供粢盛。其絲麻足以備祭服。皷山煑海。不藉他邦。安敢饕冒上國之餼廩。瀆擾天子之有司哉。宋之諸帝。不惜舘糓之費。所以柔嘉勞徠之意。有加他邦。爲其久傳箕聖之敎。素號禮義之邦。而接遇甚盛。可見中州藪藏海納。萬物攸歸也。安有四海之富而惜費於一介之使。天子之尊而計利於玉帛之會哉。子瞻學識淺短。不知厚往薄來之意。遽發絲利五害之論。有若商賈互爭長短。是以市道交於四方。而絶萬國來王之心也。鄙人甞謂軾之此箚。羞辱當時之朝廷也。

鵠汀曰。先生說得是。雖然。由後世論。則大體郤乖。自當時計。則慮得深長。朱子以蜀洛之故。其極詆子贍。有甚於孔文仲之謗程子爲五鬼之魁。秦觀李薦之徒。目之爲浮誕輕佻。以南軒交誼。推尊張浚。君子之不黨。亦難矣。今先生挾朱子定論。其斥蘇更嚴於朱子。未免爲高麗逞憾。因大笑。余亦大笑曰。訟寃則有之。何爲逞憾。鵠汀曰。聊相戱耳。千古公是公非。人情大同。孰令勸之。孰令沮之。余笑曰。黨同朱子。固所甘心。而對面錯過。蜀黨儼臨。鵠汀大笑曰。不是不是。民皡朱門之子路。余曰。在門墻則麾之。鵠汀曰。黨同朱子。漢兒希世。漢兒文弱。朱子分過。余曰。朱子千古義理主人。義理勝處。天下莫强。何憂文弱。鵠汀裂漢兒希世。投爐中曰。不必索言。自當理會。

鵠汀曰。弘簡錄群書目。列鄭麟趾所撰高麗史。先輩顧寧人。稱其得史家體。而恨吾未之得見。無錫王晏所抄高麗紀略。斥外國。不識大一統之義。其建國之始。紀年係事。首揭賊梁僞號。余曰。高麗初興。實在朱梁貞明四年。中國旣無一統天子。則外國紀年。將於何附見。鵠汀曰。亂臣賊子。何代無之。而其僞定一時者。猶皆依倣先王。而朱溫本末。純是盜賊。以其簒奪次序。尊爲帝統者。獨司馬光一人。以孔明正大光明之識。謂劉豫州帝室之胄。則當時聞見之確。豈適後世圖譜之比哉。後之作史者。不徵信於孔明。而將安所取義。寇者。潛入他人之室而竊偸之謂也。孔明帝室之宗臣。自入其室。逐捕他盜。天下何人道個不字。若諸葛子爲寇者。天下文書。雖剔盡義字。不妨喫著。其言昭烈。雖云中山靖王之後云者。尤令人氣短。雖云者。塗聽途說。邂逅未定之辭也。有誰云之。朱溫云然乎。李昪本是權臣之假子。巧圖楊徐之基業。及其得志也。又恥簒奪之跡。背義父於旣骨。托鼻祖於文皇。天下姓李。非獨隴西。柩前稱嗣。邈佶猶然。乃爲予統於賊梁。援而比之於堂堂帝室之胄。抑何肝膽。以爲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竆,新。致恨於運歷年紀之不數。綱目書例。雖是大居正。猶不若益都鍾尙書羽正得其權衡也。其正統論。峻斥司馬歐陽之非。以爲三代及漢唐宋正統也。正而不統者。東周君,蜀漢昭烈帝,晉之元帝,宋之高宗也。統而不正者。秦始皇,晉武帝,隋文帝也。雖非正統。而天下無久虛之理。則作史者不可不予帝。至若曹不王莽朱溫。義旣不正。勢又不一云云。而猶不若長洲宋實穎黜粱紀年之嚴。以爲王莽不得書新。祿山不得書燕。則全忠凶逆。誰得書梁。况當時晉岐吳蜀。移檄興復。則唐室未亡也。共稱天祐。至於二十年之久。則唐室猶存也。晉雖唐室之賜族。乃以諸侯之宗盟。君讎國賊。手自誅剿。則是天下未甞有全忠之梁也云云。當時外藩不識中州共主之眞僞。或由慕華誠切。或由自衛境土。或由援結大國。以自鎭衆。扶服稱藩。奉其年號。事理無恠。但由後世作史者論之。眞僞較然。得失著明。中土文書。歲渡鴨水。敎遵太師。學宗紫陽。禮義著稱。由來千載。春秋之義。責備賢者。余曰。雖以溫公之賢。黜陟之際。猶有此失。况外國乎。敝邑雖同內服。而猶於中州。無異穿壁借照。隔面模眞。又况見識未曾到此乎。今聞先生黜梁之論。不覺爽然自失。然則麗史王正。當係何處。鵠汀曰。此有當時晉岐吳已例。攷之則易定耳。遂起開卓上小皮箱。亨山鼾息如雷。時時頭觸屛風。鵠汀笑而大聲高咏曰。木枕十字裂。亨山鼾息卽止。須臾更鼾。余乃大咏木枕十字裂。鵠汀手拿小冊。瞠曰會也。謂能爲漢語也。小冊卽擧子抄集。便覽歷代紀年。鵠汀披閱後唐莊宗紀年。自同光元年甲申。逆數至梁均王友貞貞明四年曰。高麗建國似在唐昭宣帝天祐十五年戊寅也。天祐四年。全忠廢帝爲濟陰王。明年戊辰被弑。而唐之正朔。猶寄於當時之諸侯者十六年。是亦公在乾矦之義也哉。

余曰。卽今海內學問。朱,陸何尙。鵠汀曰。都尊紫陽。如毛甡之逐字駁朱。這是天性不畏王法。駁朱合處少拗處多。其合處未必有功於儒門。其拗處乃反有害於世道。欲殺者爲知己。不打則不識情。罵祖罵佛。還是愛根。毛之駁朱。雖曰自居以功臣。打得見血。孰信其愛。朱門結鄰。宜不得不忙投臨安府。告了一道狀。包閻羅不問曲直。拿了毛甡。先賞了三十竹箆。這毛甡忍過了一看不攢。都呼打得好。包公大怒。更喚壯健做公的加力猛下。這毛牲終不承了。毛甡平生。自認知我罪我在駁朱。朱子獨於春秋。都不著手。大是通曠。補亡一章。消受了小兒輩許多利嘴。盡去小序。未免毒遭老拳。參同契註。日暮罷起。未了其說。

宋高宗二年。浙江路馬步都摠管楊應誠上言。由高麗至女眞路甚捷。請身使三韓。結鷄林。以圖迎二帝。乃以應誠假刑部尙書。充國信使。浙江帥臣翟汝文言。若高鹿辭以金人。亦請問津。以窺吳越。將何以爲對。旣至果對如汝文言。